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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帝宴-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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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太子、汉王之争如火如荼,汉王当然想借这次战役,确立无上的威信。

如果纪纲不得不选择,他能把八分赌注放在汉王身上,他真的认为,汉王迟早能得到太子一位。

舱门前站着一人,豹头环眼,魁梧壮硕,正是汉王手下的二十四节之一——惊蛰。

见纪纲前来,惊蛰只说了一句话:“王爷在用膳。”竟不将众人引入船舱。

纪纲心中不满,却只是笑道:“那好,我们等等也无妨。”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虽对朝臣下手并不客气,但对汉王、太子这些人,却从不嚣张。因为他知道,皇帝老了,这两人,迟早有一个会登上天子之位。既然如此,他纪纲以后还要做指挥使,对汉王和太子,还是要谨慎从事。

秋长风却皱了下眉头,昂声道:“军情紧急,天子都是忧心忡忡。汉王身在疆场,难道会认为吃饭比对敌还要重要?”

惊蛰与秋长风两次交手,一直对他没什么好感。见秋长风对汉王不逊,才待出手教训秋长风,就听到一个声音从舱内传来:“让他们进来吧。”

惊蛰听到是汉王的声音,立即恭声道:“是。”恶狠狠地望了秋长风一眼,转对纪纲道:“指挥使请进。”

纪纲看了秋长风一眼,示意赞许。他当先进了船舱,秋长风、孟贤紧随纪纲其后。叶雨荷才待入内,惊蛰伸手拦阻道:“这里女人不能进。”

叶雨荷一怔,见秋长风望过来,缓缓摇头。叶雨荷不语,退到一旁。

那船舱极大,直如陆地宫殿一般。里面只有一张椅子。汉王的地盘,好像永远只有他一人的座位。

汉王还是一如既往——孤高、肃然、简洁、干净。谷雨、霜降立在汉王身后,如同他的影子一样。

汉王虽让众人入内,但还是静静地吃着早饭。等咽下最后一口还带着分血丝的上好小牛肉后,又喝了口西域进献的葡萄美酒,汉王这才用雪白的丝巾擦了下嘴角,抬头望向众人道:“何事?”

纪纲立即上前施礼,将秋长风说的事情详细再说一遍。

汉王坐在那里,听纪纲述说时,只是看着自己的手掌,那带着血紫之色的尾甲缓慢地屈起伸展。听到姚广孝之死时,那尾甲停顿了片刻,终究没有发问。而在听到金龙诀改命一说时,汉王却是扬了扬眉。一直到纪纲说完,汉王这才抬头,望向秋长风道:“你说上师让你毁去夕照,但你认为夕照可能落在捧火会之手。那个什么金龙诀甚至可以改命?”他嘴角带分嘲弄之意,看起来对金龙诀改命之说,根本是不信的。

秋长风只是回了一个字:“是。”

汉王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奉上师之令去找夕照就好,何必来找本王?上师虽去了,可他的命令依旧有效的。”

船舱静了下来。

孟贤几乎要笑出声来。他心中暗道,秋长风呀秋长风,你自以为聪明能干,但几次得罪了汉王,现在终于尝到了恶果吧。上师身死,公主失踪,你茫然没有头绪,这才只能求助指挥使和汉王。但汉王怎会帮你?

半晌后,秋长风开口道:“卑职认为捧火会这次深谋远虑,不能小觑。为尽职责,才觉得有必要向汉王禀告此事。如果汉王认为卑职多此一举,卑职告退。”他施了一礼,转身向舱门行去……

汉王望着秋长风的背影,目光露出分古怪。眼看秋长风就要走出舱门,汉王突然道:“等等。”

秋长风止步。不待汉王开口,舱外那霹雳猛将突然入内,大声禀告道:“汉王殿下,赵王请见。”

汉王一扬眉,点点头道:“请。”

赵王匆匆忙忙地走进。他仍旧是斯斯文文的样子。入船舱的时候,似乎还认得秋长风,拱手招呼,没有半分架子,对纪纲亦是如此。等到了汉王身前,更是深施一礼道:“高燧拜见二哥。”

汉王点点头,摆了下手,立即有人摆放椅子过来。对于这个弟弟,他倒是少了几分狂傲。

赵王却不落座,满是焦急地递上封书信道:“二哥,他……竟然投书一封……你看看。”

汉王听兄弟说得含糊,皱了下眉头:“他?”早有谷雨接过书信,递给了汉王,汉王展开一看,只见到称呼时,脸色就沉了下来。

信上开头就写:“高煦吾弟……”

朱高煦身为朱棣第二个儿子,乍一看称谓,差点认为是太子写的信,可他当然知道不是!可若不是朱高炽,敢称呼朱高煦为弟弟的,还有哪个?

