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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续弦-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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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言叹了叹,远远瞧去,前方不远处的凤仪宫显然要比之前经过的宫殿华丽许多,前庭的门楼足有三层,层层飞檐,皆是琉璃瓦覆盖,飞檐之上更有用汉白玉雕刻的凤栖梧桐,与琉璃交相辉映,点点彩色光晕蒸腾在清晨的雾气中,更显尊贵迷离。

只是不知道,穿过这飞凤门楼,进入了凤仪宫里头后,又会是怎样的一种光景呢?

毕竟,那里头住的,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啊!

见莫瑾言毫不顾忌地往凤仪宫里头打望,玉簪觉得很是佩服,也含了几分不解。

自己一路进来,看到这内宫中的宫女一个个都板着脸,小碎步迈得又快又急,却半分声音都没有,一如人偶,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相比较起来,宫婢们个个训练有素,走路带风,自己却大大咧咧没个规矩,弄得玉簪不但感到羞愧,还一阵阵的发憷,甚至腿脚都有些软了。

反观莫瑾言却有些不同。她身着礼服,行动艰难,却一步一步地,不但挺直了脊背,更没有叫一声苦,脸上的表情也带着足够的沉静与平和,与之一品夫人的身份很是相当。

算起来,自家主子还比自己小了好几岁,这样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又是第一次入宫,难道在这幽深的**里头,真的全无怯意么?

玉簪有些好奇,低声拉了莫瑾言问:“主子,要见到皇后了,您不紧张么?”

“皇后是身份尊贵,但我亦是景宁候夫人,享有一品诰命,并非草民无衔。”

瑾言说着,眉眼舒展,身子也站直了些,像是为自己打气:“再者,皇后召见我,又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儿,而是她作为南家长女,作为姐姐,关心弟弟的婚事。想看看我这个弟媳妇罢了。顶多问两句在侯府习不习惯啊,然后嘱咐好生伺候侯爷之类的。我又为何要紧张呢?”

“可是,侯爷连面都不见您呢。主子,您要不要找皇后说说,让她老人家给您撑撑腰呢?”玉簪眨巴着眼睛,觉得自己这个提议不错,很可行,赶紧又道:“当初也是皇后下旨,要主子您嫁到侯府。如今侯爷给您吃闭门羹,皇后肯定不会不管吧。”

“她管不管,我都得说一说,却不是让她给我做主,是要让皇后娘娘觉得亏欠了我,主动过问才行。”

莫瑾言早有筹谋,玉簪这样一说,她也不妨透露几句心头的想法给她:“若是皇后早知道我嫁过来是守活寡,那她心里就一定对我有所愧疚。利用这一丝愧疚,我便能得到很多的便利。至少在侯府,我可以不再只是个傀儡似的主母,亦能对侯爷的病情有所了解和过问。。。。。。总之,这一次,我一定不会白来的。”

待莫瑾言的话音刚落,陈娟就从凤仪宫出来了,步子略急:“今儿个不巧,皇上请皇后一并去御花园的听涛阁用午膳,所以留在凤仪宫的时间没多少。还好皇后娘娘已经梳妆完毕,等会儿见过您之后就起驾前往御花园,倒也耽误不了什么。”

“要不,我下次再来?”瑾言还想好好和皇后“说说话”,若是匆忙间,只见一面,恐怕没什么好处,所以主动提出改期。

“那怎么行。”

陈娟却上前扶了莫瑾言,往凤仪宫里走去:“召见夫人您一次,皇后得提前个五日就安排好。您好不容易来了,肯定要给皇后敬过茶才能走的。”

无奈,莫瑾言只按下心头的几分慌乱,跟着陈娟往凤仪宫里而去。

。。。。。。

十五岁成为太子妃,十七岁封后成为一国主母,南婉容坐在凤位上,已经有十三年的时间了。

已年届三十,南婉容的脸上却仍旧光洁娇嫩,看不到一丝皱纹,但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沉寂和睿智,却是年轻女子难以企及的。

“臣妾莫瑾言,见过皇后。”

按照进入凤仪宫之前陈娟的简单示意,莫瑾言一路来到前殿,只目不斜视,略微垂目,然后端正地朝着上首凤座的位置行了一个大礼。

宽阔的凤仪宫前殿里回荡着莫瑾言的声音,听得一整个大殿中的人都露出了意外之色。

谁都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个子娇小,脸色白皙的小姑娘,竟有一把如碎玉般悦耳之极的嗓音。

看着下首的莫瑾言行了礼,南婉容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这个商贾之女虽然稚嫩了些,行为举止间却大方得体。而且她的声音竟如此好听,绵中带脆,脆中带甜,让见惯了大场面的南婉容也不禁挑了挑眉,红唇微抿,露出了几许意外之色,心下更是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弟媳妇又多了三分好感。

