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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醒世姻缘传-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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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罢,也罢。就依着太太说。小厮们,计着些儿,明日再合我提提儿,看我今日酒醉忘了。”
到了次早,陈公因他母亲生日,告了前后三日的假。这日也还不该进朝,陪着太太吃了早饭。太太又从新嘱付了一遍。承恩把太太的话预先跑到外边都对童七学了。陈公吃了饭,要出前厅理事。太太又再三嘱付,惟恐他忘了。陈公坐在厅上,叫带进童银来,又叫人将他所交的铜货抬到厅上。差人将童七用铁绳锁项,跪在阶前。陈公骂道:“呃!你这狗扶拍的!你睁开那扶眼看我是谁呀!你着我当吃屎的孩子哄我,领了我细丝银子,交精铜棍棒子给我!拿着这精铜杭杭子哄人家银子兑分两也就罢了,还每两问人家要三钱工钱呀!你就不怕我,可你没的也不怕神灵么?你说有儿有女的哩,你就不怕男盗女娼,变驴变马?你填还的人家了么?我问你:你那里的门路儿寻了老太太的分上压量我?我不把这狗扶拍的打个足心,我这口气怎么出的!”童七只是磕头说道:“老公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沧海似的大量哩,就合小的这们东西一般见识?老公可怜见,把手略抬一抬,小的就过去了;要不肯高抬贵手,也只是臭了老公席大的一块地。”
陈公道:“狗扶拍的!你把我的一千两本钱使了这们些后,你只三分利钱算给我,你该还我多少,你自家定数儿。限你三日我就要!你如违了我的限,我也顾不的甚么太太太爷的了!”童七道:“老公在上,小的有句话禀:领了老公的一千两本钱,每年算帐就没交些利钱与老公?四时八节,老公生日,太太寿辰,小的就没点孝心?怎么老公又说起利钱来了。”陈公道:“呃!狗攮的!你不讲利钱,罢了!我的本钱呢?交闪给你的是铜来么?”童七道:“你看老公糊涂。要不是使铜,我银匠生活也赚钱么?每年老公也使着二百两的银子;小的送的礼,那一遭不勾好几两银子;这都是那里来的?”陈公道:“狗攮的!你又合我强哩!你那加三工钱,这不是利钱么?”童七道:“我说老公糊突,老公又嗔,说这加三工钱,算着有了三百六十两。雇的人不给他工食,不吃饭?老公得了总分儿,小的这们条大汉,只图替老公做干奴才,张着一家子的牙茬骨喝风罢?小的算着,这十五六年,老公,你也使够有三千往外的银子。俺老子合去世的老公手里的帐不算罢。小的劝老公差不多的也就罢了。”陈公道:“好狗攮的呀!孩子们,你听,他这不是说连本儿都不给我了么?我要铜杭杭子做甚么!人不依好,太太说了,我家里不好打他,替我带到厂里去伺候着!我自家也不打你,发给理刑的去!”差人答应了一声,顿着铁锁就往外拉。童七道:“你慢着拉,我还有话禀老公哩。”陈公道:“带到厂里去,别要理他!他是佞嘴,听他做甚么!沁掌案的先儿写个票儿,连那铜杭杭子兑个清数,连人发给理刑周百户,叫他照数替我严限的追!”
