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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北京教父-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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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约你今晚见面,让我陪你去。”

小燕默默地点点头,两只秀美的大眼睛水晶晶的,满是天真、幸福的憧憬。

那一年,她十六岁。当年的许多人都说,她长得美极了,以后再也没见过长得那么甜、那么纯、那么美的姑娘。许多人还记得,她有一副好嗓子,能甜甜地唱一首《沂蒙山小调》,能把人的心唱醉了。

那天晚上的月亮真圆呀!那时,北京的天空中还不像今天这样地多雾、多烟尘。在清新的夜空中,月光一缕一缕地挂下来,伸手就能抓住它,揽在怀里。攀着月光,人能升到月空中去。

永定门外,护城河边。这里,有杂草,有野树,有流水,有堤岸,就是少有人声,静谧、安详、和平,是情侣们幽会的好地方。

北城两枝花下了公共汽车,已经有人在汽车站等着了。一共是四个,前后左右地护持她们,向着暗夜中的护城河南岸走去。

在河边堤岸上与她们幽会的,也不是一个人,而是十几个。十几条黑影在堤岸上一字排开,十几双眼睛泛着绿光,幽幽的。

小燕有点害怕了,她抓住大燕的手,抓得紧紧的。大燕也好像突然省悟到,她们这是来到了南城。

一条精悍的汉子迎上来,他脸上带着笑,说话也挺和善的:“走吧,甭怕。我们大哥在那边等着呢!”小燕一低头,看见了他手中的那把匕首,刀锋在月光里泛着寒光。

白脸把双臂抱在胸前,神清气傲地站在堤岸上。月光从他的头上泻下来,他的全身披着一层银灰。小燕觉得他像是神话中的王子,既让人崇拜,又令人畏惧。

两枝花战战兢兢地走到他的眼前,站住了。他先是看了看小燕。半年以前,这个姑娘还是个孩子,穿着件小花棉袄,显得伶俐、活泼,挺招人喜欢。现在,她已出落成一个妩媚、艳丽的大姑娘了。看上去她好像有点儿冷,身子紧缩着,两个肩膀微微地在颤抖。

白脸叹了一口气,又把目光转向大燕,冷冷地说:“我打听清楚了,你现在是没主儿的,而我的兄弟们都挺瞧得起你的,想和你玩玩,这也不算不讲义气。”他咬了咬牙,又叹了一口气,把目光转向了天空,转向了那轮月亮,接着说:“至于她,不是有了主儿吗?我也不能坏了规矩。请她来,没别的,捎封信回去。”

大疤瘌是第一个扑上来的。他利索地抱起大燕,怪笑着向杂草丛生的堤背面走去。四五条汉子紧紧地跟在后面。不一会儿,从那里传来大燕的尖叫声和汉子们淫荡的笑声。

白脸一动不动地站着,还是仰头望着月空。然后,他慢慢地走到小燕面前,目光射向她的脸。这张脸,在月光下显得楚楚动人,那双秀美的大眼睛里,溢满了泪水,让人疼,让人怜。

他把脸扭向一边,不再看她。这一刻,他似乎有些动摇了。

晚风起了。从水面上掠过来的风很凉,很湿,带着一股腥味儿。杂草丛中,还在不断地传来大燕痛苦的哭叫声。他隐隐地感到腹部的伤口有些疼痛。

小燕哭了,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像一颗颗断线的银珠。

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头发和眼睛。然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闭上眼,掉转头向远处走去。

两条汉子扑上来,剥下小燕的衣裙,用刀在她的胸部、腹部和下部,写下了那“信”……

8

土匪收到“信”是在一个月以后。

护城河之夜后的第七天,大燕嫁了人,是大燕妈托人在老家乡下找的人家。丈夫在生产队赶马车,忠厚,有力气,能持家。

赶马车的汉子进城的当天就把大燕带走了,第三天入的洞房。洞房之夜,大燕哭着把一切都说了。丈夫用赶车的鞭子抽了她一顿,然后扔下鞭子,抱起她,说:“以前的事谁都不准再提了,我娶媳妇你嫁汉,都为的是过日子。”

两个人又哭又笑地热闹了一夜。从此就你恩我爱的,天天都像新婚初恋。

丈夫的表弟在县办煤窑当工人,大燕把小燕介绍给了他:“我这个干妹子不像我,人家到现在也是个黄花大闺女。不过……你们俩要是看着都合适,就先把她接来,过个一年半载的再圆房。她还小。”

