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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香港教父-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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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昆一声奸笑:“好,弟兄们,上,把这两个东莞仔的腿筋抽出来!”陈余祥见彭昆已动杀机,正要动手,旁边陈百威早冲过去锁住彭昆的喉咙喝道:“谁敢乱动,我扼死他!”

陈余祥叫声:“好样的”,同时也挟持了梁再堂。

彭昆万没料到两位还有这一招,用发颤的声音叫道:“弟、弟兄们千万莫乱乱来……陈先生,有话好说。”

陈百威道:“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快把香珠放出来!”

彭昆道:“快,快放香珠!”

很快,香珠被人带了出来,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陈余祥:“阿祥——”

“你爹在外头等你,不要管我。南叔,你们走,这边有我。”何南接走了香珠。陈余祥对梁再堂说:“梁先生,委屈你了,我得等他们离开了水坑口才能放你。”

彭昆以为陈余祥虚怯,叫道:“姓陈的,还不放我,当心饶不了你!”

陈百威加了一下臂力,彭昆痛得啮牙咧嘴。

陈余祥息事宁人道:“阿威,不要这样,我们替南叔想想。”

梁再堂附和道:“是呀,不要为难阿昆。阿南有老婆孩子,还有房产,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的。”

彭昆又嚣张了:“姓陈的,今天你整我风水轮流转,总有一天你会裁到我的手里,除非你们不想在香港呆下去!”

陈百威偏是不信邪,又是一阵拳脚。彭昆惨叫,惨叫声惊动屋内的狼狗,它挤开门抖动着脖子上的金属铃铛溜了出来,它自己的主人被挟持,啮牙咧嘴向陈余祥扑来。

陈余祥急忙躲过,抓住梁再堂的身体给自己当盾牌……天井里一时大乱,彭昆看出陈家兄弟没有置他死地之意,更狂了,叫喊着要同乡下手,混乱中陈百威背上挨了几棍。陈百威火起,向彭昆脸颊左右开弓。不过十几拳,彭昆便口吐鲜血,声音沙哑了。

这边,陈余祥用梁再堂做盾牌,几个回合,狗咬不着,兽性大发,竟不认主人,从梁再堂的身上撕下血淋淋的一块肉来……陈氏两兄弟情知不妙,不敢恋战,边打边靠近大门,但门早已锁上,只有铁棚栏尚可攀爬,栅栏尖端都是利箭般的倒钩,此时逃命要紧,也顾不得太多了。

陈余祥让陈百威先逃,自己挟持梁再堂挥舞木棍压后掩护。

陈百威越过棚栏。陈余祥一脚踢开梁再堂,爬上铁栅栏,背部挨着雨点般棍棒,向外翻越时大腿又被倒钩划……

梁宅内很乱,有的说梁先生死了,有的说阿昆没气了……陈百威见余祥伤得不轻,又听得里头有人叫喊开门捉人偿命,慌忙把铁门反锁了,总算争取了喘息的时间。

陈百威架着陈余祥仓惶逃奔,转了几道街口,估计已逃离了危险才找了一处僻静的小巷坐下,借着街灯,陈百威发现陈余祥的左腿被倒钩划了几道半寸深、半尺长的伤口,血正汩汩流……陈余祥脱下上衣,把大腿缠了几圈,才止血。陈百威说道:“祥哥,伤得这么严重,会有危险的,我背你找家诊所疗伤。”

陈余祥摇头:“不要管我,你马上回去通知南叔、文贵快逃,说这里他们出人命了。”

陈百威也意识到问题严重,急了:“那,那你怎么办?”

陈余祥摇头:“我会没事的,先休息一会儿,等恢复了体力再慢慢跟上来,能赶上一起逃命最好,追不上以后每月的初一我都去湾仔码头等你,直到我们见面。”

陈百威点点头,泪流满面。

陈余祥道:“我们时运不济,一出门就遇上麻烦,这还在其次,连累了南叔、文贵两家,我的良心不安……”陈百威不敢久留:“祥哥保重。”说完转身消失在街灯照不见的黑暗里……陈余祥目送陈百威离去,因失血过多,浑身无力,双眼发黑,本想斜躺着休息片刻,无奈蚊子闻着了血腥纷纷飞来,紧接着,街那边又传来了打杀的呐喊声。

陈余祥洗耳细听,果然是广州同乡会的人在追赶他们。

他们打着灯笼,正向陈余祥所处的这条巷涌来,灯笼上书写的“梁”字清晰可辨。陈余祥不敢久留,正想着去路,前面已没了去处。

陈余祥所处的位置是别人的厕所,见喊叫声渐近,只好硬着头皮躲了进去,不再在乎臭味。

大约七、八个广州仔执着灯笼笔直走过去,陈余祥这才松了口气,思考如何脱危,没想到后面又来了一群,紧接着,先过去的那一群又折了回来。

有人问话:“怎么,不过去找?”