童奶奶那夜等童七不回,只道他在陈公外宅通宵畅饮,不在意下。等到次日将午不回,方叫小虎哥到陈公外宅门口打听。恰好正撞见昨日去拿腊嘴的承恩,方把太太说分上饶了打他,他不肯赔那本钱,致的老公怒了,刚才佥了票,连铜合人都发到理刑的周家追去了的话说了。
虎哥回家,对童奶奶说了前后。童奶奶道:“好混帐的杭子呀!钱是什么,拿着命不要紧哩!这理刑衙门是甚么去处,这内官子的性儿,你惹发了他,你还待收的住哩!”拿过个首帕来踅了踅头,换上了件毛青布衫,脱了白绫裙子,问对门吴嫂儿借了条漂蓝布裙子穿上,腰里扁着几百钱,雇了个驴,骑到太仆寺街四眼井旁边管东厂陈公外宅,下了头口,打发了驴钱,往门里竟闯。看门的拦住,道:“呀!那里这撒野的堂客!这是甚么去处,你竟往里闯?亏我看见;你要三不知的闯进去,老公正在厅上看着人摆桌子哩,你这不做弄杀我了!”童奶奶望着那人拜了两拜,说道:“我不晓的新近立了规矩,我只还当常时许我不时的走来。”看门的道:“你是谁?我不认的你。”童奶奶道:“我是童伙计娘子。我来替当家的还银子哩,要亲见老公,还见太太。”从腰里扯出三百黄钱,值着四钱多银子哩,递与那看门的,道:“这几个钱送与爷买钟酒吃,烦爷替我禀声。”那看门的见童奶奶为人活动,又有几分姿色,不忍的拒绝,最要紧又是那三百黄钱的体面,随满口答应道:“这大街上不便,奶奶请到门房,屈待略小坐一会儿,我替奶奶禀去。”那看门人把钱装在兜肚里面,蹭到厅前,洒着手旁站着。
不多一会,陈公看见,问道:“你待禀甚么?”那看门的跪下,禀说:“童伙计的娘子来见老公合太太哩。”陈公说:“他见我待怎么?有甚么话说?”那看门的道:“不知他待禀甚么。他只说他汉子没天理,拿着老公的银子养活了他这们些年,不报老公的恩,当着太太的寿日顶撞老公,叫老公生气,他来替老公合太太磕头,认赔老公的银子。”陈公道:“他就是这们说么?他说他汉子没天理,负我的恩么?”看门的道:“可不是他说的怎么?”陈公道:“你说这童银狗攮的,人皮包着一付狗骨头,还不如个老婆省事哩!那老婆也好个模样儿?”看门的道:“俊俊儿的,风流不丑。”陈公道:“你叫他进来。”
童奶奶走到阶下,磕了四个头。陈公问道:“你是童银的媳妇儿么?”童奶奶道:“小的就是。”陈公道:“你刚才说你男子汉没天理,负了我的恩。你只这两句话就是有良心的人,我的气消了一半。”童奶奶绰了这个口气随道:“可不小的说来?他硬着个脖子,听人句好话么!说老公待交帐收铺子哩,没有银子交,算计待交那打就的首饰。小的这们再三的说:‘那货低假,良心过不去,还不的老公。咱一家子顶的天,踩的地,养活的肉身子,那一点儿不是老公的。你哄骗老公,就合哄了天的一样,神灵也不佑你。你有银就一一的还了老公,老公见咱没饭吃,自然有别的生意看顾咱,浑深舍不的冻饿着你。你要没银子,你倒是老实在老公上乞恩。只怕老公可怜你这们些年的伙计,饶了你也不可知的。如老公必欲不饶,脱不了咱家所有的,那个不是老公赏的?咱变换了来赔上。你只别拿着这假杭杭子哄老公。’他那里肯听这话,只说:‘没帐,没帐!咱老公家希罕这个哩,过过眼,丢在一边去了,还待出世哩么?’天也不容他!叫老公看出来了,还不认罪,还敢合老公顶嘴,这不是寻死么!”
陈公道:“你的意思是待怎么?”童奶奶道:“小的的意思:这们忘恩负义的人,发到理刑那里监追,打杀也不亏他;只是小男小女都要靠他过日子,天要诛了他,就是诛了小的一家子一般。望老公掣他回来,叫他讨个保,叫他变了产赔老公的,免发理刑追比。”陈公道:“这不难么。我看你好人的面,我知道,有处。你家去,我叫人写票子提他回来。”童奶奶千恩万谢辞了出门。陈公果然把童七监里提出,分付道:“我看你媳妇是个好人,免你监追比较,铜货六百两,量赔三百两,限两个月交完。再敢抗拒,全追不饶。”
童七见把他发到周百户那里,自料家业凋零,更且性命不保,无门可救,只是等死,不料得他媳妇一片虚头奉承,轻轻脱了虎口,免了三百两纹银。人说“家有贤妻,男儿不遭横祸’;况有智妇,何虑灾患不消?但不知童七运气何如,将来怎生结束,且看后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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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古斋主 扫校
第71回 陈太监周全伙计 宋主
           逢人尽说缙绅家,满口自矜夸。干了朝廷好事,只知一地胡拿。
性有刚柔,事应轻重,出自冈叉。人品须妥当,管他没有!
