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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小说月报 2013年第10期-第14章

小说: 小说月报 2013年第10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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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墙体,成为墙壁的一部分。 
  你不能学坏,我是为你好…… 
  我晃晃头,他的身子,他的脸,他的声音再次清晰。许多次了,我在臆想中出着恶气。我不能打他,他是我父亲。 
  半小时后,我和王大乐坐在公交车上。我租住的地方在东二环边上,回去要倒三趟车。就是说,我和杜月到爱人之家,倒了三趟车,单程一个多小时。一次艰难的来之不易的约会,就这样被王大乐破坏掉。王大乐坐在我前面,我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五十几岁的人,头顶已经谢光,脑后倒长得茂盛。他的头一颤一颤,不知是车的颠簸,还是为哼歌打节拍。王大乐如愿以偿,总要哼些什么。我没有生气,余怒在踏上公交车那一刻已经消逝。疑惧却巨浪般一波又一波拍打着我。我离开的时候,王大乐还在喝酒,罐装燕京啤酒,我特意买的。我说去火车站接朋友,王大乐嗯一声。出门,我没有急着走,照例躲在那辆货车后面等了十多分钟。王大乐没跟出来,我的心落到实处。杜月早就在8路车站牌等着了。上车的时候,我还往对面扫视。傍晚的街道望不了多远,但我确信,目光所及,没有王大乐的身影。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就算跟出来,没与我和杜月乘同一辆车,怎么可能找到这家偏僻的旅店?他真能嗅到我身上的气息?我和杜月的许多次约会,都因王大乐干扰而夭折,我始终认为是没甩掉他。现在我有点相信他的话了。如果真是这样……我心里轰的一声。 
  盘碗在桌上摆着,啤酒罐已丢到储物筐。里面躺着别的酒瓶子,还有王大乐从街上捡来的零碎,铁钉广告单之类。麻辣花生吃了一半,花生里的辣椒都不见了。我和王大乐都喜欢吃辣椒,我不想和他有同样的嗜好,但在这点上,我无能为力。每次,和王大乐同时大口嚼着辣椒,我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憋闷。 
  王大乐怯怯地望着我,问我饿不饿。他怕我,从我带他离开营盘镇那一刻,那眼神就长在他身上。他也疼我,用他的方式,我从不怀疑。可是……他一次又一次毁着我的幸福。 
  我不理他,坚决不理他。王大乐说有炒饼有面条,问我吃什么。随后,他自言自语,煮点面条吧,面条软。我第一次把杜月带过来,也是煮面条。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杜月。我给她发信息,问她回去没有。她没回复,拨过去,关机。她肯定生气了,涵养再好,也应该生气了。她回去了吧?石城虽然是省会城市,并不大,治安也说得过去。我终究不踏实,起身往外走。王大乐追上来,问我去哪儿,然后尾巴似的跟在后面。杜月在私立医院当护士,住在医院提供的三人宿舍,王大乐清楚。我一路小跑,到医院门口方停住。王大乐大张着嘴,呼着粗气。我厉声道,你也要上去?他往后缩去。 
  返回,我步子放缓许多。王大乐没与我并肩,距我几米远,盯梢似的。在谈固东街与槐安路交叉口,我站住了。路南路北有几家夜总会,整面墙都是灯饰,比赛似的吐着炫目的光。招牌架得极高,每个字都瞪着蛊惑的眼睛。我从未进去过,没那个消费能力。每次经过,目光只是随意扫过,从不停留。那个夜晚,我站着,凝望着一对对巨大的眼睛。王大乐噌地蹿过来,仿佛我站在高楼边缘,正准备跳下去。他扯住我,小声道,回吧。他央求的口吻夹着惊恐。我突然产生强烈的报复欲,猛甩开他,大步往灯光辉煌的地界走。王大乐追上来,再次抱住我,声音打着战,你要干什么?我掰着他的手,恼怒地说,用你管?小乐,不能去啊,你可别变坏。我一个个掰开他的手指,他又一个个扣住。我拖着他走。两人同时被台阶绊倒,我压在他身上。他肯定硌疼了,哎哟一声,环抱我的胳膊松开了。我跳起来,向前狂奔。刚到门口,又被他揪住。他手上的力气很重,爪子般深深嵌到我的肌肉里,语调依然是乞求的,不能去啊,不能去啊。 
