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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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偶 第二章 童谣03
在返回民宿的路上，我将方才听见的童谣哼了一遍给怡苹听。怡苹才听到第二句，立即说：”啊！这首歌我知道。”
怡苹说，这是一个很由来已久的游戏，这首歌的歌名就叫做”笼子”。
围起来 围起来
笼子里的鸟儿啊
什么时候出来呢？
在黎明来到的傍晚
白鹤和乌龟跌倒了
后面的正面是谁？
”我们小时候应该也玩过类似的游戏，小孩子围成一个圈，当鬼的小朋友被围在中间，围成圆圈的小孩子手牵手，一边绕圈一边唱这首童谣，童谣唱完的时候就要停下来，让当鬼的小朋友猜是谁站在他的正后方，如果没猜中的话，他就要继续当鬼，如果猜中了，就要换被猜中名字的小朋友当鬼。”
”如果是玩游戏用的歌，这曲子的旋律也太悲伤了… …干嘛不唱得欢乐一点？”
”这妳就不知道了。”怡苹狡黠一笑，”这些游戏都是很久以前流传下来的，以前的日本又没有Do、Re、Mi、Fa、Sol，就像中国古代也只有宫、商、角、征、羽一样，古代的旋律本来就比较偏向现在所谓的小调。而且啊… …古代小孩唱的歌，多半都是一些坏事，没办法欢乐的。”
听了怡苹语带玄机的话，我不由得狐疑：”都是坏事是指什么意思？”
怡苹立即发挥她的博学多闻：”其实啊，以前父母教小孩子唱的歌，多半是当时社会上的案件，比方说镇上的杀人案啦、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不幸事故啦… …古代信息不发达，没有报纸也没有电视新闻，人们对于这些事件都只能口耳相传，大人们也不能直接讲述给小孩子听，传来传去后，就变成小孩子之间哼唱的歌谣了。像中国古代的乱世，不都会有一些反映时事的小曲儿传出来吗？好比说谁谁谁要造反、天地出现了什么异象之类的，这些童谣都是活生生、血淋淋的真实事件的描写。
”其实这首歌也是喔！妳不觉得奇怪吗？如果这个游戏是单纯去猜正后方的人是谁，那么重点其实只有最后一句，前面那一大串歌词又是什么意思呢？实际上，这根本就不是为了让小孩子玩游戏而编出来的歌曲，它的原始意义是在描述一个人被砍头的情景。”
我吓了一大跳：”砍头？这首童谣跟砍头有关？”
”对啊！一开始的『围起来、围起来』就代表这名犯人被逮捕，遭到监禁。妳有没有看过日本的时代剧？以前有一种给犯人用的『唐竹笼』，很像一个大型的鸡笼，这有点类似中国古代的囚车，是在移送犯人的时候专门用来给犯人乘坐的，我想这句『笼子里的鸟儿』就是指被关押、移送到刑场的犯人。
”然后歌词又说『什么时候出来呢？在黎明来到的傍晚』，黎明是指日出，傍晚是日落，都已经是傍晚了，怎么还会有黎明？意思就是指这个犯人永远不会被释放了。白鹤和乌龟都是吉祥的动物，所谓『鹤千年，龟万年』，这两种动物都象征长寿，而『白鹤和乌龟跌倒了』就代表不吉利，表示原本长久的生命摔跤了，幸福远去了。
”最后一句『后面的正面是谁』，一般人绝对看不见自己的正后方吧？妳想象一下，一个人的头被砍掉、头颅往后飞的情形，这句歌词就是指犯人被斩首后，头颅上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的背部。所517Ζ以这整首歌就是在叙述整个砍头的过程，很恐怖吧？所以啦！它的旋律会这么哀伤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怡苹似乎觉得这类话题非常有趣，长篇大论的说个不停，我却宛如遭到雷击般愣在当场。
我的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个梦境，梦中的我是一尊娃娃，被小女孩放在榻榻米上无法动弹，但是当这首歌传来时，我被一阵风吹倒了身体，这时的我，能够清晰看到自己的背影，也正因为如此我才知道自己变成了一尊日式人偶。
