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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月冷长平-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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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衍只是远远地站着,冷冷地道,“你是永远也忘不了他了么?”

“忘了谁?”

“赵括。”

“赵括,赵括……”月夕喃喃道,她目光立时变得前所未有温柔。她本来脸色极苍白,这时却反而升起了一抹红晕。

“赵姬,”胡衍又冷声道,“只要这世上有赵括,你心中便永远都不会有我胡衍了,是么?”

“不,不是。”月夕面色微微凝滞,想了一想,轻声道。胡衍心中一阵狂喜,却见月夕瞬即又嫣然而笑:“这世上只要曾有过他,有过赵括这个人,这个名字,我的眼里便永远瞧不见别人了。”

她扬声道:“赵括,你听见了没有?你真的不肯出来见我么?”

赵括……赵括……一声声都是他的名字在驻马桥四周回响。

胡衍也喃声道:“赵括,赵括。”可他的眼里却都是逼人的恨意,他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字:“赵括。”

可有人这一辈子心中只会放一个人?

有人会,有人不会。

但月夕会,赵括会,吕盈会,卉姬会,胡衍也会,或许那玥公主和赵丹都会。这世上但只要有过一个叫赵姬的女子,他便一辈子也忘不了,忘不了他初见她睁开眼时望着他的眼神。

即便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叫赵括的人。

他回眼的时候,又已不见了月夕的身影。可四周仍是传来一声声凄凉的回音,赵括……赵括……

胡衍只觉得整个人都似已变成空的,空荡荡的,飘入冷而潮湿的阴霾中,又空荡荡的,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因为赵姬,因为赵括。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风更冷,飘落的雪花越来越大,成了鹅毛大雪,一片片落下来,落在他苦笑的脸上……

他几乎什么都可以不顾了,可他仍是得不到她。

有一样东西,近在咫尺,他几乎要握到手里了,却终于失去了。

其实他一直不过是在做着梦,未到春暖花开,早已经被惊醒了。

ps:明天25号圣诞节,大家都忙着玩吧?我也是……所以明天只更一章。但是26号会补上,更三章的。

☆、25 再见不易得

横巷里有个古老的面摊,门闭着,里面还点着灯。风雪中,灯光似乎都有些摇摇欲坠。

月夕站在福伯的面摊。

她失魂落魄,从驻马桥一路走到这里,无意间却瞧见了铺子里透出的灯光。

福伯已经随赵老夫人和菱儿去了雁门,还有谁在?她有些诧异,旁边突然凑过来一股凉气,她慢慢回过头,又见到了乌云踏雪。

乌云踏雪的皮毛仍是那般光鲜,不仅脚上裹着布,系着丝带,身上还裹了一件棉套,风雪中奕奕有神。

究竟是谁,这样细心地照料着乌云踏雪?

乌云踏雪侧过头,在她的背上蹭了蹭,又抵着她的背朝里拱去。

风雪如刀,冻得她身子开始不停的发抖。她一贯都是这样薄薄的一件,可此刻怎么会这样的寒冷。还是她,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她再不犹豫,举起手正想拍门,里面的门板却已经被卸开了,有人嘶哑着声音道:“外面风雪大,别冻坏了,进来罢。”

屋里的这人,身子颀长,满脸络腮胡子,身在房内还带着雪笠,遮住了他的眉眼,身上有些湿,地上还有几摊水,雪笠上湿嗒嗒的,时而还在往下滴水。

那股熟悉亲近之感不由自主又涌上了心头,月夕进了屋子,迟疑道:“你是……阿璃的大哥。”

李谈“嗯”了一声,将门板扣上。屋内的炉火是刚刚点了起来,暖意微生,风灯暗暗的,两人都悄悄地一言不发。

“你和福伯……”月夕又问道。

“我是他远房的亲戚。”

“难怪那日阿璃去送福伯……你怎么倒不去?”

“我……要帮他拾掇这面摊,”李谈闷声道,又追加了一句。“我们明日便离开邯郸。”

“明日……便要走么?”没来由的,月夕心里一阵发紧,不由自主伸手按住了胸口。

“你怎么了?”自她进门。李谈便未正眼看她,可却又像时刻注意着她的动静。月夕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什么,老毛病。我走了一程路,有些累了。”

“你才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怎会有这样的老毛病?”

月夕只是淡笑着不语。李谈叹气道:“可是在雪中冻坏了?哪有人在这样的大雪天出来的。你快回快风楼罢,胡兄怕是又等得心焦了。”

“我要寻一个人,”月夕悄声道,“你……你方才一直在这里么?可见到有人经过么?”

