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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我不是慕容冲-第2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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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惶恐。”谢玄这才得以抬目近看皇后,确已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心下不忍,不觉也改了称呼:“六哥行将不惑又百事操劳,自然见老。”

王神爱动了动指头:“我说的是你的心。至坚至柔、水火并济,百般隐忍,焉能不老。”说罢费力一笑:“六哥,我要死拉,你能不能最后答应我一件事儿?”

谢玄勉强一笑,柔声道:“小妹什么要求,六哥都答应你。”

王神爱又喘息片刻,以目示意,那侍女会意,起身绕过局脚宝床,抱出一台焦尾古琴来。谢玄眼尖,自然认出这是自己数年之前弃而焚之的浮磐琴,略带不解地看向王神爱。

王神爱以手恋恋不舍地抚上琴弦,神情缱倦无比,连面上都仿佛平添了一抹反常的活色:“咱们这一辈的几个兄弟姐妹,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现在也死的死散的散,就剩你我了。还记得小时候就属于咱俩淘气,常把你的叔叔我的爹爹气到须眉倒竖,唯有练琴的时候还能安分一些。。。”她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竟得以抬腿下床接过琴来,“六哥还像二十年前那样,和我共弹一曲可好?”

自断臂之后,谢玄再没拨琴弹瑟过,但明知王神爱已是回光返照,又怎忍心不遂她之愿?便忍着悲意轻一点头:“好,请妹妹多担待些。”

宫女搀起王神爱只剩一把骨头的羸弱身躯,她还掖了掖散乱的发丝,方才在谢玄身侧落座,抬起左手抚住琴弦,转头看向谢玄居然又带上了几分年少无知的少女娇意:“六哥,弹奏何曲?”谢玄刮肚搜肠,也实在想不起当年的王神爱衷情何曲,只得隐含歉意地道:“都听你的。”王神爱双目盈水,像是当真回到了二十年前无灾无难的少年时光,那时候有谢安有王献之有她的母亲新安长公主,每一个长辈都足以为他与她遮风避雨。她抿了抿唇:“那我先弄调,六哥什么时候听出曲目来了,什么时候弹。”说罢阖上双目,手挥五弦,宫商角徵羽在纤纤素手下流淌而出。

谢玄转瞬之间便听出来,这是一曲哀婉凄清的《汉宫秋》,说不尽的宫怨悲情,道不完的闺仇离恨。他不敢多想,忙抬起右手,加入了这曲绝响。

两人十指,行云流水,共奏浮磐——弹至曲终,只见音韵悠扬,有如万壑松涛,清婉至极,令人尘寰顿绝,恍若身在瑶池凤厥。连谢玄都被这大圣遗音撼住,久久默坐难言,随后只觉肩上微微一沉,竟是王神爱神衰力竭,再无气力地倚向了他。她秀目微睁,望向墙上挂着那副当年顾恺之为其所绘的画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自是美不胜收,其下角却由浮云惊龙一般的王氏书法题着两句残诗——青灯古佛下,谁是画眉人?

谢玄动也不敢动一下,深怕惊扰了王神爱,却只闻她最后一声长叹过后,气若游丝地在他耳畔道:“六哥,莫学我,你走吧。。。走吧。”

谢玄的眼角终于滑下一滴残泪——走?走去哪?他已经死心断念,天下虽大,可除了这煌煌宫阙,哪还有他容身之处?

东晋元兴三年冬,安帝皇后王氏殁于徽音殿,入葬休平陵,卒年二十有六。为其装裹的数名宫女在褪下罗衣的瞬间,无不洒泪当场——王神爱无暇白玉一般的手臂上,那点守宫朱砂依旧嫣然夺目。

作者有话要说:王神爱死于公元412年,这边提早了十年,不过这可怜的女子死的时候也就29岁。野史上的“处女皇后”有两个,一是汉惠帝皇后张嫣,另一个就是晋安帝皇后王神爱。不过前者虽然得不到爱情,但至少有丈夫兼舅舅刘盈和外婆兼婆婆吕后保护,在宫中没人欺负,好过历史上的王神爱嫁给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弱智,还一直为宫廷政变所苦,颠沛流离,最后忧惧而死。

第一百六十五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刘裕进门的时候带进了一卷挟带雪沫的寒风;谢玄微乎其微地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只是依旧背对着他,连头也不抬一下;只淡淡地道:“回来了?倒快。”

“请谢公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之罪。”刘裕抱拳行礼;“末将在洛阳一收到朝廷诏书便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回建康奔丧。”见谢玄的视线已经转向墙上挂起的那架浮磐琴,仿佛又要出神,便自顾自地上前数步;在榻前蹲□子;仰头望向谢玄:“我在途中无一日不担心都督;皇后既殁,都督一定要节哀顺变。。。”

谢玄闻言,终于转过头来,四目相接,他的眸中依旧也无风雨也无晴:“你既回来,谁守河南?”

