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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画骨香-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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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斩言迈步走了过去,只见萧萧拄着剑艰难缓慢的站了起来,及腰的墨发凌乱散落在肩头,神情苍白凄楚,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美得妖艳诡异。

她的唇边渗出阴毒的冷笑,仿佛带着玉石俱焚的勇气与决心:“我说过,只要我活着,你就……休想踏入神火宫一步。”

霍斩言终于被她激怒,他不明白,明知道不是他的对手,萧萧这般苦苦的纠缠究竟是为什么?不过,圣灵珠就在眼前,得到它,他便能解开困扰霍家人数百年的噩梦,得到它,他便能带领江月楼走上至尊之位,在这些东西面前,连他自己的生命都显得那么渺小,更何况于萧萧?

他的剑法凌厉,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绝情和冷酷,这么多年来,带着温润贵公子的面具生活,对亲人微笑,对敌人微笑,所有人都觉得他温和沉静,他们都愿意亲近他,相信他,依靠他,甚至连他自己都忘了,原来他的心,跟他这个人一样,一直都是冷着的。

他不曾爱过谁,一颗心总是茫然彷徨于冰天雪地中,唯一能令他感觉到自己还活在这个世间的,便是父亲临死前的遗愿,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毕生追求的目标,若是有天这个目标达成,他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再做些什么……

江月楼主,生来便是为责任而活,他得守护江月楼百年来的荣耀与繁华,他得守护所有聚集在江月楼门下的人们,从十岁开始,这种责任便已根深蒂固的镌刻在他的人生中,不容他去迟疑,尽管他不曾爱过他们,有时候,甚至连他自己,他都未见得是爱着的。

萧萧的短剑刺向了霍斩言,霍斩言迎身而上,看似是双方以全力硬拼的局面,然而在近身不到一尺的时候,霍斩言突然背转过去,长剑在手中反转,身体如仙鹤般优雅侧低着,轻易躲过了萧萧的短剑,与此同时,长剑毫不留情的刺入了她的腹中。

萧萧疼得皱了皱眉,几乎立即的,又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的痛苦溢出声,她的冷汗森森,脸色苍白如纸,不可置信的垂眸望着刺入腹中的长剑,全身由于疼痛都在发抖,却还是凄然笑了,虚弱荒凉的声音被吞入夜色的浓黑中:“霍斩言……你果然……是没有心的……”

山上的火光耀亮了天空,紧接着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神火宫似是承受了某种奇异强大的力量般,从中央开始裂出深壑的巨纹,裂纹如一条条巨蛇很快盘踞在整座宫殿,巍峨矗立在天水涯峰顶数年的神火宫,就这样顷刻崩塌于他们的面前,悲壮而又惨烈,那一瞬间就连始作俑者的霍斩言都有些许的动容。

大地摇晃,废墟中升起的浓烟遮掩了大半个天空,甚至距离如此遥远的他们都能感受到一阵阵扑面而来的强劲的狂风,神火宫的废墟中,顿时起了大火,在山顶之上热烈的燃烧着,疯狂而又寂寞。

萧萧默默抬头,呆呆的注视着顷刻毁于一旦的神火宫,仿佛从烈火的燃烧中看到了那个紫衣的男子,如烈火一样疯狂,像烟花一样寂寞,他负着手,伟岸的身姿逐渐湮灭于跳动的火焰里,她再也看不到他的容颜,因为最后的记忆中,他只留给她一个苍凉决然的背影。

萧萧的眼眸中流下热泪,恍若已经感受不到腹上的疼痛,苍白干裂的唇张了张,良久才细不可闻的哽咽了一声:“师父……”

一行清泪划过,她望着霍斩言的后背悲凉的冷笑了两声,悠然虚弱的声音轻轻念着:“怎么办呢?你……好像晚了一步……”

霍斩言面无表情,脸色却冷到了极点,他缓缓抽出剑,原先冷白的剑锋因染上了血红,显得妖艳而诡异。

萧萧的短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她下意识的抓紧了手,苍白瘦削的手指微微轻颤着,似是承受着无法忍受的痛苦。长剑,终于从她的腹中抽出,她甚至都能感受到那道冰凉的玄铁从腹中缓缓退出的情景。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注视着霍斩言逐渐远去的背影,身体不受控制的晃了一晃,最终半跪在地上。腹中的鲜血源源不断的涌出,染红了她的衣衫,浸湿了周围的土地,萧萧悲凉的苦笑了一声,苍白的容颜凄楚绝然,杀过这么多的人,她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还可以流这么多血的。

只是,她的血还是热的么?

