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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朝欢宠:帝凰妃-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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瑛夕点点头,见玉致一张俏脸上笼起了一抹惊诧。瑛夕也一并好奇着,那裴六少爷是裴家最小的嫡出子嗣,亦是唯一的男丁。故而裴家宝贝得很,裴老太爷在世时亲自给他取了名字——无双。

独一无二,天下无双。

又说裴夫人生他时难产而死,恰逢裴家生意上陷入窘境,相士便说裴家天定无子继承家业,如今得子乃是上苍怜悯,但须得将此子寄养于寺庙带发修行方能化解裴家之难。

且,弱冠之前,不得出寺,不得见人。

瑛夕与玉致早早就想瞧瞧这些无双少爷的真面目了,这会听闻他来了盛京,不觉都心生好奇起来。

*

这个时候的云来客栈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伙计们都吆喝着,挨桌伺候着,忙得脱不开身。掌柜有些烦躁地拨着面前的算盘珠子,门口一抹黛色身影轻盈入内,淡雅的轻萝香气如缕如带地飘进来。也不知谁“嗬”了一声,掌柜抬眸之际,蓦地就呆住了。

云来客栈是盛京数一数二的客栈,掌柜自问达官贵人见得多了,可也从未见过这般娇美的女子。她的美不似寻常女子般的娇柔,恰是柔中带着凌厉,叫人一眼便不忍直视。他忙笑了笑,绕过柜子迎上去:“小姐,要住店?”

犀利的目光扫过大堂内的众人,令妧略蹙了眉,低声道:“找人。裴无双。”

纯色音调才落,便闻得一个强健有力的声音自前方传来:“乔姑娘。”

乔儿这个乳名,这个世上除了母后,便只一人唤过她。

瑛夕一眼便瞧见那立于门边的男子,她立马冲他笑了笑,随即压低了声音:“小姐,是裴毅。”

男子一袭鸦青常服,一手挑起了厚重帘子,此刻正立于门边看着她们。

裴毅姓裴,却不是裴家的人。据说是有一年寒冬,裴老爷在门口发现一个几乎快饿死的孩子,裴老爷好心收留了他,又惊叹他求生的毅力,故而赐名裴毅。后来他便一直跟随在裴无双身边伺候。

玉致才发了愣,恍觉面前身影已动,她也忙抬了步子,与瑛夕二人紧随其后。

厚重的帘子落下,挡去了身后的寒气。

里头仿若与身后的大堂身处两个季节,竟是温暖如春。云来客栈奇就奇在此处,后苑地下陈着天然温泉。竹为路,石为缀,翠色竹叶浸在这轻缓流淌的温泉之中,沁出的竹香萦绕四周,恍恍地,叫人醉。

常听闻这里是文人墨客最喜之地,令妧却也从未来过。不过走了几步,身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玉致细心地替她解下了风氅抱于怀中,令妧睨视裴毅道:“他倒是会享受。”

裴毅垂着眼睑,听似不着边际地答:“少爷来京有几日了。”

一句话,叫令妧的眉心微微舒展,若非已有几日,裴无双如何找得这般清雅之地?她“哦”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前方一处雅居,檀色雕花门紧闭,倒有琴声悠扬传出,伴着温泉的溪流声,点滴入骨。

令妧于门口站住了,轻吐出二字,那琴声在一瞬戛然而止。

她唤他——师叔。

第四章 无双02

令妧从出生就入了玉泉寺,一直得寺内方丈明远大师照拂,她也从不吝啬叫他一声师父。虽得明远大师百般阻挠,可令妧这声师父却是叫定了。

她的父皇母后既能将她放逐至那般偏远之地,莫不是还在乎她的公主之尊么?

那么,一声“师父”又有何不可?

如今虽已过多年,令妧每每思及,都会感叹,倘若那时没有师父耐心地教诲,她又如何能有那样一颗平常心去消磨那么多难耐的日夜。

寺内师兄众多,于令妧来说,却也只一人是特别的。

他便是明远大师那带发修行的师弟,裴无双。

因着相士的话,那时的裴无双常年禁足于寺后的厢房内,时隔多年,令妧依然能清晰地记得那扇从未见其开启的桃木窗边锈迹斑斑的铁钉,还有时常紧闭的厢房门。

童年相似的经历驱使她靠近了那扇门。

她没能进去,没能见着那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公子。只裴毅冷冷地告诉她,那是她的小师叔,法号“明清”。

眼前渐缓蒙上雾气,空气早已微湿,推住房门的手指悄然收住,一双明眸低垂,令妧的心跳缓缓加快,她叫过他无数次的师叔,他们之间亦是有多太多的交集。可是这么近的距离,还是头一次。

里头琴声再次婉转流传,令妧心头一动,深吸了口气,将房门轻轻推开。

见面前的裙裾没入房中旖旎帷幔,两个侍女才要入内,便被裴毅拦下:“二位姑娘在外稍后吧。”

瑛夕急忙推住他的手臂:“怎么呢?我得进去伺候我家小姐呢。”她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直射进去,念想了一路要看的庐山真面目呢,如何就甘心这般被拦下了?

