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风云录-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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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轲从宝鼎的眼睛里读到了那份深深的感激,他的心微微颤栗,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荆轲犹豫了片刻,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宝鼎的手臂,然后转身向帷幕西侧走去。宝鼎心领神会,跟在他的后面。四周旅贲卫知道荆轲的身手,这个西秦小贼在他面前变不出什么花样,所以任其跟在荆轲后面,没有出言阻止。
荆轲在帷幕边缘站住,从这里可以清晰看到大堂正中的场境。此刻权贵们正在客气地礼让就坐,几位身份较高的随从正在退入帷幕。宝鼎只认识李牧一个,其它都不认识。
“北坐是正宾席位,那位佩剑老者是燕国相国公子隆。”荆轲低声说道,“东坐是主人席,上首老者是平原君之子、赵国前司空公子恒;下首是大将军。西坐是副宾席位,上首是燕国太傅鞠武,下首是韩国国相张平之子张良,本次合纵就是由他发起推动;南坐是陪席,陪同诸宾有代北郡郡守……”
荆轲没有回头,他没有看到宝鼎此刻惊喜的表情,更不知道宝鼎的目光现在就紧紧盯在张良的身上,对他后面的介绍根本就是充耳不闻。
张良?他就是张良张子房?宝鼎睁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情绪更是激动,但相比初见李牧、荆轲之时,这份激动要减淡许多。他穿越到了战国,只要能活下去,将来见到的历史名人数不胜数,所以心理上的承受能力正在日渐增加。只是他无论如何想不到,竟然会在此刻看到张良。
张良为合纵而来,难道他是纵横家?宝鼎很快平静下来,暗自琢磨了一下,随即估猜到张良合纵的目的。虽然张良想保住韩国,但形势不由人,即使赵国在未来一段时间连战连捷,西秦也没有耐心继续让韩国存在下去。旋即,宝鼎根据当前形势迅速分析了一下,马上想到了李牧要刺杀的对象,正是那位坐在正宾席位上的燕国国相公子隆。
李牧的胆子真是大破天了,这种事他也敢干。宝鼎惊骇之余,也知道自己的作用了,就是充当李牧嫁祸黑冰的工具,只是让他疑惑不解的是,历史上并没有发生这一幕,更没有关于燕国国相被刺代北的记载。难道自己穿越过来后,翅膀刚刚开始扇动,蝴蝶效应就全面爆发了?
“南坐通庭院,北坐连大室,大室之后则是内庭,内庭之后是北苑,北苑有通天阁。”荆轲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再加上堂内噪杂,宝鼎不得不凑近身躯,侧耳聆听,忽然听到“通天阁”三个字,心跳骤然加剧,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从通天阁北望,五百步之外就是西城墙。过了西城墙就是胡市,过了胡市就是祈夷水,然后就是连绵高山。”
宝鼎知道荆轲的意思,感激涕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暗暗发誓,如果这次能逃出天生,一定要报答荆轲。既然蝴蝶的翅膀已经扇动,他就绝不让荆轲重演那一场毫无意义的悲剧。
“筵席上不要出错,礼节上更不要有丝毫闪失,否则一不错步步错,一点机会都没有。”
荆轲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你已经死过一次,上天会眷顾你。”说完这话,荆轲转身就走,迅速消失在东席背后的帷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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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铜罄敲响,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大堂回荡,数息之内,大堂便安静下来。
