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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鸩乱-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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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季武,哈哈,色胆包天,跟母后睡觉,哈哈,淫荡的女人,乱仑,乱仑,天下怎能不乱,哈哈,乌龟钺王,你栽在儿子的手里,哈哈……”
  带心连翘和银花、大青叶混合的药香味在茅屋里慢慢地荡漾开来。素觉得这样的气味有一种钻入心脾的感觉,有一缕阳光从房檐里钻进来,被白茫茫的雾气拂得晃来晃去,这样有阳光的日子已经好多天不见了,她看到太医允脸上的铁土色在慢慢地消褪,他随意说的话也在慢慢地轻下去,变得模糊不清。素把摊凉的药水一匙一匙地给他喂下去,太医允慢慢变得平静了。
  太医允醒来和时候,发现天已经很黑了,灯芯草的一丝光亮把茅房照得摇摇晃晃,他看见素和衣睡熟在自己的身边,均匀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有一丝似香非香的热气在太医允的身边萦绕,太医允的脸感觉到了素的体温,素的一只手正搭在他的肩上。他的心惊跳得像只羊皮鼓,他重新闭上眼睛使自己沐浴在好几年没有体味过的状态里,他有了一种全身膨胀的感觉。
  在太医允轻微的颤抖中素慢慢张开了眼睛,她看到期太医允的眼角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她发现自己是拥着他睡着了,她的的脸颊碰到了太医允的脸。
  “啊,高烧退下去了。”素说,在素的语音间太医允的眼泪慢慢地滑落。
  “不要走开。”太医允睁开眼说,他的手大胆地搭在素那结实的臀部上。
  素明白太医允微微颤抖的原因,她有点羞涩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依旧将头枕在太医允的肩头,她觉得时间流逝得太快,她感觉到自己又复归为一个实实在在的女人。
  早上他们在鸩鸟邦邦的叫声中醒来,醒醒忪忪中他们的梦摇得支离破碎。
  素说:“天亮了。”
  太医允答:“天亮了。”
  然后所有的语言化为静静流动的空气。
  吃完早饭,他们又坐了下来。
  “你不要回城去了。”素说。
  “你儿子能容忍吗?”
  风在树林中走动的声音传送到他俩的耳边。
  “你跟我到宫里去。”太医允说。
  “我不能离开儿子。”素答。
  阳光摇晃着,使太医允感受到有一点眩晕,他的体质还是很虚。素的身影在他的眼前幻变成雾气般缥缈。
  “先去弄到鸩再说。”太医允拎起乾坤袋走了几步垢回过头来对素说。


  “我能帮你点什么么?捕鸩太危险了。”
  “不捕鸩我会更危险,你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等我回来。”太医允用手指在素的脸上 轻轻弹了一下。
  太医允挺了挺腰重新走进那片毒栗子林,在阳光的光斑里他看到一缕淡淡的青雾在林子里缭绕。
  他的背影在树林里穿梭如织,因为有阳光,这一回他没有沿着那条弯曲的路走,而是一边抬头看天,一边踩着一种叫金钱草的匍伏小草向阳光越来越稀薄的深处走去。
  这时候天空响起了一阵狂风,铮铮如弓弩的空弦作响,他自言自语地说:带好笠帽。话刚说完,林中就鸣响鸩鸟邦邦的叫声,一阵酸溜溜的风从他的脸颊边刮过。他扭过脖子看见雄鸩运日火辣辣的目光 。他放下乾坤袋,拱起双拳向鸩鸟拜了二拜,他再次自言自语地说:我不想伤害你们,我只想捡一根羽毛,也是捡回我的一条命。