矿工到了北京,和浑身是伤,躺在床上不能动的小燕见了面。朴实的汉子流了泪,他什么话都没说,硬撂下了二百元钱,走了。

又过了些日子,赶马车的送大燕回娘家,捎来了矿工的一封信。信上说,他喜欢她,愿意一辈子把她搂在怀里,疼她,绝不让任何人再欺负她。

小燕哭了,泪人似的。

小燕临走的时候,大燕执意要带她再见土匪一面。小燕不大情愿,土匪也没时间,他要参加高考。大燕说:“今生今世,我们姐俩儿最后见你一面,以后,一直到进了坟地,也绝不再看你一眼。”

土匪只好到大燕家来了。

小燕来得晚一些。姑娘的衣着很朴素,白衣、蓝裙、黑布鞋,像个普通的高中学生。她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惨白。

“怎么,有病了?”土匪关切地问小燕,“拿着,买点吃食补一补。”他递过去二十元钱。

“补一补?能补得了吗?你看看,能吗?”大燕疯了似的扑过去,一边叫喊着,一边用力推开小燕的手,把她的裙子猛地撩了上去。

她没有穿内裤。应该由内裤遮护的地方,遍布着深深浅浅的刀痕。这些刀痕又被红的紫的药液涂染着,形成一幅极为恐怖、令人不忍目睹的画面。特别是这幅画,竟画在一具那么洁白、细腻、圆润的胴体上。

“谁?”土匪脸色铁青,两眼喷出了火。

“谁?你自己打听去!”大燕哭着说,“你自己作的孽,让人家害我们。”小燕没哭,她早就没有眼泪了,神情木木的,呆看着窗外。两只麻雀扑上窗台,正向屋内偷看着。

土匪冲出了屋子。

第二天考试,他草草地答完试题,就默默对着试卷上自己的名字出神。然后,他的手下意识地用钢笔在试卷的下角划着道道。这些钢笔道纵横交错,酷似小燕身上的那幅“画”。

临走前的那个晚上,土匪约大燕和小燕到莫斯科餐厅吃饭。平生第一次吃西餐,大燕很兴奋。每上一道菜,都要引起她的一番评头品足、大呼小叫。小燕的脸上也有了笑意。

土匪赔着笑,吃得很少。到最后,他又开始愣神儿,下意识地用餐叉往自己的手掌心上戳,一下比一下狠。掌心上,浸出了斑斑血迹。

大燕和小燕都明白,要出大事了。

9

送走小燕以后,土匪单枪匹马地闯进了南城。

他带着两件武器,掩在衣襟里的七九步枪刺刀和灌进玻璃瓶里的浓硫酸。

在大街小巷转悠了一整天,没有见到白脸的影子。傍晚,土匪迈进白脸家的门口。

白脸的母亲和妹妹在家。

老太太慈眉善目的。她看着来人那疲惫、忧郁的面容,关切地问:“你找他有急事?你是不是他的同学?吃过饭了吗?”

“我吃过饭了。我不是他的同学,甚至和他不相识,但是我仍然有重要的事要找他解决。”

“他抢了你的钱?欠了你什么东西?要不,他欺负你了?有什么事你可以对我说,我去找派出所。”

“是的。他欠我很多东西,我也欠了他的东西。我要找到他,互相清了这笔债。”

“他离家已经五十八天了,公安局也在找他。你要是见到他,就劝他回家来吧!要不,早晚得死在外头。唉,上一次,差点儿就死了。”

“我一定会见到他的。我看,您也别那么操心了,为我们这号人操心,不值得。我走了。您老别送,别送。您老保重啊!”

白脸的妹妹,一个挺秀气、挺稳重的姑娘追了出来:“妈,我送送他吧!”

她对土匪说:“你怎么也不坐一会儿就走呢?真的,你找我哥到底有什么事啊?我能见到他,我可以代你转达吗?”

“我不能坐,一整天了,没坐过一下,我的怀里有把刺刀,挺长的,一坐下就会露出来。我要找你哥,也就为的是这件事,所以,你没办法代我转达。”

“我真弄不懂,有问题为什么不能依靠党团组织解决呢?非得用刺刀吗?”

“我也不懂,也许过正常生活的人能够按正常渠道解决自己的问题。可是,有许多的人过的是非正常生活。”

“你还挺有思想的。都是谁?又为什么要过非正常生活呢?是身不由己吗?”

