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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红蛇女之怨-蛇怨-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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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的佘老板去借铜钿,但他一开口,佘老板就苦笑了。他说,不是跟你开玩笑,我这儿还差一十五块呢,我正琢磨着到你和王公那儿去开一次口呢,得罪,得罪!佘老板连连拱手致歉,他红着面孔退了出来。他知道再没有办法了,就只好回家去找郝妹。郝妹有一对金镯,那是他娶她的时候给她的聘礼,她一直把这点东西藏在一个他都不知道的地方。但到家向郝妹一讲,郝妹就光火了,她说这是给小芬留着的,当一只镯也不行,让他千万别打这对金镯的主意。 
  郝妹要他到那两家馆子店里去结账,她说他们赊下的香蕈 
  木耳那笔账讨回来也差不了多少。她那是毛估估,根发细算过,即使讨得回来,也还差好几块大洋呢!这些都是老生意了,一年要到店里来拿不少货呢,但都得等到年关才会结账的。又不是死当,到时候可以赎回来的呀!但郝妹根本就不肯商量。 
  根发憋了一肚皮气,回到了店里,忐忑不安地等着。他们前两天就说好了,今儿上午来收。 
  今天镇上似乎煮沸了,一拨人接一拨人,跟着脚板从上塘下塘涌过,到宝塔街去看大轮船,谁都想看个稀奇。听说除了大轮船,还有兵舰呢。上塘的人被拦在东门,下塘的人被拦在通江桥桥堍,两边的驳岸立着密密麻麻的人。根发出世到现在,也没有见过这街上有如此多的人。这个最近被死人弄得愁云惨雾、灰头土脸的桐镇,因为来了这大轮船和兵舰,便像个吃了鸦片的鸦片鬼,顿时有了几分力气,长了几分精神。 
  哼,接二连三死人,居然死得连棺材铺里的棺材都会脱销!刚才他还看到外埠头运棺材的船,从门前河里开过呢。 
  昨天,听小芬说,学堂里要派一批学生到渔园去,为那些大客人服务。学堂里连课都停掉了,但店不许关门打烊,镇公所派人挨门挨户地关照过了。 
  但根发没有一点心思去看听说像宫殿一样的大轮船。他对坐立不安的小伙计叱责道,不去看,又不会死掉的!于是那小伙计一直立在柜台里,一副便秘的样子。 
  “兴许今儿他们就不来了!”他提心吊胆地探头向店门外看去,他的头一伸出去,立即就缩回来了,“真晦气,不看不来,一看就来了!” 
  敞胸露怀的张阿二、阮老三和几个一看就是客边人的壮汉子,走过来了。 
  张阿二反手抹一把根根直立的头发,狠抽两口烟,一手将烟头弹到河里。看到两股浓烟从自家的鼻孔里徐徐喷出,张阿二觉得自个儿像一张画片上的龙。 
  他是到了街上,才知道天官已经到了桐镇,嗨,这老娘舅!张阿二开始怨王兴国,这么大的事他居然是从外头听来的。天官回桐镇这事,让他兴奋极了。这天下是天官的,而天官是伯爵的兄弟,因而这天下也是伯爵的,他是伯爵的人,所以他感到这天下似乎也是他自个儿的。张阿二这会儿比任何时候都要春风得意。 
  张阿二、阮老三领着李镇公的人刚才去了几家诊所,盘问下来,一切正常。这会儿要去看伤科的老方宝那儿走走,瞅瞅可有什么情况没有。一见缩头缩脑的根发,阮老三扯开喉咙喊了一嗓子:“汝老板,铜钿备齐了没?今天你再不交,那就是为难兄弟了!” 
  经阮老三这么一吆喝,张阿二记起了前两天他们协助镇上财税所收费的事。本来,今天根本顾不上这事的,但与这个老根发约下了,今儿不交费,他们就来帮他关门。他不能说了不算,要不往后,还有谁会忌他? 
  张阿二一到这家汝记山货店门口,脸就不由自主地阴了下来。他停下脚,站在店外,冷冷地扫视着这家看起来还算殷实的山货店,但他瞥了一眼根发,就把眼睛移开了,他不要看见这个人。自从知道那个小丫头就是这家山货店老板的女儿,一看到这个系着竹布筒裙的汝根发,他立马想到那天拦着陆子矶,被他的女儿羞辱的情形。他这口恶气一直没有机会出呢! 