  雄鸩运日似乎听懂了太医允的祈语,两面只大刀一样的黑翅膀呼啦啦一扇,身子立即踅过一个大圈,太医允的脚步边顿时刮起一股小旋风,运日踅身回返的时候翅膀撞断了一根树枝,同时有一片黑亮亮的羽毛在旋风里翩翩旋下,太医允一声惊叫,两膝一软跌跪在潮粘粘的草地上,他扶地的手硌到一件硬物,目看看是一个已经长满青苔的人头骷髅,他顾不得恐惧,目光依然飞越天空。
  那张羽毛飘得十分缓慢,在昏黄的树林里,他像一片透明的树叶慢慢地划着弧形旋转着飘荡着,太医允在它的羽毛梢头看到一种暗暗的蓝光,那光就如火焰尖头的光,他内心的欣喜也火一样燃烧起来了,在黑羽毛落地的那一刻,他想用手去抓它,他差一点忘了鸩羽是能致人于死地的毒品。
  太医允用银夹将那张黑羽毛夹进犀牛皮里,然后以风一样的速度飘出毒栗子林,他远望毒栗子林在薄薄的阳光下化为一片灰茫茫的尘烟。
  他再次站在小茅屋前,站在素期待的目光前。他想人的一切企盼和努力都需要机遇,人们的恒心就是在努力中等待机遇,他如同感激机遇一样感激素,感激那只有灵性的雄鸩运日。
  他把手搭在素的肩头,一时说不上话来。
  那只雍肿的乾坤袋从太医允的肩上慢慢地滑下来,他把素缓缓地拥在怀里轻轻地揉捏着,素在太医允的怀里变成一团温柔的面筋。茅屋和灰色的山林在他们的世界里消失……
  “我该走了。”太医允说。
  “你已经说了几遍了?”素问。
  太医允背起乾坤袋迈过茅屋的竹门槛的时候 ,素知道这一回他是真的要走了,她的眼睛就潮湿起来,有几点光斑在眼眶里酸溜溜地闪动,她再一次拥住太医允。
  “真的不想让你走。”素的一滴泪在太医允衣衫的肩胛上慢慢洇开来。
  素的眼泪像冬日的雨滴一样,透过 太医允的肌肤在他的心头结成冰霰。太医允的情绪在这几天时经历了几个季节的交替,此刻他忽然嗅到有一股死亡的气息向他袭来。他想,告别和死亡不是同一回事呀,可是他脑子里现在充溢的气团浑浊得无法辨清。他想起进山前测字先生的箴语。
  “我会进山来看你的,我每年都要外出采几次药。”太医允将粘在自己身上的素慢慢掰开。
  “我只是心里空落落的,我不知有没有福气再看到你。”素说着的时候二只眼睛茫茫然的像二个深邃的山洞。
  太医允耸了耸肩膀,沿着三天前素领他进来的鸡肠子小路向山外走去。在一个拐弯口他想起自己放在毒栗子森里的鸩弶还没有收起来。他回过头对素喊:“毒栗子林里的白路边上我还放着一只鸩弶,你有空趁便把它拿回来。等到我到你那里来拿来!”
  素的眼泪在太医允的语音里刷刷地泉水一样淌下来,她的两腿支撑不往自己,她在竹管井旁蹲下来,把头埋在两腿中间,用手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她从两面膝中的泪帘里看到太医允像一只静思的山蚂蚁站了片刻,然后在山弯上化为七彩的光斑消失了。
  在三天的行程之后,太医允走在了通往钺王宫的青石大道上。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宫外五颜六色的彩幡和大红灯笼都在叙说着一桩喜事的临门,太医允掰着指头算了算,离宫巳八天了,这里的一切似乎 巳变得十分陌生,那感觉也如第一次看到白阳山深处的那二间茅屋。宫城的热闹一直使他的耳朵嗡嗡作响,骑马坐轿人的显赫,令他走路都不大踏实,这里找不到茅屋里的宁静和温馨,他想素或许还在灶头前的火光里哭泣。
  太医允这样踏着自己的思路,不知不觉步上了钺王宫高高的台阶,台阶边两只高大的狮子陌生地咧着长牙对他表示一种不满,他讨好地向石狮子装出一种笑来,才发觉石狮子的两旁浩浩荡荡站着两排手持大刀长矛的卫兵。在他踏上第二级台阶的时候,他的肩胛就被一只鹰爪一样有力的手抓起来,他在两脚即将离地时小鸡一样叫了一声:“我是太医允——”
  这时他开始在身上抖抖索索寻找那块钺王发的符牌,那卫兵在看过那块刻着不知是什么怪兽的符牌后,像被凉水浇了一瓢一样叫起来:“哇,太医允怎么变得这么蓬头垢面的了,真对不起,你还替我治过背上的疔疮呢,请进宫吧。”
  “噢,没关系的,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呀?”