  两个笔挺的保安上前询问,我说你们把这个疯子拖开,里面有朋友等我。一个保安扯王大乐,另一个保安用对讲机说着什么。保安没扯脱,狠狠踹王大乐一脚。王大乐刺耳地噢一声,我的头皮突地一麻。王大乐被剥离。我走得磕磕绊绊。号叫如利剑刺入后颈,我迅速转身。王大乐被架空,踢着两腿,脑袋上黑白相间的乱发如无数失去控制的针射向四周。我扑过去,撞开保安。
  2 
  我脑里存储了许多日子。不是什么纪念日,更不是这节那节的,泛滥的节日与我无关。那是我自己的。我并不想纪念这些日子,恰恰相反。这些日子如一粒粒顽固无耻的种子,已然扎根,挥之不去。 
  那个淅沥着细雨的下午,我入住皮城孤儿院。我不是孤儿,但王大乐坐牢,我无家可去。那年,我十一岁。彼时,恰好皮城民政局某位领导在营盘镇下乡。我第一次坐小车,第一次走那么远的路。九月,坝上已经很冷,但车里热烘烘的。某个早上,王大乐丢给我一件透着窟窿的马甲。马甲沾满污垢,而且太大,我不乐意。王大乐答应给我买小浣熊干脆面。那天中午,他成了强奸犯,干脆面也没了影儿。 
  马甲还在我身上套着,车里热,我不停地冒汗。我想让他们摇下车窗,但不敢。下车,我几乎湿透。所以,那个男人让我换衣服,我没有任何犹豫。后来,我知道他姓刘,是我们的护理员。我跟在他身后,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个挤满床的房间。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至今,我也难以描述他们的表情。他们的神情是凝固的,又是流动的。刘护理介绍过我,告知我应该睡哪个床位。刘护理离开好久,四周依然静静的,似乎我这个不速之客把他们吓蒙了,直到啼哭响起。是我邻床一个婴儿,脸粉嫩粉嫩的。 
  我缩在床上,抱着书包,一声不吭。没人理我,我也不想理别人。他们说,过几年,王大乐会来接我。过几年是几年?我挺恨他,但盼着他来。我不喜欢这个地方。直到吃过晚饭,熄灯睡觉,我也没说话。平时,我和王大乐睡得很晚。王大乐白天在街头修自行车,晚上给镇里的纸箱厂糊盒子,我常帮他。但挨到枕头,我就能睡着。在这里,睡得早,却睡不着。不时有婴儿啼哭,还有别的孩子起来撒尿。两天后,我去福利院对面的小学念书,和我同去的还有两个女孩。她们问我话,我假装听不见。我同样不喜欢学校,在学校也很少说话。每天早上,我从不喜欢的地方到另一个不喜欢的地方,傍晚,从另一个不喜欢的地方回到不喜欢的地方。走一样的路,看一样的面孔。我没想过离开。 
  等着王大乐领我。 
  在那里,我经历了许多第一次。第一次打架,第一次直面死亡。和我打架的男孩叫冬冬,光头,脸上有几块铜钱大的皮癣。他大我一岁,和我一样,不是纯粹的孤儿,他父亲因偷盗坐牢。他是宿舍的头儿,如果护理员不在,什么都是他说了算。我没招惹他,他也没像支使别的孩子那样支使我。大约一个月后,那天我上厕所回来,他正翻我的书包,我扑过去抢,他不放。我和他撕拽着,滚到一起。他比我力气大,也比我有经验,很快骑到我身上。待护理员把他拖开,我的脸已被抓破。冬冬受了责罚,关进隔壁的屋子。吃晚饭的时候,他就被放了出来。他挑衅地围着我转,填一口饭敲一下饭盒。我有些害怕,低头不理他。他逼近我,敲击声震得我发怵。勇气是逼出来的,我坦白。我突地抓起桌上的水杯,水还冒着热气。冬冬的叫声蛇一样乱窜。我被关进隔壁的屋子。冬冬被烫伤,我担心他报复。数日后他逃出孤儿院。几个月后,冬冬被警察送回来。他没找我的碴儿,反给我讲他的逃亡经历。半年后,冬冬又逃出去,后又被警察送回。关于皮城,是冬冬一刀一刀刻在我脑里的。 
  邻床的粉脸婴儿在我来后第三天停止了呼吸。她的心脏有毛病。每当营盘镇死了人,王大乐都不让我晚上出去。护理员把婴儿卷住抱走,我不敢直视那个包,只是盯着护理员的脸。我试图看到些什么。他的脸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剃得光光的下巴,鼻翼有一道黑线,看不清是长了东西还是没洗干净。别的孩子根本没看,像平时一样玩耍嬉闹,似乎护理员抱走的是他们尿湿的褥子。我攥得汗漉漉的手松开了。邻侧的床仅空了十多天。我的新邻居是个男婴,巡警从街上捡的。他也有毛病,每隔几天就被护理员抱去检查。没多久,男婴也离开了人世。那一年,有多少个婴孩做过我的邻居,又有多少个先后到了另一个世界?我没有清晰的记忆。但我清楚一点,他们总归是被遗弃了。其实,我也是被遗弃的。只不过我的被遗弃可以用时间计算,而那些婴孩是永久的。 
