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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我在北京有张床-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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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感情不和。”小杨争辩道。

吃饭、上网问题解决了,洗澡和洗衣服的问题又出现了。和送水工们一样,洗衣、洗澡就在公共卫生间隔断里,插销插上,用水桶或脸盆草草擦洗了事。常常是你正在洗衣服或洗澡时,一个住本楼的的疯女人突然撞进来,披头散发凶神恶煞,除了不断重复着叫骂“臭外地的”,啥也听不清楚,然后就将你的衣服扔到地下,用脚狠踩。或者你正光着身子擦洗时,她突然一盆凉水泼进来。别说你制止她,就是多看她两眼,她便像红了眼的母斗牛士暴跳如雷越战越勇。遇到这样一个疯子,你TMD除了落荒而逃还能咋地?

我和齐顺子找到唐总,他挤出一脸无奈:“谁拿疯子有办法啊?她打死咱没事儿,您碰她一指头儿,就吃不完兜着走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哥们尽量避开她吧。”

“她是装疯卖傻吧?疯子咋会骂我们‘臭外地的’?”齐顺子愤愤不平,我反问齐顺子:“难道我们不是臭外地的?疯子其实是最诚实的。”

自认倒霉吧。从此尽量在半夜去洗衣或洗澡,这时候又得先看小杨是否方便。小杨纯粹拿这当家了,唐总当初没说对我们说,也懒得找他扯皮,反正不到两月就走人了。

这个副总和唐总的古怪关系让人费解。按小杨的说法,他们从小就认识,还有点远亲。唐总到北京郊区后几年把她接了过来。唐总的老婆,据说有些智障。他们常同居一屋,在沙发床上挤上一晚。据常常半夜一边紧握小鸡鸡在墙上蹭一边把耳朵贴到门缝偷听的雏儿齐顺子说,隔壁情绪稳定,压根就没动静,那失望的样子,活像起了一大早却没赶上集的老农。千真万确,城市的每一寸空间,都装着一个不同的故事。

一个午夜,齐顺子上了厕所回来摇醒半梦半醒的我,悄悄说:“哥们,去洗手间看看吧。”

我少有起夜的习惯,迷迷糊糊地问:“怎么啦?”

“看看就知道了。”他翻身上床。

我轻轻起身,蹑手蹑脚来到卫生间,门反锁着,核实是我后轻轻开了门。我进去一看,几个送水工正在给空水桶注水。几个水龙头上,安装了一个最为简易的过滤装置,手电筒似的,让我想起让廖老红军到死也念念不忘的传销产品。地上摆放着几十个空桶,都是品牌桶装水,他们加满后直接放到隔壁房间堆积如山的水桶里。我边撒尿边开玩笑:“这人造矿泉水水要不要也给你们加上?别浪费啦。”

几个送水工讪讪地笑笑,一言不发。

齐顺子说:“一桶水十多块钱,这帮孙子也忒黑啦。”

我说:“唐总不是给咱们分析了吗,京城水业蓬勃发展但良莠不齐。”

我们捂着嘴巴笑了一阵,顺子问:“咱们要不要举报他们?”

我有些为难:“住着别人的地方,喝着别人的水,再检举别人,不太地道啊。”

顺子进了一步:“哥们,他们让咱们也喝这水,更要举报了。”

“别急,明天调查一下,如果他对咱们不仁,咱也就对他们不义啦。”

顺子忽然嘘了一声,声音压得更低:“要检举也等走了再说吧,现在行动肯定暴露了。”

次日我去隔壁接水喝时,一脸鬼笑问唐总:“咱们自个喝的这水没问题吧?”

唐总一怔,尴尬地笑起来,拿杯子接了一杯,示意般一饮而尽:“哥,咱害谁也不能害自个儿,大哥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害了咱后果可就严重啦。”我恶狠狠地说。

稿子有条不紊地修改,拿不准的,就和任编辑通过电话交流,还到社里和她面谈了一次,并荣幸地和他们社长共进午餐。天宝到我住的地下室来看过我一次,那惊讶的样子,活像抗战时期美国左派记者钻进了陕北窑洞。他问:“不至于到这份上吧?没钱了你说话。”

我说只带了三千多块钱就来北京了,我做生存实验呢。

天宝随后请我美美撮了一顿,还去打了几个小时台球。他似乎很热爱这个活动,技术差了几个级别又很不服气,一直打到半夜,累得我两股战战头昏眼花不得不故意输给他,他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天宝是单身汉,既潇洒又落寞。

2

几天后,我正改稿,小杨神神秘秘地来叫我接美国电话。我刚“喂”了一声,一阵暴风骤雨劈头盖脸而来:“你考的啥狗屎啊?”