汉王目光一扫,就停在落款之上,那信上的落款竟是“兄允炆敬上”。汉王饶是沉冷,见到那落款,嘴角也是不由得抽搐,眼中陡然现出骇人的光芒。

兄允炆敬上。

哪个允炆?除了朱允炆,还有哪个?朱允炆终究还是回来了!

朱允炆其实早回来了。他当年仓皇从南京逃走,经过十数年精心的谋划,一心要回来取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朱棣控制中原,朱允炆无处藏身,就从海路下手,先控制了捧火会和东瀛忍者,再从定海下手,杀了以前效忠、后来背叛他的臣子,然后夺取日月歌,宣告他的复出。之后再利用巧计,挑拨太子和汉王的关系,随后抢夺金龙诀进行改命。到如今,朱允炆终于不甘居于幕后,开始向朱棣宣战。

信上写道:

高煦吾弟:

素闻窃勾者诛,窃国者侯。弟父窃国之人,实为乱臣贼子,天道应击之。煦弟若知大义,当迎兄重登帝位,若忤逆不悟,当请明日羊山一战,一洗恩怨!

兄允炆敬上

朱允炆要击败朱棣,夺回天下,就要先击败汉王,从海域登陆,控制沿海,进取中原。内容简单,只因所有恩怨,众人早心知肚明,罄竹难书。

这是一封宣战书,亦是一封挑战书。朱允炆要和朱棣开始作战。他第一个对手,就是曾经的兄弟、如今的仇敌朱高煦!

汉王终于看完来信,一掌将那封信拍在桌案上,笑容中满是肃杀道:“好!”

赵王神色不安,见状忙问:“二哥,好在哪里?”他看起来久在深宫,根本不太明白人情世故,竟连汉王语气中的愤怒都听不出来。

汉王嘿然冷笑道:“朱允炆一直躲在暗处,我正愁找不到他的踪影。他肯出头和我一战,当然是最好不过。”

赵王急道:“可是……他这么多年不见,这一来就向二哥挑战,显然是蓄谋已久……”

汉王轻淡道:“他蓄谋已久,难道我就怕了他?”陡然喝道:“谷雨何在?”

谷雨立即闪身而出道:“属下在。”

汉王沉声道:“立即吩咐下去,天策卫全卫今日申时造饭,酉时出发,务必明日清晨到达羊山群岛,与倭寇一战。务求一鼓作气,击杀敌手。”

谷雨立即道:“遵令。”他快步出了船舱。片刻后,舱外号角声声,肃然肃杀中带着一种刚猛激烈之气。

军令如山,汉王令下,更是有说不出的决绝,他也的确配有这种自信。大明水军天下无敌,天策卫曾为天子亲兵,更是精明能干。无论倭寇还是捧火会,任凭再大的声势,又如何能和全力一战的大明水军抗衡?

赵王却有不安,不待多说什么,朱高煦已道:“你在定海不必出兵,静等我凯旋的消息即可。回去吧。”

汉王说得平淡,赵王却不敢违逆,只好讪讪告退。赵王虽得天子之命前来领军,可这里显然还是要由汉王掌控军权。

等赵王退出,汉王目光一闪,望向纪纲二人,缓缓道:“纪指挥使,你看本王的调度,可有问题?”

纪纲神色有分异样,半晌才道:“汉王殿下,真的是朱允炆向殿下宣战吗?”

汉王冷笑道:“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我真是很想看看,这些年来,他究竟有什么力量,敢向父皇和我挑战。当年,我和父皇只是将他赶出南京,这次他勾结外贼,企图颠覆大明,我再也饶他不得。”

纪纲垂头不语,可目光闪烁,其中似乎竟有分骇异惊怖之意。只是汉王高高在上,倒没有留意到他的神色。

可秋长风却看到了,他见到纪纲如斯表情,心中突然也有分惊异。朱允炆回转,若真的登基,只怕在这里的人,无一例外都要死。纪纲身为拥护朱棣之人,在靖难之役也有不小的功劳,有些畏惧朱允炆的复辟也不足为奇。但这不过是常人的想法,秋长风却不这么想,他总是感觉纪纲的惊怖中,带着让人更加悚然的含义。

汉王却已望向了秋长风,缓声道:“秋长风,你如何看待本王的调度?”

