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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涛声依旧-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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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儿子你咋这时候来电话呐?你没睡觉啊?”

张容支吾了几个无意义的音节,问:“你干嘛呢?”

“我啊?我在你奶奶家!”

“是么?什么时候去的?”张容吸了下鼻子,问:“他们都挺好的?我爸也去了?”

张杨道:“挺好挺好,你奶奶说想你。这不是你大舅爷明年春天预备盖房子了,我们来帮着谈房照和地盘圈院子的事。昨天刚整巴明白,费劲八力的,结果晚上才躺下屁大工夫就又起来了,诶我的个老天爷,别提了,简直要给我累出神经病。”

“啊?”张容语气中带着急切,忙问:“咋了?”

“你爷说粮食仓子里有豆杵子,一冬天都偷咱家多少斤大豆玉米了,非得让咱们都起来跟他一起打!”

“噗!豆杵子跑仓子里去了?”张容一想起那种长着半圆形小耳朵,黑豆小眼睛的黄皮偷粮贼就想笑,“抓着了没有啊?”

“必须抓着了,你爹我出马,我们分头找了大半宿,你猜他把洞藏哪了?搁柴火垛子下头!我们后来全搬开才发现,你奶奶用水灌洞,丫的窜出来,一钎子就让我给捅住了,溅我一身血点子。”

张容无声大笑,听到电话里远处有吵嚷动静,一阵骚乱的有人嚷嚷着拎走拎走!仍沟子里埋了!张杨时断时续的声音夹在其中:“到你大爷家呆着咋样?”

“……挺好。”

“嗯。在那尽量别麻烦别人,需要什么东西自己买。你背包里边有个小兜儿,里头我给你放钱了,回头检查一下。别乱花我告诉你,买啥了发票都给我留着,回来看你要乱花一分钱咱俩就好好谈谈。行了赶紧睡觉吧,我也得回去,你爸躺苞米垛子上要睡着了,已经打呼噜了。”

张容撇撇嘴,“拜拜。”

“拜拜。”

合上手机,张容只觉得舒坦了,之前就好像喝可乐的时候吸管吸住了冰,一口气滞着上不来,现在则如同痛痛快快的畅饮了一大杯。

他翻身下地光着脚丫子跑到书桌边,埋头翻找他的运动背包,果然在里头夹层的小口袋里捏到一沓,用他的作废考卷包裹着,他打开一张张数,统共二十张百元大钞。将钱随意卷巴卷巴塞回包里,张容又有些困了,退后到墙边猫腰摆出架势,猛地大步助跑,跨栏般一跃到床上,咣当躺倒呈大字型,闭眼呼气,床垫里的弹簧压的将他和被子向上弹了弹。

随后在洪家的生活每天都很惬意,张容每晚主动给张杨或韩耀打一个电话。白天的安排刚开始是在烟台市内和周边观光,不过后来就不怎么出去了,一是各处景点大多是自然人文风光,对于张容来说没太大意思,走两天就厌烦了。再者,电视近来不断播报关于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的相关事件,张母看完了就劝他们不要出去为好,张杨更是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说的张容也有些发憷。

虽然疾病传播,但年下到处仍有大批市民买年货,逛街拜庙,这无疑使得人口密集地区空气更浑浊。也许病毒就隐藏其中,而人类的肉眼凡目却看不见它的存在。

好在它虽然近在眼前,可也算是远在天边,中国十多亿人,不过那么极少的一部分感染,而他们全家都还好好的生活着,论概率好像根本不可能正正当当,好死不死的就落到他们的头上。

这个想法不止张容有,几乎所有身在其中而尚未感染的中国人都怀着侥幸这么想过,而农历新年刚过没多久,口罩、体温计、消毒液、食醋和板蓝根遭遇疯狂抢购,继而哄高价位,最后脱销。然而这些防护措施并没有阻隔疾病传播,非典型肺炎在中国大地上肆虐开来,有一些地区甚至因此产生恐慌。

多少年不曾有过的,如同古代瘟疫一般流传却暂时无法治愈,甚至无法预防的病毒成为了全世界的敌人。

年初五,洪辰担心国家政府为了减少传播会限制地域间人口流动,所以决定收拾东西返回省城。

洪母有些担心,出发当天还在劝说:“别走了,在家呆着吧,不动活还好,就怕来回跑,谁知道万一走到哪儿就那什么了呢。”

