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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吾国与吾民-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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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他把雷神说服了。原来雷神并不知道实情,上了蛇精的当,对农夫产生了偏见。是蛇精吃掉了农夫饭篮里的食物——一个十分憨厚勤恳的农夫的饭篮——然后那蛇精才被农夫打败的。雷神认为自己“无理”,就转而将蛇精击死在洞||穴里。正是这种精神便使中华民族不可能因为政治学教授说了句“皇帝是国家的器官而非国家本身”就去迫害他,像发生在东京的事情那样。正是由于这种精神,中国的君王们被夺去了皇冠,中国的暴君被推翻,中国的英雄被拉下了马。正是由于这种精神,中国人在看到在267万3千平方英里的满洲①让给日本之后日本人“不通情理”,仍然贪得无厌,他们才终于被迫奋起作战,正是由于这种精神,使得中国人起而谴责纳粹德国政权迫害那些没有保护的妇女和儿童,并且强迫他们为它自己的歹徒造成的暴乱负责,赔偿损失。这种精神也使得中国人怀疑欧洲文明是否还存在。
  『①原文如此。此处林以“满洲”代指“日本占领区”。』
  人文主义和理性精神与幽默感和平衡感有关,并会排除各种各样的狂热。中国的文明、个人和公众生活过去都以这种理性为基础。我们可以肯定,中国必将消除一切狂热,而接受一切“合乎情理”的东西。
  1935年版《收场语》
  中华民国的真相
  (下列文字不能误解作诽谤国民政府,不过欲表明政府当前的艰巨工作在前进过程中所不可不注意者。)
  但是让我们正直他讲。汉学者倘欲把理想中的中国描绘出一幅画图是容易的,那是一个青花瓷器的中国,那瓷器碗上绘画着工致的人物,又可以是一幅绫轴的中国,轴上画着一个逸乐的文士闲坐松荫之下。一个汉学者很容易说:“假今日本征服中国至数世纪之久便将怎样?”一个中国人便不能说:“便将怎样?”因为我们生活在真实的中国,不是青花瓷器或精致画轴上的中国,却是逼处于痛楚苦恼的中国,是一个面对着崩溃的帝国与文化的中国,是一个数万万人口的勤劳社会的中国,充满着工作与求生的欲望,反抗大水饥荒土匪绑票的奋斗,生活在杂乱的现状而毫无办法,骚扰而没有一定的方向,战祸频仍而不能改造环境,多行而寡信,行动而无目的,惨愁而无希望。一个人既生而为中国人,感觉到像亨姆莱脱(Hamlet)那样喟叹;时代是那样纷乱,我们不幸生而负有拨乱诛暴之责。或如希伯来人的惨呼:“啊,上帝!要多长久啊?”这是一种失望的惨呼,不仅仅是性急,而是一种失望基于熟悉当代中国之内情者,固非外人所知也。
  又如想象一幅全盛的“梦中的中国”,她的文学、哲学、艺术的中国,早晚他将临到对于现实中国的迷惑,或许经过长久而痛苦的思索,从过去要求现在的解答,从现在要求未来解答。发扬过去而绘画未来是容易的,检阅现在而冀获未来之光明与了解是困难的。因为在光荣的过去与可能的光荣的未来,二者之间,横亘着一个山谷,你要跨过它,必先下降然后上升。他需要坚强的现实主义而非稚态的信仰,较需要明眼的智慧,强如爱国的热情;因为爱国热情是廉价物品,它可以花几分钱一斤价购得之,盖即为新闻纸上的记载与衙门墙上的布告——无非是纸上空谈而已。
  中国有句俗语,叫做宁为太平狗,莫作乱世人。中国人人都愿意太平盛世做一条狗,可竟没有这般运气。因为我们生存于不安定的清醒的时代,缺乏对革命的信任心。盂子说过哀莫大于心死,而现在人们的心真已死了。1926年时代乐观的理想主义至1934年已让其地位于冷观主义与迷醒者,轻世肆志的冷嘲主义在一切报纸文字和私人谈话中都可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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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慢地艰辛地体认出来,我们的变革愈多,而愈留滞原来的地位。政府制度虽变革,它的骨子仍不变革,那本质上的腐败、懦弱、无能,永久存留着,根本上是绝望了的。对于一般羡慕马哥孛罗(Marco Polo)所称道的中国之欧美人士——马哥孛罗称道的中国是那样庄严宏伟——那现实的中国将令之大吃一惊,而对于中国是失败的承认。慢慢地艰苦地人们将体认我们至今仍被统治于封建酋长的下面,那个得见韩复榘的开明专制政治的省份该是大大运气。他同时行使省长县长推事,陪审官和律师的职权,他随意鞭挞一个人而餽赠另一人以数百元大洋钿,根据他的直观的观相术,给予人民以某程度草率的公道与保护。于是突然觉察现在统治我们的是十几个伪装的专制君皇代替了一个真正的暴君,而1911年的革命不过在种族革命上获得了胜利,它不过粉碎了一个皇统,而剩留下一堆毁垣碎瓦和呛人的尘灰。有时人反愿意仍受专制帝皇的统治,而疑怪曾国藩当时平定太平军之后为什么不进军北京,恢复汉家天下,而且他当时欲图大计,易如反掌,也有人这样劝过他。但是曾国藩是道地的孔教徒,道德上取审慎态度,而建立新朝有所谓篡逆之嫌。总是中国人民倒了霉!
