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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剑啸西风-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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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巡握住左眼上的箭杆,猛地一拽,连眼珠子一起拉了出来。他痛得几欲死去,却不吭声,问道:“南八,南八,你怎样了?”
    南霁云反手拔下箭来,血流如注。莫之扬忙上去点了他后背上几处穴道,遏止流血之势。南霁云对张巡笑道:“这人箭法不准,如若稍向上一寸,就射中后心。”张巡大笑,对城下叫道:“睢阳被破,是援兵不到的结果,并非我张巡、南八、神勇将军、大义公主无能。”安禄山半晌不语,蓦地哈哈大笑,道:“好好,我佩服你,可是姓李的运数已尽,你们扭转不了日月山河。”吩咐再准备攻城。
    南霁云叹道:“张将军,已到时候了,弃城罢。”张巡以拳擂额,“砰砰”十数下,对城下道:“好罢好罢。我没力气再打了,但求你进城之后,饶过城中这百余名百姓的性命。”安禄山笑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城中个个沾了我军将士之血,别指望活。”
    张巡满面鲜血,扭头对莫之扬道:“巡早知与虎谋皮,徒取其辱。”昏倒过去。莫之扬摇头无语,上前施救。安昭往前走了两步,手扶城墙,高声道:“你怎么嗜杀成性?连这最后百人也不肯放过么?”
    安禄山气道:“你总之不认我这个爹爹了,我放过他们又怎样?”安昭泪如雨下,道:“你放过他们,我认你便是。”安禄山沉吟良久,抬头道:“好,我答应你。开了城门罢。”
    南霁云拉住莫之扬,悄声道:“那安禄山怎么说都是你岳丈,你不便杀他,等到了城下,我假意老老实实,乘他不备,咔!”做个手势。莫之扬点点头。南霁云笑道:“好兄弟,好兄弟!”拔出大剑,扔到城下,叫道:“我不打了,你们来收城罢!”
    安禄山一声令下,三百名敢死队登上城墙,开了城门。张巡等都不再抵抗,叛军将大旗插上城头,将唐军旗帜拔下来烧了,把张巡、南霁云、莫之扬、张顺及其余将士等一百二十余人绑了,带到大军之前。惟恐南霁云、莫之扬等人威猛,全给他们上了枷板,又绑以牛筋。
    安禄山已下了马,坐在车上,手中仍拿着马鞭子,向安昭一指,道:“带她过来。”安昭向莫之扬望了一眼,道:“莫郎,我求他饶你。”莫之扬心下沉重,什么也没说。安昭一步比一步艰难,走到安禄山身前,慢慢拜了下去,道:“不孝女昭儿拜见父亲大人。”安禄山冷冷道:“叫爹爹就成,什么父亲大人?爹爹害眼,到近前来我瞧瞧。”安昭站起来走过去,安禄山拉住她手腕,看了一会,道:“好女儿,好女儿,你跟爹爹唱反调,却还是唱不过你爹爹。来,坐到我身边来。”安昭只得上了车。
    安禄山传令:“带张巡、南霁云、莫之扬过来!”三人被带到车前。安禄山大笑道:“我女儿像我,什么事都不忠不孝,给我找了个好女婿!”安昭素知安禄山笑得越厉害杀心就越狠,当下哀求道:“爹爹,你不要杀他。”安禄山嘿嘿笑道:“不杀,不杀,我喜欢他还怕来不及呢。”安昭心下惶恐,欲从她父亲脸上寻出一点答案来,却见安禄山两只眼睛白多黑少,不由得失望了,一阵晕眩,几欲跌倒。
    安禄山将张巡、南霁云二人狠狠盯了半日,忽然哈哈大笑,指着张巡道:“阁下也真是一个奇才,我大军有百条攻城计策,你就有千条应付之计,小小睢阳城,不足两万人,竟致我大军围困近五个月,这才攻下。张巡,睢阳的两万人都死在你手中了,你知错了么?”张巡心道:“你哪知自己众叛亲离,我的千条应付之计大多是你女儿的主意?”冷笑一声,昂首道:“张某无愧于天地,你乱臣贼子,无颜问张某是对是错。”安禄山越发笑得响亮,一边道:“古今蛮横之人,无有你这样的,没有粮食吃,就吃人?我起先不信,方才到城中亲眼见了,才知你是这么一个十恶不赦之徒。”张巡冷冷不语。安禄山笑道:“李唐无能,江山该姓安了,我前锋军队报来消息:洛阳已经攻陷。寡人过两日就到洛阳平定天下去了,你死守睢阳,不就是所谓的‘忠’吗?可李隆基那个老头子早逃了,不日寡人就将取下他的人头!”