脑子“轰”了一下,我硬着头皮问:“多少分啊?”

“My God!(天啊!)我都不好意思说,还浪费ten bucks(十美元)!你咋搞的?Shit!(秽物)……”武彤彤依然是炸药脾气,不过多了一些西药。

我忍无可忍:“有完没完啊?再狗屎也得面对啊。”

她气冲冲地说:“好,你拿笔记一下。语法——六十八分。”

“My God!这不是满分吗?”轮到我惊叫了,她比我声音还大:“Shut up!(闭嘴)有啥牛逼的?很多人都考满分,而且我还没说完呢。阅读六十五分,差三分满分,还将就。”

“我也就那水平了。”我谦逊地说。

“得意个屁!听着,你的听力——,我都不好意思说。”

“那就别说。”我说,她才不理会呢:“ten dollars(十美元)就白花啊?说了也好,杀杀你的气焰。”

“我啥时嚣张过啊?我知道这个肯定考砸,你知道我有精神恍惚症,精力不集中,伟人都这样。”

“你还精神病呢。”她笑了一下,“算下来才五百八十分。”

我惊呼:“那不是过了底线五百五十分了吗?”

“那你去下九流学校吧!”

“作文呢?”我问。

“总分都上不去,说也没用了。也就四点二分,勉强,你以为是你强项啊?”

我叹口气,滚龙不怕烂泥样:“算了吧,哥哥现在还不尿那一壶了。”

“那是你够不着。”她得理不饶人了。

“咋说都行,我正式放弃了,美帝国主义离我太远了。”

“那也挺好,解放了。”

“谢谢你了。”我说,“我就祝福你吧。”

“跟你屁关系!”她狠狠地说,狠狠地甩下电话。小杨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她问:“戈哥,你女朋友咋这么凶啊?”

我苦笑一下,更正:“第一,她早就不是我女友了;第二,做我女友之前她已经是灭绝师太了。”

“啥师太?”她一脸茫然,我说:“就是让男人从肉体到精神都变成太监的女人,而且是无麻醉手术。”

“也太夸张了!”她大笑一阵,又说,“看得出来,她对你还是有感情的。”

我气呼呼地说:“那是因为我还没彻底净身,快了。”

完稿时,我只有三百块钱了。送稿时找到天宝,问社里能不能预支点钱。他说这主意不错,反正合同签了,出了再扣,如果不行他就借钱给我。社长说预支不合适,就借款吧。拿到两千大洋巨款,我回请天宝一顿饭。难得休闲几天,见了几个朋友,还还约了牛胖子,他正闲得起腻呢,他住奶子房。我坏笑起来:“居然有这地名?你小子住温柔乡里啊!”

“呃呀妈呀,还温柔呢!哥哥我饥寒交迫呢。”

“你这种人才,只要愿意作奸犯科,随便干一票也够你吃上三五年的。”

“哥哥现在有追求了,改邪归正啦。”

“干啥呢?”

“准备去‘纽东方’教书育银(人)。”

我脸都要笑烂了:“臭不要脸啊你?你以前说这事我也就当你短个路发个情,你还真拿自己当根葱啊?你敢去‘纽东方’,那我还不得去北大清华啊?咱俩去那儿当学生都是偷偷摸摸的,你忘了?”

“这事儿就这么定啦。”牛胖子斩钉截铁,听说我要出书了,一点不吃惊,“我早看出你也是个不安分的银(人)。”

“你我都是水银,安分得了吗?”我呵呵笑着。

3

按牛胖子的指点,我从铁狮子坟登上939路公汽前往奶子房,一路经过北太平桥、健德门桥、祁家豁子、健翔桥、望京桥等几十个站,直坐得我晕头转向魂不附体,才赶到这个看上去一点也不温柔的奶子房。这个地球上最肥大的城市就是这样,肥大的面积加上糟糕的交通,让你一天能够办成一件事情就不错了。

牛胖子住农舍小院。低矮的红砖围墙前一窄溜枯地,长势衰败的蔬菜上蒙着厚厚的黑灰,几条营养不良的瓜藤正艰难地顺着竹篱笆和围墙延伸着衰败的生命。院门上是农村常见的那种红纸黑字、字迹潦草、拜天祈福的对联,“国泰民安”“五谷丰登”啥的。

