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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妖孽横行-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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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腾达。

当他终于站上足够配得上她的位置,却开始战战兢兢。

前朝都统一族被关在天牢中誓不投降,陈世杰乞太祖宽宏只囚不杀,却不知究竟应该怎么办。

消息究竟没有瞒得多久,陈世杰的夫人知道后,暗中动用了陈世杰的势力将族中之人救出,却亲眼看着族人尽殉节在她的面前,其中包括了她的父母兄弟。

深夜里,陈世杰的双目布满血丝,揪起吴谦的衣襟一声声吼道:“帮我,……只有你可以帮我,……只有你能够帮我,……”

吴谦的印象中,陈世杰的夫人温婉娴静,说话声音异常轻柔,很难想象她这样一个柔软的人,当初会为了爱情毅然决然的抛弃了自己的家族和从小享受习惯的荣华。

吴谦早应该想到,这样的人该是外柔内刚。她可以为了陈世杰抛弃家族,同样也会有一天因为满心的负罪,而选择以死清偿她的爱情所带来的错误。

即使她明明知道,这个王朝没有陈世杰也终将会有一日覆灭。

她的刚毅生长在骨子里,一旦决定,无人可以劝解。

自那日全族自刎在她面前时,她便决心要了却自己的生命。她的兄长曾在死前恶狠狠的嘲笑她,“你悖逆了我们,悖逆了父母,悖逆了整个家族,也悖逆了你本应该效忠的王朝。……你偷窃了所有人的幸福,踩着累累白骨享受着你安国侯夫人的尊贵。……你是不是很开心?……侯夫人,你是不是很开心?……你是不是很开心你践踏着你的朋友和家人的生命,口中一再咒骂着那个颓败不堪的王朝曾经给过你的优渥生活,无耻地享受着今日荣华富贵,在这个新的王朝里洋洋得意?……”

陈世杰双目带血通红,将吴谦的衣襟一松,疯狂地翻找着他书架上的医书,他说:“她要寻死,……她为什么要寻死?……你说,她只有我不够吗?她为什么想要寻死?”

陈世杰一本一本撕裂吴谦的医书,大声吼叫着说:“帮我!……你聋了吗?……我叫你帮我!”

陈世杰说,我需要一种药,让夫人安静下来,让她想不起许多东西,让她安安静静的活着。

吴谦咬咬牙说,我没有这种药。

陈世杰拔剑而出,将剑刃架在已有七个月身孕好心送来糖水的吴谦夫人的脖子上。

“帮我!”陈世杰目眦欲裂,狂吼道。

吴谦急火攻心,慌忙劝阻他:“你冷静一下……”

陈世杰无法冷静,手中长剑一斜,将吴谦夫人的脖子划开一道血痕,血珠如泪缓缓流下。

吴谦惊呆了,大声呵斥陈世杰:“你是不是疯了?”

陈世杰嗔目朝他,说:“我是疯了,我真的要疯了。她如果死了,你们所有人,因为这个新王朝得到安乐的所有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屋内,刹时安静下来。

吴谦说:“我有药。有你要的效果,还有你不想要的效果。药性狠辣,无法抑制,一旦用下无法逆转。你是不是真的需要?”

陈世杰昂起下颚,沉沉呼吸了几口,点点头:“我需要她活着。”

陈世杰的夫人,身体一向很好。

多年战乱,她跟在陈世杰身边,连伤风感冒都鲜少有过。吴谦曾打趣对她说:“要是天下人人都像你身体一般康健,我这个医师可就活不下去了。”

她笑了笑,说:“你也知道我父亲是都统,我的家族一贯尚武,我虽没什么武功,但大约身体里流淌着勇武的血液。”

拥有勇武血液的人,连偶感风寒都极少的人,怎么会一夕间瘫卧在床,经年不醒人世?