“赐座吧。”

南婉容轻轻指了指下首靠近自己凤座的位置,示意陈娟把座位安排在那里。

在玉簪的搀扶下起了身,但莫瑾言仍旧不敢放松,颔首垂目地走到赐座的位置,缓缓坐下,却只占了镶贝海棠凳面的一小半,然后挺直后背,目光亦不敢直视,乖乖等待皇后的发问。

“你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南婉容的声音含着几分不怒而威的冷肃,但语气上,却并不显得严厉,反而有种刻意的缓和,想是怕吓着莫瑾言了。

依言抬头,莫瑾言动作轻缓,顺而抬眼,在南婉容打量她的同时,也看到了端坐凤位的大邑皇后真容。

许是因为等会儿要和皇帝共进午宴,南婉容穿得很是正式,梳妆打扮也隆重华丽。

一袭金红相见的礼服,绣着九尾腾云的凤凰花样,领边衣袖滚着福字紫缎金线纹,肃穆而华丽。而南婉容的头上,云鬓高髻上佩着一方牡丹顶簪,牡丹花的花片儿均是薄如蝉翼层层叠叠的赤红玉片儿,花蒂则用绿色宝石镶在当中,栩栩如生,熠熠生辉。

除了精巧的顶簪,南婉容的发髻正前方还插了一支全由金片缀成的凤尾步摇,每一条凤尾的底部,都嵌满了红色的宝石,即便她没有任何的动作,宝石上也会不时变幻出深浅不一的红色光芒,将她勾勒得宝象光荣,犹如一尊塑了金身的神女。

只是在莫瑾言看来,这华丽的衣着和鲜亮的头饰之下,南婉容的眼神里,却透出一抹倦意来,仿佛有种无奈深藏在端庄肃穆的表情之下,掩盖了原本属于她的鲜活和跳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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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以情动人

能够在凤仪宫如此肃穆的环境下,可以保持镇静地目光直视自己,在莫瑾言的眼神中,南婉容看到了她微妙的情绪变化,不觉有些意外。

当初钦天监测算出莫家长女乃南华倾的天命所归,南婉容本不愿让一个商贾之女嫁入南家,但没有选择之下,她除了赌一赌,再没有别的办法。

下旨令莫瑾言与南华倾成婚之前,南婉容没有见过瑾言,只有一副宫中画师的画像可以参考。

画上的莫瑾言,清瘦,柔软,素净,安怡,种种特质虽然都在画师妙笔之下展露毕尽,但画师却没有画出她身上最为特别的地方,那就是她的眼神。

在南婉容看来,下首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女,目光中竟带着淡若清兰的平静,犹如一汪碧绿如墨的湖水,涟漪轻点,却只是悠悠晕开,静中有动,动中,却也蕴含着无尽的宁静。仿佛任何浮躁都能在这一汪深潭中被化去,只留恬然安逸。

以皇后之尊,南婉容接见过许多世家贵胄的小姐,还有无数的内命妇,眼前的莫瑾言,端庄大方,沉稳安静,毫无普通女子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胆怯惶恐,很好,看来钦天监的的确确没有偏自己,这个女子,是唯一可以改变南家命运的关键!

想到这儿,南婉容看自己这个弟媳妇儿又更加顺眼了几分,甚至一开始觉得她过于清瘦,年纪也太小的这点点儿挑剔也完全抛开了,只笑意柔和地道:“瑾儿,关上门,你我便是姑嫂的关系,不用过分拘谨,先喝口这梅露,顺顺气,再告诉本宫,你这几日在景宁侯府过得好不好。”

被南婉容的温和语气所染,瑾言也放松了些,笑着接过了宫女适时递上的玉瓷盏,轻抿一口,顿时一股梅香扑鼻而来,令自己心气顿时为之舒展。

挑着眉,瑾言不由得赞道:“娘娘的茶好香,如甘露清泉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细细品尝,却再舍不得下第二口呢。”

“茶再香,也是拿来喝的,不是闻的。”梅露可是南婉容最喜欢的,得了瑾言的称赞,她也乐得大方:“你若喜欢,本宫回头让内务府送一些去景宁侯府就是。”

莫瑾言生在皇商之家,好东西亦是见过不少,可这梅露的香气和滋味,却是她不敢妄想的,因为腊梅之中,唯独馨口腊梅花型最大,花气最香,也只有此种可以入茶。

但这馨口腊梅虽好,却是皇室独有。哪怕在景宁侯府种植的腊梅,也只是素心腊梅而已,花型稍逊,香气微淡,根本比不得这馨口腊梅。

试问,皇室之物,身为臣下的莫瑾言又哪里敢轻易收下呢?

