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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卢作孚-第90章

小说: 卢作孚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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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人士透露一则消息:万流轮让帝国在中国川江上丢尽了面子,因此,对太古轮船公司直接相关人员作了严厉撤查。

这只是万流轮出水后的反应,大英帝国当时无论如何没料到后来的事态发展。就如英国专栏作家史密斯·泰勒后来所写:“当英国人惊叹、中国人欢呼万流轮出水一事时,无论英国人中国人——除卢作孚一人之外——任何人都没料到,这才只是卢作孚自编自导自任主演的中国版的《王子复仇记》的序幕,他像莎士比亚一样,把令人眼花缭乱、耸然动容、肃然起敬的高潮放在了最后。他与莎士比亚都是戏剧界的大师,二人间唯一区别在于,后者只在舞台上编导戏剧,前者在现实中。”

“张工真神了,能将深埋水底的万流轮看穿,也能将卢作孚深埋心底的那段心事看穿!”卢作孚赞赏地望着张干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而且,自己早已盘算好的以这艘船为支撑点的后续手段与全盘计划,同样要借重这位土生土长的船舶工程师。“不错,生擒之后,我还要对其劝降,令其归顺!令这艘船成为我为国人雪国耻、向洋人讨血债的下一轮川江商战中,我民生帐下的一员急先锋。”卢作孚转头对李人说:“人兄,下一步,该你了!”

李人说:“图纸。”

卢作孚问:“你怎么知道我也画了图纸?”

李人一笑:“今早你到场,比往常多背了个图纸筒。不过,以我对作孚的了解,这图纸应该是从七十天前与太古公司大班签订买船合同起,开始画的。”

张干霆正将卷好的打捞图纸塞进图纸筒,细心地盖上盖。卢作孚笑着将背上的图纸筒取下,拧开盖,将一卷图纸交给李人——又一个能一眼洞察自己心事的同人。

李人打开图纸,是“万流轮大修改造图”,一目了然,原先的万流轮轮廓上,大大加长、加宽了一截。

李人说:“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作孚你还要改造加长万流轮?”

浑身水淋淋,刚攀上巨石的宝锭也一指浮出水面的万流轮:“魁先哥,它都像一座山了,你还要它多大?”

李人看着图纸,每个数据,卢作孚都写得很精确。

宝锭吐着舌头说:“那不成了我们川江上最大的船了?”

“我们民生公司在川江上就要有这样一艘旗舰!”

宝锭说:“魁先哥,民生旗舰总不该还叫英国字号哇!你给取一个。”

卢作孚胸有成竹:“等到我们宝锭兄弟亲手把这船开回万县那一天,中国人、英国人,川江上中外人等,都会记住它的新字号!”

宝锭望着还在上浮,浑身流水,发出一阵阵怪异的巨响的万流轮,惊讶地问:“英国船,我宝锭来开?”

“英国船变成中国船,你宝锭不开,谁开?”

宝锭傻帽了:“总经理,这个工,你几时派定我的?”

“几时派定的?”伴着渐近的川江号子,卢作孚眼前涌现出七年前万县那一日那一夜,万流轮将中国木船撞翻,英国军舰如喷火的怪兽,604个中国人死于炮火下,看得最清的只有孟子玉先生一张面孔,这面孔永远是二十年前大足龙水湖畔搭救自己性命时的那个模样……卢作孚涌出泪水,一字一句地说:“民国十五年九月五日那一夜派定的。”

逆流而上的木船,已闯进柴盘子。船尾领唱的船老大把川江号子吼得令人毛骨悚然!这样吼出的号子,卢作孚自幼便听过。于是,眼前闪现出三十年前嘉陵江大郎滩前那一幕——赤阳丸炮艇尾部一扭,船尾涌浪正对木船。木船被撞得四分五裂,吱嘎声令人心悸。宝老船与宝锭坠江。漩涡中,蓦地伸出一柄雕刻了龙纹的龙头木浆,托起宝锭……号子喊到了耳边,卢作孚不得不高声对宝锭叫道:“这个工,光绪二十七年派定给你宝锭的。”

打关

1934年5月,号称长江上“四大公司”的列强英国怡和公司、太古公司代表、日本日清公司、美国捷江公司公约请卢作孚商谈,主动提议:四大公司与民生公司共同签订协议,沿袭航业界传统行规,采取“大打关”方式。——“自协议规定之日,1934年5月15日起,以六个月为期,一律统一分配货物,统一计算运价,最后按各公司加入航行船舶的吨位比例分摊。”

