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与深邃-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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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男子留着一头木村拓哉式的及肩卷发,模样似大学生,穿着夹脚拖鞋和短裤,一副冲浪男孩的打扮。
秋天时节,有棵梧桐树长在大学校区附近的巷弄旁,几许宽大的阔叶伴随着枯干枝桠一起掉落在人行道的红砖上,差一点就砸在舒柏昀头上,还好任柏歆拉住她,阻止了她的脚步。
顺势,任柏歆把手搭在舒柏昀肩膀上,两人状似亲密的有说有笑。然后,他们走进校区附近的公寓大楼里,没过多久,两人又一起走出来,进入对面的义大利平价餐厅。
舒柏昀毫无预警地从他华厦搬离、换掉手机、换掉工作,整个人彷若从人间蒸发。想到她和那个年轻男人同居,刚才他们勾肩搭背的画面挥之不去,岑子黎脸上阴郁的表情不自觉加深。
岑子黎在餐厅外抽了一根烟,不再迟疑地走进餐厅里。黄昏时的餐厅挤满了刚放完暑假返校的大学生,吵杂的摇滚乐,热闹的喧哗声,到处走动的人影,一度让岑子黎无法找到舒柏昀。
舒柏昀坐在靠窗的角落,嘴里咬着新鲜的蔬菜棒,和任柏歆正聊起蔡钧彦。
「你认识他吗?」舒柏昀问。
「我知道他是网球队队长,但我跟他不熟。」任柏歆好奇地问:「有事吗?」
巫心宁即将开刀的消息还悬在舒柏昀心里,但巫心宁交代她不要在开刀前告诉蔡钧彦,舒柏昀没多说什么,霎时间,忽然看见岑子黎朝她走了过来,她整个表情都变了。
任柏歆顺着舒柏昀的视线回头看,岑子黎在一群轻松打扮的大学生里穿梭而来,感觉很突兀。
「我有话要说。」岑子黎站在他们桌前,表情淡漠,语气则非常直截了当。
「是他吗?」任柏歆意有所指。
「对。」舒柏昀简短回答。
任柏歆瞥了一眼岑子黎。听她提起过这个非常有钱的前「未婚夫」,因为分手必须迅速搬家,她去加州参加研讨会,是任柏歆负责帮她搬家的,他还去过那栋华厦豪宅的顶楼,眼前这个男的看起来一脸冷酷想揍他的模样,看来他还是先闪为妙。拿了一根蔬菜棒放进嘴里嚼着,任柏歆站起身对她说:
「我去找同学一起吃饭,妳和他聊吧,晚上房东来记得帮我付房租。」
「好。」舒柏昀简短回答。
任柏歆离开之后,岑子黎坐在舒柏昀对面的沙发椅上,那是张俗不可耐的红色塑胶椅,室内吵闹的声音让他不以为然的蹙起浓眉。
「我们换个地方。」
「不要。」舒柏昀拒绝,镇定地看着他说:「我等你把话说完,然后你自己离开吧。」
岑子黎微挑眉,不耐烦地看着四周,然后说:
「妳搬家应该通知我一声,妳换掉手机是什么意思?在躲我吗?」
「我只是想断干净一点。我不明白你找我做什么。」舒柏昀表情虽镇定,但手指却不停摸着沙拉杯外的冰凉水滴,泄露局促不安的心情。
岑子黎从外套口袋拿出一对Dior的耳环,摊平在手掌,耳环上绮丽的珠宝璀璨发亮,散发夏季热带花卉的绮想,这是舒柏昀最喜欢的一对耳环。
「遗落在我床上。」岑子黎说。
舒柏昀伸手去取,岑子黎却握起手掌不让她拿,然后说:
「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说完,岑子黎站起身准备离开,舒柏昀不想跟他走。她不像外表看似坚强,她的理智并非铜墙铁壁,她的内心有时真的会脆弱到不行,彷佛一朵随意被摘取的花,尤其在她还爱着他的这刻。
「我不要了,随便你怎么处理吧。」舒柏昀抬眼看着他的背影,语气冷静地说。
岑子黎只好转身坐下,直勾勾盯着她完美无瑕的脸庞,她的睫毛垂下来掩饰她眼底的情绪,服务生走过来送上她刚点的海鲜披萨,使他们的谈话中断。
服务生一走,岑子黎直言无讳地说:
「妳很清楚那一晚对我们来说非比寻常。」
「忘掉吧,我不想谈这个。」舒柏昀冷静地说:「让我们换个话题。前几天林傲军的律师打电话给我,他说原本林傲军已经获得保释,你却设计陷害他,拿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栽在他身上,警察在他住处搜出毒品,他辩解这些都不是他的。听说他被取消保释,检察官打算另外起诉他,我想知道你有没有插手这些事?」