——右调《朝中措》
却说陈公这内官性儿,叫童奶奶拿着一片有理无情的话,蒯着他的痒痒,就合那猫儿叫人蒯脖子的一般,呼卢呼卢的自在,夸不尽童奶奶是个好人;不惟将童七当时提回讨保,且轻轻的饶了三百两银。童七尊敬那童奶奶就似刘先生奉承诸葛孔明的一般。只是人心不足,与他老婆商议,叫他怎么再弄个法儿,连这三百两也都饶了才好。童奶奶道:“你别要这只管的不足,那内官的性儿是拿不定的,杭好杭歹,他恨你咬的牙顶儿疼。亏不尽我使了三百钱,那管门的其实是铺拉自家,可替咱说话?我绰着经儿,只望着他那痒处替他蒯。他一时自在起来,免了这三百两不叫咱赔,又宽了两个月限。你安知他过后不悔呢?三百两银,六个大元宝哩!他寻不出别的支节来,没及奈何的罢了。你再去缠他,或是过了他的限,他借着这个,翻过脸来说道:‘我倒饶了你一半,宽限了两个月,你倒不依?好!我不饶你,还要那六百两,也不准宽限,我即时就要哩!’你可怎么样的?这不过了十日多了?依我说,你先拿一百两银子。我听说佛手柑到了,你买上四个好佛手柑,再买上他一斤鲜橄榄,你送了去。你说:‘我变转了一百两银子,放着等一总里交,怕零碎放在手边使了,先送了来与老公垫手儿使。’他情管喜欢你。就还了他银子,咱还合他结个相知,还叫他往后救咱头疼脑热的。这是我的主意,你再寻思。”
童七道:“奶奶主事,没有差了的。只怕他内官性儿,见咱银子上的容易,按着要起来,可怎么处呢?”童奶奶道:“没帐。你替我买佛手柑合橄榄去。你推病别去,待我自家去。”童七道:“奶奶去情管好。我近来运退了的人,说出句话来就浊杀人的,连自家过后也悔的慌。”连忙走到福建铺里,一两八钱银买了四个五指的佛手柑,又鲜又嫩,喷鼻子的清香;一钱二分称了一斤橄榄。拿到家里,都使红灯花纸包了,叫虎哥使描金篾丝圆盒端着,自己两只袖子袖着两封银子,穿着油绿绸对衿袄儿,月白秋罗裙子,沙蓝潞绸羊皮金云头鞋儿,金线五梁冠子,青遍地锦箍儿,雇上了个驴,骑到陈公外宅。还是那日看门的人。
童奶奶走到跟前,笑容可掬,连拜了数拜,说道:“那一日得不尽爷的力量,加上美言,我合老公说了话出来,寻爷谢谢儿,就寻不见爷了。”那人道:“我刚只出来,孩子说家里叫我吃晌饭哩;我刚只吃饭回来,你就去了。”童奶奶从袖中取出一个月白绫汗巾,吊着一个白绫肚,青绸打口的合包,里边盛着四分重一付一点油的小金丁香,一付一钱一个戒指,说道:“这个汗巾儿里边有付小金丁香儿,两个银戒指,烦爷替我捎给奶奶,也见我感激爷的意思。”那看门的道:“前日受了***厚礼,没有甚么补报,又好收***?既是与家里的,我又不好替他辞,可是叫奶奶这们费心。奶奶这来是待怎么?”
童奶奶道:“我变了几两银子,待来还老公;又寻了几个佛手柑与老公进鲜。俺家里一行好好的,拿倒地就害不好,自己来不的。我怕几两银子极极的花费了,两个果子淹淹了,我说:‘等不的你好,我自家送去罢。’待叫这孩子来,怕他年小不妥当。”那看门的道:“老公在朝里,这几日且不得下来哩。奶奶,你见见太太不好么?我给你传声。”童奶奶说:“我得见太太,就是一样。”那看门的道:“奶奶,你跟进我来,你在宅门外听着我说话,你跟绰着我的口气儿合太太说。”
果然那看门的领着童奶奶进了仪门,打大厅旁过道进去,冲着大厅软壁一座大高的宅门,门外架上吊着一个黑油大桑木梆子。那看门的把那梆子梆的声敲了一下,里边一个老婆子出来问道:“说甚么?”那看门的回说:“看门的任德前见太太禀话。”老婆子道:“进来。太太正在中厅,看着人收拾花草下窖。”
作德前禀道:“童银匠的娘子儿,他不知那里打听的说太太救了他汉子的打,他敬来替太太磕头,要见太太哩。”太太道:“我在口之言,给他说声罢了,平白地替我磕甚么头?阿郎杂碎的,我见他做甚么!”任德前道:“老公前日没见他么?不阿郎杂碎的,倒好个爽利妇人,有根基的人家。这是骆校尉的妹子。”太太道:“他只怕是缠我告免银子?”任德前道:“不是价。他还拿着银子来交哩。小的说:‘老公朝里没下来,谁好收你的?你且拿了家去。’他说:‘我变换了这几两银子,家里极极的,象着了饥的鹞鹰一般,放在家里就花了。一时间银子上不来,违了限,叫老公计较,这不辜负了太太的美意么?我陆续交给太太收着,交完了,可抽保状。’”太太道:“这是个有主意有意思的女人,我当是个混帐老婆来。你叫他进来。”
任德前出去说道:“我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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