折回的人答:“他妈的,是条死胡同。”

陈余祥大气不敢出,庆幸自己还算冷静,否则现在已经束手就擒。

陈余祥盼望着他们早早离去,突然有人叫道:“弟兄们,快来看,这里有血迹!”

众广州仔探过头,果见一路血迹,沿着路线,终于在陈余祥坐过的地点发现了一滩血迹:“好哇,就在这附近!”

现在不再存有饶幸心了,陈余祥寻找木棍、砖块什么的,转念又想:我伤得这么重斗不过他们,倘是平时兴许还能杀出一条血路。正想着时,见厕所的另一头搭在一堵围墙上,顶上是坚硬的水泥瓦,奋力一撑,随着外头广州仔的惊叫,陈余祥已落脚在了隔壁的小巷。

逃!心中只有这个念头,陈余祥一腐一拐地转过几条巷,后面的喊声犹在耳伴,突然横刺地冲出一个人来将他搂住:“哇,我总算找到你了。”

陈余祥差点魂飞魄散,听出是女人的声音,定了定神。女人道:“亲爱的,我等了大半夜都没生意,今儿总算有你上门。”

陈余祥很快明白,这是位夜晚接客的下等妓女,如今逃命要紧,先进屋再说:“小姐,家在哪?快领我去!”

妓女喜道:“我就知道今晚会走桃花运的,你我真是有缘,亲爱的,你是几年没见女人了吧?看把你急的!”

陈余祥不敢多说,推着妓女就走。

妓女领着他七转八拐来到一栋简陋的平房前驻足,然后慢悠悠地掏钥匙。

陈余祥已听到“得得”的脚步声,十分焦急:“小姐,快一点好不好?求求你!”

妓女“扑吃”一笑,干脆站立了不开门:“我敢打赌你一定一辈子没碰过女人,好罢,我们先谈价!”说完,双手一抱,摇晃着全身……陈余祥哀求:“姑奶奶,求你开门,有人追杀我,那喊叫声正是冲我来的!”妓女果然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失声哭道:“什么,你不是来做我生意的?”

陈余祥:“小姐,我今晚包了你,这样行吧?哪怕一次不干我也照价给钱!”

妓女破啼为笑:“我瞧你就是个情种,最懂得怜香惜玉,既然包了我,我定会伺候得你舒舒服服,这是我的本行工作,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

陈余祥:“你有完没完?是不是存心让我给人打死?”

妓女猛醒过来:“啊,我差点忘了有人追杀你,这就开门!”

灯笼的光辉已照射到这边来了,妓女总算开了锁,陈余祥惊恐万分地躲了进去,听任命运对他的裁决……外面是苏小枫的声音:“小姐,看到有人从这里经过吗,一个男的。”

妓女:“我一直就在这里等客人上门,亲爱的,好容易等来了你,便宜点,两块银洋上床,来呀,嗯。”

苏小枫提起灯笼一照,妓女故意啮牙咧嘴:“先生,我美不美?”

苏小枫啐道:“美你个头,死八婆,老母猪!”

脚步声远去,妓女掩了门,拨亮灯,边解衣扣边说:“亲爱的,没事了,他们都给我打发走了,我们上床快活去。”

惊魂未定的陈余祥喘着粗气:“我都给吓得阳萎了,做不了爱。”

妓女道:“给我瞧瞧,这就给你治疗。”

陈余祥见这女人唠唠叨叨没完,忍痛把扎伤口的布揭了:“请你先治好这里的伤。”

妓女打灯照看,失声尖叫:“天啦,伤成这样会死人的,快去医院!”

陈余祥摇头:“我没那么娇贵,随便用点盐开水洗洗就行。”

妓女肉麻了很久,稍稍定神:“我还是不敢看,太吓人了,开水没有,刚好有一瓶新配的药水,你自己拿去清洗,比盐水还管用。”说着,从床底下拖出一只木盆,里面有大半盆看似很脏的水,然后将一条毛巾放在水里。

陈余祥一看很恶心,没办法只好用手拿起毛巾沾了药水在伤口洗刷起来。

妓女找一张椅子坐下,支着下巴盯着陈余祥洗伤口:“先生尊姓大名,何方人士?为何被人追杀?”