这天,泰升旗教授在家中面对棋盘,独自打着古谱。棋盘上,只在四角星位有黑子白子。

“万流轮当真成了小鱼吃大鱼之商战中,第一条被卢作孚吞下肚去的西洋大鱼。”田仲进屋,手拿新出的报纸,放在教授面前。头版有出水后万流轮出现在民生机器厂船坞前的照片。

“田中君,我要32年10月1日存档的报纸。”教授头也不抬。

田仲不解地望一眼教授,转向一侧的资料柜,拉开写着“存档报纸”的抽屉,找到教授要的剪报。剪下的是头片,1932年10月1日日期下,通栏标题是《重庆国货介绍所有限公司今成立》。

田仲显然没将这份剪报放在眼里,对教授一鞠躬:“老师,学生工作不力,万流轮出水了,我还是没搞到对方打捞技术的情报。”

泰升旗教授问:“我要过这情报?”

田仲说:“没有。但学生以为……”

“我要的情报呢?重庆市面,一切匹头商店……”

田仲说:“哦,您说的是这个。”他随意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上面记满数据,他读出:“重庆市面,一切匹头商店,棉织物商品充满柜台。”

泰升旗教授问:“有打折的么?”

田仲说:“不到年关,无一打折。”

泰升旗教授问:“生铁?”

田仲对这些问题有些不耐烦,强压着性子,读出纸上的数据:“中国每年需铁四万吨,本国只有一个六合沟铁厂,每年可供铁三万吨。”

泰升旗教授满意地点头:“田中君,你的工作,很得力。”

田仲说:“老师,您要骂就骂,别这样……羞辱我!我父亲,也跟一个武士当过仆从。我跟你到中国来,是想成为一个真正的武士。”

“你爱用武士刀?”

“我盼这一天,已经好多年。”

泰升旗教授说:“我祖上,出过真正的武士。可是,我这人,从满岁我爹妈仿照中国人习惯叫我抓周起,我一看见武士刀,就扔到床下……”他从田仲手中抽出那张纸,“我要的情报你全搞到了。”

田仲有些奇怪:“老师今天怎么了——机要的技术情报不要,偏要这些重庆市面上转一圈,再查几份报纸就能到手的资料。”

泰升旗教授说:“所以才说——田中君,你的工作,很得力。”

田仲纳闷,怎么要紧的情报不要,偏要摆在明处的资料。当天的新闻要闻不闻不问,偏要翻隔年的老报纸。

泰升旗教授望着棋盘:“这棋下到这阵,我还一子未落吧?”

“落下四子。”

“那叫势子。跟你讲过的,中国古人下棋,跟今人不同,要先在四角星位各摆上黑白二子。”

“那,老师打算向哪儿落下第一子?”

泰升旗教授笑了:“田中君,能不能请你读一下这份报纸。”

田仲读出:“1932年10月1日。重庆国货介绍所有限公司正式成立。资本银元十万圆。”

泰升旗教授望着报纸:“都大半年了,是我升旗太郎的疏漏!卢作孚呢——有何下文?”

田仲寻找报纸相关段落,读出:“民生公司总经理卢作孚指示其业务部门,凡重庆中国国货介绍所在上海装运的国货,运费一律给予九五折优惠。”

泰升旗教授说:“又被他抢先一着。”

田仲继续念着:“该介绍所专请卢作孚前往演讲,演讲中,卢作孚说,提倡国货。”

“眼下,在这个国家,国货的反义词是什么?”

“洋货。”

教授像个迂腐的中学语法修辞课老师一样纠正道:“东洋货。”

田仲还想说什么,忽然噤声,他头一回看到儒雅冲淡的泰升旗教授像今天这样一脸凛然,只见教授向棋盒中提起一粒黑子,果决地悬向棋盘上空,却又轻飘飘地小飞斜挂白角。

几天后,蓝黄二色的海水与江水交界线上,日本商船云阳丸船头突破水面,由吴淞口进入长江。随后是德阳丸……一支浩荡的船队,船上载的,是棉织品之类日货……半月后,日本船队驶过朝天门的长江洪水与嘉陵江清水的交融处的“太极图”,连汽笛都懒得拉响——日本国对华商业战略正悄然无声发生着不可小觑的变化——要一招致对手死命。