拦着她们的手臂强健有力,丝毫推不动半下。

里头,层层叠叠的帷幔隔开。

这厢房置于温泉中,此番设计却是极好,层层帷幔将外头水汽挡去不少,入内,再感觉不出方才外头的那种暖湿与不适。

轻纱帷幔,旖旎柔光,悦耳琴音……融为一室,惬意斐然。

透过最后一层半透帷幔,男子的身影已经若隐若现。

令妧伸手挑开。

琴声未断。

她终是瞧见他,这个裴老太爷口中天下无双的男子。

牙色宽袍盖住颀长身躯,一曲未完,他依旧用心抚琴,留仙广袖微扬,指尖灵巧,琴音灵动曼妙。

令妧眸光犀利,却是如何也看不穿那覆于蒙纱斗笠下的脸。

“坐。”

干净利落的一个字,尝不出任何味道。

令妧上前,直视着他轻笑:“师叔莫要告诉我,时至今日你仍未及弱冠?”

他倒是从容:“何出此言?”

她轻缓而答:“未及弱冠,不得出寺,不得见人。”

他却笑着纠正:“未及弱冠,不得出寺。此生,不得见人。”琴瑟平和,闻不出谎言。

令妧不觉一愣,她原知道的也不过是听来的传闻罢了。黛眉微蹙,她的目光未移,倾身将手中玉佩搁在他面前桌上,转了口道:“你有何急事?”

昔日在玉泉寺时,令妧的身份是保密的,明远大师是唯一的知情者。而令妧在最后一次离开玉泉寺时,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裴无双,并且以玉玦相赠,承诺他如有需要,她定当全力帮忙。

其间,她远嫁邯陵,直至回京干政,裴无双像是彻底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一般,触不到半点风吹草动。

那修长十指蓦地按住了琴弦,琴音顷刻间止。

他的眼眸略抬,一字一句道:“不许你嫁给杨尚玉!”

第四章 无双03

琴音袅袅回荡于心底,飘逸帷幔令暗香浮动。

清亮话语宛若一道惊雷,在这静谧的空间响彻,竟更甚于那婉转琴音深入骨髓!

令妧收复心思,眸光似要穿透了那蒙纱斗笠,略略一怔,竟是生冷地问:“师叔如何得知此事?”

世弦等待这个机会已久,是以杨尚玉抗旨一事势必会天下皆知,以此来断了杨尚玉的后路。可她令妧要下嫁于杨御丞之事,世弦不会说,裴无双却知道了。

她的满目疑心悉数落于那双朦胧含笑的眸子里,他倒是不生气,言语平静:“多年未见,你始终这般谨慎,也只明远师兄会担心你。”他抬手,将面前和田玉玦纳入掌中,一手缓缓拂过,又道,“御丞大人拒娶当朝四公主,伦理当斩。你纵然心中无他,也会念在这么多年他忠心于你的份上施以援手。抗旨之罪非同小可,你当如何救?”

他笑得清浅,女子紧抿的唇线被他瞧于眼底,含笑的薄唇微启,他吐字道:“无非是下嫁于他。”

令妧的黛眉微拧,眼前男子已然起身,颀长身影犹似伴着内室琉璃灯光微微泛着光。

他果真了解她。

心中的疑心也渐渐地消散了,母后去后,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瞧谁都要竖起周身的防线。

温暖舒适的环境,到底叫令妧静了下来。她的目光落在裴无双手中的玉玦上,浅浅地道:“你来盛京,就为此事?”

他坚定地开口:“就为此事。”

斗笠下的双眸似隐隐地溢着光,惹得令妧心头微颤,她的目光随着一侧台面上随意飘曳的熏香缓缓瞧向直垂曼妙的浅色帷幔。纤指拽着广袖,屏息道:“不若如此,他不肯放过杨御丞,我不想他死。”

他顺势接过:“不想他死你就必须下嫁于他?我当你不是糊涂之人!”

令妧心下一惊,面前男子已然出声:“他赐婚不过是算准了御丞大人会抗旨,御丞大人心中之人是谁,你比谁都清楚。杨妃……不过是个愚蠢之人。”

素来在令妧的面前,对少帝,裴无双也从来不过一个“他”替代。而他方才的话,句句戳中令妧心口。

“他已经胜券在握,你却要搭进自己的一辈子!”

