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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天净沙-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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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说,牛枣花毕竟是沙县一面旗帜,一面沙县人民数十年跟风沙做斗争的旗帜。这面旗帜要是倒了,沙县的损失可谓巨大。

“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位英雄抢救过来。工会跟卫生局马上联系专家,必要时可把病人转往北京抢救。宣传部门要全力做好牛枣花同志典型事迹的挖掘与整理,要在全县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向治沙英雄牛枣花学习的大运动。妇联和民政要尽快落实对牛枣花同志的生活补贴还有欠她的树苗款,要妥善解决遗留问题,不能留尾巴。同志们,面对这样一位英雄,我们应该惭愧,我们为她做得太少了……”

李杨的声音仍在继续,外面已有人忙碌起来,就在这时候,牛根实带着老婆还有儿媳妇来了。一进医院,苏娇娇便拉起了哭声:“我的好妹子呀,你苦哇——”

“达远三代”的资料整理遇到了麻烦,据方励志讲,牛玉音翻遍了姑姑的屋子,都没找到要找的东西。倒是后来羊倌六根提醒,老郑头活着的时候,跟羊路村一个叫常八官的老支书关系很好,每次进沙漠,他都少不了去看常八官,多的日子,干脆就住在常八官家,会不会?方励志不敢耽搁,死拉活扯拽了六根,去找常八官。

“有,有哩。我就知道,郑大学问留下的东西,准是宝,一张纸片片都没敢丢掉。”常八官虽然七十好几了,说话走路都还底气儿很足。一听是省上来的专家,当下就吵嚷着让儿子杀羊。他儿子是羊路村卫生所的大夫,人很实在,对老子的话更是言听计从,真就张罗着杀羊去了。方励志哪敢吃老人家的羊,连忙拦挡,好说歹说才把父子俩劝住。气得一旁的六根直冲他翻白眼,往回走的路上,六根还不止一次提起这事儿,直怨方励志不会说话,眼看到嘴的羊肉愣是让他给说没了。

常八官果然拿出两个木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用牛皮纸装订好的资料。但很可惜,一箱是郑达远培育“达远二代”时的实验资料,另一箱,是他三十年沙漠生活的真实记录,跟日记差不多,虽然很有价值,但眼下却管不了用。

资料到底去了哪里?沙漠所没有,郑达远的家里也没,最有希望的枣花这里,竟连一张纸也没找到。江长明一时也困惑了。按说,如此重要的资料,老师绝不会弄丢,而且也不可能弄丢。难道,老师还有另外存放资料的地方?

这也说不定,郑达远一向就是个性格怪僻的人,很多事,他都不按常人的想象出牌。他从年轻时候,就被师母骂成是疯子,疯了一辈子,性格一点儿也没变。

资料找不到,文字性的工作就无法开展,也就是说,虽然“达远三代”很有推广价值,对沙漠而言,可以说是无价之宝,但因缺了第一手基础性资料,江长明他们眼下的工作压根就无从下手。

就在一组人对老师留下的这个谜绞尽脑汁却又找不到破解的钥匙时,江长明在美国的朋友一位美籍专家打来越洋电话,说孟小舟最近在美国权威杂志《国家地理·自然》上发表了一篇文章,介绍一种“腾格里沙王”的新树种。该文章反响很好,已被多家研究机构推选为本季度最有影响力的文章。美国一家研究机构已邀请孟小舟赴美,就腾格里沙王的推广及未来前景进行对话。

不知怎么,一听说孟小舟介绍树种,江长明猛就想到了“达远三代”,他跟那位美籍专家说:“你马上将文章发到我信箱里,记住了,我需要树种的照片。”

打完电话,江长明带上助手小常,就往县城赶。他要赶快找个网吧,查收信件。尚立敏见状,嚷着也要去,江长明这次没难为尚立敏。三个人赶到县城,费了好大劲儿,才找到一家网吧,一打开信箱,谁都傻眼了。