在知道这是孩子们玩游戏所唱的歌之后，我还以为梦中的我变成了人偶，听着屋外的孩子们嬉戏，其中可能也包括原本抱着我的小女孩… …那应该是我的主人吧？
可是如果这首歌是在描述犯人遭到斩首的情景，那么我会不会是因为被砍掉脑袋了，所以才能清楚看见自己的样貌？而且无论我怎么回想，我都想不起梦中人偶的脸，只记得和服的样式。那天晚上被人偶掐住脖子时，我也是因为她身上的和服才认出来的。
身旁的怡苹还在哼着歌，”围起来、围起来，笼子里的鸟儿啊… …”
我看着眼前彷佛永无止境、不知会延伸至何处的京都巷道，无数的恐怖想象在我心头萦绕，彷佛前方的道路有什么洪水猛兽，正等着将我吞噬。
当我和怡苹回到民宿时，瑛华已经梳妆完毕，也将床垫被褥打理整齐了。看见怡苹时，瑛华的脸上还有一丝别扭，但她仍然坦率地说了一声”抱歉”。
”其实我也要向妳道歉，我的语气太差了… …”看到怡苹和瑛华握手言和，我自然相当高兴，一旁的盈芳也像是松了口气似的。
”那么，我们快点出发吧？今天我们要去哪？”盈芳兴奋的问着怡苹。
”嗯，今天我们去清水寺，看看传说中的清水舞台。”
人偶 第三章 傀儡01
长长的石阶，往街道的另一端蔓延，彷佛要通往天空般无限延伸，许多店家摊贩沿着石阶两侧整齐的排列。对于这彷佛永无止境的阶梯感到疲惫的游客，便成为这些小吃摊的主要顾客群。
我们也在盈芳气喘吁吁的请求下，在路边享用了美味的糯米团子和绿茶，彷佛自己也成为古代日本的旅人。
”好了！盈芳别再吃了，再吃下去，我们就看不见清水舞台的樱花了。”
盈芳似乎觉得清水舞台的魅力没有眼前的糯米团子和休憩的座椅来得大，但在怡苹的一再催促下，仍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来，继续往上走。
不过，当清水寺的美景呈现在我们面前时，我深深觉得这一段上坡路的辛苦是值得的。
站在高耸树端的清水舞台，京都的景色在脚下往四周铺陈开来，延伸向远处天边起伏的山形曲线。怡苹说，清水寺是京都最古老的寺庙，建于平安时代，江户初期曾经动工整修，之后就沿着整修后的模样保存到现在。清水寺正殿旁有一涓涓细流顺着陡峭山崖飞奔而下，形成一道小型瀑布，称为”音羽之泷”，流水终年不绝，列为日本十大名水之首，清水寺因而得名。
清水寺为栋梁结构式寺院，依悬崖峭壁而立，全寺建筑未用一根钉子，大殿前就是悬空于山腰的”清水舞台”，由一百三十九根的粗大圆木支撑。因为清水舞台下就是悬崖峭壁，日本也因此有俗谚”抱着从清水舞台跳下去的决心”，用来比喻已做好必死的觉悟。
在现代，清水舞台是游客不可不去之观光胜地，春意盎然时可游览满山红樱白梅，秋意萧瑟时也有红叶遍地风光。怡苹说，京都的四季就像四个不同的都市，但无论是什么时候的京都皆是美不胜收，吸引无数游客。
由于现在是春季，站在清水舞台上的我们，视线被无数的樱花填满，盛开的、凋谢的，粉嫩的花瓣漫天飞扬，衬着广阔无涯的蓝天。远处还可见到京都的地标东寺五重塔，彷佛要刺穿京都的蓝天似的昂然伫立着。
”这里真的是绝佳景色！”我不由得赞叹，听在怡苹耳里似乎相当受用，只见她得意的笑着：”我就说吧！值得来吧？所以我才会一早就急着要妳们快点动身嘛！”
”好啦好啦！都是我不对，行了吧？我明天会早点起床的啦！”瑛华虽然仍然带着笑，这样的对话持续下去还是很不妙，我连忙岔开话题：”我们大家来拍照吧！先请人帮我们拍一张合照。”
数位相机跟手机，这是大学生玩乐的必备品。每个大学生旅行时，拍照的时间只怕比真正游玩的时间还要多，要团体合照，还要拍个人纪念照、风景照、自拍… …
一位路过的游客替我们四人拍了一张合照，接着大家便各自散开，往自己好奇的地方钻，手上的相机快门声自然也没停过。
”欸！小梦，帮我在这里拍一张全身照好不好？”瑛华兴奋的唤住我，我一口答应，瑛华就站在清水舞台的栏杆前，以后方一览无遗的京都街景和满山樱花作为背景。
”好了。”我将瑛华的数位相机交还给她。
”啊！我也要！小梦，妳也帮我拍一张。”怡苹也兴匆匆的赶来，我笑了笑，也照样帮怡苹拍了一张相同背景的照片。