    张巡呆了呆,目中血泪混流,骂道:“贼子!贼子!我死后变作厉鬼也要索你性命!”安禄山大怒,他平时胖得站不起来,这时候却一蹦老高,喝道:“犟狗,去死!”一脚踢在张巡腰眼上,张巡疼得一时骂不出来。安禄山自忖有失“君王风范”,坐回椅中,看着南霁云,笑道:“寡人听说你是天下第一剑术,果然生得不凡。鸟择良木而栖,仕择明主而事,你小子投降罢。”南霁云沉吟不语。莫之扬知他的心思,咳嗽一声。南霁云望他一眼,点了点头。张巡先前昏迷,不知道他们两人商议好的计策,这时道:“南八!男子汉大丈夫,不过一死。死则死矣,岂能屈服!”
    南霁云背上箭伤鲜血直冒,已知自己恐无刺杀之机了,听得张巡这番话,不由得豪气兴发,笑道:“我本来打算假降,杀了这贼子。张将军深知南八,既然叫我死,南八岂能求活!教天下人耻笑?”转过头来,对安禄山道:“杀罢,我若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南八。”
    尹子奇与张巡、南霁云五个多月对垒,由恨到敬,见二人就要赴难,竟难以忍受,插言道:“陛下,张巡、南霁云为大义之士,杀了他们,恐激起唐军誓死抵抗之心。不如放了,让天下人感念陛下慈仁之德,以求靖清四海……”尹子奇话还未完,安禄山已笑道:“我又不学孔子孟子,要什么慈仁之德?”尹子奇吓得低下头去,答道:“是。”打个手势,刀斧手将张巡、南霁云并睢阳其他将领姚阗、张顺、雷万春等人拉到一边,独独留下莫之扬。莫之扬又痛又怒,大声道:“安狗贼,你不是答应过昭儿放过城中军民么?怎么言而无信?”安禄山大怒,大骂道:“小狗子,我本想饶你一命,但又改变念头了!拉走!”莫之扬身怀绝世武功,戴了枷锁,但也抵不住十几人拖拉。安昭惊急攻心,扑上前来,却被刀斧手硬架住,大呼道:“莫郎!莫郎!”莫之扬心如刀绞,却无计可施,一边身不由己被拖着走,一边回头望着安昭,目眦欲裂。
    安禄山气极败坏,道:“我就是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你们能怎么样?来人哪,先杀尽睢阳军民,再杀张巡等蛮狗。杀!”一声令下,刀斧手纷纷挥刀,可怜城中仅剩的一百二十余军民,眨眼间身首异处,倒在血泊之中。
    南霁云对莫之扬道:“莫兄弟,可惜咱俩以往忙着杀贼,没有机会比试剑法,等到了阴曹地府,咱俩要好好切磋武艺。”莫之扬见他说笑如常,又钦佩又悲痛。正要答话,却听安昭大呼道:“莫郎,我先走一步!”莫之扬看时,安昭已从袖底翻出一柄匕首,插进胸腹。便在此时,身后刀斧手举刀向南霁云、张巡、莫之扬砍落。莫之扬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猛然一闪,双足飞出,将砍自己的刀斧手踢倒,情急之下,“两仪心经”激发到巅峰,“劈劈啪啪”,身上绑的牛筋寸寸挣断,大喝一声,将枷板劈成两片,顺手掷出,向安昭奔去。
    叛军守卫见他这般威猛,纷纷抢上。莫之扬有“混元天衣功”护体,直视刀枪剑戟如无物,挥掌劈翻数人,已奔到安昭身前,一把抱起,呼道:“昭儿!昭儿!”安昭双目勉强睁开一线,却已说不出话来。莫之扬回头一瞥,张巡、南霁云、张顺等已全倒在血泊之中,不由大叫:“我跟你这狗贼拼了!”抱起安昭向安禄山扑去。安禄山吓得从车上滚落,“砰”的一声,车厢被莫之扬一掌击碎。众守卫拼死上前护卫。莫之扬抱着安昭,知道再杀不了安禄山,长啸一声,向外掠去。
    他心智混乱,只知拼命也要出去,抢过一杆长枪,见人就挑,安禄山大军十几万人,竟拦他不住。不知过了多久,他前面再没了叛军,丢掉长枪,大呼道:“昭儿,醒醒!昭儿,醒醒!”可安昭哪有回应?莫之扬急得放声大哭,心想:“天下能救她的,大概只有百草和尚了。”当下辨了方向,一路向镇龟山奔去。
    他手按安昭背心,护住她心脉,一边不停疾奔。足两天两夜,已跑得精疲力尽,方行至镇龟山。他记得齐芷娇曾说过百草和尚搬到后山,拼尽力气翻过山峰,却见后山林木杂生,哪见半片屋棚?大叫道:“百草大师!百草大师!”连呼数声,声动群山。却是除了回声,再无动静。他只觉得头晕眼花,安昭的生命也好似正一点点逝去,再也支撑不住,仰天躺下,心中一个念头道:“昭儿,昭儿,这回我们一起死了,再没什么能将我们分开了!”大喝一声,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一丝感觉点亮脑海。他记起许多事来,却又一时分辨不清,不由急得大呼:“昭儿!昭儿!”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猛地惊醒,却是躺在一张板床上。旁边一个孩子两三岁,长得精瘦,凸凸的脑门下闪着两只大眼睛,正盯着莫之扬,见他醒来,一张小脸上立即充满笑容,对旁边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道:“爷爷,师……师……动……动……”那老者转过头来,却不是百草和尚又是哪个?
