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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悲惨世界-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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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奇特的了,而这就是巴黎暴动所独具的特征,是任何其他都城所没有的。为此,必须具备两件东西:

巴黎的伟大和它的豪兴。必须是伏尔泰和拿破仑的城市。

可是在一八三二年六月五日的这次武装反抗中,这个大城市感到了某种也许比它自己更强大的东西。它害了怕。人们看见,在那些最远和最〃无动于衷〃的区里,门、窗以及板窗在大白天也都关上了。勇敢的拿起了武器,胆小的躲了起来。街上已见不到那种不闻不问、单为自己奔忙的行人。许多街道都象早晨四点钟那样,不见人影。大家都唠唠叨叨地谈着一些惊人的新闻,大家都散播着一些生死攸关的消息,说什么〃他们已是国家银行的主人〃,〃仅仅在圣美里修院,他们就有六百人,在教堂里挖了战壕并筑了工事〃,〃防线是不牢固的〃,〃阿尔芒·加莱尔①去见克洛塞尔②元帅,元帅说:'您首先要调一个联队来'〃,〃拉斐德在害病,然而他对他们说:'我和你们在一起。我会跟着你们去任何地方,只要那里有摆一张椅子的地方'〃,〃应随时准备好,晚上会有人在巴黎的荒僻角落里抢劫那些孤零零的人家(在此我们领教了警察的想象,这位和政府混在一起的安娜·拉德克利夫③)〃,〃奥白利屠夫街设了炮兵阵地〃,〃罗博和毕若已商量好,午夜或至迟到黎明,就会有四个纵队同时向暴动的中心进攻,第一队来自巴士底,第二队来自圣马尔丹门,第三队来自格雷沃,第四队来自菜市场区;军队也许会从巴黎撤走,退到马尔斯广场;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是,这一次,肯定是严重的〃,〃大家对苏尔特元帅的犹豫不决都很关心〃,〃他为什么不立即进攻?〃〃肯定他是高深莫测的。这头老狮子好象在黑暗中嗅到了一只无名的怪兽〃。

①阿尔芒·加莱尔(ArmandCarrel,1800…1836),法国资产阶级政论家,自由派,《国民报》的创办人之一和编辑。

②克洛塞尔(BertrandClausel,1772…1842),伯爵,法国将军,一八三一年起是元帅,一八○九年至一八一四年参加比利牛斯半岛战争,后任阿尔及利亚总督(1830…1831和1835…1837)。

③安娜·拉德克利夫(AnneRadcliffe,1764…1823),英国女作家,著有一些描写秘密罪行的小说。

傍晚时分到了,戏院都不开门,巡逻队,神情郁怒,在街上来回巡视,行人被搜查,形迹可疑的遭逮捕。九点钟已经逮捕了八百人,警署监狱人满,刑部监狱人满,拉弗尔斯监狱人满。特别是在刑部监狱,在人们称为巴黎街的那条长地道里铺满了麦秆,躺在那上面的囚犯挤成了堆,那个里昂人,拉格朗日①,正对着囚犯们大胆地发表演说。这些人躺在这些麦秆上,一动起来,就发出一阵下大雨的声音。其他监狱里的囚犯,都一个压着一个,睡在敞开的堂屋里。处处空气紧张,人心浮动,这在巴黎是少有的。

①拉格朗日(CharlesLagrange),在里昂建立〃进步社〃,一八三四年他领导里昂工人起义。

在自己的家里人也都采取了防御措施。做母亲的,做妻子的,都惴惴不安,只听见她们说:〃啊,我的天主!他还没有回来!〃难得听到一辆车子在远处滚动。人们立在大门口听着那些隐隐传来的、不清晰的鼓噪、叫喊、嘈杂的声音,他们说:〃这是马队走过。〃或者说:〃这是装弹药箱的马车在跑。〃他们听到军号声、鼓声、枪声,最揪心的是圣美里的警钟声。人们等待着第一声炮响。一些拿着武器的人忽然出现在街角,喊道:〃回家去,你们!〃随即又不见了。大家赶紧推上门闩说道:〃几时才闹得完啊?〃随着夜色的逐渐加深,巴黎暴动的火焰好象也越来越显得阴惨骇人了。

一关于伽弗洛什的诗的来源的几点说明。一位院士对这诗的影响

人民和军队在兵工厂前发生冲突以后,跟在柩车后紧压着(不妨这样说)送葬行列的头部的人群,这时已不得不折回往后退,前面挤后面,这样一来,连续几条林荫大道上的队伍顿时一片混乱,有如退潮时的骇人情景。人流激荡,行列瓦解,人人奔跑,溃散,躲藏,有的高声叫喊向前冲击,有的面色苍白各自逃窜。林荫大道上的人群有如江河的水,一转瞬间,向左右两岸冲决泛滥,象开了闸门似的,同时注入那二百条大街小巷。这时,有个衣服破烂的男孩,从梅尼孟丹街走下来,手里捏着一枝刚从贝尔维尔坡上采来的盛开的金链花,走到一个卖破烂妇人的店门前,一眼瞧见了柜台上的长管手枪,便把手里的花枝扔在街上,叫道:

〃我说,大娘,您这玩意儿,我借去用用。〃

他抓起那手枪便逃。

两分钟过后,一大群涌向阿麦洛街和巴斯街的吓破了胆往前奔窜的资产阶级,碰到这孩子一面挥动着手枪,一面唱着:

晚上一点看不见,

白天处处阳光照。

先生收到匿名信,

乱抓头发心烦躁。

你们应当修修德,

芙蓉裙子尖尖帽。

这男孩便是小伽弗洛什。他正要去投入战斗。

走到林荫大道上,他发现那手枪没有撞针。

他用来调节步伐的这首歌和他信口唱出的其他一切曲子,是谁编的?我们答不上。谁知道?也许就是他编的。伽弗洛什原就熟悉民间流行的种种歌谣,他又常配上自己的腔调。他是小精灵和小淘气,他常把天籁之音和巴黎的声调和成一锅大杂烩。他把鸣禽的节目和车间的节目组合起来。他认识几个学画的小伙子,这是和他意气相投的一伙。据说他当过三个月的印刷业学徒。有一天他还替法兰西学院的院士巴乌尔-洛尔米安办过一件事。伽弗洛什是个有文学修养的野孩子。

在那凄风苦雨的夜晚,伽弗洛什把两个小把戏留宿在大象里,却没料到他所接待的正是他的亲兄弟,他替老天爷行了一件善事。他在晚上救了他的两个兄弟,早上又救了他的父亲,他便是这样过了那一夜的。天刚亮时他离开了芭蕾舞街,赶忙回到他那大象里,轻轻巧巧地把两个孩子从象肚子里取出来,和他们一同分享了一顿不三不四由他自己创造出来的早餐,随即和他们分了手,把他们交给了那位叫做街道的好妈妈,也就是从前多少教养过他自己的那位好妈妈。和他们分手时,他和他们约好晚上在原处相会,并向他们作了这样一段临别的讲演:〃我要折断手杖了,换句话说,我要开小差了,或者,按照王宫里的说法,我要溜之大吉了。小乖乖们,要是你们找不着爹妈,今晚便回到这里来。我请你们吃夜宵,还留你们过夜。〃那两个孩子,也许是被什么警察收留关进拘留所了,或是被什么江湖艺人拐走了,或者压根儿就是迷失在这个无边无际的巴黎迷宫里了,他们没有回来。今日社会的底层是充满了这种失踪事件的。伽弗洛什不曾和他们再见过面。从那一夜起,过了十个或十二个星期,他还不时搔着头说:〃我那两个孩子究竟到哪儿去了?〃

这时,他手里捏着那支手枪,走到了白菜桥街。他注意到这条街上只剩下一间商店是开着门的,并且,值得令人深思的是,那是一间糕饼店。真是上苍安排的一个好机会,要他在进入茫茫宇宙之前再吃一个苹果饺。伽弗洛什停下来,摸摸自己的裤口袋,搜遍了背心口袋,翻过了褂子口袋,什么也没有找出来,一个钱也没有,他只得大声喊道:〃救命啊!〃

人生最后的一个饼,却吃不到嘴,这确是难受的。

伽弗洛什却不因此而中止前进。

两分钟过后,他到了圣路易街。在穿过御花园街时,他感到需要补偿一下那个无法得到的苹果饺,便怀着无比欢畅的心情,趁着天色还亮,把那些剧场的海报一张张撕了个痛快。

再远一点,他望见一群红光满面财主模样的人打他眼前走过,他耸了耸肩,随口吐出了这样一嘴富有哲理的苦水:〃这些吃利息的,养得好肥啊!这些家伙,有吃有喝,天天埋在酒肉堆里。你去问问他们,他们的钱是怎么花去的。他们准答不上。他们把钱吞了,这还不简单!全在他们的肚子里。〃

二伽弗洛什在行进中

捏着一支手枪,一路招摇过市,尽管它没有撞针,这对官家来说总还是件大事,因此伽弗洛什越走越带劲。他大喊大叫,同时还支离破碎地唱着《马赛曲》:

〃全都好。我的左蹄痛得惨。我的风湿毁了我,但是,公民们,我高兴。资产阶级只要稳得住,我来替他们哼点拆台歌。特务是什么?是群狗。狗杂种!我们对狗一定要恭敬。如果我这枪也有一条狗①,那又多么好。我的朋友们,我从大路来,锅子已烧烫,肉汤已翻滚,就要沸腾了,清除渣滓的时候已来到。前进,好样的!让那肮脏的血浇灌我们的田亩!为祖国,我献出我的生命,我不会再见我的小老婆了,呢,呢,完蛋了,是的,妮妮!这算什么,欢乐万岁!战斗,他妈的!专制主义,我够了。〃

①法语中,狗和撞针是同一个字(chien)。

这时,国民自卫军的一个长矛兵骑着马走来,马摔倒了,伽弗洛什把手枪放在地上,扶起那人历史上王朝的兴衰、更变。如夏、商、周三个朝代的递嬗,就,继又帮他扶起那匹马。

这之后他拾起手枪往前走。

托里尼街,一切平静。这种麻痹状态是沼泽区所特有的,和四周一大片喧杂人声恰成对比。四个老婆子聚在一家大门口聊天。苏格兰有巫婆三重唱,巴黎却有老妈妈四重唱。在阿尔木伊的荒原上,有人向麦克白①说:〃你将做国王。〃这句话也许又有人在博多瓦耶岔路口阴森森地向波拿巴②说过了。

①据莎士比亚的同名戏剧,苏格兰爵士麦克白在出征归国途中,遇见三个巫婆,说他将做国王。他便谋害国王,自立为王物体的唯一特性是广延性,运动就是位移,是物体的偶性。主,但得不到臣民的拥护,死在战场上。

②指拿破仑第三。

这几乎是同样一种老鸦叫。

托里尼街的这伙老婆子只关心她们自己的事。其中的三个是看门的。另一个是拾破烂的,她背上背个筐,手里提着一根带钩的棍。

她们四个仿佛是在人生晚年的枯竭、凋残、衰颓、愁惨这四只角上,各占一角。

那拾破烂的妇人,态度谦恭,在这伙立在风中的妇人里,拾破烂的问安问好,看大门的关怀照顾。这是由于墙角里的破烂堆由门房支配,或肥或瘦,取决于堆积人一时的心情。扫帚下也大有出入。

那个背筐拾破烂的妇人识得好歹,她对那三个看门婆微笑,何等的微笑!她们谈着这样一些事:

〃可了不得,您的猫儿还是那么凶吗?〃

〃我的天主,猫儿,您知道,生来就是狗的对头。叫苦的倒是那些狗呢。〃

〃人也一样叫苦呢。〃

〃可猫的跳蚤不跟人走。〃

〃这倒不用说它了。狗,总是危险的。我记得有一年,狗太多了。报纸上便不得不把这事报导出来。那时,杜伊勒里宫还有许多大绵羊拉着罗马王的小车子,您还记得罗马王吗?〃

〃我觉得波尔多公爵更讨人喜欢些。〃

〃我,我看见过路易十七。我比较喜欢路易十七。〃

〃肉又涨价了,巴塔贡妈!〃

〃啊!不用提了。提到肉,真是糟透了。糟到顶了。除了一点筋筋拉拉的肉渣以外,啥也买不到了。〃

谈到这儿,那拾破烂的妇人抢着说:

〃各位大姐,我这活计才不好干呢。垃圾堆也全是干巴巴的了。谁也不再丢什么,全吃下去了。〃

〃也还有比我们更穷的呢,瓦古莱姆妈。〃

〃是啊,这是真话,〃那拾破烂的妇人谦卑地说,〃我总算还有个职业。〃

谈话停了一下。那拾破烂的妇人被想夸张的人类本性所驱使,接着又说:

〃早上回家,我便理这筐子,我做经理工作(大概是想说清理工作)。我屋里摆满一堆又一堆的东西。我把碎布放在篮子里,水果心子、菜帮子放在木盆里,汗衣汗裤放在我的壁橱里,毛织品放在我的五斗柜里,废纸放在窗角上,那些能吃的东西放在我的瓢里,碎玻璃放在壁炉里,破鞋破袜放在门背后,骨头放在我的床底下。〃

伽弗洛什正立在她们背后听。

〃老婆子们,〃他说,〃你们为什么谈政治?〃

四张嘴,象一阵排炮,齐向他射来。

〃又来了一个短命鬼。〃

〃他那鬼爪子里抓个啥玩意儿?一支手枪!〃

〃真不象话,你这小化子!〃

〃这些家伙不推翻官府便安顿不下来。〃

伽弗洛什满不在乎,作为反击,只用大拇指掀起鼻尖,并张开手掌。

拾破烂的妇人嚷起来:

〃光着脚的坏蛋!〃

刚才代表巴塔贡妈答话的那老婆子,没好气,拍着双手说:

〃准出倒霉事,没错。那边那个留一撮小胡子的小坏种,我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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