  徒然的懊丧。但是一个人生长在中国,临乎崩溃的前夕,怎还能因此徒然的懊丧而被非难呢?作者仍能回忆童年时代的中国,那时不见得是受着很好的统治,那是确实的,但它不失为一个太平的中国。满清政府的贪婪、腐败和无能,是与现在无异,而有些官吏贪心尤为厉害,但最坏的官吏还受弹劾,受监禁的处分,因为那时还有一种制度。也有好的督抚,也有坏的督抚,但他们是有教育的官吏,而不是啖大葱、破口骂人的军阀。也有好县令,也有坏县令,有几个为人民所爱戴,有几个使人民畏惧,但是那些越出了限度的,引起全城镇的罢市,此等案件乃上达于朝廷,而县令受到革职迁调或其他处分。是以虽说不完备,总有一个制度,总有相当赏罚,时势总还太平。那时没有内战,土匪不致十分猖撅,你可以安安全全从这一省旅行到那一省。
  因为老的中国不是像今日那样的混乱。捐税的征收虽非基于人民的同意,它却基于习俗与惯例,这就是真正的土地法,而农人们很熟悉春秋二忙所应缴付的一切。那时候还未闻有所谓棺材捐、花轿捐(福建南部)和交猪捐、产猪捐、小猪捐、猪槽捐、称猪捐、宰猪捐、猪肉捐、猪粪捐。(上述名目行于汕头、汉口)尚未闻有仁义捐、公益捐,而农人之不种鸦片者处以懒税。那时的农夫还不致售鬻妻女以付税款像有些江北农夫的命运;他们也不致被军人阻止收获,以为不付新税之报复,像广东番禺县县长于1934年秋尝禁止之。人民不致预缴30年后的赋税像今日之四川省然。他们不致负担30倍于正税额之田赋附加,如江西曾经一度实现者。农夫不致被迫缴付税款超过所有的资产,因而被捕入狱,以追现款,鞭挞之声,达于户外,惨呼彻夜而不息,如今日陕西农夫然。中国是地球上最失政的国家,而她的贫苦的人民,被卷于暴力的漩流中,不自明了,却是出其不屈不挠的勤勉辛劳而容忍的一切,最后终能克服困难。等到他们的最后一文钱被榨取掉,让他们流为乞丐。工作与生活的要求再接再厉地涌进,但仍保持很高兴的心情,而因为他们的老实,因为他们的和气,上帝将永远爱他们。
  因为失却了民族自信心,失却了一切约束,一切礼容,失却了理智的平衡,好像有一种预见凶兆,人们的愚恶本性乃放逸纵肆,使人人自私自利,唯利是图。他的目的将在买一座洋房买一辆汽车安安逸逸躲住在租界里并存巨额存款于汇丰银行。这样的国家一定是疯狂了,好像北平高级官吏和故宫博物院保管委员目光炯炯地逼视着国宝,直等到把它们出售给最高出价人化成现款而饱入私囊,然后经人告发,仍能避居一处而拒绝法院的传讯。这样的国家一定是疯狂了,好像一个军阀丧失了热河全省并未一加抵抗,却用200辆军用车载去自己的小老婆和私产,然卒蒙中央政府的宽宥。多少军官吃了败仗,掼掉他们的军火,倒是先小心地载走大量鸦片,因为鸦片可以换黄金,仰仗黄金的魔力,仍能恢复他们的地位。农夫被迫种植鸦片以代米谷,用以维持低劣而不发饷的军队。一个著名的农业国家而不得不每年自外洋输入百数十万担米麦。在这一切疯狂中间,人民的利益首先直接受其影响,但不能对他们的统治者,压迫者,说一声“否”字。当然政治机构一定有歪曲的地方而全民族大体上一定丧失了道德评价和是非意识。
  明显得很,一种固定标准的制度业经崩溃,道德的标准和政治的标准。古代中国有一种政治制度,也有一种道德制度,它们的标准适足以维持民族生命,不过到了今日,这种标准都已失去了本来面目,祸害的影响反过于有利的效用。谁要收买忍耐?让他们到中国来,因为忍耐在这里是有求必应的。又有谁要收买温良谦让和其他基督教的群众道德,这些道德在基督教国家经过2000年的祈祷、唱圣诗、说教而尚未学得者?让这些人也到中国来,因为在拜偶像的中国此等基督教道德多如恒河沙数。因为前进速度的变迁笼罩上民族生命,我们现在已非生活于原始的太平、悠闲、谦让的全盛时代,而生活于一个忭急、拜金、自私的时代;一切温良、忍耐、谦逊曾美饰古代生活典型者,不能延缓却只加速崩溃。
