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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香墨弯弯画-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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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旭不言不语斜倚着鎏金阑干,风凉似玉,拂在额际,种刺痛,无声无息间蔓延开来。
    泛泰凝睇半晌他的面色,踌躇片刻放上前将如意结系在封旭的右腕上,封旭只是定定看着,并未阻拦。
    待泛泰系完,才开口道:“都下去吧。”
    人都走远,面前余下的只是池清水,波澜不惊。手不由自主地攥住腕上的金丝如意结,攥得那样紧,就像深深的硌入掌心里去似的。
    风骤然间大起来,从四面八方刮进亭子,放肆掀起他紫棠颜色的衣袖,恰好拂过栏下株新荷的头顶,猎猎地飞舞着。
    如意结还死死缠在他的手腕上,而封旭整个掌心凉的似握寒冰。
    闲散宗室的日子总是清闲的,夏日长寂寥,封荣就宣王府里的戏班子品评。
    唱的是出凤求凰。
    王府里得脸的姬婢聚得齐,也没心思认真听戏,三三两两,嘤嘤切切、絮絮哝哝,婀娜如燕子晓春。时,丝竹戏笙歌中,繁花满眼,脂粉成荫,又是番莺声燕语的光景,倒是比戏台子上还要热闹。
    只有封旭静神地注视着戏台上。扮着文君的小旦,身姿极柔,仿佛蝴蝶舞花般,单单就少文君的秀雅刚毅。不自觉的封旭就想到莫姬,那段由平洲到东都的段日子,几乎像是上辈子的事……
    正在怅望,从北边泛泰匆匆的小跑过来,他本是个胖子,跑起来时头颤颤巍巍,肚子则摇摇摆摆,嘴还似咕咕哝哝,抓耳挠腮,招得随侍姬婢大笑不止。
    泛泰颠到封旭身边,抹把头上的汗,躬身他在耳旁道:“杜阁老来。”
    封旭静片刻,仍是动不动望着戏台。泛泰几乎以为他没听到,还要再回禀边时,封旭轻轻开口:“请他去凝霞亭。”
    泛泰才长吁口气,又颠颠的去。
    重檐方亭设在池中央,题名“凝霞”。花大手笔请名师所设置,与尊经阁唯有三节木板桥相接,放眼出去池水荷花,再无物,绝不可能有人窥听的所在。
    封旭在亭中白玉凳上铺锦毡,设席,请杜江坐在上首。泛泰遣内侍传膳,侍婢打扇,偌大的凝霞亭里里外外伺候的人,有十数个之多,但趋奉行走,声息全无。杜江眼风左右扫,封旭马上挥挥手,亭中诸人瞬时退得干干净净,便只剩下他们。
    池中夏风清凉飒飒,沙沙地打在水面荷花上,如春蚕噬桑般阵阵轻响。
    杜江缓缓露出笑意,但开口间不过是先拣些起居的日常琐事,封旭吃不准杜江的来意,回答时不免有所顾忌。
    其实,陈瑞回漠北前已经交代过,杜江绝对是他的良师。然而他虽有意结交,但终究不愿落趋炎附势的形迹,渐渐的就变成杜江,他默然聆听。样拘束着,封旭手握酒杯,只怔怔地望着厅外水波荡漾。
    杜江突地问话停,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触目所及,池面碧波荡漾,云影翩跹着掠过花阴,荷花迤逦近千株,盘盘绿荫如盖,缓缓顺流而生。铺陈开来的是卷绿茎红艳两相映,繁花更似锦的图轴。
    静默良久,忽然“咚”的声,两人都微微惊。原是几条鱼影游戏荷叶中,偶尔跃波,锦影如烟溅起水花,如被顽劣的孩子扔颗石子般,惊起小荷尖角上的蝴蝶。
    杜江不觉笑道:“王爷池荷花别样多姿,称得上‘翠盖红幢耀日鲜’,可惜眼前少样。”
    封旭知道他话中必有深意,不敢怠慢,谨慎接口问:“敢问阁老,少什么?”
    杜江看看他,方缓缓地:“池边少块石头。”
    封旭奇道:“石头?”
    “举凡池边都应有石碑,最妙是陈在湖底十载以上的石头打磨而成,碑上题字,以此为池名,方能相映成趣。”
    封旭心中动,摇金铃,待守在岸上的杜管家上来,吩咐道:“拿纸笔来。”
    然后。起身对杜江揖礼道:“那就请阁老赐名。”
    纸笔呈上来,杜江也不推辞,信手提下“经池”两字。字力苍劲,每字直径尺余,非数十年刻苦沉淀,不能成的功力。
    封旭看之下,飞长眉眼间现出惊愕神情,忍不住望杜江眼,察言观色时但见杜江并不看自己,只依旧望着眼前的池水。
    此时虽已过午后最热的时分,但暑气还没有消散,即使水风习习吹在身上,仍是身的灼热烦躁。封旭忍不住题字轻轻推:“到底愚钝,不知‘经’字,阁老要做何解?”