洪辰笑着安慰她:“没事,哪那么容易的,电视不断报道主要就是因为它现在不好治疗,也不代表平白就能染上,我们既不随便跟人离得太近说话,也不乱吃乱摸东西。放心,公司我必须得回,而且孩子马上要开学了。”

看着他们往车上装包,洪母仍害怕离了她的眼会出事儿,只得帮他们兑消毒液放在车厢里,矿泉水,板蓝根和茶杯都备齐了,挨个嘱咐带好口罩,注意卫生,和洪父一起目送车子驶出民居院门。

83第八十三章

秦韶旋开车载电台的开关;抬手将卫衣大兜帽扣在头顶的棒球帽上;潇洒一耸肩,跟着音乐口齿不清的哼唱:“载着你,仿佛载着阳光,不管到哪里都是晴天……”

“不至于吧。”张容坐在车后座上回头瞻望,洪母还站在门边;低着头好像在抹眼泪,他干笑道:“整的好像咱们有去无回了似的,她也忒脆弱了吧。要真那么容易感染,说病就病的,人类早灭绝了。”

“老人总是特别容易担心;咱们这么想,但她们却认为疾病防不胜防嘛。”洪辰笑了笑,垂眼看着张容,用手指帮他梳理凌乱的额发:“回省城了,给你爸去个电话通知一声?还是想再上大爷家住两天?想就吱一声,大爷按国家领导人标准招待你。”

“哦,随便啊,你给他们打电话吧,我的长途很贵。”张容随随便便应了句,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打量窗外芝罘的街景,随节奏抖腿,“看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洪辰了然的挑眉,没拆穿张容此时对十分明显的想回家心理的笨拙掩藏,掏出手机拨通了韩耀的号码。对面很快就接通了,提示音才响了两下而已,洪辰好整以暇的想照例闲扯几句,之后再告诉他儿子明天回来了,预备着接驾吧。

只是这时,对方却很着急的打断他,说了什么紧急事情,令洪辰难以置信的双眼圆瞪,脸色在瞬间就变得异常难看。他拿手机的手指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由于攥的太紧太狠,关节泛出可怖的青白色。

此时歌声戛然而止,后视镜中,秦韶的双眼也在注视身后的洪辰。

电话里也察觉到洪辰的情绪变化,意识到他刚刚表达不到位导致洪辰理解有偏颇,紧忙着又解释了一通。这回说的总算清楚了,让洪辰的神经从骤然紧绷立即放松了大半,一脸痛苦,心道操,吓懵我了。同时脱口而出:“那就好!那就好!不是就好!”

他继续听韩耀讲话,很快的扫了眼身旁的张容,见他仍看着窗外,不动声色的深深吸气,努力使语调听起来尽量平和,不过还是微有些担忧:“嗯,我清楚,你们俩……到时候通知我,随时联系,咱们一定随时联系。”

张容并没察觉到洪辰片刻的异常,毕竟大人们平时打电话热络起来都是类似的语气和套话,他在车窗上的倒影中隐约看到洪辰挂断了电话,扭头问:“他们说给我做什么好吃的了么?”

“是……这样,吃得暂时甭去想了。”洪辰揽过他的肩膀,温和的笑起来,口吻轻快:“哎,真让我给说着了,你还真就得在大爷家再住一段时间,刚才你爸爸说他们一时半刻从祈盘屯回不来,你大舅爷因为盖房子的事跟别人起纷争了,他们正在帮着解决,回来了会告诉咱们。”

“啊?”张容失望的倒靠在椅背上,“行吧。”

当晚宿在城郊旅店,图于安全三人订了一间双人房,半夜里张容蜷在其中一张单人床上,睡意朦胧中听见洗手间简陋的门板后哗哗的流水声,像是在刻意掩盖洪辰与秦韶的低语,不过他并不在意,只是觉得有一点儿奇怪,很快又睡了过去。

既然大爷说了父亲们忙着处理纷争,所以张容住在洪辰家的这些天并没给他们打电话,只是发短信,对方也用短信回复他,一次电话都没打来过。初中的寒假在正月里就结束了,还没过元宵节,学校马上通知当月下旬登校报到的事宜。正月初十当天,洪辰从公司回来,刚把从餐馆打包的晚饭放下,就听沙发上的张容问:“大爷,我爸他们还没回来啊?”

洪辰顿了一顿,笑道:“没,你爸说一回来马上给咱们来电话。”

张容不悦的翻眼皮,道:“他们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啊?当我不存在了啊?马上开学了,我书包课本和一半作业都在家扔着,他们一天不回来,我就一天进不去门,耗到上学那天我拿什么去学校?”