    莫之扬喜极,奋力要起来,却觉得浑身疼痛,竟未能坐起。百草和尚瞪眼道:“你昨天来时已经半死了,身上经络无一不虚弱之极,好好休息罢!”莫之扬问道:“昭儿呢?”百草和尚道:“还没死!”莫之扬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不觉全身软了,连说话也没了气力,勉强笑道:“多谢大师,原来昭儿又活了过来。”百草和尚叹道:“可也说不上活着。”莫之扬惊道:“那究竟怎的?”百草和尚指着板棚角上的一道布幔,道:“安姑娘在那里休息,究竟怎么了,待会你自己看罢。”莫之扬愈发急了,调运几下呼吸,坐了起来,但觉头晕目眩,两耳轰鸣。那小孩一直站在旁边看他,这时上来将床下的鞋子找出来,摆在他脚下。莫之扬忽然明白过来,呼道:“小难儿!”冯难归笑一笑,往后退了两步。莫之扬想起齐芷娇的惨死,如今这孩子既没见过爹,也再见不到妈了,不禁鼻子一酸,上前抱起他,哽声道:“小难儿!”落下泪来。那冯难归经常见百草和尚落泪,养成了个陪泪的习惯,看莫之扬哭了,自己也跟着哭,抱住莫之扬的脖颈。莫之扬肝肠寸断,轻抚冯难归后背,一时泪湿衣襟。
    百草和尚貌似糊涂,其实心中是最明白不过的,见此情景,已知齐芷娇再也回不来了,不由老泪纵横,问道:“你见到芷娇了?”莫之扬放下冯难归,叹道:“见到了。”将睢阳情形简略说过。百草和尚哆哆嗦嗦道:“好孩子,傻孩子;好孩子,傻孩子!”忽然暴躁起来,“咣”的一下,将破桌上的一个青边大碗摔得粉碎。冯难归听不大懂,但脸上神情却极郑重,问道:“妈妈……哪……哪……”这段时间正是学着说话的年龄,百草和尚哪里善教?他小小的心里面满是“妈妈为什么不来看我”的念头,却偏生问不出来,急得小脸都涨红了。莫之扬心下难忍,拖着身子,去布幔后看安昭。
    安昭静静地躺着,神情极为平静,她心口上的匕首已经起出来了,睡得正香。莫之扬唤道:“昭儿!昭儿!”安昭一动不动。莫之扬刚放下的心不由又提起来,抓住她手,唤道:“昭儿,昭儿!”安昭还是半点反应皆无。百草和尚掀开布幔,说道:“你不用叫了,就是在她耳边放个爆竹,她也听不到。”莫之扬魂飞天外,怔怔道:“你是说她……她已经死了?”百草和尚道:“可也没死。只是她有了身孕,缺了滋养,气血已尽,加上悲痛过度,以致神智皆乱,经络阻断,虽是气息未绝,却听不见、看不见,不能动、不能言,与树木花草无异了。”他每说一句,莫之扬就觉得心脏被猛击一下,听到最后,再也支持不住,呼了一声:“昭儿!”又晕倒在地。百草和尚叹了一声,骂道:“活受罪,活受罪!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偏偏死了!”
    四个月后,镇龟山后山坳小小板棚之中,升出袅袅炊烟。百草和尚、莫之扬、冯难归三人正围着小饭桌准备开饭。锅中煮的是斑鸠汤,火里还烤着两只野鸡。自从莫之扬来后,百草和尚、冯难归的饮食大为改善,这时虽也肉香四溢,却不似刚开始时那般馋不可耐了。百草和尚捏着一本药谱,念念有词。冯难归已会摆放碗箸,问道:“师父,难儿能不能干?”莫之扬笑一笑,牵出两道深深的唇角纹。这四个月来,他简直已瘦成另外一个人了。
    稍顷,等锅中肉汤煮好,莫之扬熄了火,给百草和尚、冯难归盛了,将两只烧野鸡去了杂,剥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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