  “是太子比路今日迎亲,迎亲的队伍就要过来了。”
  太医允摇摇头,摸了摸自己的脸,发觉胡子真的是又长又乱,他走到了自己的门前,门扉已经蒙上了一阵薄薄的灰尘,他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草香味,太医允依稀看到香气中妻子阿苹斜倚的身影,他感受到这气味是来自素身上的,这是野气和女人之气的混合。太医允把乾坤袋丢在地上,从袋里掏出那块犀牛皮夹,他用银夹子把那张漂亮的羽毛夹出来,高高地举在眼前,五彩的阳光透过羽隙,散发出宝石一样的光点。太医允的心情变得晴朗起来,他把鸩羽包进犀牛皮,放到药柜里。他只想好好地睡一觉,他要睡在自己的被衾里,细细回味茅屋里的温情。
  然而他无法安宁,迎亲的锣鼓震得天摇地动,锁呐的嚎叫声胀得空气热辣辣的太医允像一颗放在油锅里的鱼,怎么睡也不踏实,他翻身一骨碌爬起来,听见有人在叫门。
  他打开门见是个身上缠着红绸的卫兵,卫兵见到太医允后作了一个揖后就说:“太子比路听说人巳回宫,叫你晚上去喝迎亲酒,不过钺王今天情况不太好,先请你去看看。”
  太医允点点头,心里却并不高兴,他想到独居深山的素,他想有一朝日能把素接来,哪怕只有三杯两盏淡酒,也是比这热闹得要沸腾的场面惬意一些。太医允梳理了一下发髻,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拿起治疗要用的针石,向钺王宫走去。
  钺王姒环躺在床上像一条陈年的鱼鲞,他的脸面枯涩无光,目光散散的不知他在注视什么,王子季武和王后婵立在他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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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王。”太医允轻轻叫了一声。
  钺王姒环没有反应,眼珠子翻了翻像是在寻找什么。“太医允——你出去多日了,找到仙草了吗?……”钺王的声音宛若风雨中的蛛丝。
  太医允在钺王姒环游丝般的语音中看到了白阳山深处鸩鸟运日和阴谐如同炭火般的眼睛。
  “太医允——我对你可是……恩重如山,是我把你从一个土郎中变成了国人皆知的太医,你只要把我的病治好……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你不要多说话了,太医允正给你号脉呢。”娇艳的王后婵两眼泛着潋滟的光,脸面上的倦意依然盖不住太子比路娶亲的淡淡喜悦。
  太医允把着钺王姒环脉搏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在钺王的话里,他似乎听到了一种山谷里将枯死的老树渴望萌芽的声音。他觉得自己确实像一只关在金丝笼里的鸟,但钺王饲他的倒都是精食,他的指尖突然摸到了钺王恩重如山的份量。他想若是钺王真能活下去,肯定会答应他把素接到宫里来的要求,他的后背有一股热流沿着脊背慢慢地爬上来,在热流涌过心脊时,他的手却僵住了,他摸不到钺王的浮、中两脉,他按指只取到钺王左脉寸口几丝弱而虚的微脉,那脉如同瓦缝中渗进的漏雨,断续无力。“大王几天没有进食了吧?”太医允的脸面顿现颓唐的灰色。
  王后婵把太医允拉到帐后问:“怎么样?”王后婵的胸部非常发达,一起一伏显得有点焦急 。“怕是过不了七天,什么样事都要早作准备。”太医允说完的时候看见王子季武也在帐边,他的眼睛冒着五颜六色的光彩。
  在离开钺王姒环时,太医允听到王子季武在耳边说了一句:“我明天来拿鸩酒。”太医允正想回答,宫外的锣鼓轰轰烈烈地响起来了。王后婵就拉起季武的手快步朝太子殿走去。
  钺国的民俗要求迎亲的队伍必须申时进门,如果早了就要在大门外兜圈子,敲锣打鼓,舞龙耍狮。围观的人总是很多,然后就热闹了,结婚迎亲图的就是热闹。
  在锣鼓的喧闹里,灰蒙蒙的太阳滑到了申时的位置,更鼓的声音淹没在涩涩的唢呐声里。太医允此刻已经将那根长长鸩羽从药柜里取出来,在那只棕褐色的酒坛前,太医允看到自己的头歪歪扭扭在秣秫烧酒的微澜里,像一只无可奈何的甲鱼,他用银夹夹着那尾黑得发蓝的鸩羽将酒中自己的头影慢慢划碎,一阵挠心的香味在屋里渐渐荡漾开来,最能害人的常常是最能诱人的,太医允的思考从香味中收回来,屋外的唢呐和锣鼓声再一次把他的耳膜震得发颤,他举起那尾将鸩毒散发到酒里的鸩羽,手有一些抖动,他透过羽毛上五彩的酒滴,看到迎亲的队伍已经进宫,背着新娘子的小叔子季武步子有些琐碎,他的小脚步运动把背上的新娘脸上的红盖头弄得如风吹的帐子,他的两只手一只搭在新娘子的腿上,一只抚在新娘子的臀部,一步一颤,那手和新娘子丰满的肉体就有了一种制造出来的情欲感。太医允感到那样过分夸张的动作有点亵渎 眼睛的味道,他闭上眼,眼里涌出一片血光。
  王子季武在晚间酒席尚未散尽的时候,找到了太医允,他在太医允的肩胛上拍了一下,很得意地说:“好了吗?”
  太医允先是有点茫然,然后猛地省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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