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风云录-第4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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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政没有惩罚公子高和公子腾,也没有封赏,朝野内外都在等待结果。现在结果出来了,秦王政和中枢不得不正视现实,把权力下放,但下放的对象是宗室,是他的兄弟和儿子,也就是说,国策变革的方向是分封宗室,是封国制,这基本上是大势所趋了。
既然大秦政局出现了新的变化,宗室封国正在变为现实,统一后的中土可能要实施中央领导下的郡县和封国并行制,那士卿贵族们就要从思想上、观念上和策略上进行一系列的调整,以适应新形势新国策,继而在未来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获得最大收益。
秦王政这道命令的背后蕴藏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它就像一道奔腾的洪流冲开了坚固的堤坝,接下来有两种可能,一是堵住堤坝,让洪流继续在固有的河道里奔腾,一是堤坝崩溃,惊涛骇浪一泻千里,开辟出一条新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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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烈侯公子宝鼎、武成侯王翦、安平侯司马尚和长平侯公子扶苏在中山会面,商讨攻击之策。
王翦已经在易水河南岸做好攻击准备,宝鼎也在居庸塞布下重兵,攻燕大战箭在弦上,触之即发。
这时候王翦和公子扶苏还在担心咸阳,担心秦王政和中枢要把攻燕时间拖到明年的春夏,而宝鼎根本不考虑咸阳的态度,他决心攻燕,即便咸阳不同意,他也要发动攻击,只不过找个借口而已。
王翦在这之前已经劝过宝鼎,他也认为最佳的攻击时间是明年的春夏,但宝鼎直接威胁他,我如果拿下居庸塞,杀到蓟城城下,你怎么办?继续陈兵易水河畔,隔长城与燕军对峙?言下之意,你即便不同意,我也要把你拉上战场。
王翦很是无奈。宝鼎在代北极度艰难的情况下拿下了上谷郡,攻占了居庸塞的北隘口,完成了对燕国京都的夹击之势,此刻秦军占据了绝对优势,可以说有七成以上的把握拿下蓟城,这时候不打燕国,还要等到何时?难道要等到燕国说服齐楚两国,让齐楚两国再一次联手攻打中原吗?
王翦没办法,只好答应,但考虑到大军远征作战,粮草不足,而代北的匈奴人肯定要乘机再度攻击,代北秦军能够投到燕国战场上的兵力并不多,所以王翦陷入了两难之境。从粮草的储备来看,这一仗必须速战速决,但因为代北战场会在同期与匈奴人作战,秦军攻击兵力不足,速战速决的难度非常大,如此则有攻而不克、无功而返的可能。
宝鼎预料到王翦在两线作战的情况下犹豫不决,于是亲自赶到中山与王翦商讨。
“今冬作战的目标攻占燕山以南的所有郡县。”宝鼎指着铺在案几上的地图对王翦说道,“我们拿下蓟城,获得督亢的粮食,同时把燕军驱赶到辽东辽西。”
“上将军请看……”宝鼎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划,“这是燕山,燕山的西南部有燕国的京畿,有广阳郡,渔阳郡和右北平郡的一部分也在这里。我们拿下蓟城,然后向东北方向攻击,把燕山的西南郡县全部拿到手,这一仗就可以结束了。”
“燕山的东北部是蛮荒之地,这里有辽东、辽西,还有渔阳郡和右北平郡的一部分。这一部分不仅仅蛮荒,而且距离遥远,我们暂时没有攻击能力,只能让燕王喜暂时在此苟延残喘。”
“上将军所担心的,无非是我们拿下燕山西南地区后,在燕山一带与燕军陷入苦战。燕军是本地作战,得到东北蛮夷诸种的支持,而我们长途远征,不熟悉地形,粮草武器更是难以为继,如此一来,我们的优势就迅速转为了劣势。”
宝鼎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地图,眉头微微皱起,“在代北,我们和匈奴人苦战,在燕南,我们与燕军苦战,北方战场全部延伸到苦寒蛮荒之地,这对秦军不仅仅是个艰苦的考验,同时也让咸阳的财赋再度陷入紧张。北方战场的战事久拖不决,必然会影响到中原局势。”
王翦抚须轻叹,“既然武烈侯一清二楚,为什么就不能等一等,把攻击时间往后拖一拖?”
