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插队手记-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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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移话题,对蔡景行、昊宇说:“吃好饭一起拉小提琴怎么样?”
两年前,蔡景行开始学拉小提琴,我和昊宇也各自买了一把小提琴跟在蔡景行后面凑热闹。离开生产队的一年多里,三个人还没有机会合奏过。
三把小提琴,尽管演奏水平不怎么样,但毕竟也是音乐,回响在知青点的院子里,一番热闹。
热闹之余,我们坐在那里闲聊,从他们的话语中却听出几分惆怅。
1974年,随着上海插队干部的撤退,知青下乡也进入转折。就拿我们队知青点来说,已经走了三分之一的人,大家在经历了最初的满腔热情后,开始进入一场痛苦的反思:我们的前途到底在哪里?
走和留,是现在知青议论最多的话题。
今年,在我回队之前,生产队有一个上大学的名额,队里推荐三个知青,其中两个年轻的被大队剔除了,理由是照顾年纪大的。
年纪大,竟然成了推荐上大学的理由。
有人不服气,于是大队干部就像当年插队干部问我一样,问他是怎么对待革命前途和理想的?想不想在农村扎根?这就成了大是大非的问题,甚至可能成为以后不再推荐他去上大学的理由。
所以,一提扎根的事,就弄得好多人很为难。
有人问李晶霞:“你有没有扎根农村的准备?”
她说:“有。”
再问:“你明年去报考大学吗?”
她回答:“不去。”
又问:“你后年去不去报考?”
她默然,然后不耐烦地说:“现在还不到后年呢!”
我对她说:“不是非要说自己‘决心扎根’这些话的。如果想报考大学,就应该说清楚,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但是想想,生产队每年除了一两个上学的名额,还有一两个招工名额,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轮到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自己?彼此之间多少有一些竞争和戒备。
昊宇说:“僧多粥少,照这样下去,总有人会永远留在农村的。”
大家又议论起前不久刚结婚的程小岚。
程小岚也是新知青,下乡时带着才十五岁的弟弟程小磊。在我们知青点像这样姐弟或兄妹一起下乡的有三对。8月份程小岚与邻队的一个上海男知青举办了婚礼,这是我们大队里第一个结婚的知青。
程小岚才21岁,结婚好像早了点,但符合婚姻法定年龄。听说有些兵团农场的快到三十岁了也没结婚,孩子倒有了。
蔡景行说:“对她来说,上学招工都没有希望,转点南方又没关系,恋爱结婚过日子倒也干脆。”
我问起国明的情况。
国明曾经想让学校根据他70届的身份,按四个面向的政策重新分配。在上海折腾一年后没有结果,只好再回到生产队。回来后他一心想等招工走,连煤矿招工也想去,被我劝了下来。那是一年多前我还没上学时的事。这次我回来发现他情绪不错,觉得有点奇怪,难道他现在有了新的想法?
王晓雁说:“可能有点什么原因吧,今年春节回上海探亲时,有个小姑娘自称是国明的对象,跑到我家打听国明的情况。她说她父母不同意他们谈恋爱,国明就对她说,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回上海去的,要么被抽调回上海,要么就自己跑回上海。”
蔡景行说:“还想抽调回上海?这不是白日做梦啊!他是在骗自己还是在骗人家上海小姑娘?”
王晓雁说:“自己跑回去倒是可能的,但是没有户口没有工作,人家父母不同意,小姑娘自己也不会同意的。”
大家问我对队里知青目前的思想状况持什么观点?