陈余祥道:“如果你想知道,我也没必要保密,我正想问小姐芳名,青春几何——”

灯光下,陈余祥猛见妓女一脸很深的皱纹,年龄最少在四十五岁以上,忙咽下后面要问的话。

妓女并不忌讳,很平静地道出真实身世。

原来此妓女并无准确的姓名,属于“琵琶仔”。这是香港特有的一个名称,即是因天灾人祸父母养不活很小或送或卖给了妓院的鸨母,一般都在七、八岁左右,由鸨母收为养女,到了十三、四岁含苞待放时,找个出得起价的嫖客开了苞,从此开始皮肉生涯。这名称的来历据说是女人改嫁,怀中抱着的“油瓶女”样子极像抱着琵琶,故名“琵琶仔”,待水坑口风月盛起之时,便成了雏妓的代名词。

这位妓女在五岁时由父母卖给一位管姓老鸨,改名为管名花。管名花十三岁开始卖淫生涯,因长得漂亮,又会说笑话,几年后成了水坑口的红牌阿姐,其名声在当时的嫖客中如雷贯耳。因此,她积蓄了一笔财产,打算到了一定的时候赎身从良,永远脱离火坑,没想1903年水坑口一场大火,繁华的烟花地成了一片废墟,管名花的上万银票也付之一炬。1904年,第13任港督弥敦为了搞活西区石塘咀的经济,下令妓院西迁。

当时,管名花听说那里是刚填海填起来的一片空地,加之水坑口这边有不少老相好。便不愿搬迁,在原地买了地皮,修建简陋的砖房继续卖身生涯。

水坑口风月的兴盛,最早要推到第8任总督轩尼诗执政时期,由于性病流行,严重影响了港人及入埠外籍人员的健康,轩尼诗试行了娼妓合法化,在皇后大道中即上环与中环的交界地水坑口开劈了红灯区,公开向妓女、妓院抽税,用抽得的钱开办性病医院,妓女定期检查,娼妓一经港府认可,色情行业也就公开了,于是大寨、小寨林立。大寨档次高,讲排场、饮花酒;小寨则是速战速决,针对一些性饥渴的苦工。这样穷人富人都有得玩,除此外,还有一些不愿纳税的私娼,她们不是集中在一个地方,到处游击兜售。由于水坑口开辟做红灯区,一时出现了不少茶楼、酒家,夜夜笙歌,热闹非凡。

管名花经历了水坑口从繁华到衰落的全过程,她希望再返回从前,然而她这一选择酿成了大错,妓院迁到石塘咀以后,繁华也带去了那里。

据说将妓院迁至石塘咀也是港督弥敦的一个决策,要想使一个地方繁荣起来,最佳的捷径是把那里变成为烟花之地,大凡男人十有八九好色,对女人的敏感就像苍蝇对于臭物,只要闻着味再远也会去,把钱花在妓寨里。管名花回忆过去,面部浮现无限追悔,拢一拢头发以平息内心的不安说:“开始的时候,据我的姐妹张鲜花回来说,那里好凄凉,只住了一些采石矿的‘采石仔’人工搭的棚子海风稍大就刮走了。我担心风刮走了工棚,一下雨就淋成落汤鸡,我是舒服惯了的,那吃得了这份苦,一咬牙,就留在这里了,有谁能料到,有娼、有赌的地方,要不了多久,连海滩里的沙石都会变成金子,几年功夫,石塘咀——后来改成叫‘塘西’,它的繁华就远远超过了这里。”

陈余祥道:“那你后来怎不搬过去?”

管名花摇摇头:“头几年我在水坑口靠老主顾还撑得下去,到塘西繁荣了我己年老色衰不值钱,据说那里的后起之秀不仅姿色比我好、人年轻,而且还会唱曲、弹琴,我哪里斗得过?只好在原地赖着,男人我算是看透了,没一个是好东西,年轻时把你当心肝宝贝,人老珠黄把你当狗屎。陈先生,你看我多大了?”

陈余祥的伤口经药水消毒已舒服了些,重新包扎好,正准备把脏水倒掉,见问,忙回道:“我看管小姐顶多也就二十八九岁左右。”管名花苦笑:“陈先生不要哄我,我常常这样哄嫖客,不瞒你说,我今年四十八岁了,连老相好都嫌弃,骂我老妖怪,你说,我是不是很丑?”

陈余祥装做认真打量,摇头说:“不丑,徐娘半老,很有魅力。当然,我的伤太重,要不也会被你迷住。”管名花一阵怪笑:“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有了希望,陈先生等你伤好了,一定撵我的场。”陈余祥:“那当然。”管名花盯了陈余祥半晌,敛起笑说:“陈先生,我的身世都说了,现在轮到你。”陈余祥只好把来香港的经历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管名花听后心生怜悯:“你表叔离开了筲箕湾,那你以后怎么和他们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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