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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娑罗-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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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秋静默良久,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和少隽也曾旁敲侧击,可老家伙不曾松口对我们提起他的来历。而且稀奇的很,他的卜卦极准,一个人的前尘后事,一卦便知,就好象……”轻抚散在他肩上的墨缎青丝,慨然叹服,“师父曾说,我命里注定的女人,非这尘世中人。原以为是老头子有心戏弄,可不想当真如他所说,我的夕儿确是来自异世。”
  我闻言乍舌。苍秋一笑,故作不屑:“你也莫要高看那个老头。虽是有些本事,可说到底,不过是个好色之徒罢了。”
  我点头,莞尔一笑:“名师出高徒,你也半斤八两。”
  被我驳了面子,怪师父的这位好徒儿心有不甘,索性毛手毛脚,将这「半斤八两」贯彻到底。我啼笑皆非,一墙之隔便是帕古的房间,欲将登徒子强推开了去,他却蓦滞了动作,埋首在我肩颈,良久,自言自语:“给孩子取什么名好?”
  乍听他未雨绸缪,我起初惘惑,然即意识,低首看向自己的小腹。肌肤相亲,许已珠胎暗结,心中一阵柔动,抿唇淡笑。可抬眼看向身前的男子,澈眸百感交织。他之所以迟迟不愿成亲,乃恐遭了天谴的血脉代代相传。抚上他的面庞,我不动声色,淡柔应道:“不妨想个亦男亦女的名儿,一劳永逸。”
  “懒丫头。”
  他轻笑出声,似要将我揉进身里,交在背后的猿臂渐紧:“我们既已是夫妻,该是对彼此知根知底,你也可好生思量,要不要生养我这等不祥之人的孩子。”
  一直以为苍秋的身世不至比我借尸还魂来得诡异。可听他自嘲道说自己的亲生母亲另有其人,闻得名讳,我瞠目结舌。
  “芳霓宫的淑妃苍氏,才是生养我的娘亲。”
  苍秋平声静气,晦涩苦笑。
  兄妹背伦,公媳相恋。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纠葛,源起二十九年前,玉媛夫人远嫁澜翎。原求一生平淡安逸的女子,却在洞房花烛夜独守空闺。直待第二天新媳见礼,方才初见自己的夫君。丰神俊朗,一表人才,然则脉脉含情的眼神,却是看向他姣妍柔媚的异母胞妹。
  “父侯与姑母虽非一母所出,可祖父常年驻守边城,两位祖母皆早逝,惟留他们兄妹二人在侯府相依为命。”
  相依为命的兄妹感情甚笃,原是自然,可自幼形影不离的二人竟是催生一段畸恋,不但世俗不容,且是君命难违,皇帝赐婚,苍珥只有遵从圣旨,迎娶那位出身高贵的云家小姐,可两人成婚后,对自己的新夫人不闻不问,更因是阻挠他与亲妹私奔,反目成仇。
  “父侯原有一位兄长,自幼在枺澄省?梢蛭静∩砉剩坛辛耸雷泳粑坏母负钤览巴识即?赡悄晔史昃鸥薰吮福负罘蠲羰睾罡鞠氤寐掖媚冈蹲咚纾荒盖追⑾郑笆苯嵌死瓜拢轿闯尚小!
  彼时的玉媛夫人对这有违伦常的夫君早便心灰意冷,可已是苍家人,断然不容他们败坏门风,令自己与侯府沦作世人的笑柄。然是由此,夫妻决裂。且是之后不久,兰沧侯取得风林关大捷,年轻的皇帝大加封赏之余,更是将苍姝召进宫去,逾礼封作昭媛,以示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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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母进宫后,虽是频频晋封,可并不受宠。”
