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第4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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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淮泗战事进入九月就基本结束,但陆陆续续的琐碎事务很多,需要林缚留下来处置。
数万流民军解散后的丁壮及数量更为庞大的家属,除少部人留在山阳县安置外,大部分都沿白塘河、清江浦、北官河南下到崇州去。就算十数万人的大军南下,也要十天八天才能走完这一程,何况都是组织性很差的流民丁壮及家属。
林缚一直到十月初旬,才从山阳动身回崇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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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 卷八 淮东
第1章 捍海堤
从山阳县沿白塘河往东南而行,从亭湖县西南进清江浦。
过清江浦入北官河,就是盐渎县(今盐城),往南行,便是海陵府建陵县,再往南便是皋城,皋城西是兴化,兴化西则是维扬,从皋城往西南是海陵,往东南就是崇州。
淮河、长江不断挟带泥沙入海,不断往下游形成冲积平原,两个冲积平原之间的海域在千年之前还没有成陆,是一处大海湾。
在潮汐的作用下,大量泥沙给推到海湾口堆积成沙堤,形成潟湖。又在江淮诸多支流注入的影响下,潟湖内泥沙淤积成陆,逐渐形成今天的盐渎、建陵、皋城三县。
由于成陆的特点,四县境内地势低平,易受涝,水网稠密,湖荡相连,湿地、沼泽众多,成为四周高、中间低的“锅底洼”湖荡平原区,又称北官河平原。
清江浦的地形特征,就是整个北官河平原成陆前的缩小版。
北官河平原易受涝倒是其次,受海潮回灌的危害更大,故而在整个江淮平原,盐渎、建陵、皋城三县离通常意义上的鱼米之乡有着极大的距离。
林缚站在船头,眺望整个湖荡平原,小蛮看着西南角的景致,却是十分的兴奇:“那片的田地,给水围着,一块块的,怎么跟草垛子一样?”
林缚望过去,笑道:“说草垛子,还真是形象。记得不差的话,这里应该是垛田镇了吧?”最后一句话,林缚是回头问孙敬堂。
“大人记得不差,那正是垛田镇!”孙敬堂说道,“这里河汊纵横,地势太低,动不动就受涝,乡民为防御洪水,不断浚河取土,加高田地,这样一块块农田就像漂浮水里的草垛子,久而久之,就称为垛田镇。乡下人家要种田,还要荡一叶小舟过去……”
“那岂不是很辛苦?”小蛮说道。
“种田哪有不辛苦的?”宋佳在边上笑道,“浚河取土,田地应是肥沃,有好收成,再辛苦些也值得……怕就怕涝灾太频,那才叫苦。”
“涝灾还是其次,”林缚说道,“盐渎、建陵、皋城三县,地势低平,海潮回灌才是大害。海水含盐,田地侵盐,便是瘦土。这浸了盐水的土地,看上去与崇州的良田相差无比,收成能差上三四倍……”
今日秋光尚好,陈渍、张苟、韩采芝、陈魁立等降将也给请过来,共赏秋景,联络感情。
他们出身都低贱,对农事不陌生,听着林缚与诸人说话,远望过去,颇有所感。然而心里又疑惑:林缚乃堂堂淮东制置使,麾下拥雄兵数万,无事关心这等低贱农事做什么?
“这捍海堤一定要修,还不能拖延!”林缚左拳捏起捶打右手,下定决心道,“从南下民壮里抽丁五万,编入工辎营。从江门起,往北修,修三百里,一直修到清江浦南岸。大堤要能挡住海潮,堤上要能走马车!争取两年内修成!”又指向陈渍、张苟、韩采芝、陈魁立,跟孙敬堂说道,“这四人都给你,葛司虞、王成服也给你!你还要谁?”
陈渍、张苟是降将,又是林缚用来要挟孙壮在睢宁不叛的人质,怎么安排都无所谓,便是给软禁起来,也有心理准备,何况是给拉去修捍海堤。
韩采芝、陈魁立二人心里有些委屈,他们都上林里子弟,以为投附过来,能在淮东军中得个好位置,没想到给按上这差使。
林缚似乎能看透韩采芝、陈魁立两人的心中所想,侧身跟他们说道:“不习政事,难为良将。这一两年,你们就随孙指使司好好学一学政事。另外,我有兵书送给你们,你们好好研习,自有你们出人投头的机会,实不急于一时。”让人拿来四本练兵册子,送给韩采芝等人。
陈渍也拿了一本,他朝张苟呲了呲牙。
张苟还识得几个字,他大字不识一个,送他书正好当草纸擦屁股。
“你个莽货,弄大人家姑娘的肚子,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林缚朝陈渍骂道。
“哪个不认?还是拜了堂的!”陈渍委屈道,“睢宁给大人夺去,听说李家姑娘死在乱兵之中,再说我现在跑到李卫老儿面前叩头认他作爹,他还不一刀捅死了我?”