说到这儿,张容显得十分不高兴了,将遥控器扔在茶几上,咣当一声。

晚间新闻还在播报非典最新情况,女主播神情严肃,指出科学家认为病毒可能源于野生动物,前阶段的研究发现,广东的一部分野生动物体内存在病毒抗体,它们非常有可能是病毒载体,人类通过食用感染了动物携带的病毒,过程中可能存在变异。而后切入一段录像对其进行了详细解释。

客厅充斥着新闻报道,闹哄哄使人心烦气躁,洪辰干站在客厅中央,盯着电视屏幕想不出该怎么给张容说才好,最后实在无言以对,只得陪着笑脸说:“不急,大爷晚上催催他们,从祈盘回省城还不快么,小半天都用不上。”

然而洪辰虽然嘴上这么说了,之后却一直没有往祈盘屯去电话的意思,当晚哄得张容回房间睡觉,第二天一睁眼人就出门去公司了,留下孤零零的张容一个人吃餐桌上用盘子扣着的早饭。

想到大爷像是在刻意躲他,瞪着面前碗里的豆浆,张容此刻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父亲们既见不到面又不和他联系,隔三差五一条短信咸不咸淡不淡的全是废话,现在家也回不去屋,大爷一问三不知,连推带躲的,还有在旅馆那晚瞒着他故意不让他听的对话……

张容扔了筷子回房取出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到客厅沙发坐下,一手摸到遥控器调小电视音量,拨了韩耀的号码。

这一次提示音响了很久,直到有女声说“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张容原本就着急且生气,对方不接电话的行为更加激起了他的怒火。较劲似的锲而不舍到第五次,电话终于通了,他劈头盖脸的大吼:“你们能不能给个明白话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永远不回就麻溜利索知会一声!我以后不用你们了我收拾收拾滚蛋!大舅爷盖房子重要我上学就不重要是吧!还是你们的意思以后我就甭上学了!?甭进家门了?!”

韩耀从接起电话起就默默的听他喊,最后张容喊得上不来气直喘,才沉声道:“别喊了,仔细嗓子疼,我们不是……”

“不是什么?!既然不是那你们敢不敢回家把书包课本给我扔出来!敢不敢回家——!”张容怒不可遏的顶回去,眼泪鼻涕也不争气的连片往下淌,哽咽着用衣袖使劲抹脸,“敢不敢……回、回家……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不知道的都以为你们得非典死了……”

电话另一端只有韩耀沉重的叹息,饱含了无可奈何。

“乖宝,爸爸不是不想你,实在没办法……再过十天保证就能回家了,上学没有书本先借同学的一块儿看,好不好,作业回头让你大爷去跟老师解释,没事儿别怕,老师敢说你回头老子上学校找她去。”

张容抽噎着点点头,傻乎乎的也意识不到这样对方根本看不见,韩耀嘱咐了许多,张容抿着嘴,忽然问:“你们现在在我奶奶家?今天大舅爷的房子纷争谈判还没开始吧?”

韩耀怔了下,立刻道:“对对,在你奶奶家,没开始,你爸刚起床正做饭呐。”

张容道:“太好了,让我奶接电话,过年没见着面,想跟她说话。”

韩耀:“……”

张容:“如果她去喂鸡了不在屋里,让我爷接也成。”

到底爷爷奶奶谁也没来说话,只有韩耀吭哧了半晌。张容眼睛一横,心下明白他的猜想没错,大声质问:“你们根本就不在我奶家!你们到底在哪干嘛?!我大爷也知道你们整事儿还不告诉我,瞒着我当我傻啊,我上初中了是大人了长脑袋了!天大的事儿告诉我一声能怎么地你们吧!我又不是不理解你们!把我瞒的吐血你们就爽了是吧!”

面对张容的怒气,韩耀没再开口,而是张杨的声音取代了他出现在张容耳边。

“儿子,现在先明确告诉你,我和你爸现在在家,一切正常。”

一听见张杨跟他说话,张容本能的因为儿时的惧怕而噤声,不敢像对着韩耀那样大吼,之前喊得脑部缺氧让他有些晕眩,由于情绪激动心脏剧烈跳动,瘫靠在沙发里,听筒中传出带着沙沙声的张杨的气息无比真实的撩动在他耳边。

“但是你暂时不能回来。因为初四那天咱们家楼下发现一名非典患者,就是去年挨家挨户给送咸黄瓜的那个章阿姨,六楼的。现在整栋楼都被隔离了,至少观察十四天。”

张杨缓声道:“别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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