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剑集-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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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纷纷道:“是呀,是什么样的人?可是那秦淮河名妓苏小小?还是中原侠女刘若研?”
“非也非也,尔等所言皆是小家子儿玩耍,要看那真正风情……”老人摆头一拉二胡,高声道:“且听小老儿细细唱来。”
“梅影横窗阳春瘦,日日青楼白雪下。醉眼高歌不逢人,料峭春衫吹暗尘。剑气森森九州寒,易水萧萧英雄胆。江湖子弟几多长,只恨杀人名草堂。”
老人边唱边将那双明目对准了白雪一桌,白雪面纱下的脸微微叹了口气,他自顾的取了桌上的酒喝下。
“老头儿,你这唱的是什么?我们听不得?你给说说,给说说!”一大汉醉眼惺忪的持着酒碗朝卖唱的老人喝道:“说得好,大伙儿才给赏。”
“是,”老人放下二胡,一摆长裳端着慢慢讲道:“这几句说的便是那阳春白雪合余歌。”
“可是那十年前的雁门关外瀚海一战的阳春白雪二人。”有自觉见识广博之人立即惊呼出声。
“阳春白雪?”年轻一点的有人满脸不屑道:“他们是什么人?可敢与我一比剑法之快?”
中间座一赤面大汉喝道:“他们是满手血腥杀人者。”
柜前有年长的小二笑道:“错了错了,那白雪可是酒中仙呐?”
谁知那老板娘吃吃笑道:“或许亦是色中之鬼,花丛浪客!那白雪笑起来真真是迷死人了,只要他一笑,便是花间之牡丹,百禽飞凤凰。”
“这么说那白雪是个女的?”
这些人众说纷纭,阳春白雪这两个名字仿若有无尽之魔力,可使人津津乐道上三天三夜,也能使人咬牙切齿怒而拔剑。
第6章 阳春白雪
“哎。”老人又拉起来二胡,声声凄切,杜鹃啼血,他慢慢讲道:“说江湖,何处是江湖?先人有云: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说那江湖传说,每二十年必出大杀戮,六十年前,英雄辈出,其时七大剑派各自培育出七名绝世英才,这七人无论武功人品皆是上上之选,只可惜他们天性高傲,七人之间互不服气,这便平生在江湖上惹出无数刀光剑影。”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江湖中的厮杀有时候尽是为了一些十分可笑的理由,不禁让人可悲又可叹。
“其年二月初二龙抬头之际,七人相约南陵沉剑池坐而论剑,谁知这一论之下更是不服,便转而拔剑相斗,沉剑池血染三日不退,正当他们杀的难解难分眼见便要同归于尽之时,一位飞剑客腾空出世,此人口中论剑,手上使剑,于七口利剑中自由来去,身若游龙莫能匹敌。掌中一口利剑所向无敌,一日一夜后,七大高手终于心服口服,即被公认为天下第一剑……”
先前那赤面大汉道:“我知晓,那是龙鹰侯!!”
老人接道:“不错,龙鹰侯出世,正道归心,群魔束手,江湖重归平静,只可惜,时光流水千里长,滚滚东去不见返。”
“转眼又是三十六年过去,龙鹰侯早已归隐,本以为那二十年一遇的魔咒已被解除,怎奈的天地玄黄,变化莫测,三十六年的岁月竟孕育出一个可怕的杀人者。”
老人的声音已开始颤抖,此时雪夜,楼外狂风呼啸,座内残灯飘摇,巍巍声起,细细听见得铿锵之音:“飞飞飞花,夺命飞飞!杀人者柴飞飞一剑出而天下惊,此人断情绝义,以人试剑,前后三月剑挑当时七十七家用剑高手,剑下从不留活口,一时间用剑之人无不胆战心惊,人人自危,所以有江湖同仁集齐一十五名适时绝顶高手狙杀他于青南森林之中,只可惜,天意当要正降邪扬,此人虽然重伤垂死,可终逃了出去。天意啊天意!天心难测!”
忽有人小声嘀咕:“这柴飞飞虽然下手极狠,可他是公平挑战,南国江湖居然以众凌寡,却也是不可说,不可说也。”
老人脸上万壑皱纹已有些忍不住颤动起来,谁也不会明白他,谁也不懂,江湖没有是非道理,他只能继续讲下去:“夺命飞飞逃走后藏身一十四年,暗中创下杀人名草堂,号称天地不仁,名剑草杀。这堂中分内外各三门,外三门收的无不是大奸大恶杀人如麻之徒,集武林之败类所在,而内分神剑百药飞鸟三门,分别是他三大亲传弟子掌管,这三人无不是惊才艳艳、天之骄子,也便是他们为柴飞飞打下了名草堂不败之铁桶江山。”
白雪自面纱下递进一碗酒喝下,眼中射出强烈的痛苦,那种碧绿色也显得更幽深沉湎。
“各位爷,今天将且讲到这里,还望诸位明日请早。”拉二胡的老人紧紧的闭上嘴,开始收拾东西。
这故事刚说了个头,听的人正痒痒,他突然不说了岂不是难受之极,众人纷纷不依了,虽知道这是说书的惯用伎俩,可也没人出来打赏,眼看着那老人便要走了。
“青鸟。”白雪淡淡道。
“是。”青鸟伸手一挥,一粒碎银轻轻巧巧的落在了明目老人的钵盘里。
老人微颤颤的起身鞠躬道谢道:“谢这位爷的赏!”