  “走开,走开,这又有什么可看的?怎么啥事一到你们这儿,就跟苍蝇见了血似的!”张阿二如同赶苍蝇一样,向慢慢地围到门口的人,甩着手喝道。 
  人们向两边退了退,仿佛有几分抱歉地朝张阿二笑笑,但就是不肯这样扑空离去。 
  根发从来没有欠过什么人的账,他缩在一边,无地自容地对张阿二、阮老三他们一拱手,一脸堆笑道:“不凑巧得很,这两日我一直在外头想办法,大家手头上都有些紧,我也有点周转不开,都是乡里乡亲的,看能不能再宽限两日?回头我再出去想想办法,不好意思,各位帮帮忙,帮帮忙!” 
  在其他店里收钱的财税所老沈突然从人丛中冒出来,对根发撇撇嘴道:“乡里乡亲?这儿跟谁不是乡里乡亲的?都像你这样,今朝推明朝,明朝推后日,这笔铜钿恐怕到明年也不定能收上来呢!一收税费你们就嚎,镇上都是好说好商量,已经作过让步,有些费能降的都已经降过一降的。都是讲好的事情,今朝再不交不成呐,太阳落山前头!” 
  “那如果实在拉不开栓,交不出,再咋办?”根发脸一红,硬撑道,“你们说一月清就一月清,一年一交就得一年交?全由你们说了算,还让不让人活了!” 
  正准备转身走开的张阿二慢吞吞地拧过脸来对根发吼道:“那就是我们说了算,你他娘地爱活不活,关你爷屁事!今天不交钱,搬货!” 
  根发一愣,他争红了脸闷头闷脑地立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了。 
  “交还是不交,放个话!”张阿二的指尖戳住根发的鼻尖。 
  “装熊啊,那就这么办,搬!”阮老三看着一言不发的根发,向老沈手一挥,搬起半袋胡桃就要往外走。老沈抓起一箩筐黄花菜,一上肩就走。 
  一直缩在一边的小伙计,叫一声扑过去,抓住那袋胡桃,不让阮老三走。张阿二一伸手从后头抓住小伙计的脖颈,往边一悠,就将人扔到货架下。小伙计一头撞在货架上,架上的两个装着干果的方瓶齐齐地应声落地。一地的干果,一地的玻璃碎片。 
  根发眼前一片模糊,突然他觉得一股气儿直蹿脑门。根发冲进柜台奔到里屋,抓住一把菜刀,旋风般地刮到店门口,将雪亮的菜刀抖抖索索地横在脖子上。 
  根发除了闻到的那股铁腥气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颤抖着声音说:“你们搬搬看,今天真不活了!” 
  被撞得晕头转向的小伙计扑过来拦腰抱着根发哭喊道:“师父呀,不要呀,不要呀!” 
  门外的人群一阵骚动,哗的一声散了开去。老沈看着根发痉挛的脸上那一双赤红的眼睛,不知不觉地松开了手里的箩筐麻袋,三步两步地退到街路上,看看站在一边看着根发的几个外乡客人,再看看一脸雾气的根发,对众人尖叫道:“这也算暴力抗税!” 
  张阿二浑身一抖,怒发冲天指着根发的鼻尖大骂道:“触,我就不相信!你他娘的吓唬谁呵,你今朝的刀要是不切进去,你就是婊子养的,搬!” 
  阮老三夺过那袋胡桃,直接扔到门外,又提溜起一袋黑 
  木耳,往门口走去。 
  小伙计放开根发,再次奔上前,两手拖着袋底,向后拽去并大声哭喊。 
  根发一口牙齿嘎嘎作响,他眼一闭,在店里店外的人的一片惊叫声中,使大劲将刀往脖子一拉。 
  根发的血呼地从刀口中狂喷而出,飙了张阿二一脸一身。张阿二大惊失色地一把推开向他倒来的根发,跳到门外对众人道:“是这老翘辫子自己干的,你们可是都亲眼看见的!” 
