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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们的荆轲-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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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舞阳:(膝行至燕姬面前)秦舞阳参见燕姬。

狗屠:(膝行至燕姬前)俺也参见燕姬。

燕姬:贱妾此身已属荆卿,你们都是荆卿兄弟,往后就不要这般客气了。

燕姬膝行,为众人斟酒。

荆轲:(掩饰着内心的激动)高先生,豫让之后,还有什么故事?

高渐离:豫让之后四十年,魏邑又有聂政聂大侠故事。

荆轲:讲来。

燕姬:(挺身向前,对荆轲)主人,高先生已经口干舌燥,可否由贱妾为您讲述这段故事?

荆轲:(讶异地)你?怎敢劳动您开启金口?

燕姬:(冷笑)太子经常在我的讲述中愤然而起,宛如一只好斗的公鸡。

荆轲:荆轲洗耳,恭听您的燕语莺啼。

燕姬:(跃起,神采飞扬地)聂政聂大侠,魏国人也。少年时因事杀人(秦舞阳示意狗屠,意为此事与自己的经历相同),与老母、姐姐避祸于齐国,隐身屠坊,以杀狗为业。

狗屠:(低声对秦舞阳说)听到了没有?

燕姬:濮阳贵族严仲子,携带黄金百两远道入齐,为聂大侠母亲祝寿,其意是想请聂大侠出山。大侠曰:老母在堂,长姐待字,此身不敢许人也。以后数年,姐姐嫁人,母亲过世。聂大侠至濮阳,见到严仲子,曰:聂政乃逃亡罪犯,隐身市井,操刀屠狗为业,先生贵为卿相,能自降身份,千里迢迢,前来为政母祝寿,如此高义,聂政没齿不敢忘也。今老母过世,姐有归属,此身自由,可以为先生捐躯也。请先生言明所恨何人,聂政不惜性命,为先生图之。严仲子曰:“仲子所恨之人,韩国宰相侠累也。侠累既是宰相,又是韩王叔父,权势熏天,炙手可热。我已经预备了车骑壮士数百人,辅佐足下成事。”聂大侠谢绝车骑壮士,仗剑独行至韩。时侠累方坐府上,周围甲士护卫。大侠飞身登阶,刺杀侠累。左右甲士大乱。大侠施神威,片刻间击杀数十人。然后决目毁容,剖腹出肠而死!

秦舞阳:壮哉聂大侠,勇哉聂大侠!

狗屠:为我屠宰一行增添了光彩!

燕姬:韩王将大侠遗体悬于市,有能认出者赏千金。大侠姐姐名聂荣,闻听消息,急赴韩市,伏尸大哭。曰:杀侠累者乃魏国轵城深井村人聂政也。市人问:此人刺杀韩相,罪大恶极,夫人前来相认,不怕祸及己身吗?聂荣正色曰:我弟弟决目毁容,是怕被人认出连累于我,我怎敢苟全此身,埋没了我弟弟的英名!?言罢连呼苍天三声,死在大侠尸身旁。

秦舞阳:女中丈夫也!

狗屠:她也跟着弟弟成了名。

荆轲:聂政之后还有名列青史的侠义之士吗?

燕姬:(冷嘲地)那也许就是荆卿了。

荆轲:(悲凉地)想不到终结了几百年侠客故事的,竟然是一个女人!

燕姬:(意味深长地)也许开始了新一轮侠客故事的,还是一个女人。

高渐离:(注目燕姬)我真怀疑这花冠丽服之内,藏着一个青年侠士。

燕姬:(跪地敛容垂首)贱妾多言,有悖妇人之礼,还望主人和诸位侠士宽宥。

第四节 决计

同前景。

三个月后。

荆轲、高渐离、对坐席上。

燕姬跪在荆轲身后,为其按摩头颈。

秦舞阳在一边溜达,连连打着饱嗝。

狗屠在一边装模作样地练习剑法。

高渐离:(厌烦地)舞阳兄,你能不能坐下安生一点?晃来晃去,让人心烦意乱。

秦舞阳:不是我不想坐下,是我坐下就喘不动气儿。不行,该减肥了。

狗屠:瞧那点儿出息!少吃点嘛!

秦舞阳:我吃得多吗?我吃得不多,是这里的食物太精美了。

高渐离:如果连自己的嘴都管不住,还算什么侠士?

秦舞阳:如果我不吃,第一是造成了不必要的浪费;第二是对不起太子的一番美意。何况,即便我不吃,身体健壮,行动像豹子一样敏捷,荆大侠就能让我跟随他去刺秦吗?再说啦,高先生,在这荆府里住了三个月,我看您老那小长脸儿也变圆了,您那小肚腩也鼓起来了。只有我们荆大侠,还保持着健美的体形,这大概是燕姬夫人之功——(燕姬冷笑。)

高渐离:(无奈地)吾乡有鄙谚曰:一岁长不成大毛驴,永远是只驴驹子。此言不谬也!