青鸟道:“我家少爷说了,你继续,说得好了,还有赏!”
老人连连称是,又坐下唱道:“江湖路,兄弟俩,十年恩情空手还。话说到这夺命飞飞下三大弟子为他铲除异己,杀人盈野,却偏偏有个清雅之名:阳春白雪合余歌,这三人本是一起长大的师兄妹,之间情谊自不必多说。谁料的岁月渐长,儿女情长,那余歌女儿长成情窦初开,她与阳春白雪二人整日相处、耳鬓厮磨,便渐渐的爱上了白雪。”
“而这白雪何许人也?此人是混世魔王,讲武堂名人榜第七位蝶恋花。正是桃花人面红,人间帝王舌,周身八百药,风云第一腿。”
讲武堂是江湖中最神秘的三大组织之一,谁也没有见过他们的核心成员,而这个组织也从不参与到江湖中任何的利益纠纷中,讲武堂只做一件事:他们每七年公布一次名人榜,榜上记录四十九个名字,这排名虽然是一家之言,但讲武堂这几十年来看人目光极准,名次绝对公平公正,只因其知道只有最公平的东西才能让最多的人接受。讲武堂对白雪的四句批言更是言简意赅,一针见血。
“讲武堂评白雪三绝,其中这药字讲的不止是他精通岐黄,更说的是他花间浪子,留恋胭脂之间,便有那日日青楼白雪下之说。如此一人,余歌日久之后自然苦恋无果,她出身杀戮之场,于是便起了杀心。”
“哎,可惜了,名草三绝中余歌学的是奇门之术,白雪擅长的是蝶恋花腿法,身怀绝世轻功,余歌莫说是杀他,追也追不上,一气之下竟将那八百里秦淮河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这秦淮河是何许地方?自古秦淮河上画舫拦江,流水胭脂,朝歌夜弦,歌台暖响,春光融融,正是烟花风流之地,白雪流连忘返之所,大火一日一夜,大江之上火烧云。可怜这余歌半生杀人,只是懵懂少女,怎知道这无行浪子的心,她越是步步相逼,白雪便逃的越无影无踪。这少女性心灰意冷之下,竟决定下嫁南国皇胄之府季候阁联姻。”
此事虽在堂内严令禁谈,可青鸟依然知道的很清楚,她偷偷的看了一眼白雪,见他面纱外的眼睛幽深妖艳之极,更不住的喝酒,青鸟知道他的心里必然在滴血,可是他为什么要让老人继续讲下去呢?这岂非是在自己的伤口上再划一刀。
这等江湖轶闻在一个迟暮老人口中缓缓道来,平添几分诡异神秘:“当年六月初六,大吉,宜红白喜事。季候阁少阁主大婚,宾客云集,高朋满座,可惜,正午至,新娘未到,白雪飘落。多日不见人影的白雪忽然现身,持剑屠杀全场,当日三百一十三口人无一幸免,便连厨子伙夫亦杀的干干净净,可怜可怕,那之后三个月里,南国下的雨里也带着难掩的血腥味。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白雪要杀人?他既躲着余歌,却不愿意余歌嫁与他人妇,哎,这少男少女的心又有谁知道呢?只是这一杀便将名草堂与朝廷的关系推致恶化的边缘,夺命飞飞弃车保帅,颁下草杀令,要知这名剑令降人、草杀令追魂,令出如山,不死不休。这便惹出了阳春之剑。”
“阳春乃三门之首神剑之主,他与白雪二人三岁入堂,四年百草炼体。阳春每日浸足七个时辰,练了一身金刚宝体,白雪则是将每味药放在鼻下嗅上一番,捧起药汤洗一把脸,成年后面如娇花美不胜收;其后七岁练剑,阳春每一式必定千锤百炼,每日舞剑十个时辰,修行之艰辛超乎想象,是故天下七百三十多种剑法他无一不精无一不会,出手狠毒招招夺命,水龙吟剑法更是一场武人噩梦,而白雪恰恰相反,他每日晨起观看阳春练剑一个时辰,观毕回房睡觉,年岁稍长便开始流连胭脂之地,杯不离手,醉生梦死。这两人实无半分相似之处,而江湖中人人皆知阳春白雪,焦不离孟、秤不离砣,乃是生死之交。只是这草杀令一下,阳春剑出,白雪自知不是其对手,只得一路逃亡,转战千里,两人自南国烟花之地厮杀至雁门关外瀚海之滨,当时,白雪身受一十七处重伤,面临大海,无路可退,只能背水一战。”