    杜江没有作声,抬手将杯酒倾入口中,封旭忙亲自满上。
    风过处,蝉声蛙鸣。日光照在封旭的脸上,掺杂胡人血脉的脸庞异常白皙,那双蓝得惊人的眸子,如凝着冰刃,似乎可以直直的刺进人心底去。
    杜江转开脸去,几乎是无声的叹口气。前朝的蓝王性情暴烈,虽遇事勇于机敏,但到底难成大器。
    而他……终究忘不先朝那个大雪绵绵下数日的冬日,寒地冻得连他两个儿子的热血,刚洒下就已经被凝住。那双头颅落在雪上,睚眦欲裂,仿佛在质问自己的父亲是不是有着比虎还要毒的心肝肺腑。
    人老总是忍不住回顾往事,往事也总是容易触动衷肠,杜江直望着池水的眼慢慢转望向身边恭谨而立的封旭。
    “古有明训,亲王不可多涉政务。王爷知道,府第原本是蓝王府。当年的蓝王也就是因为条罪名,遭流徙。”
    “闲散宗室吗?费劲周折才走到步,本王绝对是不甘心的。还请阁老赐教。”
    话答的恭谨平静,可杜江的就终究到心里的隐痛上去。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在漠北陈瑞是怎样用皮鞭教会自己。那段日子,身上似乎没有块是不带伤的,而比伤痕更加疼的就是屈辱。郁积在肺腑深处,丝毫没有办法还击的羞辱,仿佛把火,灼烤着他,决不愿再体会次。
    杜江目光闪动,语气沉着的辨不出起伏:“经宴。”
    经宴……
    封旭是听陈瑞讲过的。
    所谓经宴,“经”是由翰林学士或有内阁给皇帝讲解经书或贞观政要;“宴”是讲经已毕皇帝赏参加的官员们赐宴。按祖例经宴是每月2日、12日、22日。内阁官员俱都出席。而当今的子疏于政务已久,自然不会拘束着参加经宴,李太后乐得皇帝和杜江疏远,竟从来也不劝解。日子久,经宴便荒废。
    封旭越加疑惑,斟酌着字句问:“阁老,不明白,经宴是专设给皇上的……”
    杜江摇摇头,索性将话挑明道:“祭时,子若微恙或不愿出席,也会命人代祭。”
    愈加放低声音,安抚似地道:“宫外虽不能明来,但暗里还是可以使上把劲。宫里……就得自己想法子。”
    听见“宫里”二字,封旭慢慢垂下眼,抬手行个大礼,道:“是。”
    杜江走良久,封旭仍坐在凝霞亭里,眼前碧波阵阵涟漪涌动,沐人衣冠如披清水。
    栏外的株极是娇艳,莲紫的花瓣上彩丝镶边,开道极盛反倒经不住风,瓣瓣簪在水中。
    他记得,株叫做“六月春”。
    波光水色暮照时分,记忆里人影婉转。
    他想,宫里能托得上的人便只有。
合35
    东都的气到六月末时,已经是盛暑。
    大陈宫内,先只是万寿山的枫叶,似水底密密麻麻地贝壳,被潮般的炎热鼓起,如絮语般悄悄枫红。然后,缓缓旋转像是湘色漩涡,漫延至整个的大陈皇宫。
    几日间,所有枫树都彤霞尽染。
    如此异像,钦监监正细观时星历后上奏,降祥瑞。朝廷顿时片喜庆时,贺表不断。过几日,不想钦监监正又趁势上奏,称祥瑞乃为启,要求皇帝重开经宴。时间,雪片似的上疏,纷纷附和,但都被李太后搁置旁。
    封旭在府里观望大半月,时逢陈瑞按例献上哈密瓜类西北特有的贡品,如今封旭兼着样的闲散差事,便借着献鲜的名义进宫。
    封旭来到皇帝的钦勤殿,副总管内侍方进满面堆笑的亲自迎上来,领他进到侧殿。
    侧殿内朝南窗全部洞开,映入眼帘的便是红色丹枫,成簇成簇铺满枝头。过于浓丽的颜色,招来成群小白蝴蝶,翩翩飘舞,白色。时让人分不清,是春是夏还是秋……
    内侍端上来解暑的凉茶,竟也应景的在细白瓷的茶盏内描颗绮丽枫叶。
    方进殷勤招呼着:“王爷,请用喝茶。”
    转身又亲自张罗几个冰镇的果盘,呈上来,笑吟吟的道:“王爷,吃果子。”
    钦勤殿里随意景物都自不待言,连平平常常的西瓜都讲究的切成薄薄片,涂层玫瑰蜜酱,镇在碎冰上。封旭随意拈起个,蜜酱沁的久几乎入口即化,冰甜爽口,暑热顿时去泰半,不由夸句好。
    尝几个后,封旭随意似的问:“万岁呢?”