“你要敢将这本书撕了去擦屁股,一年时间里识不全里面的字,你就一辈子修海堤吧!”林缚也不说李卫女儿给他送去崇州,说道,“你家人我都接到崇州去。你先老老实实的给我修一两年海堤再说,要敢私跑去投孙壮,我有手段对付你……”
陈渍心里纳闷,听林缚的语气,怀疑李卫的女儿还活着,但就算活着,也没有他的份。李卫是睢宁知县,是进士出身,哪可能跟他一个贼将联姻?
天时将晚,孙敬堂等人不打扰林缚清养,与诸人离开林缚的座船。
“各家都急于扩充势力,有银子都拿来置军械、养兵,你都舍得如此大规模的去修这个捍海大堤?”宋佳这时候才心有感慨的与林缚讨论修捍海堤的事情。
“扩充势力,往哪里扩充?”林缚笑问,“争霸天下千年梦,谁都想去做,但需时需势。时不至、势未成,能保一方水土安宁,难道不是雄杰了?”
要是历史轨迹不发生改变,北宋年间的范仲淹应该在江淮沿海修一座捍海堤而名垂青史,“范公堤”使淮东易受海侵之地变成鱼米之乡,在千年后也给后人凭吊。
历史轨迹改变,自然也无人去修什么捍海堤,盐渎、建陵、皋城三县,依然受海侵之害,民生凋弊。
林缚去年就想在鹤城草场外先修海塘,只是运盐河清淤工程才结束,修海塘的事情还没有提上日程。
如今坐到淮安制置使的位置上,便要站到淮东全局去考虑问题,修海塘不能只修鹤城一截,要下狠心从南修到北,不管将来天下局势如何变化,也算是给淮东民众留下一处福址。
“这倒也是,制霸之事,还真急切不得,”宋佳眸子盯着林缚看,笑道,“让我猜猜修捍海堤有哪些好处……”
“那你来猜猜!”林缚笑道。
“捍海堤修成,堤外煮盐、堤外植稻,于民有利,于淮东有利,便是耗银百万,能增淮东粮赋,也有利你在淮东滋养声望,就要算第一桩好处,也是最紧要的好处。”宋佳说道。
“不错,”林缚笑道,“这桩好处,来得太慢,远不及手握十万雄兵,威慑乡里来得爽利,其他人也许不屑为,我倒是有些耐心……”
“淮泗之战,你得六万丁壮,都编入军伍,淮东军将骤增十万,招摇而无用武之地,又耗养军之资,崇州怕是支撑不住,智者不为,”宋佳说道,“编入军屯,开垦鹤城草场,对你来说,应该是最有利之事。但编入工辎营,去修海塘,军制不散,战事急烈,随时能编入诸军作为正卒驱使,也不失为良策……”
林缚点点头,承认宋佳说得有道理。
修三百里捍海堤,在当世怎么都要算超大型工程,最需要重视的就是组织性。
除了兵甲装备以及战训强度不同外,工辎营的编制与诸军无异,组织与军纪,也将严格照营伍来实施,修堤之余,也能进行一定量的战训。
战事和缓,淮东军维持当前兵额足以,一旦战事激烈,就可以直接从工辎营抽调合格的、能适应淮东军战场纪律的兵员补入诸军,迅速进行大规模的扩编,扩编之后,也能迅速拉出去打野战,而不用担心战斗力会给削弱太多。
“其三,你修捍海堤,当然也不恰好沿着盐区与县域的分界线修,往盐区多移一步,堤外所得良田便归你所有,”宋佳说道,“张晏虽为盐铁使,品阶在你之上,但两淮盐区及十监院,加起来也就两万盐卒,你工辎营压上去修海堤,就有五六万人,两淮盐区争地必然争不过你。修海塘也有利盐区。据我所知,海潮漫涨,沿海庐舍漂没,盐灶毁坏,第一个受损的就是盐户。修得捍海堤,盐区虽在堤外,但盐户总有安身立命、不受海潮侵害之所。你主持这等大事,张晏总要退避三舍,让你三分。三百里捍海堤,你往东多移一里地,便能得十万亩良田,能弥补你修堤所耗一二……”
“倒合该你来做我的行军长史,”林缚笑道,“这本帐,普通人还算不到呢,算是一桩好处。”
“我看少夫人堪比女诸葛呢。”小蛮在一旁插嘴道,她虽然心里对宋佳有所抵触,但诸多女眷里,还真没有人能比得上宋佳能给林缚出谋划策。
“盐渎、建陵、皋城三县,湖荡成片,沼泽成群,陆路远不及水路便捷,”宋佳说道,“虽说水路也便,但紧要之时,如夏秋风暴季海路不通时,没有陆路总有诸多不便。修成捍海大堤,实修成一道从崇州直达清江浦南岸的快捷兵道,有利于在崇州掌握整个淮东局势——其利四也!”
