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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卢作孚-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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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丕农心想这卢思一定是四川高等师范或哪所学府的一位资深教授,便通过渠道找报社寻到“卢思”地址,一看,笑了,这卢思居然与他新近给予特别关注的那个叫卢魁先的新青年同住在合川会馆。身材高长的曾丕农换了出门惯穿的一身黑衣,揣了一本新出的《四川》和一份新到的《民报》,心想一举两得,拜会了卢思,再拐到窄楼道上的那间小屋从门缝中给卢魁先塞进去一些新到的小册子,说不定,同住合川川会馆的卢魁先与卢思是合川县卢姓一族人,卢思该是卢魁先的长辈。到了才知,卢思与卢魁先竟是一个人。曾丕农怎么也搞不懂,那个在田征葵面前血气方刚,却不谙世事的少年,怎么会在短短的几个月工夫内,摇身一变,成了如此老练的一个革命鼓吹者。一问卢思卢魁先年龄,“十七岁”,曾丕农一愣之下,默默点头,做出一个决定。

这一年,孙中山创建的鼓吹革命、推翻满清、建立共和的中国同盟会四川支部吸收卢魁先为会员。

“合我四川七千万人之心为一心……”《鹃声》文章是这样开的头。

“合我四川七千万之个人而为一大团体……”卢魁先头一回演讲革命是这样开的头。时间是1911年,地点是省城合川会馆的斗室中。听众只有三个,石二、刘德奎、乐大年。这些天卢魁先教这三个学生用新的解题方式解答数学应用题时,总有点心不在焉,于是便把对中国的新解告诉了学生。

头一个反应的是刘德奎,他原地蹦起,落地时震得小楼的楼板吱嘎作响,高叫:“合我四川七千万之个人而为一大团体!这开头真响亮!”他指着小窗外,说:“我这就去督府衙门那断头台上扯圆了场子演讲,就拿小卢先生这话作开头,保证一呼百应!”

第二个反应的是石二,其实他没任何反应,只是推开铺满木床的数学作业本,悄悄起身。卢魁先发现他手捂着屁股后那柄刀埋头冲出了门,才赶紧把他拽回屋。

“七千万人,那要合成多大的一个团体,拿来派啥用场?”乐大年憨乎乎笑着问,他的反应比那两个总是慢半拍。

“保路!”

“保路?”三个学生都不知这事与革命有何关系,愣望着,等着小卢先生作出全新的解释。

要办铁路为的是哪一件?

怕的是外国人来占路权。

出租股我们都甘愿,

为的是要保四川铁路权……

街头,那一首《来日大难歌》再次唱起,唱词却更加明白。

“路存与存!”又有青年学生喊出口号。

“路亡与亡!”过路的成都市民一呼百应。

“路是铁的,你我手头寸铁没有,一无枪二无刀,拿啥保铁路?”三个学生还望着与自己同龄的小卢先生。小卢先生霍然回身从床下抽出一块木头发黄的木板。乐大年一看乐了:“光绪皇的牌位?他都死了三年。”

“光绪皇再死多少年,也是三岁坐龙椅的今上要祭拜的祖宗!”吹去牌位上的积尘,小卢先生笑得比乐大年还憨。

看过夏夜坝子里萤火虫群的人,或可联想这一夜清总督府衙门外的景象——也是无数星星点点的荧光,只是这荧光稳稳当当等距离布满整个坝子,却不似夏夜萤火虫飘忽不定。

这一夜,衙门外街市,无数市民点燃香烛,高举着无数块木牌并排向总督府推进。督府门外,无数清兵长枪口抬起。田征葵紧闭左眼,圆瞪右眼,从那支手枪的准星后,渐渐看清越来越近的那块牌位——竟是先帝光绪的牌位,他一愣。眨了眨眼睛再看,看清了,牌位下,一双年轻的眼睛,田征葵一时想不起这双义愤的眼睛在哪里见过。督府衙门前列队的清兵全都随之一愣。无数牌位向枪口后的准星推进,烛光闪耀,香火腾空,先帝牌位下,无数双荧光般闪亮的眼睛。

田征葵不知所措,只好回头望总督府内,衙门口那一对石狮子背后的一把虎皮交椅上,四川总督赵尔丰按刀端座。此时,一副将跑来,送上一纸电令。赵尔丰读出四个字,向副将使一眼色,副将点头会意,招呼几个提洋铁桶的清兵从赵尔丰身后溜向总督府侧门。赵尔丰对田征葵一挥手。田征葵黑洞洞的手枪口下移数寸,从光绪牌位移开,瞄准了对面那青年请愿者的心口。他想起来了,这青年便是去年在他的税卡前为进城挑粪送菜的农民打抱不平的那一位。