刘裕的目光落到了他空荡荡的左袖上:“都督放心,我留下长子刘义符守洛阳,参军何无忌以及大将王镇恶辅之。”

谢玄无情无绪地一扯嘴角:“你忘了现在已是你统帅三军,贵为北府都督了?”

刘裕素日里最是两面三刀城府深重,此刻见他情绪低落,悲怀难遣,便忍不住脱口安慰道:“在我心里,您永远都是那个谈笑沙场、挥斥方遒的谢都督——而我刘裕永远效忠麾下,不离不弃!”

谢玄淡淡一笑:“刘都督,我可以理解为在我死前,你对晋廷绝无不臣之心吗?”

刘裕一愣,发热的脑子顿时平复下来,这些年来谢玄对他时抚时镇,指哪打哪,使他成为北伐复地的一杆利器,存的始终是用而忌之的心理,他怎么还没看清看透,还会一时迷惑,有感而发,差点踏入他的语言陷阱?!他单膝点地,俯首恳言道:“末将誓死效忠朝廷,无论何时何地都绝无二心。”

谢玄俯视着他,唇边笑意冰冷——刘裕雄心壮志、兵权独揽,岂会甘为池中之物,臣服他人?如今还能为他所制不过是时机未到、实力不够罢了。这么些年来他不是没有机会除掉此人,可除掉刘裕谁还能为东晋皇朝南征北讨?他能将除了谢玄之外谁也不服,派系林立的北府军整合地铁板一块战无不胜,甚至逼地铁骑雄风的北魏皇帝拓跋珪都仓皇败退,其才其能可见一斑——说到底,谢玄爱才,到底舍不得。

“都督请起。此间正好有一事可鉴都督之忠。”谢玄从袖中摸出一道奏章递了过去,“南燕主慕容德死了,其侄慕容超继位,竟然趁我国举哀大丧之时纵兵肆虐淮北,掳去宣城乐伎百人并驱掠百姓千余家,其心可诛!”

刘裕心下明白过来了——难怪一直将他外放守疆的谢玄这回会同意召他回京,却原来是意欲对齐鲁之地用兵了,方才想到他来。他俯首抱拳道:“末将明日就上表朝廷,北伐南燕!”

谢玄折肘,倚向窗沿,又续道:“既兴师动众征伐不义了,就须战无不胜!你去拜别皇后梓宫之后,便速至石头城点兵,无须在建康逗留。记住,我要的不是慕容超的道歉——他敢惹我大晋,我就要他的南燕国就此纳入大晋版图!”

原来,他忌惮他忌惮到了一眼也不想多看,一日也不欲他多留的地步。刘裕嘴上轰然答是,心中却是蓦然一沉。

刘裕哭灵之后,上了一篇慷慨激昂的表章后果然奉命匆匆离开了建康。到了石头城众将殷勤迎上,檀道济笑道:“都督,这回也带上我吧?我看慕容家的这些绣花枕头建的这蕞尔小国哪个都是不堪一击——都督,若是收回山东齐鲁之地,这可是份天大的战功啊,满朝文武,谁人比的上都督?那时候都督大可在朝上挺着腰板横着走了!”

众人一阵附和哄笑,辕门外忽有亲兵手捧一盒飞奔而入,跪在刘裕面前居高道:“报!谢太傅有礼馈送都督!”

刘裕一挑眉,心中还是凭白无故地升起一丝期颐,接过匣子打开一看,却是一卷翻阅过半的帛书。刘裕任人不拘一格,不看门第不看出身也不看你诗书才学,所以麾下一多半都是胸无点墨的大老粗,纷纷不解地问道:“谢太傅怎会在开战前送一本书来,这不叫咱们‘输’嘛!不吉利!”

檀道济倒是知文识墨,知道谢玄大费周章不可能就送“输”来的,忙挤到最前,看真切了才奇道:“为何会送《魏书》?”

刘裕突兀地发出一声冷笑,谢玄送来的是魏书中司马昭请表伐蜀的一节,其讽劝警告之意跃然纸上——司马氏灭蜀灭吴之后,三国一统,他就按捺不住自己的称帝的野心,没多久就将曹魏取而代之——他怕我有司马昭之心!这个为国为公机关算尽到连自己都可以舍弃的男人,若不是他自己上不了战场了,怎会甘心推我到台前挣下这不世功勋?!