“不——”

她的眼底淌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惊慌,指尖丹蔻已没入掌心,传来丝丝痛楚。令妧早已记不清自己有多久不曾这般失态了,为了杨尚玉一条性命,更为了她与世弦之间的怨恨。

裴无双依旧伫立在她的面前,他的音色听着波澜不惊,话语成珠,坠于令妧的心头,沉沉恍然。

“驸马病故多年,你竟已心死至此……”

连着嫁给谁都不重要了。

他说得沉重,室内琉璃青灯不知为何,忽而一阵暗,接着火苗忽窜,惹得人心惶惶。

当年之事,知道实情的人不多。除了太皇太后几个心腹,便只有令妧一个。驸马又岂是简单的病故?只是此刻,令妧自也不好说破。

赐死驸马,逼疯崔后,挟制少帝,这宫中几多真情、几多人心?分明不过是一座光鲜奢华的牢笼地狱罢了!

令妧胸口起伏不定,思绪万千。

身侧那宽袍微动,颀长身影已悄然回转。裴无双蓦然收紧了手中的玉玦,森然开口:“驸马若知你今日如此自轻自贱,必也死不瞑目。御丞大人你要救,可以。除了下嫁这条路。你若是担心日后朝中无人可用,怕他专权,来年殿试,我去。”

第四章 无双04

这番话,他都背着她说完。唯有那负于身后的手指紧握,伴着内室温和柔光恰似见了那森森白骨。

身后女子的话语清迈:“你去?你如何去?戴着这蒙纱斗笠去?”

令妧话里夹杂着丝丝的讽刺,裴无双却知那并不是气他,不过是她对现实残酷的愤慨。而他却在那一时语塞,空气里淡雅的轻萝香气骤然飘近,裴无双锐利眸光回传,瞧见底下那抹纤细身影轻移,他的步子一侧,飞快地避开。

四目相对,果真就见了令妧几乎随时可触的纤长手指。

薄纱帷幔微微摇曳,拽着满室的柔软气息。

没有得逞,令妧倒是没有生气,只莞尔一笑:“我当师叔不是那般迂腐之人,相士的话怎可信?”

裴无双退了半步,启唇欲开口,闻得外头一阵急促脚步声。

令妧亦是回眸瞧去,不消片刻,便听玉致的声音传来:“小姐,有急传。”

再不与裴无双周旋,令妧回袖如风,转身便出去。

来人是个侍卫,他是过了天牢才得知令妧在此,又急急赶来这里。

端妃传来的消息说,与永徽公主的婚事,杨御丞应了。

马车奔驰在空无一人的僻静大道上,令妧端坐在内,轻阖着双目细细回念着这一切。杨尚玉会应,是因为她一句她不想他死,退无可退,他唯有接受。

令妧心中痛的,不过是又一段令人唏嘘的政治婚姻!

*

厢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裴毅恭敬退至一侧,低声问:“少爷,乔姑娘走了,您的事……”

男子略覆下眼睑,价值连城的和田玉玦被流转在指尖,他的话语沉沉:“事情了了。”

“少爷……少爷怎知?”裴毅见他抬步出去,才欲跟上,闻得裴无双又道:“裴毅,把我的琴带上。”

待裴毅抱了琴出去,裴无双已出了后院,裴毅双目扫过外头嘈杂的每一处,替他披上厚厚的风氅,问:“少爷还要去哪里?”

“回府。”他就是来阻止她嫁给杨尚玉的,他绝不会让她嫁给杨尚玉,只是没想到这件事会解决得这般快。

*

傍晚的风极冷,渐渐地又夹杂着雪珠弹落下来,在屋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院子里走动的人影飞快,却无人出声。

玉致伸手接了几颗冰珠在手,瞧着它们点滴化开,瑛夕的声音回荡在耳畔:“你可听见了,裴少爷是为了公主的事来的,裴少爷心里是有公主的。驸马爷走了那么多年了,公主是该有个贴心的人在身边照顾的。”

这么多年,公主虽是高高在上,可在这宫里,她有的,除了那手中的权,还剩下什么?

玉致圈紧了掌心,眼眶蓦地红了起来。

瑛夕略一吃惊,忙道:“你别多想,我的意思是,驸马爷既然走了,总不能叫公主守一辈子寡。我们公主还这么年轻……”

玉致微微仰头,迫使翻滚着的眼泪吞咽回去。她笑了笑:“我没事,我也希望公主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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