宝鼎摇头,“北方战局的关键不在于我们何时吞灭燕国,而在于我们何时击败匈奴人。我们若要击败匈奴人,就必须摆脱两线作战的困境,也就是必须要尽快吞灭燕国,所以这一仗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打,速战速决。”
宝鼎的手指再一次划在地图上的燕山山脉。
“燕山的西南部与其东北部因为有高山险川为阻,交通不便,其主要通道只有两个”宝鼎说道,“一个是燕山西北端的古北口,它连接蓟城和渔阳郡的东北部蛮荒之地;一个是燕山东南端的渝水,它临近大海,是连通燕南和辽西的要隘。”
“我们只要把这两个隘口牢牢控制住,就可以阻挡燕军的反击。”
宝鼎望着王翦,笑着问道,“上将军对此同样清楚,不知上将军是否同意我的看法?”
王翦摇头,“武烈侯知道蓟城距离渝水有多少路吗?一千余里,所以,我可以肯定地说,我们到不了渝水,也无法完全控制燕南。”王翦在地图上的蓟城附近划了一个圈,“我们只能控制这么大一块,接下来就要看代北战场的发展。我们只有先在代北战场击败匈奴人,才能腾出手来远征辽西和辽东。”
宝鼎沉吟不语。
历史上对征燕之战、对远征辽东只有寥寥数语,给人的感觉就是秦军摧枯拉朽,王翦、王贲父子挥挥手,燕军就灰飞烟灭了。事实上当你站在这块土地上,了解到燕国的实际情况后,不难发现它的疆域非常大,它的实力也不容小觑,虽然燕国真正富饶的地区就是燕南地区的郡县,燕国的粮仓就是督亢,但燕国境内东北蛮夷诸种部落非常多,从蓟城(今北京)到辽东的清川江更是有三四千里之遥,可以想像,燕国并不是不堪一击,而秦军远征辽东的难度也是难以想像。
燕国的长城长达四千余里,从辽东的清川江到代北的野狐岭,在崇山峻岭间曲折而行。以燕国的财赋,修建这样一条长城,需要耗费多少人力和财力?由此可以推测到燕国的财赋并没有想像的那样匮乏。
宝鼎以历史为依据,根本没把燕国当回事,但王翦等秦军统率是这个时代的人,他们对当年燕昭王振兴燕国,乐毅率五国联军伐齐,差点把齐国灭亡的事记忆犹新。虽然燕国的辉煌不过是昙花一现,自此后逐渐没落,但看看历史,有几个诸侯国曾经越过燕国长城?又有谁曾率军杀到燕国都城之下?寥寥无几。由此可见推测到燕国的优势所在,就算燕国实力不济,南下发展计划屡次被赵国扼杀,但其疆域辽阔,地形复杂,距离中土腹地非常遥远,攻击不足防守却绰绰有余,中土没有哪个诸侯国有实力一口吃掉它。
咸阳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以史为鉴。王翦等军中统率信心不足也是可以理解的,以事实为依据。唯有宝鼎,穿越而来,知道燕国虽然在辽东负隅顽抗,但最终还是败亡于王贲之手。当然了,王贲远征辽东是几年之后的事,而秦军在远征辽东彻底灭亡燕国后,是否实际占有辽东,如今也是不可考了。
宝鼎已经明白王翦的意思,王翦的目标就是蓟城,而不是整个燕南。这就像当年武安君白起攻楚,拿下楚都郢,重创楚,实现战略目标就行了。拿下蓟城和攻占整个燕南实际上没有太大区别,反正燕国还拥有大片的国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口吃不掉它。
秦军的目标如果仅仅是蓟城,那攻击之策就不一样了,耗费的军需数量也会减少,这些都有利于秦军的攻击。
“上将军需要多少军队?”宝鼎问道。
“先不要讨论投入军队的数量。”王翦摇手道,“以当前的条件,武烈侯认为,两路夹击中哪一路是主攻?”
当然河北这一路是主攻,代北主力要阻御匈奴人,能够投到燕国战场上的军队并不多,但王翦既然询问,宝鼎立即意识到王翦要代北主攻,而河北做为牵制一方实施佯攻。王翦这是什么意思?代北军主力投入到燕国战场,防守兵力就严重不足,那代北岂不危矣?
不过从战局来分析,选择居庸塞做为主攻方向无疑是正确的。居庸塞距离燕国都城只有两百余里,只要突破关隘,两天就可以杀到蓟城,包围燕都,如此燕军的长城防线不攻自破,其主力大军必定全力回援蓟城。这时候河北军随后追杀,如果运气好的话,秦军南北夹击,可以把燕国的长城守军围歼于督亢一带。即使不能围歼,燕国长城守军因为自身兵力有限,无法救援蓟城,最终也会选择撤往辽西。燕军全面后撤,蓟城旦夕可破,如此秦军速战速决,可以在最短时间内结束这一仗。
宝鼎暗自冷笑。好算计啊,冲锋陷阵让我去干,你这位上将军“运筹帷幄”,轻轻松松就把攻燕的功劳拿到手。此仗如能速战速决,河北秦军平分功勋,反之,如果秦军久攻不下,代北战局危急,自己就必然要回援代北,如此失利之责都是自己的。
“我记得上将军说过,只要十万大军就能攻杀燕国。”宝鼎笑道,“现在河北不是有十万大军吗?”