我想起父亲知道我要回生产队后,曾来信再三告诫我:“党的每一项工作都是与全局有关的,都是党的需要,你回农村只是个人的愿望,不能强加于党,也不能要求每个人都这样做。”
我于是回答他们:“能走的就高高兴兴地走,不能走的也要好好生活下去,我陪着他们。”
说这话的时候,我是轻松的,因为我是已经走了再回来的人,心归于平静,与别人不再有利益竞争。
不可否认的是,知青在走和留的痛苦反思中,开始面对现实,曾经失去的正常青春开始焕发,长期压抑在心头的生活追求、爱情欲望、知识渴求……悄悄萌芽。他们不再为自己曾经高喊过的口号而激动,梦想着最基本最实在也是最迫切的要求:安居乐业。
正文 104、老乡心思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5…7…5 19:20:45 本章字数:1918
回来后,我参加了第一次队委会。
一年多之前,我就是队委,现在叫我参加队委会也属自然。
队长王根生在会上提名让我担任政治队长,大家也没什么意见。
当时队长是一把手,另外还有生产队长、政治队长、车马队长、妇女队长,都是副手。作为政治队长,负责生产队前景规划和夜校的工作,还是比较超脱的。
需要说明一下的是,现在的队委会成员同以前已经大不相同了。除了队长王根生、政治队长我、妇女队长张春芳是上海知青外,团支部书记刘鹏晖也是上海知青,原来还有一位上海知青担任会计,刚被推荐上了大学,会计就由刘鹏晖临时兼着;老乡在队委中除了生产队长、车马队长外,还有保管员和贫协主任;知青和老乡一半对一半。
已经是10月中旬,大雪就要来临,队委会的主要议题是秋收任务和劳力安排。
散会后,保管员李胜俊和我俩单独走,他言语不多,闷闷地憋了好半天才对我说:“你还是不回来好,在我们生产队,谁要是敢说几句公道话,那是没什么好处的。”
我听了只是一笑,觉得他话中有话,很有意思。
是对我的关心?还是对我的警告?
撅黄豆,一周下来,我已经慢慢适应。
早晨,西北风送我们上工地,风力很大,把我的耳朵吹得辣辣的。云块也随着我们往西边聚集。不一会儿,空中便飘起了细粉一般的雪。
天更冷了,哪怕你弯腰累了,直起身挺一下腰的那么点功夫,也会冷得全身打颤。
中午休息吃饭,发觉水壶里结了一层冰花,就着冷馒头,吃得心窝里就像塞进了冰块。
午饭后,老乡走了一半,回家睡热炕头去了。
农村自从搞定额管理后,干多少算多少工分,上下班时间没有人管。
我脱下棉袄,跳着活动了几下身子,又干了起来。天越冷我干得越欢,要不是镰刀断了,今天能干两个定额。
人出汗了,天也放晴了。
下班时,西边的太阳连着山尖那半部被拉得尖尖的,红得像火一样;太阳的上半部却圆圆的,黄黄的。看上去真像一只倒置的成熟蜜桃。
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我感到一天劳动后的轻松。
回到知青点,看到肖明正在抹墙,我拿了把铁锹帮他和泥。
每年过冬前,东北都会用稀泥把外墙的缝抹平,再把窗户外的缝也全部贴上纸条,这样屋子不透风又保暖。
俩人边干活边唠喀。
他说起自己分在上海工作的弟弟,已经入团当了干部,自己有点自卑,说:“我就当个农民吧,别看没出息,每顿五个馒头!”
嘿嘿地笑了一下,他又叹息到:“哪个当领导的真正关心过自己?重视过自己?”
他觉得知青不再像两年前那样单纯天真了,人心思走,相互间变得有些冷淡麻木。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热情奔放,开始看破红尘,封闭自己。甚至对别人的帮助也抱着戒心,怕成为别人的戏子;但当别人稍离他一些时,他又感到被边缘的苦闷。
我从和好的泥中挑出冻块说:“自然环境使它冻上了,一般的水还化不开它,它自己也有些顽固;扔了吧,太可惜;不扔吧,派不上用处。”
肖明很敏感,平时跟我也开开玩笑,他说:“你的意思是我和它一样呀?”
我说:“我不是指一个人,好像老乡的气氛也都有些怪怪的。”
我把那天保管员李胜俊对我说的话跟肖明学了一下。
肖明回头张望了一下,见没人,对我说:“你没听人说李胜俊以前与队里妇女打情骂俏的事吗?这个人有问题。现在他对知青也不好,分粮时还克扣了知青点300斤小麦。”
在我的印象中,李胜俊以前对知青很好的,过年过节还来知青点食堂帮助掌勺烧个菜什么的。怎么现在也有知青对他反感了呢?