居然,没有人发觉。

医者,可以救人性命,亦可以摧毁人命。

他手上的伤疤并非不能祛除,只是他想要留着,用以提醒自己当年一时软弱犯下的错误。

自此,陈世杰夫人的病都是他去诊脉,他只要确保脉象安稳即可。

对着外人,陈世杰还是从前的那个陈世杰。对着孩子,他无比溺爱彷如赎罪一般。

可对着吴谦,他却不再掩饰,只剩无比晦暗。

陈世杰说:“你知道我昨天做了什么事情吗?昨天夜里,我在乱葬岗上终于将我那大舅子的尸首寻到了。你怎么不问我,寻他的尸首做什么?那我告诉你吧,我啊,去鞭尸了。”

说完,他阴枭的笑着,笑得前俯后仰,像是听到了世间上最大的笑话,笑得吴谦毛骨悚然。

……

人人都是一把双刃剑,好坏从来不会像辨别黑白那么简单。

今日,吴谦同林微微谈及陈世杰,谈到最后时曾说:“林微微,所以我恳切的拜托你,好好对待张良。”

他恳切请求,只因为他有不祥的预感。

他在张良的脸上,看见了当年陈世杰晦暗、疯狂、暴躁、乖戾……无数难以形容却至今想起依然会扎痛他心头的那么多面孔。

这个最像陈世杰的孩子,的确跟陈世杰很像。

87芒刺

三更更鼓想起的时候;林微微突然从梦中惊醒。

想不起自己梦见了什么;摸了摸额头大汗淋漓;就知道一定不是个好梦。

擦擦额头脖颈上的汗;林微微仰在床上,眯着眼好半天;却是越来越清醒,越来越没有睡意。

突然蒙蒙中听见外面有些响动,人声嘈杂;步履匆匆;与打更人的清寂脚步完全不同。

林微微坐起;仔细听着外头的声音;渐行渐远,终不再有什么异样音。

自旬日前李隆出征;直到现在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传来。

无胜无败,消息传闻空白得实在贫乏。

最令林微微觉得奇怪的是,就连平日各类信息蔓延扩散的地方井市,也难得消沉。除了些旧日的公子小姐的八卦传闻和王侯将相家的秘辛趣事,有关于外忧内患的消息,几乎像是绝尘了一半。

初时,这样的气氛令很多人感觉不安。

有关于外侵内乱的传闻突然一下子消失于人们的视野中,很像是被什么强大的力量刻意封锁压制了一样。

可是,过了几天,当大家生活一如寻常的安逸平静,便不会再有人想起这些曾经一度让全家老小担惊受怕的传闻来。

没有人喜欢战争。

或许,应该说绝大多人并不喜欢战争。

这样的绝大多数人,从来生活在权力的真空范围,生活的底端。他们从不关心谁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也不关心坐在禁宫龙椅之上的究竟是谁。

他们关心的只有今日是否能得到足够的银钱温饱,又是否能够陪伴着一家老小和睦幸福。

他们是战争中最弱势的一方,不论谁赢谁输,在这狼烟四起的日子里,他们身不由己,随时生死茫茫。不论最终谁得到了战争的胜利,这样的绝大多数人还是过着同从前一样的生活,或许赋税会有降低,就可以买多些从前不敢买的东西。或许赋税比之从前更有增加,那就只好勒紧了裤腰带过自己的生活。

这些话,在夏涟漪告诉林微微之前,她从来不曾听过。

她必须承认自己从前自私且任性,几乎不曾为身边之人想过,又何尝会从那些与她素未谋面的人群的角度,看待他们那个与自己迥然不同的生活。

林微微很泄气。因越懂得一些道理,想起从前的自己就越更生气。

她开始彻彻底底的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会偏心张良,她于是更明白,心中的天秤虽然无法一夕间摆平,但她应该好好的如同所有人的劝阻一般对待真心诚意的张良。

明白了这个问题之后,她便不敢再想起苏洛河的名字。

她无法迅速掐灭心头的火焰,亦无法忘记,就只能选择逃避。

今日,她从夏涟漪家离开,令了轿夫先行回家,临时拐去母亲的坟头上坐了坐。返回的时候,很意外的看见了几十米外站着的苏洛河。

从孟柯上次不请自入翻墙而出,直至现在已过了好些日子,林微微以为他们早已离开京都,却没有想到他还在这里。

苏洛河本是怔怔望着林家大门,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闯入眼中。虽然他并未调转视线仔细辨认,但单凭那个婷婷身影,以及行走顿停的举止,他便已经相当清楚,这来人究竟是谁。

即使知道来人是谁,苏洛河依然抬着头,仿佛出神般望向林家。

这么多天,他没有敢于踏进林家大门,也没有敢于找到林微微亲口询问什么。他从前如此肆意横行,现今却是终日惴惴不安,惶然不知何为所为,何为不能为之。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有他苏洛河害怕的东西。

孟柯告诉朱八刀:“这个世界上有个道理很简单,解释起来却相当复杂。”

朱八刀认真求学,吃红烧肉的时候咂巴着一张油嘴很真诚的问:“什么道理?”