美籍专家传来的照片,一看就是“达远三代”。

“疯子,他才是疯子!”尚立敏第一个叫起来,她的嗓门真是大,惹得网吧里的孩子们全伸直了眼朝她望。

“你小点儿声,扯这么大嗓门干啥?”助手小常扯扯她的衣角,提醒道。

“我小不了,这个卑鄙无耻的东西,我饶不了他!”说着,她已愤然离开网吧,要拦车往省城去。江长明阻止道:“你去又能顶啥用,这问题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还能复杂到美国去?这个败类,剽窃了多少次,这次说啥也不能饶过他!”尚立敏的愤怒是真实的,也是不可遏止的。在沙漠所,孟小舟剽窃别人的成果已不止一次,他拿国家大奖的那项成果到现在还备受争议,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毫无障碍就当了沙漠所所长。一想这事,尚立敏就要气得发疯。孟小舟上任那天,她像泼妇一样在所里撒了一个多小时的野,最后还是两个年轻的大学生将她连拉带拽弄回家的。尚立敏在所里的人缘不是太好,专业上也很少有长进,到现在还没一项值得称道的成果。但,对学术界的腐败还有造假,她却比谁都深恶痛绝。她曾在会上大放厥词,说如今的学术就是骗术,甚至是不学无术。这话一度时间曾让院里的领导很恼火,都想给她换单位了,后来还是郑达远在会上肯定了她,说她是唯一一个敢讲真话的人。

回到宾馆,江长明立刻给林静然打电话,要求跟周晓哲通话。林静然说,副省长正在开会,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江长明固执地说:“不行,我现在就要跟他说!”半个小时后,周晓哲的电话接通了,江长明简单明了,将事情的经过及严重性做了汇报。周晓哲沉思片刻,道:“你马上回省城,我要当面听你汇报。”

如此棘手的问题,周晓哲还是第一次遇到。不是说这问题有多难处理,而是你怎么处理?单从学术研究的角度,好处理,是谁搞出的成果就是谁的,不管你盗得多巧妙,盗的毕竟就是盗的,蒙不了人。问题是孟小舟没盗谁的成果,他只是在国外的杂志上介绍了一种由中国专家研究出的新树种,字里行间,他都没提这树种是他研究成功的。他是站在沙漠所所长的角度,向国际学术界推广最新科研成果。你能说他做得不对?显然不能!但,问题就在他没提这成果是谁研究出的,这样,依他在国际上的影响力还有在美国的特殊关系,很容易就让人相信,他是这成果的主人。孟小舟聪明就聪明在这里,他似乎早就料到江长明一干人会找他麻烦,所以这一次,他做得十分狡猾,甚至称得上高智商。

而且,对周晓哲而言,无论谁出了成果,只要是中国专家的成果,只要是本省专家的成果,他就应该极力推广。如果现在站出来,说这成果是剽窃的,不能往外宣传,不能参加国际交流,这合适吗?

况且是在眼下这节骨眼上!

“他抢先一步,弄得我们很被动。还是那句话,我们必须得先找到证据。”

“什么都要找证据,等证据找到了,怕再挽救就来不及了。”江长明的声音越发急。周晓哲可能不清楚,江长明的担心来自更深处,隐隐地,他感觉孟小舟这步棋含着更深的目的,联想到美国的一些所闻,他担心,孟小舟会走一步险棋。如果真是那样,后果可就太可怕了。

他没敢把猜想说给周晓哲,这种话,不到最后时刻,真是不能乱说。

周晓哲告诉江长明,很多谜底可能在沙沙那里。“这个沙沙,也是个谜啊。”周晓哲沉沉地发出一声叹。

夜幕降临的时候,江长明和肖依雯相伴走进滨河路的悲情腾格里,本来肖依雯是约好要跟那位朋友一道来的,临出门前,女友突然打来电话,说有贵宾相约,实在来不了,真是抱歉。女友是银城某银行要员的千金,是典型的吃父一族,关系多得很,几乎天天有贵宾相请。她本人曾在财政部门上班,后来嫌上班太累,不自由,辞了。眼下也没啥正经事做,天天荡在宾馆和酒店,周旋在那些需要贷款的男男女女间,倒也活得滋润。肖依雯跟她的关系,全是因了她父亲住院,肖依雯尽心尽力护理,感动了她。两个人由陌生迅速走向密切,如今已成为那种无话不谈的密友。至于怎么跟沙沙认识,肖依雯没问,她也没说。不过肖依雯能感觉到,她跟沙沙,关系绝对不一般。只是可惜,她这次去深圳,没找到沙沙。“她在我赶去的前一天,就消失了。我深圳的朋友说,她被罗斯骗了,罗斯在深圳还有女人,一到深圳,他便没了影。可怜的沙沙,真不知她能躲在哪里?”这是女友的原话,肖依雯听了,只觉得有层冰凉漫过心头。