就在东晋调兵遣将、囤积粮草准备开春征讨南燕之际,北魏皇室亦在筹备阴山狩猎事宜。冬狩是拓拔代国的老传统了——还在草原的时候,历代代王凡是没有战事的太平年景都会召集各部头人在阴山组织一场大型狩猎,以示不忘武勇之根本。于是拓跋珪便领着皇室宗亲、各部亲贵以及还不满十岁的两个儿子,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平城,开赴阴山南麓。

因为山上大部分走兽都已经进入冬眠,魏军便在山林间搭了一个巨大围场,四面张网,由人敲锣打鼓将飞禽走兽惊地醒转四窜,白雪皑皑的深山密林里顿时沸腾热闹起来。鲜卑男儿最是弓马娴熟,自迁都平城之后他们也拘束了许久,拓跋珪又为了激励士气而悬出重赏,众人好容易得了这出头露脸的大好良机,无不纵马驰骋,张弓引箭,马嘶兽鸣间将这片山林化作壮烈狩场。

拓跋绍穿着一件兽皮小袄,亦骑着一匹小马驹冲在头里,眼见一只灰扑扑的野兔被这惊天动地的声响吓得横窜出来,立即抽箭搭弓,他天生力大,这特制小弓倒也被他拉成个满月,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凶狠之色,大喊一声:“中!”箭矢离弦,在半空中便将跳跃而起的大野兔射了个肠穿肚烂,再带着四溅的血肉被狠狠钉入雪中。

身边跟着的亲兵自然欢声雷动,夸赞阿谀之声不绝,早有人上前拔出箭来,将猎物残尸送到拓跋绍面前,这七岁小儿浑不惧怕,抽出匕首在兔尸里搅了一搅,回头笑道:“还是个带崽的!汉人们管这叫啥——对了,一箭双雕!”

贺兰宓一身红衣猎装,英姿飒爽,也随后拍马赶到——鲜卑女子亦多擅走马骑射,拓跋珪也从不禁止贵族女子们一同参与狩猎,只是大贺夫人因为铸金失败,心中负气,不想跟来在这碍眼至极的慕容皇后驾前伺候,贺兰宓才不理这许多,她天生是个不安分的性子,如今却被迫拘束在宫中难见天日,难得有这机会可以出宫透透气,当然要来凑这热闹。

她闻言一看,又撇了撇嘴:“血淋淋的,还不快拿开!”

拓跋绍拨马回来,笑嘻嘻地仰头说道:“那我待会儿猎一头老虎来,生扒了皮给小姨做袍子!”——他这小姨生的明艳照人,又不比他的亲母对他虽也慈爱却总是诸多要求,他自然喜欢亲近。贺兰宓倒转鞭子,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一捅,笑骂道:“少给我夸口!今儿你父皇可是有言在先——谁猎物最多便算拔得头筹,你要是输给你哥哥,咱贺兰氏的脸面往哪里摆?!”

拓跋绍不屑地哼了一声:“背书识字、讨好父皇我是比不得老大,在这狩猎场上可就不是他说的算了!”贺兰宓知道他对拓拔嗣早有股嫉妒愤恨之情,一面心里暗笑一面转头命随侍的贺部亲兵们四散结网,将惊起的禽兽全都往拓跋绍的方向赶过来。

这一闹便是沸反盈天的好一番动静,远处的拓拔嗣小小的身板在马背上挺的笔直,将视线从那鸡飞狗跳之处收了回来,皱了皱眉,略带苦恼地看着自己辛苦才打下的三两头猎物。有亲信属官便不忿道:“二皇子这不是舞弊么!他这样撒网,旁人还打什么猎?大殿下,不能在皇上面前输的太多啊,不如咱们也求求卫王去?”

拓拔嗣一团孩气的脸上浮出与年龄全然不符的几分沉着,他将小弓挽在手中,一夹马肚,便调转了马头:“父皇圣心烛照,自然有数。贺兰氏势大,我何必争这个虚名?避开到别处打猎就是了。”还有半句话他咽下没说——父皇近来因为新政之事与卫王正暗地里不对付着,这一敏感时机自己要是求助卫王,实在是犯了他的大忌讳。

当晚篝火围宴、论功行赏,果然独拓跋绍打猎所获最丰,比鲜卑人中最勇猛的青壮年打到的猎物还多的多,小山似的堆在场中,拓跋绍得意洋洋地瞥了哥哥一眼,就等着拓跋珪重赏,贺兰宓是在场女眷中地位仅次于皇后的,而胆色又过之,此刻换了一袭窄袖束腰的织绣锦衾,袖口领口满缀凤毛,更显得猿臂蜂腰身段婀娜,是全场最为瞩目的焦点。她环视四周,在场诸人无不眼露艳羡,唯有坐在拓跋珪身边的任臻目不斜视,像是没见到她一般。贺兰宓心中嗔怒,嘴里则帮腔道:“绍儿真不愧是我鲜卑男儿,神勇最肖陛下!”

拓跋珪拥着一件狐裘坐在正中,目光在两个儿子之间扫了一圈,只端起酒樽抿了一口——因为今日围猎任臻并未下场,拓跋珪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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