  对皇帝来说,纳苍姝为妃,不过是与兰沧侯府交好的政治手段。可对苍珥而言,便是与心爱的妹妹从此天涯两隔,悲愤交加,更是迁怒早前阻其出逃的妻子,对之深恶痛绝。此后三年,虽因是兰沧侯先前在场战事身受重伤,上请皇帝恩准,留下独子侍疾,苍珥方未前往枺澄省?擅桓笔担辉蒙⑺掣盖祝沂亲愿识槁洌杖兆萸榫粕髁袒ㄖ兀倍虏还椋钇涓覆栽P暮唔趵⒍韵褪缧⑺车亩薄
  “虽与茈家渊源甚深,可母亲当年断然回绝皇上做他的内应,嫁进侯府后,也从未做过对不起苍家的事,一直恪守本分,所以祖父对她渐渐放下戒心,也知父侯并非一介将才,难堪大任,决意栽培母亲,以便将来辅佐父侯,因而时常将她带在身边,出入州府与繇州军的校场。久而久之,便有闲言碎语在坊间流传开来,将他们二人说得很是不堪。”
  可公媳二人清者自清,既是子虚乌有,依然故我。然,苍裕虽已年过不惑,可英姿不减,卓朗非凡。玉媛夫人正值韶华,清丽脱俗,婉柔如水。起初只是敬重彼此的为人,可劣儿常年不归,苍裕对独守空闺的儿媳时有关切。亦因是公公曾负重伤,身子大不如前,若是卧病在床,玉媛夫人定是亲自侍疾,照拂起居。三年朝夕相对,渐生情愫,也很是自然。可彼此名分已定,发乎情,止乎礼,自始至终,不曾逾越。原以为他们便会这般咫尺天涯,相守终身。可流言四起,终是传至丈夫苍珥的耳里。
  “父侯对母亲素不待见,可听闻母亲和祖父暧昧不清,仍是怒火中烧,回府一探究竟。”
  这便是男人,即使弃如敝屣的糟糠妻,亦不容他人染指。寻名目接近往日极是疏远的妻子,冷眼旁观已然默契无间的公媳二人,乃至其后形影不离,不令父亲与妻子单独相处。更因是未曾圆房的妻子对他百般推拒,嫉恨暗生,一夜趁着酒醉,强要了妻子,方察公媳二人不曾苟且,自己的妻子仍是清白之身。
  “父侯很是懊悔。后来母亲有了身孕,他也跟着收了心,留在府中,设法与母亲修好。”
  爱妹已为皇妃,一辈子可望不可及。早前先入为主,对皇帝赐婚的女子不屑一顾,直待风闻公媳逾礼,回府试探,方才正眼看待自己的发妻。绮年玉貌,婉柔颖慧,原该庆幸自己拥有帝王亦然求之不得的女子,可待是察觉,已然为时已晚。妻子爱上了他的父亲,很是荒唐可笑,可追根溯源,始作俑者却是多年来对妻子不闻不问的自己。心有不甘,极力弥偿往日的亏欠,然如亡羊补牢,妻子与他相敬如宾,淡漠疏离,其后诞下一子,然因先天不足,未有满月便夭折。
  “母亲本便郁结在心,因是丧子,险些一病不起。父侯终日守在榻前亲自照料,更是不令祖父踏入房中半步。”
  虽被拒之门外,可见儿子浪子回头,对媳妇日渐上心,苍裕亦然宽慰,来年朝贺,借口染病在身,让夫妇二人独往皇都。只是他有心撮合,玉媛夫人却难释怀苍珥往昔薄情寡义,对丈夫以礼相待,不冷不热。苍珥苦闷难当,想起早前棒打鸳鸯的妹妹,进宫求见,可闻苍姝前去壬生寺上香,遂去相会。
  “姑母进宫的头几年,表面虽是风光无限,可正值愨妃荣宠,皇上久未召幸。加之对父侯念念不忘,最后……”
  原是兄妹叙旧,可偏生是夜风雪大作,两人被困寺中,听旧日爱人梨花带雨,倾诉衷肠,本已是怜香惜玉,比照对自己寡淡无情的妻子,苍珥顿生激怨,一夜迷情,却是种下此生难赎的孽因。
  “也不知姑母怎得知晓父侯已然变心,爱上了母亲。愤恨交加,后来察觉有了父侯的骨肉,遂将母亲召进宫中,告与此事。”
  爱之深,恨之切。却将自始至终很是无辜的玉媛夫人牵扯其中。即使对苍珥已无夫妻之情,可若东窗事发,牵连整个兰沧侯。更有甚者,首当其冲,死无葬身之地的人,便是她深爱的男子。
  “为保苍氏一门,母亲最后只得进宫面圣。”
  动之以情,令皇帝想起冷落已久的兰沧侯之女,当夜召之侍寝。苍姝借口忧念父侯,思乡心切。玉媛夫人再度进宫,推波助澜,终是求得皇帝准允,回乡省亲,在娘家生下了苍秋。
  “父侯曾劝姑母喝下落胎药,可姑母抵死不从,定要生下我,令母亲难堪。”
  且是得尝所愿。当年苍珥自壬生寺归来,许是心虚负疚,之后不久,玉媛夫人亦然受孕,且是造化弄人,与苍姝同日生产。可许是有苦难诉,愤郁在心,最后苍姝顺利产子,她的孩儿却是无声无息地来到世上。
  “惟恐母亲经不住接连失子。最后祖父做主,将我送去母亲房中,骗是她新生的孩儿。”
  原是善意的谎言,可苍姝启程回宫前,特意前去嫂嫂房中道破玄机。玉媛夫人自然气急,始作俑者的苍珥亦是无颜以对,自请送妹回宫。纵是眼不见为净,可成日面对丈夫与亲妹苟且而得的孩子,无处宣泄的愤懑,终是在新生儿百天的当日溃了堤。