两个人刚走进酒吧,驼驼便迎上来:“师母呢,她的情况咋样?”驼驼的酒吧前些天出了事,有人在里面打架,差点儿闹出人命,这段日子他没到医院去。

“还是老样子,情况不大好。”江长明道。

“你们都来,谁照顾?”自从跟江长明他们认识后,驼驼一直称叶子秋师母,叶子秋也很喜欢这个来自沙乡的年轻歌手,老在江长明面前提他呢。

“昨天请了护工,没事,坐一会儿我就回去。”江长明说着,带肖依雯进了包间,就是驼驼称作自留地的那间。

坐定,点了冷饮,江长明示意驼驼,他有事跟肖依雯谈。驼驼知趣地走开了,临出门前,他警惕地望了肖依雯几眼,驼驼一直以为江长明在跟沙沙恋爱,在他心里,他们两个,那才是一对儿。现在突然冒出这么一个美人,沙沙怕是惨了。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替沙沙难过起来。

“找不到她,就没法解开这谜,死丫头,真是要急死人!”驼驼一走,江长明就说。

“对不起,我朋友也是尽力了,真的,她在那边托了好多关系。”肖依雯显出几分不安,好像这事是她没做好。

“看你,又来了是不?你已经帮我了不少,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咋就又往自个身上揽责任?”江长明说着,替她的冷饮里加了块冰,轻轻搅拌着。

“我这不是替你担心么,沙沙不回来,师母那边你还得瞒着,哪天说漏嘴,怕……”

“好了,不谈这事。今天约你来,是想真心谢谢你,让你也轻松轻松,别整天为了我跟师母,把自己累得跟保姆似的。”

江长明这句话,立刻让气氛轻松许多。肖依雯心里,也巴不得江长明能丢下包袱,轻轻松松跟她在一起。是啊,为这一天,她似乎等了好久。她抬起眼,略带娇羞地看了他一眼,。电子书下载江长明的目光也投向她,他的目光似乎比平时多了点儿什么,整个人发出一层虚幻的光芒。肖依雯有种不确定感,心里一时疑惑,这真的是他吗,他真的愿意跟我在一起?

忍不住地,她的内心就泛起一层细浪,这种陌生的、甜美的东西很快就感染她,令她一时想入非非,由不住地,就想将头抵在他肩膀上,在他怀里靠一靠。但她没靠,她知道,这还远不是爱情,爱情来时并不是这样。面前这个男人,充其量也只是对自己有好感,或是被自己某一方面打动。但,这已足够,她并不是一个心怀奢望的女人,或者说,她对爱情的那份渴盼还不是太焦急。只要能跟他单独在一起,静静享受一段时光,这种美好,就足以温暖她的心。况且,她是一个有信心的女人,她并不惧怕他会溜走。溜不走的,她想。她笑了一下,很妩媚,远比她在医院里给他的笑生动,也有意味。她看见了他的笑,那是一个成熟男人的笑,稳重、健康,带着阳光般的明亮,却也有一丝暗暗的放不开。原来他也会矜持啊,她的心再次一动,幸福就漫过了全身。这时候,她真想唱支歌,或是轻轻拉着他的手,跳一曲慢舞。她喜欢这个过程,喜欢男人一点一点地爱上她,一点一点地向她释放爱,也喜欢把自己一点一点地交给男人。过程其实是最美好的,她相信,他的过程一定不一般,一定值得咀嚼或珍藏。她闭了一下眼,心里,已在温情地呼唤着他了……

江长明真是笨,一旦抛开那个话题,他的口马上拙起来。他跟肖依雯的交往,都因师母的病。每次见面,谈的说的,都是这个话题。现在突然间不谈这话题了,他就笨得张不了嘴。其实,他是有话的,这段日子,他也想过她,在沙漠里,在宾馆里,甚至在路上,冷不丁地,她就会跳出来,清清楚楚站在他面前,带着微笑,也带着一丝儿责怪,似乎在问,你为什么对我无动于衷?

真的无动于衷吗?江长明无法回答。的确,他欣赏她,尊重她,也感激她。没有她,师母两次的病就得不到这么好的照顾,没有她,自己这段日子真的会被乱七八糟的事搞得焦头烂额。但这只是一层,另一层呢?白洋走了已经好些年头了,这些年,自己怎么走过来的,只有自己知道。他不是不想女人,真的不是,也不是刻意要为白洋守什么,他还不至于教条到那个程度。但,每次面对爱的到来,他都惶惶的,不敢面对,不敢坦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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