岑子黎面无表情地说:
「就算是又怎样?他也没那么无辜,我只是在扫除社会的害虫。」
「万一他出狱报复你呢?万一他被你逼得狗急跳墙呢?」
「那也要好几年之后的事。不过,听妳的语气似乎在为他说情,我没听错吧?或许妳完全忘了他过去是怎么对妳的?」岑子黎微挑着眉,无法理解地看着她。
「我知道他心态不正常,但我在跟你谈公理和正义,你不应该用非法的方式罗织他罪名,更何况你不明白他的想法有多偏激,万一他做出可怕的事怎么办?」
岑子黎不想跟她谈这个话题,他语气强硬地说:
「放他出来他只会再度威胁妳,下次妳逃不逃得过我不知道。更何况他捅的是我,又不是妳,我想怎么对付他是我的事,跟妳无关。」
知道自己无法扭转他的看法,舒柏昀沉重地叹气。
「明显的事实,我和你的价值观天差地远。易洛施倒是非常适合你,我曾经试着想帮你寻找理想的未婚妻,看来还是你最了解你自己,再也没有别的女人比她更适合成为你的伴侣。」
她眼中有着说不出的哀愁,语气却充满嘲讽,岑子黎挑衅地说:
「是吗?我倒想了解妳的想法。妳怎么定义那一晚发生的激情?我不懂,我想娶妳,妳却拒绝我,等到我和别的女人有婚约,妳却又舍不得,这算什么?或许妳非常喜欢玩多角的游戏,这样比较刺激吗?」
他讥嘲的话语惹得她快火冒三丈。该死!她竟然看到他嘴角浮现邪气的微笑,舒柏昀试着冷静下来。
「别想太多了,我和一般女人没有两样,有时也会失去理智,而你那晚是那么悲伤,就当我是在安慰你好了。」
「我不需要妳的安慰。」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不会再发生了。」
「妳确定?」岑子黎从西装外套的夹层口袋里拿出空白支票,签了名之后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
「你想干嘛?」舒柏昀困惑地望着他。
「我正想在结婚之前再玩一次,妳写一个数字,让我们再玩一次。」岑子黎气焰嚣张地说。
无法相信岑子黎会说出这样的话,舒柏昀突然冲动地想呼他巴掌,却得竭力控制自己,深呼吸,想尽办法抚平激动的情绪。
「你觉得有可能吗?你不要异想天开了。」舒柏昀语气严肃。
「在我眼里,所有的东西都有价格,就看妳肯不肯进行交易。」岑子黎再次挑衅。
他们之间发生许多事,舒柏昀几乎忘了他是当初那个冷酷无情、眼中只有钱的男人。然而舒柏昀不懂,明知道这么说会激怒她,为什么他还要尝试?
或许是因为,岑子黎是一个完全不能承受女人爱他的男人。
每次舒柏昀一有爱上他的感觉,他就要说出惹她厌恶的话语,好似要阻止她不该轻易爱上他,让她在爱和恶之间纠结。
岑子黎一定是故意的。
他不要女人爱上他,这样他就不需要负担她爱上他的责任。
于是,舒柏昀想让岑子黎承受她的痛苦,她要把内心的煎熬、寂寞、难堪和悲伤全部推回给他。
凝视眼前的空白支票,舒柏昀说:
「我不知道我们在一起一个晚上值多少钱。由你告诉我一个数字,要多少,我才能买到你的爱?」
不仅无言,岑子黎竟完全愣住,没料到她会这么问。
舒柏昀抬起脸看着他,清丽的双眼盈满泪光。
「我可以随时跟你走,你碰我,我会变得非常柔顺,然后当你再次离开,我只能独自一个人心碎,你甚至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因为我爱你。」
岑子黎沉默的脸色变得阴郁,微玻鹚郏幌嘈潘档幕埃袅艘换岫湫Φ厮担�
「妳不要开玩笑了。」
「相信我,在所有的男人里我最不想爱上的就是你。」
在哀愁的背后,舒柏昀以清冷的目光直接无畏地看着他,继续说:
「我知道你不想要我爱你,我知道你只想要激情,要到了你就放手。那我怎么办?就算知道你的企图,我还是无法停止爱你,你难道不能站在我的立场为我想吗?」
岑子黎沉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需要你爱我,像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那样单纯。像一个男人会陪我去最喜欢的餐厅享用晚餐,他会把烦恼向我倾吐;他陪我去电影院看电影,即使他知道那些浪漫的剧情可能会让他睡着。如果吃汉堡嘴角有甜酱渍,他依旧会忍不住想吻我,做爱后他不会一声不响的离开,他会说他爱我,像我爱他一样深。
「这些,我知道你都做不到,而我甚至无法因此而恨你。」
