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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后望书-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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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西门完全被拆毁了,只有城垣还断断续续地起伏着,马道的石间长着稀疏的茅草。西门城楼十几年前坍塌。昔日市街,成了青葱的麦田。只有阡陌之间,时时可见到一堆堆残砖碎瓦。

我拨开没膝的荒草,登上高高城墙。

北眺黄河,怅望四野,宁静、苍凉而优美。

黄河虽有九十九弯之说,唯有此弯水流最急、水量最大。

古人有大的智慧。历代潼关的知县总兵,不管文官武将,都懂水文水利,是治水的专家。潼关紧挨黄河,关城与黄河没有多少高差,千百年来城墙竟从未垮坍,潼关从未被淹过。北城墙的基础是用巨大条石砌成的。雨季,黄河水涨,波涛汹涌,城墙就成了大堤。

潼关城的选址,正是基于对自然规律、对黄河水文和河水流量变化的深刻认识。潼关河谷狭窄,黄河河床主槽汛期冲刷下降,流量加大,枯水季节回淤升高。人、古城和大河,在这里奇迹般保持了协调和动态的平衡。

风景在奔涌狂放的大河与山峦的影像中复活。

现在社会上的人,在墙上胡乱涂抹的大多是小广告或者下作的语言。古人题诗可是真的在粉壁上挥毫,是很有文化的。唐代诗人崔颢的《题黄鹤楼》是千古流传的名篇。逆旅潼关时,夜晚崔颢曾到驿馆南边繁华的西街上游逛,听听各地商贾乃至胡商的话语,买点小吃喝盅茶,南腔北调,使他感到无比亲切。崔颢回到驿馆后,挥笔写下《题潼关》,其诗灵动而神采飞扬:

“山势雄三辅,关门扼九州;川从陕路去,河绕华阴流。”

唐诗故事中,诸诗人皆在黄鹤楼上题诗,有一点同题小说或作文大赛的味道。——当年李白云游到黄鹤楼,欲要题诗,喟然长叹:“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像李白这样的大家,也只好摇头搁笔。

潼关是一座诗城。不比黄鹤楼,潼关是一座城,还有雄关古道,高山大河,可写的题材丰富,古往今来,留下的名篇十分可观,如果一一整理出来,可以出一本诗集。

黄鹤楼毁了可以再建。

可是,潼关呢,是谁毁灭的,又为了什么?能不能重建?

在唐代繁华至极的新疆交河,如今仅存依稀可辨的断墙颓垣。趁潼关这座当代交河,尚有残迹可考的时候,我写下了一些研究笔记。

姚雪垠自述写作长篇历史小说《李自城》时,曾经过周密的考证。他的小说开篇就是“潼关大战”。他说,“小而险要的潼关城”,“没有北门,只有东门、西门、南门和上南门”。我去潼关前,又翻了翻这部书。如果没有北门,从风陵渡上岸后如何进城?到实地一看,出入太大——这不能不使我他“周密考证”真实性产生怀疑。

古潼关其实有九大关楼。形状和朝向奇特的瓮城、城门、箭楼,成了潼关古城的一大特色。

东门朝东北,东门外的大路从黄河边和高崖下通过。西门向南,南门向东南,都是依据地势独特别设计的。潼关是有北门的,只是潼关的北门向西北,在北水关附近。我出了北门,便是看到了黄河最古老的渡口风陵渡。那里有一间小店,我和小店老板聊了一会。生意很清淡,渡口空旷无人。

我不能不惊讶于古代建筑师的智慧。潼关北门依据地势的独特设计,增大了对攻城军队的射杀范围,同时又使敌人无法在狭小的门前三角地带大量集结。——如果北门尚存,在这里眺望黄河,该是多好的风景啊!

潼关城北靠黄河天险,环城东南三面皆依山高筑,使敌军无法形成合围。潼关不同于其他古城,城内不仅有繁荣的市街和店铺,还有田园景致。穿城而过的潼河提供了充足的水源,有成片肥沃的军田生产小麦谷子,城市即使被围困时,也不会陷入弹尽粮绝的境地。

最为奇特恐怕要数乾隆题写“第一关”的金陡关了。

金陡关不在潼关城,而在潼关城东三里处,是一座砖筑的高大孤立城堡。它的北面是滔滔黄河,南面是高耸的牛头塬,进潼关的大路就从这里通过,为潼关的门户。入“第一关”后始见潼关东门。进潼关的大路被挤在高塬与黄河之间,而且地形极险,道路狭窄,“仅容单车”——这也是出于军事上的需要。这条险路长达5里,被称为“五里暗门”,易于伏兵。唐代诗人杜甫曾在《潼关吏》中这样描述潼关东门外的险要:“丈人视要处,狭窄容单车。艰难历长戟,千古用一夫。”——潼关古城确实我国古代的建筑和军事艺术的结晶。