    方进垂手,笑的狡谲:“回王爷,万岁此时不在殿里。”
    封旭愣:“可是出宫?”
    “回王爷,也不是。”
    左个“王爷”、右个“王爷”,言辞间恭谨殷勤,神色却模棱两可起来。
    封旭心里明白,便伸手到袖子里,摸到两张银票,才记起临出门泛泰为他更衣时,只准备百两的银票和五千两的银票。照般的规矩,不过开销两百,用不到五千两么大的数目。但今日他别有图所,就不能太过吝啬,沉吟下,拈着那张五千两的,递给方进。
    “么热,们当差也辛苦,拿去买碗凉茶吧!”
    方进也不推辞,爽利的施礼接过,偷偷展开惊的哈声笑出来,忙立刻用手地捂在嘴。眼珠子咕噜噜转,躬着身子上前,几乎是贴着封旭耳朵边小声道:“万岁爷嫌殿里热,上紫薇洲避暑去,两日都是歇在那里。”
    封旭沉吟片刻,也低声问道:“可有人陪着?”
    “王爷也知道,万岁离夫人,是不欢喜的。王爷要是去,奴才就去备船。”
    封旭微微颔首,道:“别太张扬,条小船就好。”
    方进忙行个礼:“奴才就去准备。”
    时逢国丧三年期满,宫内选进批秀。德保挑十数名姿容出众的,招到玉湖中央的紫薇洲清林阁上,游园酒宴,舞乐齐宣。
    紫薇洲的枫叶,红如亭亭秀的颜色千姿白态,粉红、海棠红、石榴红糅到处,争相交辉。
    色翡绿的毡子上,秀们都拿捏到封荣喜好热闹,皆兴高采烈。即便得不到君王的垂青仍能掩住怨色,恰倒好处的轻笑。公卿出身的子笑时皆以帕子掩唇,小指优美微翘,顺势频频秋波。也有肆意大胆的,借着酒意酣畅,索性席坐于地,歪身在椅子上,抬起手轻轻抚平散乱发髻时,睨向封荣的眼中,百无聊赖的慵媚……
    封荣便露出满意的微笑。
    酒宴由清早直到临近午后,玉湖千顷碧波也挡不住迫人热浪。盛装而来的秀眼圈都涂抹酒色,连笑时神色都荡漾着酒醉酡颜的红晕。渐渐,封荣只觉得仿佛被密不透风的丝绸、刺绣、浓妆脂粉嵌合的八曲双面屏风围住,丝清爽的凉风也渗透不进,熏蒸得耐不住,行动间就有烦躁。
    德保素来熟知封荣脾性,忙进言道:“万岁爷何不同夫人去拨寒池走走,那里凉快些。”
    封荣想想,转头嬉笑着搭上香墨的肩,道:“也好,们去那里坐坐。”
    香墨虽酒只沾唇,可几个时辰下来,已经厌烦至极。此时不得不又端起杯桂子春酿,敬给他,笑道:“们去吧,不成,想睡会儿。”
    封荣似醺醉,伸手去要接的酒,却在恍惚中握到的手。
    “好。”
    话音刚落,就把扯起丝毫不妨的香墨就跑。
    被他扯着,踉跄穿过长廊石桥,发上金簪步摇全部散落,在如洗碧空下,金光闪路,衣袂与乱发全在身后纠缠缭乱。
    封荣在身前,纵声笑得想是只诡计得逞的狐狸。而香墨踉跄着,台阶弯曲,如何加快脚步,也跟不上他。
    到拨寒池边时,已经气息凌乱,封荣陡地停住脚步,把抱住,伸手指:“看,拨寒池到。”
    道瀑布自山石上跌落,溅起冰玉白花,他们在面前倾泻而下。池畔的垂柳,蓊郁清翠,叶子的清香和寒池的凉爽扑面而来,穿过襟袖肌肤,让他们和紧随而来秀们都不禁精神振。
    耳边是封荣同样喘息不定的呼吸,香墨缓缓低下头,不期然的看见,岸边的水面,倒映出秀们跃跃欲试的影子。轻轻笑,道:“们也不必拘着,下去好好玩玩吧!”
    池子里如北斗七星的形状,设列圆踏石,拨寒池周围,也栽有枫树,落叶纷飞,半尘埃,半流水,随着瀑布激起的涟漪,半浮半沉,摇荡耀眼的赤红。
    秀们个个跳上踏石,开始时还含蓄优雅的稍稍撩起裙摆,走跳着。到后来,胆子渐渐大起来,干脆丢开鞋袜,有的斜依着的,有坐着的,有的手拿着枫叶簇在脸侧,还有探到水池不深时的,索性跳到水中扬起水花飞舞,不时纵声大笑。
    皇帝便张着紫云底子的九华盖,坐在池边品赏。
    跳下池子的秀渐渐多,水花溅得封荣也是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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