“瀚海之滨,无风浪起;白衣佳人,绝代剑客;兄弟情深,生死一战。那一战的光景,巨浪拍岸,惊雷阵阵,两人皆杀红了眼,招招取命,血肉横飞,厮杀之惨烈,哀伤之浓烈,这已非笔墨所能形容,小老儿更是讲不明道不出。”
白雪的右手不自觉地颤动,他感到身上那三十九道剑创又开始隐隐作痛,这风雪越大,陈伤越重,犹如是风中残荷,不堪雨打了。
“风轻云淡后,血染黄土之上,白雪怀里抱着一血衣少女,原来水龙吟最后一式,白雪必死,怎料的余歌忽然出现,用自己的身躯挡下了那一剑。女人?谁也不懂女人,她得不到一个人便宁愿毁掉一个人,她毁掉一个人却希冀死在那个人怀里。哎,情一物,看谁尝,细细品来断人肠。”
“白雪怀抱余歌沉海而死,阳春弃剑瀚海人间不见,名草堂连失三员大将,元气大伤,这十年来倒也算风平浪静,江湖得一安宁,只是世间事,莫揣测,天注定,也不知道这份平静还能维持多久啊。”
青鸟暗道:这你便错了,岂止余歌未死,白雪又何曾死去,他们全部金蝉脱壳,不过是隐于江湖之中罢了。
“歌一曲,道一明,谁言明了多欢笑!哎,这关外的风雪是大,可这关内吹来也是寒彻入骨啊。”老人收拾好东西,以竹杖点地,摸索着走出酒肆,门一打开,一阵狂风卷着飞雪拍入店内,竟有难言的寒冷。
那风也拍打在白雪的身上,他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青鸟小声道:“雪少爷,要不我们找家客栈投宿吧,夜了风雪更大,你的身子要紧。”
白雪喘着气,低声道:“无妨,方才那只是前奏,我早已知道自己入关必然引来无数麻烦,不料他们来的如此之快。”
青鸟急道:“是谁?”
白雪伸手指门上重帘道:“你瞧,来了。”
一道狂风过,那道厚厚的门帘卷起大半,只见门外那青石板铺成的道路前方,突然婉蜒转着一道长蛇般的行列。一眼望去,只见数十条身着粗布衣衫,敞汗了衣襟的精壮汉子,其中八人抬着一口巨木棺材,笔直走了过来。那些大汉满脸悲愤之色,目光中露出杀气便是在酒肆内的青鸟也很清楚感到。
第7章 苍空龙影
不一会儿,那批人径直走进门来,那店里小二急忙迎了上去,哈腰道:“各位爷,这酒肆是喝酒的地方,各位爷抬口棺材来,这……”
为首的一蓝衫少年掏出一锭金子抛到小二的怀里,喝道:“我这口棺材也喝酒。”
“这?”小二为难道,还想说什么,早已被那酒肆掌柜一把抢过金子,又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满眼金星。
掌柜哈腰赔礼道:“他狗眼不识真好汉,清风寨的当家来了莫说是抬口棺材,便是抬具尸体来那是欢迎之紧呐。”
那蓝衫少年一言不发,寻到左边角落坐下,青鸟瞟了一眼,只见他目中满含仇恨之意。他身穿蓝布长衫,也已经洗得发白,苍白的面容没有一丝血色,颔下无须,年纪最多不过二十五六,腰间佩着利剑上镶满明珠。
随行的大汉俱面色铁青,满带煞气,身躯铁打般扛着棺材站着。
这时门外又走进来一人,却是个又肥又大的和尚,满面红光,口唇流油,这雪天只穿了件及膝僧袍,犊鼻短裤,敞开了衣襟,露出了满身肥肉,走一步路,肥肉就是一阵颤抖,他一进门便四处拱手,笑嘻嘻道:“九帮十八派借贵宝地开坛,还望诸位爷挪个身子。”
九帮十八派五个字一出,酒肆里的汉子全都面色大变,放下酒瓶急急出门而去,只恐慢了半分惹上麻烦,青鸟见白雪仍然一口一口的喝着酒,不免有些着急,拉了把他的衣袖道:“雪少爷,我们还是走吧,这九帮十八派近年来风头极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