那位县委副书记说,他有多次机会升迁,但实在不愿离开古潼关,他一生的心愿就想修复潼关古城。破坏一座古城只要几年,修复可能要十几年几十年,也可能根本没人重视,修不起来。而有的,可能已经永远失去了。像马超剌曹槐,砍伐后只留下一个树桩,像一个历史的句号。

根据《中国历史军事地理要览》记载:“古潼关关城历经宋、元、明、清乃至民国的修葺,基本保留完好。解放后因修建三门峡水库拆掉潼关城楼,现在还留有土垣,关左有新建的黄河铁桥。”

古潼关的废弃与毁灭,是三门峡大坝控制水位高程决策和设计失误直接造成的。

三门峡水库是黄河干流上修建的第一座大型水利枢纽。潼关距三门峡大坝113。5公里。我想,为了“黄河安澜,国泰民安”,毁古城真的是修三门峡必须付出的代价,那也罢了。可事实是,三门峡蓄水后的水位,从来没有到达和淹没过潼关城!——这完全是一个误判,一个杞人忧天式的大败笔。

1954年1月,前苏联电站部派出以列宁格勒水电设计分院专家为主的苏联专家组,帮助中国制定治理和开发黄河规划。

同年4月,水利部成立了黄河规划委员会,10月完成了《黄河综合利用规划技术经济报告》,确定三门峡水库正常高水位350米。

1956年,前苏联列宁格勒水电设计分院提交了《三门峡水利枢纽工程初步设计要点报告》,将水位从350米的基础上提高到360米,库区淹没农田由200万亩增加到325万亩,移民由58。4万人增加到87万人,陕西省的损失不能不说惨重。

1957年至1962年大坝施工完成。第一台15万千瓦发电机组投入度运行。施工完成当年,当库水位为332。5米时,黄河流量为2000秒立方。黄河水受到拦截后,在水库底部造成回水顶托,流速减缓,泥沙沉降,在渭河口形成“拦门沙”。渭河入黄河的堑口抬高,河底淤积的渭河成了悬河,一场大雨后,渭河淹没农田25万亩。水库水位还未达到340米时,就出了严重的问题,三门峡不得不开闸泄洪,降低水位,同时大坝开始改建。

1969年,三门峡开始第二改建工程。国务院批准的《三门峡工程改建方案的意见》,当时定的标准是,“非汛期水位310米”。

从最初设计350米,抬高到360米,以后又降到310米——尽管这个标准后来也未被认真执行,据说现在非汛期是318米。三门峡电站从计划的高水头改为低水头发电。

——芸芸专家搞的360米的“虚高水位”,是留在历史和科学发展长河上的虚假的刻度。它造成的水文、可能还有政治、经济、文化方面的损失和灾难,不应该在今天水落石出吗?

出潼关北城门便是风陵渡,黄河浩浩荡荡。

两只破船斜斜地搁在空旷的河滩上。

再往西走不多远,是黄河急转弯处,滚滚黄水,在这里兼纳渭河与洛河,形成了黄河上独有的三河交汇的奇景,令人叹为观止。这位副书记称这里是万里黄河游览的最佳地点是有道理的。不到潼关,确实感受不到黄河的雄伟与壮丽。

落日如轮,脚下是火焰一般跃动的草滩。

对岸是黄土高原和暮色里隐现铁青色的中条山。

黄河冲出晋陕大峡谷,从北方迎面而来,直奔脚下,在城下蓦然掉头东去,形成小于90度的锐角。涌浪迸裂,涛声如雷。使人倍感大河一泻千里的博大气势。西边天际的洛河与渭水,弦丝一般闪着柔光。黄河与渭河的滩地上,有鸟群飞鸣翔集,风老莺雏,深绿浅绿中常见白羽一片。这里已成为鸟类自然保护区。

我们无法读尽每一条相关的史料,也无法穷究和抚平每一道历史的伤痕。一再寻访,也只是表达对这片土地、这座当代“庞贝”古城的情感。

在时隔10多年后的2004年夏天,我带着在北航上学的女儿,经蒲州遗址,再次来到潼关故城,我们都攀援下到了冲沟,考察仅存的水关遗址。这里已经完全成了一条“原生态”的河流了,阳光在草叶上跳跃,关门在蓝天勾出了美丽的弧线。女儿敏捷,爬得比我更快,走得比我远。我对她说,从这个角度望望古城水关,完全不同于以往“向前看”的习惯定式,会对我们自身多一分理解和认识。