“没有。”李谈言简意赅,想都不想便回答。

他脾气真是古怪。对月夕又疏远中又亲近,冷落中带着关切。月夕心中糊涂,懵懵地朝他走近了两步,想瞧清楚他的面貌,可李谈却顿时像上次一样往后退开了三步。

“你怕我?”月夕又靠近了些。李谈侧过了身子,哑声道:“在下粗鄙之人,怕冲撞了姑娘。”

他的胡子密密麻麻的,几乎将嘴唇都遮住了。可一说话,那嘴形便露了出来,薄薄的。两边微微上翘,好似在微笑。月夕的心不晓得怎么得,突然跳得飞快。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想将他的胡子拨拉开些。

李谈伸手一挡,沉声道:“姑娘,请自重。”

月夕轻声道:“你是个络腮胡子么?为什么不剃干净?”

李谈却正从眼角悄悄地瞥着她。他实在舍不得见她在外面受冻,才叫她进屋。她现在大概身上暖了些罢,面上白中透红。她便是这样,不笑都已经很好看了,总叫他情难自禁。何况她此刻的眼里,好似还有些笑意。

他看得出了神。忘了答话。

不料月夕伸出手,想取下他的雪笠:“在屋子里面。你带着它做什么?”

李谈立刻伸手一挡,月夕手一晃一扬。避过了他,仍是径来取那雪笠。她的手已然探到了雪笠的边上,忽听外面有人拍门道:“大哥,开门,我回来了。”

月夕听出这是阿璃的声音,手微微一顿,李谈早已身子一缩,闪到门边,抽开了门板:“阿璃,快进来。”

月夕却在他说话这一刻,又欺身上前,双掌一扬,又朝他的雪笠扫来。阿璃见了,急身拦到了李谈面前,高声道:“喂,你这女人。可是脑子有些不对,怎么又跑来这里欺负我大哥了。”

月夕被她一阻,双手一袖,垂着头在一旁不说话。李谈微微一喟,将阿璃拉到一边:“把福伯送走了么?”

“嗯,送走了。”阿璃瞪了月夕一眼,对李谈笑道,“大哥,幸亏你叫我去送福伯。那个赵王不晓得为了什么,硬是不让赵老夫人他们走。我便在他身上顺手牵羊……”她解下身上的斗篷,抿嘴一笑,抱住了李谈的胳膊取暖。

李谈对她说的这些,丝毫不显惊诧,只追问道:“赵老夫人他们都出了邯郸城了么?”

“嗯,我偷了虎符。这个赵姬……”阿璃指了指月夕,撇嘴道,“这个女的,还算有点聪明,不知道怎么地就哄走了赵王。胡大哥他们暗中制住了两名带头将军,举着虎符便光明正大的叫他们撤走外面的赵军。然后胡大哥朝南引开追兵,我和那个王恪陪着赵老夫人和福伯他们,出西门朝北,直到他们被李牧将军的人接走。那个赵王现在想追也追不上了……”

“如此便好。”李谈拍了拍阿璃的脑袋。阿璃揉着自己的肚子,又撒娇道:“大哥,我饿了,你煮碗面给我吃罢。”

“好。”李谈笑着应了。阿璃见到月夕默然立在一旁,便去推搡她:“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可不是快风楼,没有胡大哥护着你。你快走,不然我便对你不客气。”

月夕却嫣然一笑,道:“我肚子也有些饿了,不如叫你大哥也给我煮一碗素面,好么?”

她娇声软语的对阿璃说话。笑起来如春花绽放。阿璃第一次见她这样的妩媚神气,愣了一愣,低声嘟囔道:“难怪胡大哥着了迷。”可立刻又大声道:“你要吃面。回你的快风楼去,我大哥的面是只做给我吃的。”

“是么?”月夕望着阿璃。见她年龄不过十五六,容颜中虽有稚气,可说话间颊边微现梨涡,眼下已是娇憨可爱,若是再过两年,直是秀美无伦。她冷下了脸,阴沉沉地道:“他对你这般好么?”