秦舞阳:你竟敢骂我是驴驹子!

狗屠:驴驹子多么可爱啊,要我说,你还不如一头驴驹子,你只能算作一只狗崽子!

秦舞阳:(怒)你们合伙欺负我乡下人!这是什么世道?王亲贵族瞧不起乡下人倒也罢了,可连杀狗的、卖菜的、掏大粪的,只要说话嘴里带“丫”的,就敢拿乡下人开涮。

幕后高声传呼:太子殿下送熊掌四只,美酒一坛供众侠士享用——

秦舞阳:(低声),老上这些东西,我能不胖吗?

荆轲:吵啊,怎么不吵了?只有在你们的吵闹声中,我才能假寐片刻。

秦舞阳:吵累了,歇会儿。

荆轲:(长叹一声,对高渐离)先生,刺客一道,到了聂政,已经登峰造极,我等无论怎样努力,也难干出超过他们的事情了。

高渐离:荆大侠,聂大侠义薄云天,刺杀侠累,但如果不是有后边的决目毁容及其姐的伏尸痛哭,他的事迹,大概也早已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这是一个多么精心的设计。

荆轲:愿先生教我。

秦舞阳:这一定是事先串通好的,聂大侠也不能只顾自己成名,她姐姐也要成名呢。

荆轲:休要插嘴,听先生说。

高渐离:聂政刺杀的,乃区区韩国一相也,如果没有后边的故事,他的名声,如何能列众侠之首?从古至今,刺客的名声,依赖于被刺者的身份地位和刺杀的环境,俗言曰:“水涨船高”,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狗屠:偷一头黄牛,那只是一个毛贼;劫持了王纲,那就是一条好汉。

秦舞阳:调戏一个民女,那是一个痞子;勾引了皇上的宠妃,那就是一个诗人!

高渐离:二兄所言,虽然略嫌粗俗,但确实切中了时弊。被刺者的身份越高,刺客的名声越大;行刺的环境越险恶,刺客的声誉越隆。纵观成名侠士历史,曹沫所挟持之齐桓公,虽有霸主之名,但毕竟是优柔寡断之辈。专诸刺杀之吴王僚,乃一偏远小国昏暗之君。豫让欲刺之赵襄子,乃赵国一破落贵族。聂政刺杀之侠累,乃区区韩国之相。此四人,无法与雄才大略、狼行虎步的秦王相提并论也。齐之盟台、吴之宴席、赵之茅厕、草桥、韩之相府,更无法与巍峨堂皇之秦宫同日而语也。荆大侠如能将令诸侯畏之如虎、闻之色变的秦王刺死在甲士如云、谋士成群的秦国宫殿之上——那才是千古一刺,终结了侠士的历史,令后代的刺客们,连摹仿都无法再摹仿了!

荆轲:(顿首)吾意已决,先生毋庸多言也!

幕后传呼:太子殿下到——

众慌忙整衣敛容,膝行迎接。

太子登台后,先扑到秦王偶像前,怒批其颊数十,以至手裂血出。然后举着两只血手跪在众人面前,痛哭不止。

高渐离:(感动地)殿下如此痛苦,令我等也痛不欲生了(号哭)。

秦舞阳和狗屠也跟着号哭。

荆轲:(冷漠地)请殿下止住您悲惨的哭声吧,荆轲已在洗耳恭听。

燕姬献一根白绸巾让太子擦手。绸巾染红。燕姬将血染绸巾示众。

太子:荆卿,高卿,秦卿,诸位爱卿,本宫即将死无葬身之地了啊……

高渐离:殿下何出此不祥之言?

太子:诸位爱卿,秦将王翦,已经攻破赵国首都,俘虏了赵王,并将赵国国土,纳入了秦国的版图。现在,秦国的大军,已经逼近了燕国的南部边境。王翦率兵渡过易水,灭亡我燕国,已是早晚的事情。诸位爱卿啊,本宫很想永远地将你们供养下去,让你们食尽天下的美味,享尽人间的至福,但看来是不可能了……

高渐离:殿下不要多说了。俗言曰: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现在,正是我们报效殿下的时候。

秦、屠:我们愿意为殿下效命!