原先明清风貌尚存的潼关南街,刚刚“旧城改造”完毕,已经人似物非。10年前我见到的一座过街骑楼,刚刚拆毁,那时拍下的照片是仅存的记忆了。我们沿着古城墙上的马道,登上了潼关西门遗址。北边是滔滔黄河,西望是巍巍华山。而眼前,新修建的高速公路,从潼关故城北部劈过。更令人扼腕痛惜的是,在古城墙保留较完整的西关内,竟建起了高速公路的蝶形立交桥——残破的更加残破,恢复潼关古城已经完全不可能了。我没有再去找上次陪我的县委副书记,他或许已经从岗位上退下来了。

现在山海关成了国内外旅游的热点,一年四季游人如织。而潼关同是“天下一关”已鲜有人知。如果潼关不曾毁城,如果潼关和西安、秦兵马俑、西岳华山联成了一条旅游热线,该是一幅怎样的景象!

黄河依然,水势浩浩。我在黄河边伫立,狂风扑面,胸中升起一种苍凉无奈的情绪。长河落日,古城变迁,人世沧桑,只有大自然永存。

一首杜甫的诗,潼关便永远活着。

二、寻找峡谷与陕州

修建三门峡水库被拆毁的县城有五座,其中多数是因虚高的水位线,是被现世的建设热情、大干快上的河“干淹”的。

人们都知道陕西。

陕西省名的由来是什么?

古代“陕”通狭、通峡。黄河在中条山和邙山、华山间形成的大峡谷中蜿蜒流过,这里自古以来为中国东部与西部的要隘通道。陕西即地处黄河峡谷以西。

你可以不爱这穷山恶水,但对这片土地你不能不怀有敬意,你不能有任何轻慢。这里是中华民族的发源地之一。从三门峡到禹门口,有多少自然和人文景观,有多少文物古迹。

约在公元前五六千年前,人类祖先的居住与生活就与河相伴。公元前2113世纪,这里就是夏商王朝统治的中心区域。公元前390年,秦国在这里置陕县,即后来的陕州。

陕州古城始建于西汉景帝年间,至今已有2000多年。其城址在现在三门峡市区西端3公里处。这座濒临黄河的城池,形势险要、规模很大,景致极佳。古代就有“四面环山三面水,半城烟树半城田”之说。据说周文王之弟如公曾受封此邑,教民于甘棠树下,民感其德,建祠纪念,所以陕州又称“甘棠旧治”。这可是一幅格调高逸的油画——黄河、甘棠古树与一座城市,真是和谐的组合。

“甘棠旧治”,不再是水利或者文化的概念,而是组成民族基因的一部份。通过对这些基因的研究,可以追溯到我们来自何处。

历史上有名的夏商征战、周召分陕、假虞灭虢、秦晋之战等,无不见证于陕州古城。这里历代兵事频繁,城池多次被毁,又多次重建,一直是州郡和县治的所在地。由于地处进出中原的咽喉地带,为兵家必争之地,各个朝代都派能员干将治理。城西是太阳渡,城北是万锦滩。城内有羊角山,还有钟鼓楼、宝轮寺、文庙、禹庙、召公祠、石牌坊,和以及大量明清时期的古民居。

兀然耸立在黄河之滨的宝轮寺三圣舍利宝塔,是陕州老城东南隅仅存的“标志”。

宝轮寺始建于唐代,塔为金大定十七年造,距今已有800多年。此塔平面方形,共13层,高26。7米,外形仿照唐制,内部结构则承袭宋塔的建造方法,是融合唐宋密檐式塔和楼阁式的艺术特点和结构方法,而创造出的一种新的塔式。塔内有塔心室和砖砌梯道可以登临眺望。宝轮寺塔与蒲州的莺莺塔,同是我国四大回音建筑,有极高的研究价值。

与长江三峡中的被三峡工程淹没的古城奉节相仿,陕州也是一座诗城,可以说,是“唐诗之路”的一个起点。

中国古代官员多作家诗人,其人文素质之高、人文精神之盛在世界各国无出其右。当他们踏上通往京城帝都之路,一扫旅途劳顿,诗情如潮涌流。无论春花还是秋月,无论骑驴还是摆渡,无论愁苦或者喜悦,都能入画赋诗。

唐太宗李世民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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