”哼！就爱学我。”瑛华笑着骂道，怡苹也嘻笑着回敬：”谁学妳了？我八百年前就在书上看过这景色，早就想要来这边拍照了。”
”好啦！盈芳要不要也来拍照？”
”好啊！当然要！”
”小梦，等等我也帮妳拍一张。”
我们四人就这样一路玩闹，不时会分开行动，偶尔又会碰头玩在一块儿。
不知不觉，我走到一处较为僻静的角落，这似乎是清水寺庭院的一部分，几株樱花和石灯笼在墙角作伴，和漫天花瓣飞舞的华丽，这小小一脚似乎别有一番幽静。
瑛华似乎也发现到这个角落了，只见她慢慢朝着这里走来，神情茫然，像是在发呆。我笑了笑，我在散步的时候也会脑袋放空随处乱走，瑛华想必也是太过陶醉在美景之中了吧？一个恶作剧的念头闪过我的脑海：躲起来吓她。
我躲在其中一棵较为粗壮的樱花树干背后，不时偷偷观察瑛华的行动。瑛华缓缓走到我原本所站立的位置，按照大学生的生物行为惯例，我本来以为她会先拿出相机拍照，但她并没有，就只是直挺挺的站在那儿。
我注意到瑛华的视线凝固在樱花树下的石灯笼，看着瑛华一动也不动的盯着石灯笼，像是那石灯笼有某种特别的魅力似的，我不免好奇，这看起来平凡无奇（在台湾是很罕见，但是在日本是司空见惯）的石灯笼究竟是哪里吸引住瑛华？
”我的人偶是好人偶，水汪汪的眼睛… …”瑛华突然唱起歌来，我的脚底板又开始发寒。这是怎么一回事？瑛华在唱日文童谣？所以我昨天晚上看到的人真的是瑛华吗？坐在屋顶上唱歌的人真的是瑛华，她为什么会唱这样的歌？
”她会唱歌也会睡觉，即使一个人也不会哭泣，我的人偶是好人偶… …”瑛华哼唱出的旋律中带着哀伤，她到底在想什么呢？她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唱着这首童谣？
原本打算要冲出去从背后吓瑛华的我，此时反而被吓着了，完全说不出话来。一时之间，我也不晓得是被瑛华接二连三的诡异行径吓得不知所措，还是被瑛华那难以言喻的悲伤震慑住了。
接下来我所见到的画面，令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那尊日本人偶！穿着橘色和服的日本人偶，此时就站在瑛华身旁，像是依偎在瑛华脚边似的。瑛华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凭空冒出一个人偶娃娃，仍然自顾自的反复唱着歌。
”… …水汪汪的眼睛，白皙的皮肤，还有可爱的樱桃小嘴，我的人偶是好人偶… …”
不晓得是不是我在知道歌词意义后所产生的错觉，我总觉得人偶好像是在应和瑛华的歌声似的，缓慢的左右晃动。过了一阵子，我便知道自己绝对不是在自我催眠，人偶真的开始自己动起来，随着童谣的节奏左右摇摆。
我的双腿发软，想尖叫却又喊不出声，这时，人偶似乎察觉到我的存在，她缓缓转过身子，面向我。
看见那张精致却没有表情的脸孔，我几乎要崩溃了，更别说这人偶竟然迈开步伐，一步一步朝着我走过来。
人偶大约只有正常人类的婴儿大小，因此她走得很慢、很不稳，但在那双见不着一丝生气的瞳孔注视下，我连逃跑的力气都丧失了。
瑛华的歌声依旧持续着，而且她也跟着人偶转过身来，注视着我。
看见瑛华的脸，我的心像是冻结了。
那不是瑛华，最起码绝对不是平常的瑛华。瑛华总是笑容可掬，一脸亲切，但此时我所见到的瑛华却是目露凶光，即使隔了一段距离，我也可以看见瑛华眼中的血丝。她的面容扭曲而狰狞，像是在因为某件事情感到异常愤怒一样，但就算是今天早上和怡苹起口角时，也没有看到瑛华露出这样的表情，彷佛像是被憎恨所笼罩，恨不得将眼前的一切完全摧毁的强烈恨意。
瑛华不会有这么恐怖的表情，这不是瑛华。我的恐惧已经达到顶点，瑛华仍在面对我，唱着歌，而那尊人偶娃娃也持续步步向我逼近，她想对我做什么？瑛华跟这尊人偶又是什么关系？
”我的人偶是好人偶… …我的人偶是好人偶… …”
人偶已经来到我的脚尖前方，她伸出冰冷的手指，抓住我的小腿肚… …
”不！瑛华！住手！”我不顾一切的大喊，瑛华突然停止唱歌，她的嘴巴凝固在张开的一瞬间，而人偶也在歌声骤歇时停下了动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