宝鼎故意不回答,看看王翦怎么说。
王翦抚须而笑,“武烈侯,你把主力全部带到代北去了,我这里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以这些人的实力,很难拿下汾塞要隘。退一步说,就算我不惜代价突破了长城,随后必将在督亢遇到燕军的顽强抵抗。我军迟迟不能杀到蓟城,也就无法策应你在居庸塞方向的攻击。你杀不进来,我到不了蓟城,后果可想而知。”
公子扶苏感觉到气氛不对,武烈侯和武成侯之间似乎出现了问题。
司马尚面无表情地望着地图,眼里掠过一丝忧色。他也不同意武烈侯现在攻击燕国,因为时机的确不合适,王翦对战局的通盘考虑还是正确的,但武烈侯出于政治上的需要,根本无视王翦的劝告,相反还胁迫王翦,终于把王翦激怒了。
第360章 传承
第360章 传承
王翦的确愤怒了,他的愤怒不是因为宝鼎对他的胁迫,而是他做为大秦的上将军,大秦军队的最高统率,竟然被宝鼎和秦王政这对兄弟前后夹击,竟然成了他们博弈的工具,竟然无法行使自己的权力,这才是他愤怒的真正原因。
他还有多大的权力?大秦军队的主力都在代北,代北有实际掌控军政大权的宝鼎,有名义上的最高军政官长公子将闾,王翦的统兵权和战场指挥权都被削弱了,他目前已经无法调动和指挥代北军队,这才导致了宝鼎的骄恣跋扈。
宝鼎攻打燕国的上谷郡,既没有奏请咸阳,也没有征询王翦的意见,说打就打了。这一仗打赢了,大家皆大欢喜,但假如打输了呢?如果打输了,王翦这位上将军肯定要承担责任。
王翦可以理解宝鼎的苦衷。宝鼎就是“赌博”,这种疯狂的做法得不到咸阳和王翦的支持,所以宝鼎甩开咸阳,甩开王翦,用自己的“铁腕”逼迫代北各军统率发动了攻击。现在宝鼎变本加厉,把自己的“铁腕”延伸到河北,试图强迫王翦按照他的攻击策略去执行,继续为所欲为,这不但是公开抢夺王翦的军权,更损害了王翦个人的利益和权威,也危及到了几十万秦军将士的生死,所以王翦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但这种权力争斗还是浮于表明,深层次的原因却是国策变革正在向不利于异姓豪门贵族的方向发展。
宗室崛起的速度太快了,在公子宝鼎、公子豹和公子腾等一帮宗室重臣的齐心协力下,在秦王政的默许下,宗室势力可以说是“日新月异”,先是王子出镇地方,然后是王子分封,接下来就是王子封国,总而言之一句话,大秦在努力一百多年后,在即将统一中土的时候,在权力和财富面临再一次分配的时候,宗室纷纷下山“摘桃子”,他们在这场瓜分中土利益的盛宴中抢到了最大一块“肥肉”,这才是公子宝鼎和王翦的亲密关系产生裂痕的真正原因。
王翦的权力受到压制和削弱,这是因为公子宝鼎的强势还是咸阳的故意纵容?是偶然还是必然?是不是意味着异姓豪门贵族正在面临新一轮的打击,他们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所能享有的利益正在被宗室贵族不断地掠夺和吞噬?
宝鼎在拟制国策变革方案的时候,首要目的是拯救帝国,也就是确保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尤其对边陲疆域的控制,因为大秦的军队未来都部署在边疆,所以他拿出了封国制,以宗室领封君,确保地方对中央的忠诚。
宗室的权力和财富因此膨胀,异姓豪门贵族和寒门贵族的利益因此受损,所以宝鼎接着拿出了以二十等军功爵为基础的世袭制和以土地私有化为基础的“自由”财经制度,以此来提高异姓豪门贵族的利益,同时维持寒门贵族的利益,但寒门贵族强烈反对,因为这些变革策略实际上堵塞了寒门士人的仕途,将来朝政必将被世家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