哪怕是南华倾,在西苑书房的庭院中也只是种植了素心腊梅而已,所以瑾言赶紧推却道:“多谢皇后割爱,不过此茶多半是用了腊梅树上的初雪作水,以上乘的雀舌嫩芽作底,再加上鲜摘的馨口腊梅冲泡而成的,如此精贵之物,岂是我等臣下可以享用的。”

南婉容和她的弟弟南华倾一样,都喜欢腊梅,也对腊梅极为了解。却没想到这莫瑾言竟能一言点出这梅露乃是腊梅所制,甚至还说出了腊梅的品种,这让南婉容再次心生惊喜,对其又多了些欣赏和喜欢,忙道:“你也知道这是馨口腊梅?”

笑着点点头,莫瑾言答道:“馨口腊梅外层花色金黄似蜡,内层花色却略带紫红,迎霜傲雪,岁首冲寒而放,香气浓而不厌,余香更是悠久绵长,用作冲茶之饮,方能不损其滋味。臣妾虽然没有见识过,却听得身为皇商的父亲谈及,说当年负责宫中花卉的一位郭姓皇商经历万难,才将馨口腊梅从秦岭以外移植到京城,令其存活下来。馨口腊梅种植在内宫,靠着大邑朝的龙气生根发芽,又有娘娘庇佑,才衍生出这梅露茶饮。若是离了内宫,恐怕滋味已非当初,与其浪费,不如娘娘偶尔召见臣妾,让臣妾沾沾您的福气,已是大恩了呢。”

一席话,说得玲珑巧妙,再配上莫瑾言悦耳的嗓音,听得南婉容抑制不住笑意流露,满脸皆是轻松愉悦的表情:“好个莫瑾言,难怪令尊要给你取这个名字,若是多听你说两句,本宫恐怕要失了仪态和风度,直接留你在凤仪宫陪着,不放你回景宁侯府了呢!”

“谨言慎行,莫语轻言。这的确是家父告诫臣妾的做人道理。”

顺着南婉容的称赞,莫瑾言就接了话过来,却是话锋一转,满眼的笑意骤然褪去,换作了无比的慎重和肃穆之情,然后直起身子,面对上首,恭敬一拜:“但今日得见皇后娘娘,瑾言却有一席话不得不说,不得不问,还请娘娘宽恕瑾言。”

见莫瑾言神情言语变化极快,南婉容有些意外,伸手按了按,示意她坐下,也换了慎重的语气,才道:“有话,你坐下说,只消把本宫当家人就行。本宫是个喜欢听真话的!”

“这些话有些私密,臣妾斗胆,还请皇后娘娘屏退左右。”

说着,莫瑾言的脸微微发红起来,像是新嫁娘有私房话要说的样子,娇羞中带着点点怯意。

南婉容会意,抬抬手,示意殿中伺候的宫女们都退下,只留了站在身后的陈娟,然后看向莫瑾言:“瑾儿,你当说无妨吧。”

“娘娘,瑾言有负娘娘凤恩,恐怕是无法完成娘娘嘱托之重任了。”

语气有些沉重,说话间,莫瑾言没有依言坐下,反而一步步来到前方,然后对着南婉容直接双膝跪地,埋头不再言语。

“你说的什么重托?”

南婉容愣了愣,看着伏在地上的莫瑾言,突然又反应了过来:“你是指,本宫让你入府冲喜,早点给南家后继香火的事儿么?”

“嗯,娘娘您还赠了一套海珠头面首饰给臣女呢。”

红着脸点点头,瑾言抬起头,泪水恰好滴落,顺着娇俏的下巴而下,晕染在锦绣如云的礼服上:“可是从新婚之夜起,侯爷就没来与瑾言圆房。但瑾言不甘心,便主动去请安,想要。。。。。。想要伺候侯爷歇息。。。。。。可是臣妾一靠近侯爷,侯爷就气得发了病,吓得臣妾不敢再呆在屋里,只得匆忙离开。本想找沈太医打听一下,到底侯爷是什么病,他却讳莫如深,侯府的下人也不敢开口细说。臣妾就怕,是臣妾没福气,不但嫁过来冲不了喜,还有可能害了侯爷!更别提。。。。。。为侯爷生儿育女了。。。。。。”

一番话,莫瑾言说的是梨花带雨,凄惨可怜,顺带还解释了自己为何要打听南华倾的病情,并且言下之意,没有把问题推给南华倾的病,而是反复说自己冲喜不成,怕害了侯爷,害得南家香火无继。

被莫瑾言凄楚的哭诉所感,再看她娇弱可怜的小模样,却偏偏说话做事既明理又周全,南婉容哪里还会介意她不顾旨意私下探听南华倾的病情,只觉得胸口一阵的憋闷,咬咬牙,站起身来,竟是亲自步下了凤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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