  “那天母亲借故未去前堂宴客,留在房中醉酒消愁。祖父前来探视,却因此知晓父侯与姑母做出那等天理不容的事来,气得旧病复发,从此沉疴难起,来年开春的时候,与世长辞。”
  酒后失言,害死深爱的男子,玉媛夫人原已万念俱灰,一心随之而去。可弥留前,苍裕苦求儿媳,原谅他不争气的儿子,代他好生撑起这个家。终是未能走成,迁怒丈夫,却是奈之无何,惟有终日操劳军务,借以麻痹,终是将自己逼得身心俱疲,几近崩溃。
  “母亲也曾试着依从祖父的遗愿,忘却前尘,和父侯好生过日子。”
  然是这二人注定不能平淡度日。苍秋四岁那年,两人有了一个女儿,活泼伶俐,可仍是无缘,不到两岁便夭折。
  “父侯与母亲为此很是消沉,有日他们在房中大吵了一架,我恰好听到,才知生养我的娘亲,原来是我的姑姑。”
  苍秋轻描淡写,苦笑自嘲。终是明了少隽缘何说自己的师弟内心自卑。乱仑的孽果,不当留存于世的人。因是他的存在,所有牵扯其中的人惶惶不可终日,乃至终此一生,活在痛苦之中。凝住他惶然不安的眼神,知是恐我知晓此事,会看他不起,我心中一酸,捧住他的面庞,借他过去对我说过的话,柔声宽慰:“不管你承了谁的骨血,我只当你是苍秋,是我季悠然的丈夫……”轻握住他的手搁在小腹,“也是将来我孩子的父亲。”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虽是惊愕他耸人听闻的身世,可他生来无从选择,我亦无谓,然见澈眸仍有几许沉黯未褪,踌了一踌,终是展臂轻拥住他:“抱我。”
  惟有彼此骨血相融,方可真正告之我愿包容他的一切。倾身轻吻紧抿的薄唇,他微是一震,澈眸渐深,似要将我揉进身里,紧拥在怀,宛若彼此交缠的藤蔓,徐缓轻柔,久久相爱。销魂蚀骨的情潮波波袭来,即要沉沦。我惟及吻住他清亮的眸瞳,柔抚他心底渗血的黑痂。
  直待此时此刻,我方知他缘何时尔像只扑火的飞蛾。父侯远在他乡,侯府的母亲与他素不亲近,知他身世的师父与少隽虽是心无芥蒂,接纳世俗不容的他,可终只是外人,不足取代血缘至亲。故他游戏人间,俨然风流不羁,却是将自己蜷进壳里,与世隔绝。直待有日邂逅来自异世的女子,肆无忌惮,强砸了我心里的那堵墙,只为住进我的心,从此同是异端的两人便可相依为命。所以他始终不能容忍其他男人与我亲近,亦不再听从茈尧焱的摆布,任其夺走自己最后的栖息地。即使前路的尽头,乃是万丈深渊,即使扑火的飞蛾,注定遍体鳞伤,亦是破釜沉舟,义无返顾。
  “傻瓜。”


  拥紧这个无可救药的执拗男人,我轻嗔,痛郁杂陈。他怔了一怔,温柔亲吻我的面颊,在这暴风雨前旖旎的夜晚,几无间隙地拥紧彼此,交颈而眠。
  贰拾伍章 · 踌错
  “我这位小师弟原是西北一支帕尔帕族的后裔。”
  因为苍秋负伤,也是盛情难却,我们在山上多留了一日,方才辞别帕古。只是临去前,望着一身虎皮的少年将摘来的一袋子野果系在马鞍后方,苍秋神色复杂地道是自己的师弟出生游牧民族,十多年前因是九皋西扩而销声匿迹:“师父当年收他为徒,便是为了不令师弟将来因是灭族之恨,误入歧途。”
  “既然怕他复仇,又何必告与他身世?”
  看向帕古清朗的笑靥,我不免惘惑这个由狼养大、不谙世态炎凉的少年原可一生与狼为伍,无忧无虑,那位性情古怪的来人家缘何告之这段血海深仇,徒添烦扰。苍秋抬手指向少年右臂上的刺青:“帕尔帕族世代尊狼为神,这狼图腾正是历代族长的标志。师弟有此刺青,当是族长家的后裔。而当年九皋人亦未斩草除根,帕尔帕族至今尚有一支后人在西北出没。”
  时而跟随狼群漂泊,帕古难保不会遇见自己的族人,继而撺掇他向九皋讨回血债。凝望少年臂上的狼面刺青,我微一蹙眉,兴许怪师父当年用心良苦,为免往后帕尔帕族的后人找到这位族长的后裔,将秉性纯良的少年卷入一场腥风血雨。因而事前晓之以理,道陈利害,令之莫要呈匹夫之勇……
  “夕儿,你高看我师父了。”
  不遗余力,怪师父的这位二徒儿拆起了台,“那老头可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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