白露时节,夜来川西坝子已见凉意,秋风掠过街市,请愿者额顶上的烛火呼啦啦一齐摇头。秋风灌进衙门口,赵尔丰手头那一纸电令随秋风落叶坠地,赵尔丰懒得抬起双手,任随秋风把这纸密电吹走。这封密电比三天前收到的那一封电报短多了。

宣统三年七月十二日(公历9月4日),赵尔丰刚收到清廷电饬查办川人保路事:“迅速解散,切实弹压,勿任蔓延为患,倘听借端滋事,以致扰害良民,贻误大局,定治该署督之罪。”赵尔丰至今一字不差记得电报全文,因为这电报导致了他一生命运的重大转向。

七月十五日(公历9月7日)上午,赵尔丰约四川咨议局正副议长暨四川保路同志会正副会长蒲殿俊、罗纶“到督署看邮传部电报”,蒲、罗二人哪里知道此前同情、理解、支持四川百姓争路的四川总督此时已经走向另一个极端,既然这位川督能公然道出“四川百姓争路是极正常的事”,那么,他邀约保路同志会领袖前往他的督署看邮传部的电报当然同样正常。二人便应约前往,同行者还有川汉铁路股东会正副会长颜楷、张澜、主事邓孝可、胡嵘,举人江三乘、叶秉诚、王铭新。赵尔丰当下便将这九人全数逮捕。赵尔丰妙计得逞。不妙的是,他没算计到,这消息一经传出,不隔夜,他的川督衙门跟前,会被黑压压偌大一片川民堵满,此时,川民们拖着哭声,冲着衙门内的他齐声高喊。赵尔丰入川八年,川话早已听得烂熟,他们喊的是:“蒲殿俊、罗纶、张澜……”,正是这天刚被他在身后这衙门内诱捕的九人。最叫赵尔丰哭笑不得的是这一大片川人一个个手举的木牌纸牌,正是先帝光绪的牌位,赵尔丰哪里看不懂川人的用心?前些年川人奏请集股自修川汉铁路,部议准自办,正是光绪朱批依议,那份奏折上,先帝红笔批下的那行字,赵尔丰亲眼拜读过。无数支香烛在衙门外坝子里明明灭灭,清香扑鼻,烟雾缭绕,三天来的事,赵尔丰一路想来,恍若隔世。今夜事变,赵尔丰看在眼里,仿佛梦中。清风不识字,偏偏将早已飘向墙角的那纸密电寻了出来,连同满地黄叶,刮得来哗哗地在赵尔丰脚下打旋旋,密电上其实只有四个字——“就地正法”。赵尔丰知道,这四字不新鲜,几十年前,晚清中兴大臣曾国藩便已首创,凡遭遇不法乱民便用此法,屡试不爽。赵尔丰不知道,今夜若在这帮川人头颅上一试,后效如何?赵尔丰只知道,无论如何不如何,身为川省省督的他,除了照此四字一一办来,再无第二条后路可走。

同盟会员、川汉铁路合川股东代表卢魁先回头望一眼,他身后,是那位黑衣长汉曾丕农。

曾丕农看出事态越来越严峻,对卢魁先耳语:“同盟会重庆支部,早已控制重庆学堂,张培爵出任学监,手头有二百支九子快枪!”

“九子快枪?”

“革命。”

“革命?”

“暴力革命。”

“暴力?”

曾丕农不再说话。卢魁先不再问。他看到他的三个补习数学的学生赶到,加入了请愿人群,石二居中,乐大年、刘德奎分列左右,三人紧紧挤成一团。

没人看见,总督府大院一侧,一道小门打开了,换了清兵衣服的副将和几个清兵,拎着铁桶,蹿出小门,蹿入小巷,绕过街市,蹿到另一条小巷,蹲下,向木结构民居墙角泼铁桶中的水——洋油。月黑风高,火星一闪,火光冲天燃起,照亮小巷口街牌——联升巷。这队便衣清兵发一声喊:“放火喽,乱党放火,烧总督衙门喽!”