肖明说:“不是我们对他有意见,是他们现在对王根生当队长有意见,你回来对王根生又支持,都是知青嘛,他们当然有想法。”
我不相信传说,我更愿意相信的是眼下的现状。
我想起那天队委会在讨论秋收任务和劳力安排时,副队长老吴、车马队长李明伍、保管員李胜俊、贫协组长刘承新几个老乡,好几次对王根生的安排不是很满意,讲话口气都有些呛。
这个生产队自合作社以来的20多年,没有一个人连任过队长的,从来就是一年换一个队长,已经成了习惯。是不是上海知青当了一年队长,也让他们感到了厌烦?让他们对知青当队长已经没有了兴趣?
正文 105、出差嫩江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5…7…5 19:20:45 本章字数:2133
事后想起来,我胆子太大了。
生产队派我去嫩江买一台扬场机,我竟然把1200元现金带在身上就出发了。
那时厂里工人一个月才36元工资,你想想看,相当于三年的工资呢!要让歹徒知道了,非招来横祸不行,不把你打死,也会整你个半死。
我把钱放在棉裤的后插袋里,再罩上一条单裤。在黑河晚上睡觉时,就把棉裤放在脑袋下枕着。
第二天一早从黑河出发,下午2点到了嫩江。
在嫩江农机供应站,看到了扬场机,却少配件,等配齐了,人家也要下班了。我不想再等到明天,因为正在打粮季节,队里等着用。我赶紧交完钱,去联运站找车。
这是个我并不认识的司机。我们装完车,已经是夜里7点多钟,供应站的大门已经锁上,警卫说没有出门证不让我们走。我缠住警卫让他给领导打电话。这才来了个主任,大开“恩门”。
来回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我觉得挺对不起司机的,就请他去饭店,想犒劳他一下,但司机不肯去。
我以为他在恼火,就给他一个暗示:条件好说。
这是当时社会的一种风气,虽然给这个暗示时我也很不自在,但为了生产队早一天完成征购粮任务,又有什么办法呢?
沉默了几分钟,很尴尬。我不知道他会开什么条件,毕竟生产队并不富裕。
“你是不是**员?”他突然这样问我。
见我不回答,他告诉我:“我是个**员,不能做这样的事。我们的目的在于支援农业,不在于个人的私利。”
天很黑了,他看不出我脸上的红晕。
我们回联运站,一人吃了两个馒头和一碗汤。
吃饭出来,正巧碰到师范的同学,他家就在嫩江县城,硬拽我去他家坐一坐。
他那个顶多是科级领导的父亲和我喝茶聊天,向我夸口说:“要不是我被冲击的事,我儿子早就入党了。”
见我淡然一笑,他又吹嘘起自己的经历。可是在我的眼里,这些经历并不出众。
正当他喋喋不休时,一个邻居进门来求他办一件私事。他当场轻飘起来,为了在我面前露一手,竟像办公一样,亲手动笔给那个邻居写了一张纸条儿。那邻居接过纸条,连连作揖后走了。
我依然淡淡地笑着,让其捕捉到了我眼神里的不屑。
我累了,想早点回旅馆休息。临走时,他站在门口特意给我讲了一个老掉牙的秀才故事:
从前,有个迂腐的秀才问和尚:“秃”字怎么写?和尚生气地说:秀才的“秀”翘尾巴。
东北人骂人是不说粗话的,细想一下,就知道他是在说我的傲慢。我看在他是同学父亲的份上,依然淡淡地笑着说:“秀才翘的仅仅是尾巴,和尚秃的可是脑袋,有一句话叫作‘无法无天。’”
他脸上稍一抽搐,便不露声色地哈哈大笑,把我送出家门。
老天下雨了,绵绵不绝的水,轻轻地落在污浊的地上,一起同流合污去了。
走了一会儿,雨点变成了雪花,把满地的污流一起盖上,给人一种洁白的假象。
晚上,躺在简陋的小旅馆里,身上的钱付出去了,不用再担心。但今夜的雪会不会有麻烦?那司机的一本正经是真还是假?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凌晨两点,我和司机一起上路往生产队赶。
好在昨夜雪不大,天气也转晴,早上7点不到,就到了大岭。
这是嫩江到爱辉的中点,所有往来车辆都必须在这里接受边境检查和林业检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