萧萧垂着头,墨发被冷汗浸湿黏腻在脸颊,更显得容颜如雪,脆弱易逝。她的唇瓣毫无血色,望着地面的视线越发的模糊,她在微微苦笑着,自嘲一般的喃喃道:“斩言,到最后,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呢……”

她缓缓倒了下来,躺在自己的血泊之中,呆呆的凝望着远方墨黑的天空。

狂风还在刮着,吹散了遮掩天空的灰尘,皎洁的明月再度朗照着九洲,像是记忆中霍斩言的一阕衣袂,一袭素衣,明明那么温柔的月色,却阴寒入骨,凉透人心。

她想起数天之前,碧绿如珀的湖光山色之中,那叶扁舟还在不紧不慢的缓缓前行着,船桨荡开的一阵阵涟漪,穿过秀致情浓的山水画,一直划进了她的心里。

外面的雪还在簌簌的下着,像是纷纷扬扬的杨花,飘荡在天地之间,一对年轻的男女站在窗前,背对着背小心翼翼的猜测着心事,药炉上咕嘟咕嘟冒着水汽,缭绕的白雾模糊了他们的身影,也模糊了他们各自的生死和前程。

她又想起了师父曾经说过的那个故事,两条鱼被困在车辙里面,为了生存,它们彼此用嘴里的湿气来喂对方,然而这样的生存方式总是不对的,遨游河川大海才是鱼儿的宿命,等海水漫上来,两条小鱼也终将会回到属于它们自己的天地。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相濡以沫,终究,不肯相忘于江湖。

☆、心愿与身违(四)

神火宫中,一片废墟。更新最快最稳定

霍斩言缓步行走在其中,入眼处皆是狼藉不堪的碎石和焦木,脚边的断肢残骸上还有温热的血腥,然而这些残肢的主人都已血肉模糊,根本辨别不出容貌,大火由于方才的强力冲击湮灭了许多,只剩下点点的火光寂静跳跃在夜色中,像是黄泉路上指引方向的死火。

除了死寂,还是死寂,诺大的神火宫中竟无半点生息,霍斩言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犹若**凡尘的谪仙,皎洁的蜀锦靴子上沾染了血迹,惊心动魄的妖艳冰凉,他在一滩血渍前顿步,瞥了一眼脚边的尸体,那是龙懿文的尸身。

龙懿文已经死了,在萧孟亏玉石俱焚的爆破之下,尸体被碎成了好几块,仅剩一颗头颅和小半个上身侧躺在废墟之中,内脏倾洒一地,触目惊心的血腥和恶心,此刻他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惊恐和惧色,似乎在临死前见到了无比可怕的东西。

霍斩言的脚步仅顿了顿,又面无表情的绕开尸体,向神火宫更深处走去了。

越往里走,他的神情就越是清冷,他看到了陆九卿的尸体,虽然比龙懿文要好一些,但也被拦腰斩成了两段,斜躺在神火宫的阶梯上,眼神空洞死寂,脸色面如土灰,墨发已经散落下来,黏腻着血污遮掩了大半个头颅。

逃掉了么?

霍斩言的唇角泛起冰冷的笑意,他果然还是小瞧了卓鼎天,不过承受了萧孟亏这样玉石俱焚的一击,即使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吧?

他迈步走向神火宫的废墟,在距离废墟不到十尺的地方停了下来,垂眸便看见半掩在土灰中的圣灵珠,这是一颗泛着淡金光芒的珠子,澄明纯净的珠体中倒映着寂静燃烧的烈火,即使现在被埋在土灰中,置身在杀戮的修罗场里,依旧掩不住它的璀璨和光华。

霍斩言走过去,蹲下身来将那颗珠子拿在手里,一股暖流从珠子中汹涌而出,从手心一直蔓延进四肢,宛若一条温暖的小溪,逐渐滋养着他由于承受自身武功强大力量,早已支离破碎、疲惫不堪的身体。

耳畔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微微侧过头,只见一群人正慌慌忙忙的赶来,总共大约有几百人,他们穿着两种门派的服饰,皆是手持长剑,满脸警惕的环视着四周,生怕有神龙教的余孽出来似的。

华山派掌门走在前头,依稀看到废墟前那道白色的身影,他试探的迈步走了过去,辨识出霍斩言的模样,不由奇怪问道:“霍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霍斩言闻言站了起来,望着他们神情淡淡的,语气温凉:“原来是你们。”

华山派掌门一边环视着四周,一边向他走过来道:“霍公子可知这里发生了何事,方才我们看到了盟主和陆庄主的尸体,卓盟主呢?”