曾丕农见火闻声,心知有异。请愿群众开始骚动,先前众口一腔的川话,赵尔丰还听得懂,此时变得七嘴八舌说出,赵尔丰就听不懂了。听不懂,看得懂,川人被身后这把火烧乱了阵脚,是啊,这年头手头有几个钱能当铁路股东的百姓,有几个心甘情愿去顶“乱党”罪名的?“乱党,可是要砍脑壳的!”赵尔丰用夹生的川话咕哝了一声。他笑了,眼前局面,自己虽无退路,百姓或还有退路,他对田征葵闷哼一声。

田征葵回头,就等赵总督向下一挥手,他便扣动扳机,率众清兵开枪。谁知总督手是挥了,却是向上。田征葵想了一阵,才明白过来,赵总督,事到如今,你还想网开一面?他便将瞄准眼前那青年的枪口重又抬高一寸,瞄准了青年头顶那一方天空,只见那青年也跟着举头望天。这一夜,督府衙门前原本还见星见月的天,到了此时,变得黑糊糊的,秋风也见冷,捎带来川西坝子刚打过谷子的田野的泥腥味,一泼秋雨眼看要落下来。田征葵望着对面那双在烛火下闪烁的实在太过年轻的眼睛,暗笑一声:“娃娃,你怕还不晓得,老子这枪口抬高一寸,对你娃意味着什么?上一回想逮你叫那老叫花子挡了横,放了你一条生路,今夜里,要逃生,快快转身逃吧!”

田征葵一扣扳机,手枪声响起。紧接着,一片长枪声响应。请愿百姓一阵骚乱。卢魁先站在曾丕农身边,今夜以川汉铁路合川股东代表身份,举着光绪牌位来督府衙门前“请愿”,十八岁的卢魁先早已视死如归。可是他却不知道,一秒钟前,他刚经历了平生头一次出生入死。

请愿百姓发现,当先的那黑衣大汉与他身边的那个青年,一震之下,并未挪动身形,他们也全都站定了。痛哭声再起,九名被诱捕的保路同志的名字,再次由黑衣大汉与追随其后的青年喊起,请愿者壮起胆子,亮出嗓门,齐声高喊:“还我保路同志!蒲殿俊、罗纶、颜楷、张澜,邓孝可、胡嵘,还我保路举人江三乘、叶秉诚、王铭新!”

卢魁先喊着听着,忽然觉得脸上有湿漉漉、凉丝丝的东西流淌,这一年,川西坝子秋天的头一泼雨是在七月十五之夜无声无息落下来的。

田征葵再次回头,只见赵尔丰苦笑摇头后,再次挥手。这一回,是果断地由上朝下挥手。田征葵痛快地低骂一声:“那年子,山西省,你命我一口气斩下七十个逃兵脑壳,你眼皮也不眨一下。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哇,我的赵总督赵大人!”话音未落,他已转过身,扣动扳机。

听得枪响,卢魁先本能一惊,左顾右盼,望着左右手两块牌位碎片,一时分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广场中,无数光绪牌位被击碎,烛火被击灭,香烛被击断,血光四溅。群众惊呼逃散。连响的枪声中,紧抱成团的三个学生突然炸裂,第一个反应的依旧是刘德奎,一声高叫,人已反向跑开。第二个反应的还是石二,早已拔刀在手,一声闷吼,向前蹿出,扑向田征葵。田征葵枪口一移,指向石二,就见石小二捂了喷血的右臂,刀交左手,不改直扑的势头。乐大年本已被裹入四散逃亡的人群,一扭头,发现卢魁先直立不动,赶紧跑回,却被逃亡者撞倒。回头再看时,曾丕农已经捂着胸口,鲜血喷涌而出,他仍死死地靠定断头柱,不让自己倒下。

卢魁先叫道:“曾丕农同志!”曾丕农强抬起一只手,指着卢魁先身后,卢魁先看懂了,那是命他“快撤”!

卢魁先大叫。他发现,听不见自己的叫声。突发的大屠杀,令自己似乎又回到小时候失语的状态。

总督府前大街枪声一片,骂声此起彼伏响彻断头台上下:“赵屠夫!”

从此,赵尔丰得了这个绰号。就像当年曾国藩因“就地正法”实施得太彻底得了个“曾剃头”的绰号。不同的是,赵尔丰的“就地正法”搞错了年代,所以,他虽然与曾国藩同样载入史册,曾国藩被称作“曾文正公”,而他却被称为“赵屠夫”。

川人省城督府衙门前的保路请愿演变成“成都血案”,“被杀害登记如册者达32人,遭枪伤及被巡防军驱赶、践踏受伤者无数。”

卢魁先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会馆小屋的。他犟着脖子,鲜血,依旧顺着指尖淌下。他呆望窗外。一具具死难者尸体被横拖着,由左向右,拖出小窗口外,拖出卢魁先眼前的小窗口……

卢魁先说不出声,就着指尖的血,他想把要说的话写在白木刨就的桌面。

吱呀呀扁担声起。窗外,晨雾中,农民挑着担子,来在总督府衙门前。那一处被请愿者踏倒的税卡,不知几时恢复了。农民叮叮当当从怀中掏钱的声音,搅乱了卢魁先心思。卢魁先口中喃喃,捉摸着两个字,却连自己也听不清。指尖淌下的血,只在桌面上滴出一个红墨点……

扑倒在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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