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第5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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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十一县去年全年上缴郡司的税粮也就这个数而已。
淮东有此能力,也难怪不再把江宁放在眼里了。这时候不直接招抚,也许是不想将最后一层脸皮撕破,也许是要借刘妙贞的力量去打击陈韩三——毕竟一旦刘妙贞接受招抚,就没有打陈韩三的名义了。
“至于孙壮,身为淮东军将,私通流寇,罪不罚不行——随他过来投监的十一员部众,一律都剥去将职,编入崇州步营第一营当兵卒。首功不满十桩、获级不足百,这些人一律不得提拔!”林缚盯着陈渍,“你要是敢背着我殉私枉法,小心我扒下你身上的甲皮!”
“末将不敢!”陈渍只求能保住孙壮他们的性命,忙不迭的替孙壮谢恩。
“你去睢宁,将他们的家人也接来淮东吧,”林缚又吩咐张苟道,“你去跟孙壮说,他对刘安儿的恩义,从今日起便算是还尽了,不要跟我再玩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把戏……”
张苟、陈渍都跪下来叩头谢恩:“大人对他恩重如山,他再不识好歹,我等也绝不饶他!”
林缚暗叹一口气,这世道杀人如麻寻常事、却丢不掉恩义忠孝。从曹子昂、秦承祖,到周普、宁则臣,一个个都要保孙壮不死,更要保随孙壮过来投监的十一员部众不死。
在当世人看来,孙壮弃两城,陷两城民众于水火,是失小节而全大义,是对故主尽忠孝、全故旧之义。就像关羽在华容道放走曹操,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唯有陈韩三这种将旧主卖得干净、黑到死的行径,才是给世人唾弃千年的——这便是这个世道的道德观吧!
想想也是,像傅青河、秦承祖、曹子昂等人宁叛朝廷、不背苏门,还不是坚持忠义之念?
林缚接过宋佳递给他的空白函,签押了命令,扔给陈渍:“滚下去领人吧,不要再在这里碍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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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堵口
陈渍怕节外生枝,拿到林缚的手令,当天就将孙壮及部众从牢里接出,到行辕外叩了头,兔子似的溜回崇州去了;张苟也当天与李卫渡淮,经泗阳秘密前往宿豫,与流民军接触。
曹子昂处置完泗阳军务,回山阳县才知道林缚将孙壮等人夺去将职后编入崇城步营,说道:“你把孙壮等人丢给崇城步营,周普知道了可不要跟你急红眼?当初他可以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孙壮生擒的!”
“所以在周普反应过来之前,我赶紧让陈渍将人领走了。”林缚笑着说。
“孙壮给剥夺指挥使的将职,要从大头兵做起,骑营近期又无战事可打,孙壮要积累足够赎罪的战功,谈何容易?”宋佳在旁边说道,“如今用崇城步营登岸袭浙南、闽北,积累军功也容易,等到周将军真要用人时,将孙壮及部众调入骑营,也能用到刀刃上……”
“首功十桩、获级百人,不容易啊!”曹子昂轻轻一叹。
若是在一场会战里,一支十二人的尖兵,能获得毙敌百人的战绩,至少能将当面敌阵彻底粉碎掉!
在攻城战中,十二人的尖兵攻上城头,能获得毙敌百人的战绩,这座城池差不多也就攻下来了。崇城步营此时正与靖海水营配合着,对奢家腹地进行袭扰,偶尔会有攻城拨寨的战事,的确需要这样的尖兵。
搁下孙壮等人不提,曹子昂又问对其他北军将领的处置。孙壮丢掉两城时,还有三十多将领带着家小过来。
“这三十多人,良莠不齐,不过好些人都看着,”林缚蹙眉思虑,说道,“择优而用之,不堪用的也比照原将职如悉发放俸银……暂时就这么处置吧。”
流民军里也有良将,如张苟、韩采芝等人,但更多的将领良莠不齐。就像孙壮,在当世要算一等一的武将,身上也有嗜杀、残暴的坏毛病。军司好些人看好孙壮,但他能否成为宁则臣、敖沧海级数的良将,此时还难说得很。
流民军的中低级将领还好一些,毕竟地位低、姿度也低,容易接受淮东的改造;高级将领,特别是曾手握数千、数万兵马的流民军将领,心傲气扬,劣性顽固,难改正,也难驯服。
虽说林缚更在意兵员及大量的中低级将领,然而往往对流民军归附将领的处置,示范性作用更强,不能有用的用之、没有用的当垃圾丢掉,需要谨慎对待。
就像对孙壮的处理,会有一些负面影响,林缚几乎能想象到刘庭州知道这事后,会拿怎样的语气对他咆哮,但孙壮这种一根筋认为“谁对他有恩、他就应该对谁有义”的人,留着比杀了有用。
刘庭州知道林缚让人将孙壮等失城将领从山阳县大牢里提走,果然与唐叔恩、高义、柳叶飞等人过来兴师问罪。
“孙壮等人有失城之责,我夺去他等将职,充为军卒,处置有何不当?”林缚坐在官厅里,镇定自若的应对刘庭州的责难。
这年头除了斩立决、秋斩等刑外,流放充军算是最严重的一种处罚了。不过林缚倒是明白,刘庭州想追究的不是孙壮等人的罪责,而是想追究他纵红袄军东进的责任。
刘庭州心里愤恨,却无奈抓不到林缚的把柄,坐在官厅坚硬冰冷的椅子上,十分的不舒服。
林缚打了哈欠,说道:“与其纠缠这些,不如讨论如何处理后事吧!请奏调肖魁安为步军司北军指挥司的文函,要过几天才能等到江宁兵部的回复,但淮泗形势严峻,重组北军的事情不宜再耽搁……刘大人莫非一定要跟我在细枝末枝上争论出一个是非黑白之后,再讨论这些事情?”