孟柯欣然一笑,举杯轻轻一碰苏洛河面前的酒杯:“这个道理,叫一物降一物。”说完,他便仰头,一饮而尽。

一物降一物。

真是对于现下情况最好的解释。

苏洛河站定在这头,林微微伫立在那里。

两人明明相隔不过几十米,却仿佛咫尺天涯一般。

苏洛河在想,是什么浇灭了自己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肆意横行的勇气。

林微微本想踏出一步,像个普通朋友般同那三人打个招呼,却在挪步间突然想起吴谦的话。

他说:林微微,所以我恳切的拜托你,好好对待张良。

……好好对待那个你认为无坚不摧无所不能,却实际上既敏感又脆弱的张良。……

脆弱,林微微想起午日节那日,张良一指按住她的双唇,凄然的眼神彷如利剑一般直刺到她的心头。

敏感,林微微想起昨日同张良聊天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聊到了南疆。林微微洋洋得意的说:“我从弦和庄的少庄主那挣到了银子,我人生中第一次挣到银子的哦。”

张良的面色陡地沉了沉,面色不喜,语气却还是保持着惯常的温和:“不对,你八岁时曾经借口帮我搬东西诓骗过我五文钱,所以严格来说,那并不是你第一次挣到银子。”

林微微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惊讶地张着嘴瞪着眼问:“不是吧,这么久的事情你还记得。”

张良抿抿唇,过了许久才说:“所有与你有关的事情,我都记得。”

所以,所有的所有,与自己有关的,他都不仅仅是记得,而且印象深刻。

即使是林微微言辞中出现极少的人物,类似陈姗姗,他都会狠狠记得。

他记着那些林微微拣选后才告诉他的,那些林微微出走的日子里他未曾参与到的时间发生了些他们。张良狠狠记着某个人的时候,会敛目皱眉,努力认真得仿佛在学习这世上最难懂的文章。

提起孟柯和朱八刀,他也会有这样的反应,以至于后来,林微微连有关孟柯和朱八刀的所有好笑的事情,都会跳过。

至于苏洛河,她再不敢在张良面前提起。

因为曾经有次,林微微没有注意到自己又重新回到松弛安逸的状态,像旧时一样大喇喇毫无顾忌的同张良闲聊时,突然提到了苏洛河。

提到的事情很简单,简单的只剩下那夜戚林城的夜市中,苏洛河为了不排队,居然站在汤面老板的旁边怒目横对了半天,用不带言语的恶狠狠的威胁,挣到了两碗热腾腾的插队面。

明明那么好笑的事情,林微微边说边乐,却突然发现张良的脸黑沉如墨。

慌慌张张刹住话头,惶恐不安的收起了所有自由自在的情绪。林微微端坐着,看着张良的脸色一时语塞,不知自己可以说些什么。

林微微想,这个人,这三个字,将永远成为张良的心头刺。即使林微微想要坦然,想要努力的拔除这根插在他心头的芒刺,即使,林微微现在已经完全下定了守护在他身边的决心,张良依然因为他的顾忌和害怕,将林微微轻轻推开来。

如果没有办法消除张良的心头之刺,那就只好小心翼翼的避过,从此以后洁身自好,让他终有一天可以安定平静下来。

如果,如果可以,林微微还是希望,多年之后能够帮他拔除这根锐利插入他心头的刺。

否则,这根刺将一辈子令他敏感、脆弱,也终将一辈子令他的心头渗血,难以愈合。

所以昨日,林微微听到张良说了那句,“所有与你有关的事情,我都记得。”心头一颤,不知该开心还是该难过,游移不定中握住张良的手说:“我的记性不太好,但从今往后我也会很努力的记得。”

像是对他的承诺,却更像是对自己的承诺。

不管是对于谁的,总归是张良愿意听到的。

林微微说完,他便会笑,笑容柔软和煦,如春风拂面一般。

重新回来京都,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林微微最开始一直抗拒,却到最后终于接受了父亲认为最合适的,所有人认为最好的一切。

她想,如果过去对于张良并不是爱情,那很多个日日夜夜之后,她应该会爱上这个数十年如一日对自己好到骨子里的人。

于是,她开始在乎张良会不会开心,会不会难过。她说什么样的话他会开心,说什么样的话他会难过。做什么样的事情他会开心,又做什么样的事情他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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