  四年后,王大乐来找我。 
  我记得那个日子,并非因为王大乐。那天,我的邻床婴孩被领养走了。她和我做邻居时间最久,也是我照顾最多的一个婴孩。除了喂奶,我还替她换尿布,抱她晒太阳。她的小手在我脸上抓来抓去,我特别享受。我第一次懂了牵挂的感觉,我想过王大乐,但没牵挂过他。夜晚醒来,我必定起来看看她,放学,我走得飞快。我有一种朦胧又明确的感觉,等她会说话,会喊我哥哥。那个星期天,一对中年男女来抱她。我发疯地和他们抢。我把刘护理的两个手腕都咬伤了。最终,我绝望地号啕大哭。 
  我在隔壁的屋子待了两个小时。后来,刘护理叫我出去,他的手腕缠着绷带。我看到王大乐,他就站在那儿,站在幽深的走廊上。他脸上挂着笑,似乎又怕他的笑妨碍别人,半露半掩。他白了一些,矮了一些,皱纹深了许多。他张开胳膊,又受惊似的缩回去。他张大的嘴巴没有关闭,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好久,我的名字从他嘴巴挤出来,不是很利索,像一团黏丝悬在唇边。我有些呆,好半天,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他。 
  我收拾东西,王大乐跟进来。从进门他就点头,对婴儿也是。他的客气不只我不舒服,他们也是。我们,或者说我和他们更习惯指令。于是,大团水波样的目光浸住他,他慌了。因为慌,又点一圈头。他想帮忙,被我挡开。我很恼火。我的动作猛了一点,撞了他。没想到他那么虚,往后退了两三步,踩在一个孩子脚上。那个孩子放声大哭,王大乐吓坏了,脸骤然变白。刘护理揽住孩子。王大乐没有离开,反而蹲下去,头和肩往一个方向压着,眼睛瞅着床底,往前挪挪,跪下去。那一刻很安静,长长短短的目光集到王大乐身上。大约两分钟后,王大乐站起,手上多了一枚硬币。他举得高高的,连声道,谁丢的?谁丢的?没人应答。刘护理似乎也没反应过来。王大乐就那么举着,直到刘护理说交给他。 
  孤儿院在皮城边上的山坳里,出大门要上一个长坡。我走得极快,王大乐在身后追着,喊着小心。我不知有什么可以小心的,怕我崴了脚?我反而小跑起来,到了正街,我站定。他跟上来,我们拐向长途汽车站方向。我仍然与他保持着距离。他说着什么,几乎都被汽车的噪音淹没,我只听清楚两个字:小心。上车后,他闭了嘴。他的胳膊似乎有毛病,抬起又落下,落下又抬起。过了一会儿,有东西落我头上。是他犹犹豫豫的手。我猛地一闪,躲开了。
3 
  王大乐被保安踹伤了,走走歇歇。他的手搭在我肩上,又不忍心似的,不住地下滑。我问他疼得厉害不,他龇牙咧嘴地说没事。我没找保安的碴儿,保安是按我的指令做的。我有些担心,决定去医院。当然,不会去杜月的医院,不只是怕杜月看到。杜月说过那里的收费,不是割肉,根本就是大卸八块。 
  终于拦了一辆出租,王大乐却拉扯着不上,说没必要花冤枉钱。我很恼火。出租车走了。我斥责他,他一声不吭。走了一段,又一辆出租停下。我威胁,如果他再固执,就把他送回营盘镇。不知我的话起了作用,还是他确实走不动了,总之乖了。 
  急诊室的医生倒是利索,问了不到三句话,就开单子让拍片。拍片的磨磨蹭蹭,我和王大乐在门口等了足足半小时。没有大碍,医生开了止痛药,膏药。王大乐嘟囔,我说没事就没事,花冤枉钱。我照自个脑袋砸一拳,是替王大乐挨的。从昨晚开房到现在,花的每一分钱都冤枉,起因都是王大乐,他却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王大乐说什么也不坐出租了。他走不稳,到家,天已放亮。我想眯一会儿,躺下不久,听到王大乐爬起来。问他干吗,他说给我弄早饭。我说你省省心吧,我没胃口。王大乐再次躺下,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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