刘庭州当然不愿意给别人说成不知轻重缓急的人,但是给林缚如此轻易转移话题,心里也是十分的不甘心。
刘师度在旁边附议道:“重组北军之事,当是要务,拖延不得……”
林缚看了高义、柳叶飞二人一眼,意思是说接下来是淮东内部的事情,与他们二人无关。高义与柳叶飞无奈,只得先告辞离开;然而离开时,柳叶飞对刘庭州望了一眼,眼神里有着明显的不信任。
睢宁、宿豫两城丢掉,之前的淮东军步军司北军算是“全军覆灭”,林缚提拔肖魁安作北军指挥使,重组北军,给了十二营的编制——这个肖魁安可是刘庭州的人。
刘庭州指责林缚养寇自重,但在外人看来,刘庭州此次所得的利益,倒是要比林缚更大,也难怪柳叶飞怀疑刘庭州跟林缚是在唱对台戏。
柳叶飞是尔虞我诈惯了的,这类人最善于以最下限的恶意去揣测别人,林缚将他看刘庭州的眼神看在眼里,心里只是一笑,也不说什么。
肖魁安此时在沭阳守备,脱不开身来,重组北军的事情,林缚与刘庭州定下章程来,要肖魁安依着行事便是。
林缚是希望从沭阳、海州一带招募流勇编入北军,实际以此缓解沭阳、海州两县的粮荒与治安压力。这年头当兵钱饷虽然不多,但勉强能让一家人裹腹不至于饿死。
林缚给北军十二营正卒六千辅兵两千共八千兵员的编制,算上家属,差不多能解决沭阳、海州两县超过三万数流民的生存问题。
及时对沂水进行封锁,但因红袄军东进,涌入沭阳、海州两县的流民加上之前就存在的流户,差不多也就这个数量级左右。
林缚另希望肖魁安驻守沭阳期间,对沂水、沭水的河滩荒地进行开垦营田,一是安置将卒家属,一是营田收入能弥补军资、军养不足。
刘庭州虽在政见上与林缚分歧极大,但相比较同时期的官员,他要务实能干得多,也不是那种为了反对而反对的迂腐官员。林缚对重组北军的处置,他实在是提不出什么意见来。
“重组北军,事务繁杂,肖校尉一人在沭阳,怕是力有未逮,我能请刘大人、唐大人到沭阳助他一臂之力否?”议事到最后,林缚问刘庭州、唐叔恩。
刘庭州明明知道林缚要将他踢到淮北去,却提不出反对意见。
肖魁安治军有一套,但重组北军的事务牵涉到方方面面,却非肖魁安一人能应付得过来的;军领司参与其中,是名正言顺的。
当然了,除了肖魁安之前率领去守沭阳的两千府军兵甲俱全外,新增编的六千兵马,粮饷由军领司供给,兵甲却是紧缺,这个要靠刘庭州帮着想办法去。新兵每个配一支枪矛还好办,铠甲、弓弩却是奢望。
林缚又问刘师度:“在淮安做清查公田、改银征粮二事很难,是不是先从沭阳、海州两县做起?不然的话,养军的压力实在太大!”
刘师度看了刘庭州一眼,思忖片晌,说道:“可以,我陪刘大人到北面走一趟!但能不能确保流寇不越过沂水东袭?”