秋长风回过神来,叹气道:“汉王行事,卑职无权评说。”

汉王目光一闪,淡淡道:“你但说无妨,本王赦你所言无罪。”他似乎颇为满意自己的调度,也想在旁人面前炫耀下。

孟贤见了,心中却有些奇怪,只感觉汉王本不是这样喜欢炫耀的人。可他当然不会多嘴,这地方,本来就没有他说话的地方。

秋长风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地望着汉王道:“卑职觉得汉王调度,一无是处!”

此言一出,船舱内又静了下来——死一般的沉寂。

霜降身为汉王手下二十四节、贴身护卫,一直站在汉王的身后,神色漠然,闻言眼中也带了分诧异。他在汉王身边许久,从未听到有人敢对汉王如此评价。

汉王脸色陡沉,一字字道:“你有胆,不妨再说一次。”他口气还很平静,但其中的肃杀之意,就算纪纲听了都是暗自惊心。

秋长风长叹一口气道:“卑职没胆。”顿了片刻后才道:“可卑职还是觉得,汉王方才的调度,一塌糊涂!”

第八章 见 鬼

纪纲一直觉得自己很嚣张,可听到秋长风竟敢如此点评汉王行事,不由得有些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

这个秋长风,看起来比纪纲还要嚣张。

但纪纲也知道,太过嚣张、脾气大的人,通常都活不长。可他并没有阻拦秋长风说话,因为秋长风的死活,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汉王居然没有喝令手下将秋长风推出去砍了,他凝望秋长风良久,竟然平静道:“究竟哪里不妥?你不妨说来听听。”

秋长风似乎早料到汉王会问,沉声道:“来信想必是说,朱允炆向殿下宣战,决定明晨在羊山一战?不知汉王可否将信给卑职一观?”他根本没有看到那封信,但只凭汉王、赵王间的只言片语,汉王的命令,就将信中内容推测得清楚。

汉王闻言,眼中闪过奇异之意,点头示意霜降将信交给秋长风。

秋长风接过书信,看了许久。那封信不过数十字,可说一览无遗,众人实在不解秋长风为何会看那么长的时间,多少有些不耐。

秋长风终于放下了书信,说道:“信纸是南京形意斋产的宣纸,纸上用的墨是徽州产的临池墨,均是富贵人家所用。信上的字体是飞白体。”

众人才知道秋长风方才看的不是字,而是信的来历。

汉王略带讶然,剑眉扬了下,问道:“然后呢……”

秋长风道:“卑职知道,朱允炆当年用的就是飞白体……”

汉王眼中露出憎恶之意,对于那个所谓的堂兄,他显然也没什么好感。但他只是平淡道:“看来他日子过得还不错。”能用得起形意斋的宣纸、徽州的临池墨,这当然说明朱允炆如今不再是颠沛流离,这点汉王也懂。

秋长风目光中有分异样,沉默片刻道:“这封信内容简单,但可说一腔战意。”

汉王冷冷笑笑,却不言语,可含义别人都明白,汉王无惧。孟贤暗骂秋长风又在故弄玄虚,但无论如何,偏偏猜不出秋长风究竟要说什么。

秋长风目光闪动道:“但我看这封信上的字却是笔法工致,一笔一画可说是极为沉稳,显然是写信之人在写这封挑战书时,极为冷静。他的冷静,甚至掩盖了他的战意。”

汉王沉默许久,问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秋长风道:“写信的人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写的这封信……”顿了片刻才道:“如此深思熟虑之人,有什么理由约汉王进行一场没有把握的战役?”不等汉王插嘴,秋长风接下去道:“朱允炆虽流亡十数年,可显然不会忘记大明水军的强悍。他就算借助捧火会、东瀛的力量,但自珍羽翼,所出计谋均是深谋远虑,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又如何会贸然和汉王硬拼,折损实力?”

说了这么多,秋长风停顿片刻,终于下了结论道:“因此卑职觉得,此战有诈。”

汉王长叹一口气道:“你只凭一封书信,算出这么多,本王也有些佩服你了。”

秋长风突然一笑:“可卑职其实还是佩服殿下的。”

汉王皱了下眉头,似不解道:“本王一时冲动,若非你提醒,几乎中了他们的圈套。这样你还佩服本王?”

秋长风凝望汉王,缓缓道:“其实汉王早知道这些的……”见汉王目光一闪,秋长风道:“汉王身经百战,如何看不出此信大有问题?汉王故作中计,想必不过是要麻痹敌人,另施妙手,卑职说出此事,倒是多此一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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