“此外,修捍海堤,大利之事,势必也要动员地方势力,地方势力也会甘愿为你效力,”宋佳说道,“有利你拉拢盐渎、建陵、皋城三县的地方势力,从其地招拢人才为你所用,其利五也!你说我说的这些,有没有道理?”
“总是头疼女人太聪明,”林缚微微一笑,说道,“在你说来,倒真有诸多好处,但在我看来,人生匆匆,总要留些好处在世间,才不枉这一回。修捍海堤,大利于淮东,我能为,又岂能不为?有时候,也仅如此简单而已。”
宋佳抿嘴而笑,她才不信如此兴师动众之事,林缚拿一个简易的理由,能说服崇州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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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高筑城之策
南下的船队庞大,挤得北官河满满当当,速度就快不了,十月初五从山阳出发,十五日才进入运盐河,算是进入崇州境内了。
林梦得、胡致庸、胡致诚、李书义、陈雷等崇州属官佐吏,以李书堂、罗复等崇州士绅,浩浩荡荡数十人,到九华西北来迎接林缚一行班师回崇州。
海陵知府刘师度也要受淮东制置使的节制;林缚回崇州,他也不拿架子,亲自到九华来迎,打算一同到崇州,好跟林缚商议海陵府境内的军政事务。
其时正值秋粮收割季节,运盐河两岸皆是金灿灿的稻地,已有农人伏首田间,收割稻谷了。
率部北上守淮时,麦禾都没有抽穗,转眼间却要秋粮收割季节,时间流逝如白马过隙,不留神已经是半年过去了。
“香樟里今年的收成能增加多少?”林缚问香樟里的里正罗复。
“运盐河拓宽了,香樟里几条河流都在梅雨季之前清过淤,今夏,香樟里就没有遭过半点涝,十年罕见的大丰年,”罗复捋着霜白的大胡子,兴奋的说道,“去年已经能算小丰年了,不过今年的夏粮收成就比去年多收了两成,秋粮少说也能增收两成!”
“地方上农闲时,每年都要组织乡民修整沟渠,把选种、积肥的事情做好,这样的收成,年年会有!”林缚笑道,“为把运盐河拓宽,我是跟地方借了些谷粮。这些谷粮,我也没有藏到个人口袋里,都用在兴修水利上。如今大家都能有好收成,我也就心安了,三五年,也就把之前借的谷粮还给大家了……也就不用再给大家骂了!”
“那是我们这些愚夫蠢民不识大人的苦心……”罗复尴尬笑道。
去年林缚在崇州两次清查田地,凡侵占官田、将田产假寄僧院逃赋者,皆受到巨额的罚赋罚租。罗家损失上千亩地,罚赋罚租折粳米千石,当然将林缚恨之入骨。
还是在崇州童子案真相大白之后,罗复被掳的幼子归家,罗家才彻底释了怨恨,与其他受恩的人家,一同成为坚定支持林缚在崇州扎根的地方势力代表。
罗家还有三十顷良田,受运盐河及支流水系清淤拓宽之利,比正常年景要多收两成。加上春花,以粳米计,今年就多增收了近千石。
租占五成,两年就能将罚赋罚租给补了回来。
去年给没收充为官田的上千亩地,多是没经改良、易受涝的中下田,给佃户种,每年收租子也就五六百石粳米,只要以后能维持今年的年景,这部分损失也就抹平了。
如此看来,运盐河及支系河流清淤拓宽一事,真正是大利地方。
即使之前没有受惠于林缚,没有受惠于江东左军的大户,经过今年的大丰收,心里的怨恨差不多也能花解掉。
“以前的事,都不要提了,”林缚笑道,“增收增产是好事,不过该纳的钱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