重庆下半城,望龙门一带是商业区,最近一派繁荣平和的气象。这天下班后,卢作孚带儿女们散步路过,见一家商店柜台上摆着夏麻布,价格标签上写着:“荣昌夏麻布……”卢作孚走上前去,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夏布,弯腰作挑担状,刚想对儿女们讲爷爷当年是怎样跑荣昌贩麻布的,这时,柜台内有人伸手将标签撤去,卢作孚一抬眼,刚用红笔草草写就的价格标签换了上来:“打七折。”卢作孚一愣,正要对摆标签的老板询问为什么。老板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忙着做生意,他手一招,两个伙计抬上一匹布,质地光滑鲜亮,上面彩印着灿烂夺目的大朵樱花,那匹全无色染的夏麻布被淹没在樱花丛中。卢作孚带着儿女们走向下一个铺面。这里,一匹印有招财童子图案的中国棉布上,原有价格标签被撤去,扔在卢作孚脚下,棉布上换了新标签:“大拍卖,打六折。”一群伙计在本店老板指挥下,将一匹接一匹印有富士山图案的日本布压在中国棉布上,招财童子扭曲了腰身嘴脸,咧嘴笑得怪怪的。卢作孚脸一沉。

“爸爸,您看到什么了?”儿女们见出异样,问道:“……是很可怕的事么?”

卢作孚强笑着摇摇头,心里说道:“日本人动手了!这不可怕。”

“这家六折,隔壁子才五折!”一个穿旗袍的太太挽着先生撵着卢作孚的后脚进了这家店,她一眼瞄见富士山花布价格,叫出了声,“六折五折都不如这匹花布价钱相因。老板,给我扯两丈五!”相因,是川话,意思是“便宜”。

“对门子那家打的四折!”太太耳聪,听得街头有人欢叫,还没等这个店的老板操起尺子,便已经挽着自家先生出了店门,奔对门子去了。卢作孚无声一叹:“日本人动手,中国人要是也紧跟着这样动手的话,那才是最可怕的……”这天,卢作孚亲眼看到下半城的中国商人和中国路人动手,那年子从东北考察回来后的痛苦与焦虑又一次堵满心头。

望龙门一条街走通,倒拐,便是打铜街。打铜街不长,却连接了这座山城的下半城与上半城,其坡度可想而知,上行时,人体是要向前倾的,因为只有使劲前倾,才能让身体保持在垂直。老重庆形容为“一碗水在打铜街上都搁不平”。升旗和田仲正在身体前倾着散步,这一路,他们也在一家挨一家的商铺前看到卢作孚所见的景象,不过二人的神情却比卢作孚悠闲得多。

“学生明白过来了。”田仲说。

“你明白什么?”

“明白老师为何一看见武士刀,就摇头。”助教道,“像老师这着棋,只消调遣一支商船队……”

“明白了就好,”教授一叹,“可惜内阁陆军大臣不明白。挟天皇以令诸侯、把持我国朝政的军阀大魔头们,至今还不明白!”

说话间,二人走出街口,听得江边码头一声接一声雄壮的汽笛声,心知是日本商业舰队又靠上了重庆码头。升旗还知道得更清楚,船上这一回装的日货不再是布匹,而是生铁。

“真想知道,中国人会有什么反应。”升旗说。

“他们在这方面反应最机敏,你看这满街的中国人,抛售国货、抢购日货!”

“我说的是那些个被称作脊梁骨的中国人。”

“哦,这儿倒是冒出头来一位!”田仲递上一份《新生周报》,“主编杜重远先生,骂日本人是在大耍大变活人的把戏!”

“好眼力,骂得太准确了!”升旗接过《新生周报》,“卢作孚呢?”

“还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言行。”

“他一定会骂得更响亮更精辟!那是他的一贯做法。因为越是骂日本人,越是骂帝国主义列强,他一统川江的美梦就能越早实现!”打铜街走通,升旗长长地喘一口气,“终于可以身体不朝前倾便能保持平衡前行了。”

二人正准备向水巷子去,升旗一抽鼻子,道一声:“这味儿让人难熬。”

田仲也嗅了一鼻子,应道:“那就?”

二人相视一笑,一头钻进路边“老地方”小酒馆,老板见是老客,赶紧让进雅间。刚落座,升旗偶抬头,由窗口望见了什么:“这是谁家盖的楼?”

“卢作孚的。”

“哦?真快啊,刚从合川县药王庙开办公司才几年,就在重庆城繁华地段盖办公大楼了!”老板送酒上桌,升旗笑盈盈地指点着才刚冒出地表的呈现雏形的大楼柱头,“田仲,你说这楼会是什么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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