“可能是。正常生活是理论规定的生活方式,而理论有时候也会变成教条。在现实生活中,谁都会遇到许多非常实际的问题。这些问题是理论没办法解决的。也许,这也可以算做是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吧!”

“我觉得你讲得太深奥了,我听不懂。你能举个例子吗?和你聊天真有意思。你怎么不说话了?”

“好吧,我举个例子。我认识一个人,女的。她为了给父亲治病,自卖自身地嫁给一个有不少金子和烟土的军官当老婆。军官又老又丑,又傻又瘫,拉屎撒尿都得别人伺候。这个女人从过门的第一天起就伺候这个活死人,守了两年活寡。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和另一个也是伺候瘫子的男人相好了。好是好上了,但是不能和瘫子离婚,只好明铺暗盖的,生下的孩子还得说成是瘫子的。这就是非正常生活嘛!”

“为什么不能离婚呢?不是有法院吗?”

“怕舆论。再说,那是解放以前的事情了。解放以后,问题还是没法子解决,总不能去找人家说,这孩子是在我丈夫还没死的时候,我和谁相好的时候怀上的吧。说了也没用,人家不信,还会说出不少难听的话来。”

“人应该自重,应该对自己、对孩子负责任,我讨厌那种表里不一的人。”

“你这是正常生活的意识,按‘应该’去想问题,去要求别人。谁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有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强行按‘应该’去处理,非得把人逼到另一条渠道上去。”

“什么渠道?非正常的社会生活渠道吗?”

“是的,是反社会的渠道。”

“你的思想是危险的。”

“如果这个社会把那些‘应该’强化了,那么反社会的行为也会强化,那才是真正的危险。”

“可能吗?”

“完全有可能。因为没有人去革那些‘应该’的命,那么它们自己就在不断地强化,不断地俘虏人的思想,也不断地制造自己的叛徒。”

“你这种想法是哪儿来的?看书看来的?”

“看过一些书。另外,一个刚从大狱出来的老右挺有想法的,他和我聊过几个晚上。”

“你没觉得这就是阶级斗争吗?是两个阶级在争夺接班人?你这样走下去,就把自己毁了,太可惜!”

“知道,我知道。你别送了,太晚了,快回家去吧!”

“我还想问你,你刚才说的那个女人是谁?她现在在哪儿?还有,那个孩子呢?”

“我不能再和你聊了,你快回去吧!你瞧瞧,那个老太太注意上咱们了。”

“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他们的?那个女人和孩子。”

“好,我告诉你。那个孩子,就是我。”

“……”

10

白脸病了,伤口化了脓,小腹深处常常有一阵阵针扎般的疼痛。午后的低烧也使他感到气喘体虚、四肢无力。

小六子到医院去找药。

“谁病了?他为什么不自己来?他是怎么受的伤?你告诉他,让他自己来!”

大夫狐疑的目光透过近视镜片,直往小六子的眼睛深处扫描。六子慌了,答应让病人自己来,明天。

第二天,小六子再去医院探路时,发现了候诊人群中的张科长,他撒丫子就跑了。

大疤瘌给白脸找了个医生。此人解放前是个黑道上的人,现在是个三轮车工人,据说医术精深,但藏而不露,人称神医。

神医收下了大疤瘌奉上的二十元钱和四瓶衡水老白干,开出了药——半个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烟土膏子,嘱咐说:“疼得实在熬不住的时候,就吞吃一点儿。年轻人火力壮,阳气盛,伤口慢慢地就会长好。”

白脸却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

一天,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哭了。他对守在身边的小六子说,最后,自己还有两件事要办。一件事,杀了土匪,复仇。第二件事,真正地玩一个女人。

“是和女人睡觉吗?”小六子问。

“不是,我睡过的女人数都数不清了。我说的真正地玩女人,是玩一个比自己强大的女人。”

“比你强大的女人,有吗?”

“有。”

过了几天,小六子带着白脸的一封信去见一位姑娘,白脸一直暗恋着的中学同学。

姑娘天真烂漫,能说爱笑,神情举止就像个公主。她没有迟疑,看完信就跟着小六子来了。看得出,她为这种地下工作者式的历险而感到兴奋和激动。

“你是怎么搞的?公安局到处在找你,怪惨的。过去,你可是挺傲的,端着个架子,凡人不理的。知道吧,我们女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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