她话音未落,丝带已经朝阿璃袭去。阿璃猝不及防。躲避不过,李谈却闪身挡到了阿璃面前。可月夕手一抖,那丝带在他面前一绕,又朝他身后的阿璃袭去。

李谈叹了口气,一掌劈开门板,拉着阿璃退出了门去。月夕紧跟而出,丝带仍是紧追不放,逼到了阿璃面前。

阿璃被她缠住,不晓得为何她要针对自己。她躲在李谈后面左支右绌,又见那丝带如灵蛇一般不住朝她袭来。她气恼不已,索性也不躲了,从李谈身后闪了出来。指着月夕骂道:“你这个疯婆娘,我本来还以为你是个可怜人,原来你是个疯子,难怪那赵括宁可去死也不要你。”

月夕被她这样骂,却仍是不停手。阿璃伸手在怀里摸来摸去,摸到了一个东西,一看是那个虎符,二话不说便朝月夕砸去。李谈却一掌拍开了虎符,可他身子再来不及闪躲。月夕的丝带前端的银片已经在他的胸口割破了一道大大的口子。

李谈的领口一敞开,便露出他身上几处伤痕。右胸心口之上还有一个已经愈合了的箭疤。他却急忙朝颈上摸去,那里挂着一条不知用什么东西编成的黑色丝绦。下面挂着一块黑色的玉珏。

他的颈脖之下的肌肤上,玉珏的圈中,露着一个暗紫色的小小月牙。

月夕面上似笑似怨,说不出是什么神情。她怔怔地望着李谈的胸前,半晌才颤抖着声音道:“这霜墨,你哪里得来的?”

李谈伸手挡住了黑色的雨珏,默而不答,可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极为激动。

“你身上的月牙印,又是哪里来的。”

“姑娘你认错人了。”李谈一句出口,便后悔不已,而月夕的眼睛却更亮了。

因为月夕从头至尾,也未曾问过他是什么人。可他却晓得她问得是什么?

阿璃却是真的不懂月夕这几句话的意思,更不懂为何李谈说月夕认错了人。可两人一问一答之间,说的话虽然平淡无奇,她却又听得出来,他二人相互间有着极深的渊源。

甚至,还有化不开的浓情。

她一双精灵的眼睛瞧瞧月夕,又瞧瞧李谈,在两人的脸上转来转去。

月夕笑得苦涩,她一步步上前,掀开了李谈的雪笠,露出他带着眼罩留着疤痕的脸面。可这次李谈却没有躲避。

月夕颤抖着伸出手,痴痴地去抚着他脸上的伤痕,李谈竟只是怔立着,丝毫也不能拒绝。直到月夕又缓缓伸手要去掀他的眼罩,李谈这才醒悟过来,他身子一僵,伸手便握住了月夕的右手。月夕怜爱地一笑,左手轻轻取下了他的手,右手仍是缓缓地去揭他的眼罩。

眼罩除下,露出他一双星眸闪耀夺目,正目不转瞬地望着她。

她终于看见了这个人,这个令她魂牵梦萦、无论死活都忘不了的人。

就算他的胡子遮掩了他薄薄爱笑的嘴唇,可她知道是他。

他不是什么李谈,他是他。

他是赵括。

是她的老狐狸。

他没有死,没有死在长平。

风雪漫天,雪花在昏暗的灯光中飞舞,好似星光般一闪一闪,照着赵括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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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孤怀只自伤

他眼睛还是那么明亮,嘴角还是带着微笑。

只是他的笑容中,却充满了凄凉和悲伤;他的眼睛发亮,却是因为里面蕴含着泪光。

“你这样不吃不喝,折腾自己,就是为了引我出来?”他轻轻叹息,声音再不嘶哑,变回了清朗与温柔,他柔声道,“你何必要这样刻意伤害自己的身体?”

月夕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怔怔地看着他,整个人都似已痴了。她就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忽然扑在他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她的手紧紧地抱住了赵括,她的手攥着他的衣服,碰到他宽广坚实的胸膛,又闻到那股熟悉的男子气息。她大声地哭着,涌出的泪水将赵括的胸口全部染湿了。她又笑了,她想同他说好多话,可她仍又是哭着。

这三年的思念、绝望与痛楚,都在她的笑声哭声里。

她不必说,她晓得赵括都能听得懂。赵括颤抖着手,几乎也要去抱住了月夕,可待到手一碰到月夕背上的一刹那,突然又放了下来。

他不能再碰她,他不能叫她绝望之后有了希望,却又再次绝望。

夜更深,风更冷,雪更大,灯光更加昏暗。

月夕抱着赵括,立在风雪中,又哭又笑。阿璃站在一旁,乌云踏雪抖弄着身上的雪片,而远远的巷口,还有一个人也站着。他们都默默地看着。

除了瞧着,他们什么都做不了,也不愿意做。

不知过了多久,月夕的痛哭终于变成了低泣。她仍是抓着赵括不放,赵括却轻轻推开她,轻道:“回去罢。”

“回去哪里?”月夕抽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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