牛胖子光着上身,穿着拖鞋,晃荡着大裤衩,慢吞吞地走了出来,远远看见他白花花的肚皮就像在跳舞。一条大狗嚣张地对我狂吠,却驯良地簇拥着牛胖子,不时上蹿下跳摇尾乞功,那阵势将牛胖子反衬得活像一个耀武扬威的恶少。果然,恶少几声厉喝,狗腿子气焰顿消,一边去了。牛胖子解释他刚来时也被咬,进而强调:“这说明不但银(人)性是靠不住的,狗性也是靠不住的。绝对忠诚是根本就不存在的,你说人吧有奶就是娘,你说狗吧谁给根骨头都啃。”

“够犬儒的。”

“人和狗有时候就一回事。”他辩解,“犬儒犬儒,犬就是儒,儒就是犬。”

我点头附和:“这是迄今为止翻译得最有水平的一个词。”

牛胖子说的对,也身体力行,从他住的那个窝来看,你确实很难将人和犬分清楚。和睡在木桶狗窝里的犬儒主义大师戴奥真尼斯相比,惟一不同就是屋里进入了后工业时代,电视、电脑、DVD影碟机和原版英语歌碟和电影光盘堆积成山。还有一堆英语读物、大辞典和“纽东方”的书籍、磁带等资料。乱七八糟的读物:席勒、米兰·昆德拉、王尔德、村上春树、罗素、萨特、弗洛伊德、传销手册等等摆在破沙发上。一本翻开的《沪上宝贝》放在凌乱的枕头旁边。我笑指书说:“《沪上宝贝》居然成了你的枕边书!你不怕传出去坏了你的清白?——如果你还有清白的话。”

他尴尬一笑:“嗨,盗版。哥们无聊,看看这沪上娘们咋个闷骚法,不可否认文笔还是不错,够咸湿。”

我艰难落脚,挪开沙发上大堆杂物,将屁股塞了进去,两边的杂物比萨斜塔一样倾斜过来,把我埋了个著作等身。我环顾四周,老调重弹:“你丫是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啊。”

“深挖洞广积粮是真,不称霸是假。能称霸却不称霸是乌龟哲学,乌龟才不称霸呢。我TMD这十多年卧薪尝胆吃饱了撑的?哥哥我都看了上百部英语原版小说上千部原版电影啦!三十而勃嘛,哥哥我要出山啦!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奶子房,没人三顾奶子房,哥们就自个儿杀出去!”牛胖子就像透露九阳真经似的对我耳语,“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知识分子要有尊严,还得有点钱。”

我不以为然:“啥金口玉言啊,不过一句正确的废话。”

牛胖子烧开水,沏了一壶“铁观音”。我打趣:“你还有这雅兴?你这人吧,傻逼是假,老愤青是真。东北糙汉也粗中有细嘛。”

牛胖子一笑:“银(人)的层次上去难,下来就更难,要不每次改朝换代时咋会有大批宁愿自杀也不愿过普通银(人)生活的没落贵族呢?”

“你真去‘纽东方’?”

“是啊,你以为我闹着玩的?”牛胖子一本正经,“我一直想做一个自由、敬业又有尊严的银(人),席勒说过‘忠于你年轻时的梦想’,我觉得‘纽东方’可以实现这个梦想。”

“你不是常拿他们当傻比看吗?你忘了阿黄了?”

“所以得去啊,天降此大任于我,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啊?”牛胖双手一摊,“治病救银(人)要紧啊!”

“到底救人还是救银啊?就凭你?高中毕业证都不知道长啥样!”我扯嗝似的笑起来,“你以为这是搞传销?鸡鸣狗盗牛鬼蛇神啥都可以去?臭不要脸的,我可以不负责任地告诉你,你胆子也忒大了吧?”

他气咻咻地说:“你咋也有这种偏见呢?他们的招聘要求,我基本都适合。”

“合适就合适,不合适就不合适,咋叫基本合适?”

“这么和你说吧,合理的要求我都合适,不适合我的要求都不合理。”

我愣了:“为你量身定做的?”

“我们对照着说。”他猛地灌了一杯茶,吐出一口热气,再拿起一张小纸片对着说,“第一条:英语水平高,发音好。我英语水平还好,发音标准,当然我得承认比那几个资深海归还差一点点。但很多发音恐怖的人,比如‘资深流氓’‘武林败类’之流不也混成品牌教师了嘛。”

我笑得喷茶:“天啊,你发音好?中国话还讲不利索呢,银(人)啊银(人)的。人道主义、人文精神、以人为本到你嘴里一概成色情行业了。接着说——”

“大学本科或以上学历,英语专业者优先——”

“人大西门有,北大北外由你挑。”我皮条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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