霍斩言的声音清浅,似乎在闲话家常般:“我也没有看到,想必是离开此处了吧。”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断喝:“霍斩言,你这武林的败类!”

霍斩言温淡的目光转向昆仑派的掌门,语气不咸不淡:“郝掌门何出此言?”

昆仑派掌门郝大通持剑指着他,怒道:“盟主先前明明禁止你插手神龙教一事,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霍斩言默默的颔首,声音听起来没有一丝波澜:“因为想来,便来了。”

“你……”郝大通顿时大怒,转向华山派掌门道:“肖师兄,依我看,我们中原武林会经此浩劫,与这姓霍的脱不了干系。”

他满怀敌意的忘了霍斩言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补充道:“说不定就是他通风报信,魔教妖人才有所察觉,事先设陷阱与我们同归于尽的。”

华山派掌门听此一阵为难,要知道江月楼在江湖上那可是鼎鼎大名,在前任楼主的带领下,早已成了江东百姓心目中的神,而龙懿文针对霍斩言的事,他也早有耳闻,所以要是真论起来,他还是相信霍斩言比较多一些。

就在他为难之时,听见霍斩言不紧不慢的道:“现在才觉醒么,好像已经晚了呢!”

华山派掌门一愣,看向霍斩言:“霍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霍斩言微微笑着,白皙的手掌摊开,那颗淡金的圣灵珠此刻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里,他的面容清俊温雅,举止之间氤氲着绝代的风华,然而说出的话却令人心悸胆寒:“谢谢你们,拼了命的,帮我拿到了灵珠。”

他的手轻轻扬着,平静如水的目光注视着灵珠,似乎在欣赏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月光下,如玉雕琢的脸庞看不出一点杀气,语气和缓轻柔,恍若一片轻鸿羽毛,悠然划过人们的心间:“所以……为了表示感谢,我会让你们选一种死法。”

那两个掌门听此均是一惊,此时两大门派的弟子们都集中在自己师父的身后,手持刀剑如临大敌般对峙着霍斩言,好像眼前这位看起来芝兰玉树的温润公子,是地狱归来的玉面修罗一般。

昆仑派掌门首先站出来,指着霍斩言大骂道:“霍斩言,你身为正派中人,居然勾结魔教暗害我武林同众!”

“勾结?”霍斩言的语气淡淡,他的唇角含着春暖花开的笑意,眼眸里却没有丝毫感情,声音平静如水:“这群乌合之众,也配我勾结么?”

他缓步向那群人接近,对方却因他的靠临而惊恐的连连后退着,听到他喃喃的说着:“世有阴阳,然后滋生善恶,何为正?何为邪?对于霍某而言,保护被自己守护的人不受伤害,便是正,胆敢阻我路者,便是邪。”

他的目光幽凉,骤然阴狠许多,唇边泛着冷淡的笑意,徐徐的声音轻念着:“你们自以为是正者么?这些教众何其无辜,不过于乱世中寻一安身立命之所罢了。哼,诛杀魔教,替天行道,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他的手里呈着那颗灵珠,像是蛊惑人心的恶魔般:“想要么?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望着那颗灵珠,两大门派的掌门均是相视了一眼,慈眉善目、正直忠厚的脸上闪过些许贪婪的异色,像是被人看穿心事,戳破秘密一般,恼羞成怒的拿剑指着他:“无耻恶贼竟不知悔改,在此妖言惑众!”

“大家上,把这恶贼杀了,为死去的武林同仁报仇!”

昆仑派掌门的手一挥,几百个弟子如潮水般汹涌而出,围绕着霍斩言不停的奔跑着,一个人影刚刚退出,几乎是瞬间,又另有一个人迅速的替补上来,身形交替,宛若游荡的鬼魅,长剑结出的剑阵,传来阴冷森寒的杀气,将霍斩言严密的困在其中。

霍斩言的身姿欣长,站立在剑阵之中,如玉雕琢的脸上竟无一点惧色,他浅淡的微笑着,身旁无物一般迈步走着,周身内力的气流紧紧环绕着他,肆虐的风骤然变强了许多倍,强大的冲击力将包围在他身边的人们震飞出去,数百道身影齐齐的摔落在地上,哀嚎声此起彼伏。

他的脚步未停,声音不咸不淡,没有一丝感情:“别挡路。”

那两个掌门见此,脸色吓得发白,连连向后退着:“你你……”

还没有说完,几乎不约而同的拔腿就往后跑,企图逃脱霍斩言的追杀,可惜刚跑出十几步,只觉得白色的身影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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