  根发身子一晃,随着菜刀呛啷坠地,直直地倒在冲进门来的人的怀里。 
  根发舞动着双手,身子开始一挺一挺死命挣扎,他嘎嘎地吐出几个字来:“郝妹……小芬!”而后再次血喷。接着,他直直的目光骤然一变,脸上泛出一片金黄。 
  虽然遭遇刺客,天官一行都被折腾得没睡好,但在渔园里安顿好之后,大多数人都睡了一觉,起来后就悄没声息地开始四下走动。几乎所有的人都渐渐地为渔园这水木清华、风物幽美的景致所染,变得心平气和。昨晚因游轮遭遇刺客所受的惊吓,特别是在一顿美餐之后,已在不知不觉中褪色了,四下里弥漫着因阴霾渐尽而生出的一份惊奇喜悦。 
  亭台楼阁上不时可以看见和听见,一些或伫立或踱步的人影和一阵阵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及低笑声。以中国山水画的审美意趣构思而筑的中国山水园林,又因为有了那些身着长衫星星点点浮动着的人影而生气贯注,通体皆灵。 
  鲁美伦倚窗凭栏看渔园,看桐镇,看远处水气缭绕的大江大湖。生于美利坚长于美利坚的鲁美伦,为眼前这一方远离繁华喧闹的乐土而陶醉。她有些恍如梦中的感觉,惊叹人间竟有这样的红尘仙境。游轮驶入桐镇,一幢幢远近高低各不同的江南民居渐渐地展示在她的眼前。粉墙黛瓦然而又显苍古质朴的小镇,在她的潜意识中搅起了团团水花涟漪。看着大河上劈水而来的一艘艘挂满船帆的驳船、优哉游哉的小船和河面上的氤氲水汽,她觉得她的前生就是这水乡中人。当她在轿子里撩开帘子往外看时,周围的那一切令她感到那样的亲切怡人。如果可能,她真想留在这儿不走了。 
  她慢慢地收回目光,握笔托腮,又凝神看定茶几上的盆景发起呆来。 
  书桌斜对面的大茶几上有一盆山水盆景,那是一盆长方形的紫砂浅边盆景,在盆中一汪清水中,昂然卓立着几块苍苔点壁的山石,像是几座如人直立的奇峰。山石表面布满了乱柴般的坚硬裂纹,座座长短粗细各有不同,峰峰奇拔豪达,阳刚之气四溢。但山石缝隙中又点缀着几株萍叶如伞的小草,小草株株秀气挺拔,楚楚动人,紧依在灰中带绿的石表之上,又极显一种阴柔之美。 
  面对如此赏心悦目的盆景,鲁美伦心中充溢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感动和幸福,她深深地为中国的能工巧匠而折服。相比较之下,在这一方面,她觉得欧美人的审美意趣不免有些粗浅。她以为总有一日,中国的园林和 
  美食会有如成吉思汗的铁骑那样,横扫整个欧亚大陆。 
  她想着回头见到高梦轩,她一定要把她的这种想法告诉他。这个曾经名震天下的高梦轩,她觉得她已经突破了他的外围,为此而生出了一种成就感。 
  当昨晚被高梦轩从甲板上拉起来,看着一身水一身泥的高梦轩,她真有一种想扑过去亲吻他的冲动。 
  中国商人官吏,家有三妻四妾乃是最为平常不过之事,但正值壮年的高梦轩自五年前夫人病殁,却再也没有续弦,这赢得了鲁美伦极大的敬重。如果能重新选择的话,她第一个想为之写传记的人是高梦轩,而不再是这个喜怒无常的天官。说到天官,她决定将原来的开头推倒重来。天官震怒时那一道贯彻头顶的疤痕就会红得发亮,像一条殷红的大蜈蚣。鲁美伦来华在京见到天官不久,便冒昧地问这疤痕的来历。天官说,这是少年时与人殴斗留下的一份纪念。但这个话题当时未能继续下去。如今回到自己的家乡,鲁美伦觉得可以重拾这个话题,其中必定有非常生动有趣的一些细节。她觉得可以从此切入,从这个非常出彩的细节开始,来展开天官的戎马生涯。 
  但这会儿,鲁美伦再不想写东西了。她也得出去走走,她想到镇上去看看,看看这个苍古精致而又非常生活的镇子!那些笼罩在晨曦和暮色中的中国江南古镇的图片,曾使她想起中国最最令人钦羡的朝代——大宋。她扔下笔,揣起相机就往高梦轩的房间走去。 
  大家用餐的时候,天官仍然没有露面。洪士牧听天官的侍卫官说,天官刚刚睡下。天官睡前,让人传话,取消一切活动。 
  洪士牧他们被一群花花绿绿的妙龄女郎相拥着,前往膳堂用餐,一路上一片淫声浪语。高梦轩执意不去,独自在房内用罢餐后,他身着一袭淡蓝色长衫走下楼来。 
  高梦轩向天官的移春楼看了一眼。天官三十年重返故园时,又是水怪又是刺客,他的故乡竟会用这种方式欢迎他,高梦轩理解天官此时此刻的心情。 
  游轮驶入宽大的水面,桐镇已经扑面而来时,他见天官推开两个挡住他去路的贴身侍卫,大步走向栏杆。他手扶船栏,高大壮硕的身子微微前倾着,出神地凝视着影影绰绰的桐镇。天官就那样一直一动也不动地伫立在甲板上。 
  不过,对在此召开这个对西南用兵和对日借款的桐镇会议前,出现这种凶兆,高梦轩感到一丝莫名的兴奋。但洪士牧,这只祖籍湖北的九头鸟,早餐前与他在这条甬道上拍面相遇时,对他说:你虽有德意,而无救倒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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