  好像这个民族不能自行调整而进至革新的世界,成为更健全更进取的人民,并要求一种新的伦理观察以适合生命进展的新速度。她已经丧失了民族精神,丧失了民族自信心,这好像为新近的事情,而从此民族自信的丧失,她变成放纵暴躁,神经过敏,而说了做了许多愚拙的事情,好像一个寡欢的丈夫或一个老年人受着神经枯梗的痛苦。这个民族跳跃波动变迁于夸大妄与忧郁病二者之间,自很容易地变成歇私的里症了。这表显于一般知识阶级者,尤为明显,他们盖惯于发生神经兴奋作用,因为他们具有绝望的过分感觉,他的精神沉淀入永远消沉的状态中。有许多这样的文人学士深以祖国为耻,他们不满祖国的农夫和苦力,不满我们自己的习惯语言艺术文学,而很想用一个巨大的幕幅把整个中国遮盖起来,只让外人瞧见穿白领圈说英语的中国人像他们自己一样,至于普通人民仍旧忍受痛苦而过其原来的生活。
  于是突然潜意识跃动到前面,统治阶级知道有些人,当然不是他们自己,将把国家沦入覆亡的深渊,他们乃转变而为道德家,一方面捧出救国的万应药膏。有几个主张救国之道在研究使用机关枪,有几个则主张俭约,穿芒鞋草履。另有几个主张跳舞救国,把西洋生活全盘地介绍过来,有几个则主张提倡国货,有几个则主张提倡国术以锻炼体格,另有人主张提倡世界语,提倡佛经,提倡复兴孔教经书,也有人主张把四书五经抛入毛厕坑中让它过30年。听听他们的讨论救国之道,宛似听了庸医在死人榻旁开一个榻前会议。它倘使不是那么可怜,便该是很幽默的。因为政治上的根本改革,应为废除军人干政,肃清贪污即为取消统治阶级的特权,且将有95%受刑事处分。二者对于他们自己都是可惜的,他们现在已变为道德提倡者,正宣扬着旧道德,这固与人无忤。骚动混乱的情形随处可见,一种骚动混乱属于精神的较甚于体质的,那是一种虚伪进步和虚伪爱国心的无方法的疯狂。政府的高级官吏一面发起喇嘛法会以祈祷救国,一面禁止传俗的龙舟竞赛,斥为迷信。省政府不能在建设工作上切实地有所成就,却颇忙碌于制定男女的服装式样,因为在广西,发现女子的袖子太短,而在四川,发现男子的袍子太长(因为在此国难时期我们应该节省布匹),在山东,女子不许烫发,在河南的某些学校里,男子必须剃成光头,在浙江,禁止妇女束||乳,在南京,娼妓不得穿高跟鞋和高领旗袍,而在北平则妇女不许蓄养雄犬并牵引过市。
  一切这样的紊乱无足轻重的忙碌,这种疯狂的伪善,过分的粉饰和挂虑,似表现出一种愿望未经实现,表现出意志与体面的冲突。风俗和习惯,本为任何社会的主要骨干,在中国不复被重视;年长老辈不复受年轻者的尊敬,而青年过度严酷地批评前辈;一条深深的鸿沟存在于青年与长辈之间。文化为生活与思想系续的果实,至不甚理解,而批评为现代文化重要保护人,应该密切注视生命的长流,衰颓地偃卧于巨大工作的前面,一种工作巨大过其力所能胜任者,而欣愉的高兴的情绪,本为中国的特色者,深自愧惭而掩藏着。一个人好像是营养不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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