太子:(瞩目荆轲)荆卿啊……

荆轲:(冷淡地)殿下,秦王虎狼之君,生性多疑。我等空手而去,别说登堂上殿,只怕一入秦境,就被当成了奸细——

太子:如卿所言——

荆轲:请殿下修书一封,自甘示弱,愿俯首称臣,并将燕京东南督、亢之地,割让与秦,并绘制地图,献给秦王,作为晋见之礼。

太子:此是一场假戏。督、亢地图,不过几尺黄绢,本宫焉有不准之理?马上就办。

荆轲:听说秦国叛将樊於期,现在藏匿太子宫中。樊将军系秦王深恨之人,若能取其首级者,赏黄金千两,食邑万户。荆轲请殿下取樊将军首级与我,以取悦秦王。秦王喜悦,必接见我,如此则有机可乘,大事可成矣。

太子:(夸张地)不可不可!想那樊将军,系本宫在秦为质时旧友,吾穷困之时,曾受其馈赠羊、酒。我能够逃离秦国,也多得樊将军助力。他遭秦王迫害,于穷途末路之时,前来投奔于我。我收留庇护他,正所谓“受人涓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怎能为一己之私利,而伤朋友之性命?荆卿万勿再言,请另谋良策。

高渐离:殿下宅心仁厚,不因危急而负旧友,虽齐之孟尝、魏之信陵,难望殿下项背也。

荆轲:秦国如破燕国,樊将军当必死无疑,愿殿下三思。

太子:荆卿,不要让我背上不仁不义的恶名,不要让我这干净的双手,染上朋友的血迹!(展示血手。)

荆轲:既然如此,只好作罢。请殿下搜求一把匕首,作为刺杀秦王的利器。

太子:(咬牙切齿地)宫中即有徐夫人匕首一把,吹毛寸断,锋利无比,并且淬上了剧毒之药,见血封喉,触之即死!

荆轲:如此,差强也算万事俱备。

太子:荆卿何时可以动身?本宫将设宴与君壮别。

荆轲:荆轲本该立即出发,但这失眠症……

太子:还没好?(目瞩燕姬)难道这样的良药也治不好你的失眠症?

荆轲:在燕姬的调理下,失眠症确实见轻。过去是彻夜不眠,现在能迷糊一个时辰了。

太子:每天只睡一个时辰,确实是少了点。

高渐离:殿下,高某想起来一个家传秘方,可以让荆卿的失眠症彻底痊愈。

太子:说,除了龙肝凤髓我弄不到。

高渐离:猫头鹰脑袋七只,文火焙干,研成粉末,用热黄酒睡前冲服。

太子:那猫头鹰可是白天睡觉夜里醒啊。

高渐离:荆卿殚精竭虑,用脑过度,导致不眠。猫头鹰脑袋是世上第一等补脑良药,食之必当奏效。

太子:好啊,连家传秘方都贡献出来了。

高渐离:为了国家大事,我愿献出生命,何况一个秘方。

狗屠:偏方治大病。

秦舞阳:用蝙蝠脑子也可以吧?

太子:秦卿,就由你带人去捕捉猫头鹰吧。

第五节 死樊

同前景。

秦王偶像,蒙上红布。

高、秦、狗屠、燕姬俱在场上。

幕后传呼:樊将军到——

众人起立相迎。

樊将军手捧一木匣上。

樊於期:哪位是荆轲先生?

荆轲:鄙人便是。

樊於期: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送宝匣,并请先生赐教。

荆轲:樊将军大国上将,竟然充任役使,此太子殿下之误、荆轲之罪也。

樊於期:末将乃丧家之犬,漏网之鱼,幸得太子庇护,慢说充任役使,即便当牛做马,也无丝毫怨言。

荆轲:将军高义,荆轲钦佩不已。

樊於期:愿先生教我。

荆轲:荆轲乃太子殿下寄食之人,何敢妄言于将军之前?

樊於期:末将闻王翦大兵压境,燕国形势危急,乃晋见太子,欲请一支兵马,星夜驰往易水之滨,与王翦决一死战。胜则成战将之名;不胜则奋勇战死,以谢太子之恩。

荆轲:壮哉将军之志也。

樊於期:太子将宝匣交付与我,让我过府谒见荆大侠,言荆大侠将有善策授我,望不吝赐教。

荆轲:(环视台上诸人,膝行至秦王偶像前,跃起,拔剑挑开遮布)将军可识此人?

樊於期:(觳觫不止,颤声)秦王……

荆轲:正是秦王偶像,太子亲手所制。将军是否明白太子殿下为什么要把秦王偶像置于此地?

樊於期:(困惑地)末将不知。

荆轲:樊将军安坐饮酒,请看我等为您搬演一场好戏。

荆轲示意,秦舞阳和狗屠跑到秦王偶像两边充任侍卫,高渐离扮副使手捧地图,荆轲捧起樊将军送来的匣子,燕姬站在一旁。

沉重而充满煞气的音乐声渐起。

燕姬:(高声传呼,连呼九声,实为九个傧相接力传呼,谓之九傧之礼,实际排演时可简略。)传燕使上殿——

在传呼声中,荆轲与高渐离先用并步之法行走,然后跪地膝行,渐至秦王偶像前。

燕姬:(模拟秦王声口)燕使报上姓名。

荆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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