温热的眼泪流出眼眶,缓慢滑落在她脸颊上,她只是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和皮夹,对着表情凝重的岑子黎说:
「你去娶易洛施,让她巩固你的商业利益,然后你应该放我走,让时间治愈我的伤口,给我再次爱人的勇气。」
关于这场爱情,舒柏昀先输掉自己的心,那等于输掉全局,但她至少将了他一军,让他动弹不得,忘了反击。接下来,骄傲顽固的他将开始感到痛苦,一如她所承受的,即便是这样,也无法让她稍微好过一点。
她离开餐厅,也离开他。关掉一室青春热闹的喧哗,和跳跃流动的摇滚乐,留他一个人坐在原位,无法控制地思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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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舒柏昀送巫心宁进手术室。
巫心宁被推入手术室之后,舒柏昀搭乘电梯离开这个楼层。昨晚她花了很多时间和安德烈讨论巫心宁的手术,讨论恶性肿瘤在大脑爆开引起脑出血的危机,还有它们蔓延的范围是否危及正常大脑的运作;有些肿瘤根植在正常的神经周围,以巫心宁为例,如果切割不完全,肿瘤无法根除,或者牵动到附近的正常神经,就有可能造成失明的危险。
不过,这种手术,安德烈做过四次,其中有两次成功两次失败的纪录。技术上不成问题,重要的还是得视个案的状况而定。
手术的时间很长,或许得等到下午才有结果。舒柏昀心情忐忑地离开医院,到附近的市区闲逛,等待安德烈出手术室后通知她。
时间流逝的速度从没有这么缓慢过,舒柏昀没有办法独坐在咖啡馆等消息,去星巴克买咖啡带走,然后逛了书店,书中的文字却无法进入她的脑海,她隐约有着不祥的预感,急于将不祥的预感挥去,因为她不愿相信巫心宁的手术会失败。
去唱片行逛古典乐CD,舒柏昀戴上耳机试听音乐,刻意跳过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她大概会有段时间不想听到这首交响曲。
这是十月的最后一天。舒柏昀只知道岑子黎会在这个月结婚,但她不知道是哪一天,也许是今天,也许他已经结婚了,一切和她再也没有关联。
古希腊的哲言:人以理性思考为喜,以感性思考为悲。以前这句话很有用,但这次在舒柏昀的身上失灵了。目前她清楚知晓,爱情的解药不是维持理性的思考,时间才是缓解眼泪和疼痛的唯一方法。
她必须让岁月无声滑过,心的痛感愈变愈浅,直到渐渐消失,而其中有些关键的事物不要被回忆起,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就是其中之一。
整间唱片行只有两个人,除了柜台年轻的店员之外,就只剩下舒柏昀了。在她之后,有两个年轻得像是高中生般的女孩走进来。她随意点播试听机里的音乐,正在低头研究,眼角忽然瞄见一双黑色的脏皮鞋走近她身边,然后是改造手枪拉开保险闩的声音,等她想反应,已经来不及了,枪口正对着她的太阳穴,一双变态狰狞的三角眼凶狠地瞪着她,是林傲军。
这瞬间,舒柏昀明白,不祥的预感并非来自巫心宁的手术,而是她忘了看晨间的电视新闻,否则她就会知道清晨在押送犯人进看守所的路途中,林傲军竟然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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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早上,岑子黎濒临失控边缘。
全是因为许多微小的琐事不顺遂地接连发生。首先是宿醉。岑子黎早晨起床后头痛欲裂,接着他发现手机被那只叫费加洛的黄金猎犬咬坏了,另外一只叫茱蒂的黄金猎犬则被地上碎裂的酒瓶割伤脚,一大早就流血不止。
昨夜是岑子黎结婚前的单身派对,简昕在五星级饭店替他举行的,照例请了脱衣舞娘从蛋糕盒中跳出来,有人表演魔术,男男女女喝得醺醉,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