“淮东骑营已出泗阳,在沂水东岸形成警惕,在沂水东岸发现流匪,都会坚决的予以打击,”林缚说道,“我打算向江宁发文,建议西线也改为封锁为主,为今之计,长淮军更应南调备战,流匪或有招抚的可能……”
林缚说到“招抚”二字,刘庭州、刘师度都没有表示什么,他们二人心里实际也对陈芝虎所行的禁绝暴政颇有微辞,只是不便表露出来罢了。
刘庭州也不傻,他内心也倾向招抚,但是他不能呈文建言,不然他对林缚养寇自重的指责就没有了立场。
眼下的情势,红袄军夺了睢宁、宿豫二城,获得喘气的机会,陈芝虎此时也不会强攻红袄军精兵驻防的淮阳城。在许多人看来,红袄军即便夺了睢宁、宿豫二城,由于从这两县能获得的给养有限,红袄军也最多获得十几二十天的喘气时间。即使刘庭州等人察觉到军司府与流民军暗通曲款,也断然想不到军司府有能力每月接济流民军四万石米粮。
刘庭州、唐叔恩、刘师度相继离去。
林缚与曹子昂、梁文展等人还要商议淮东军的扩军事宜。淮东军虽然暂时一心造战船、发展水军,但这次也给步军司空出八营的编制出来,也不能不用。步营也要适度的发展一下,以防止水步军战力严重失衡。
“我看应先对长山营进行扩编,”曹子昂思虑了许久,最终建议先对长山营进行扩编,“骑营暂时在北岸驻留一段时间,待势态稳定后,北线的军事压力不大。先对长山营进行扩编,有战事需要,可以通过水营战船快速输送……”
即使在捍海堤驿道建成之后,大规模步军从崇州运动到山阳,也需要五到六天的时间。即使在燕北防线崩溃后,朝廷再发勤王诏,林缚没有出兵的打算,但不意味着他就一点准备都不做。从这个意思上来说,先对长山营进行扩编,意义更大。
在北线,淮东军的驻军主要集中在泗阳、沭口、山阳三处,又以泗阳为主,形成守淮防线。林缚实施的是精兵战略,只要城池够坚固,只需要三四千精锐战力,就足以抵挡数倍、十数倍的敌军短时间内强攻泗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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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说服
张苟与李卫渡淮到泗阳,很快就与红袄军在宿豫南面的锋哨联络上。
锋哨是红袄军里的精锐斥候,每人都精通骑术、刀弓,一人双马;奈何人数太少,除斥候刺探军情外,形不成规模战力。
为防备淮东军突然北进发动袭击,马兰头在宿豫南面放了百余骑精锐锋哨,这差不多是马兰头在宿豫仅有的骑兵了。
在十数锋哨的监视与贴身相随下,张苟与李卫所乘的马车,从宿豫南面的原野穿过——道路两侧到处都是瘦骨嶙峋的饥民,也有一队队背负大枪的流民军兵勇。很显然,流民军很担忧南面的淮东军会突然杀出来,只能在宿豫南面集结了大量的兵马,在冰天雪地挖壕筑垒。
这些兵勇,很多人都是拿一把削尖了头的木杆或竹竿当武器,各式衣裳都有,破破烂烂,面黄肌瘦,甚至连叫化子都不如——从他们身上,张苟能清楚的回想起两年前自己所处的困境(比当年更为不堪),心里堵得慌。
除了道旁有如冻尸的饥民与在冰天雪地里挖壕垒的流民军兵勇外,因劫掠而产生的混乱也随处可见。
倒不是马兰头没有约束部属的缘故,只是孙壮替他们暗中攒下的米粮,仅三千石而已。即使不考虑跟随而来的普通饥民,仅流民军及家属,就将近三十万人,三千石储粮,维持三五天算顶天了。
要想一支军队对民众能做到秋毫不犯,除了纪律严明外,更重要的是自身要保证有充足的物资保障。
从民间强征粮秣是必然之举,即使红袄军不出城抢粮,也无法约束其他流民军出城劫掠——那些淹淹一息的饥民,更如饥狼饿虎,能有一息活命的希望,哪个会顾虑廉耻道义?
两县还没有从淮泗战事里恢复元气,回迁的县民,本来就在生死线上挣扎,自然是借着土围子拼命抵抗,想保住最后那一点赖以活命的口粮,怎么可能避免得了激烈的冲突?
张苟、李卫过来的时机还不算晚,情况还没有恶化到无法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