公子恒即席说了一番欢迎辞,洋洋洒洒,抑扬顿挫,可惜宝鼎一句听不懂。
他在语言交流上有明显障碍,当时各国的度量衡计算单位、文字字体、地方方言和其它等等都不尽相同,中原方言、北方方言、关西方言、荆楚方言、吴越方言完全不一样,能够掌握多种方言的一般都是游历天下的士、武或者商贾。宝鼎前世是北方人,大学在南方念的,毕业后在江淮谋生,虽然也懂一些地方方言,但时间相差两千多年,同一个地方的方言经过一代代的演变,早已面目全非,他听不懂纯属正常。宝鼎重生后接触的人基本上出自中原,所以早期的交流大致没问题。
另外一个障碍就是他没有古文底子。宝鼎前世学的是理科,建筑机械专业,对中文并不擅长,对古文诗的认知也就停留在高中水平。先秦时期的古文尤其难懂,对他来说基本上就是一窍不通。如今公子恒滔滔不绝的一番文乎文乎的长篇大论,听在宝鼎的耳中就如天书。
公子隆随即致了答谢辞。接下来又是一番繁文缛节,双方礼来辞往,搞得不亦乐乎。
宝鼎一头雾水,听不懂,看不懂,不过他知道这就是先秦时期的礼仪,是中国礼仪文化的源头,博大精深,如果有机会活下来,他倒想好好研究一番。
好不容易等到双方礼毕,然后乐舞开始,要上美酒佳肴了,但这一块的礼节更多,何时上茶,何时上酒,何时上菜,何时用净水,上什么酒,上什么菜,不同的酒用不同的器具有不同的喝法,不同的菜用不同的食具有不同的吃法,哪些酒菜要佐以乐舞,用什么乐舞……林林总总,琐碎不堪。
昨天荆轲教授宝鼎的时候,非常耐心,不厌其烦地反复说教。宝鼎却是头大如斗,心里把古代文士骂了个狗血淋头,要这么多礼仪干什么?这不是闲得蛋痛,纯粹折磨人嘛。骂归骂,学还得学,虽然是临时抱佛脚,临阵磨枪,但这关系到自家的性命,不用心不行。
很快乐舞结束,大堂再度安静下来。这时大堂内至少聚集了一百多人,突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气氛显得很压抑。
第一轮是上净手水,宝鼎和另外五个少年端着铜盆依次走进。紧张是在所难免,六个少年都非常紧张,毕竟坐在席上的六个人都是当世显赫权贵,一辈子都难见到一个,今天却一次性见到六个。六位权贵虽然笑容满面,但上位者所拥有的生杀予夺的大权给他们增添了威严的气势,这股气势贯注全身,无时无处不在,举手投足之间更是形如实质,令人震骇。
宝鼎跪坐侍奉,神情紧张,面色惶恐,但心里却十分愤懑。他在前世二十六年里何曾给人下跪过?何曾服侍过人?就连亲身父母都没有跪过啊。做推销的时候虽然也在酒席上奴颜卑膝、阿谀奉承,但好歹大家坐在一张桌子上,表面上还是平等的,还是有尊严的,只不过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恶心人而已。
愤懑终究是幼稚的,每个时代有它自己的礼节,礼不可废礼不可违,否则就没办法做人了,再说这点委屈相比性命而言,不值一哂。
宝鼎极力稳定心神,集中注意力做事。正如荆轲所说,如果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了有悖礼节的事,以他现在的卑贱身份,估计拉出去就被砍头,一点缓冲余地都没有。现在就受点委屈吧,反正过不了几年,秦国就要横扫六国统一天下了,到那时候,老子再找你们算帐,连本带利一把夺回来。
宝鼎恶狠狠地诅咒着,小鸡肚肠地安慰着自己,不过脸上的表情、手上的动作却是愈发得恭敬小心。他做推销的时候早把这种口是心非的本事练得娴熟,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心也不是一般的毒狠。
端下净手水,接下来上茶,上茶点……六个人在席间川流不息,忙碌不停,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更不要说胡思乱想了。
香茗不过小啜一口,漱漱嘴而已;茶点不过闻闻香,尝都不尝;甘醪(lao)浅啜即止,佳肴更是动动箸子(筷子)做做样子而已;然后撤下,再上……周而复始,没完没了。
宝鼎一直认为前世的应酬酒席纯粹就是浪费,现在他才知道,古人的这种奢华宴会才是真正的浪费。想想这个时代,一亩田才产多少谷物?有多少布衣黎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万恶的旧社会啊,这个社会的特权阶层和前世的特权阶层比起来,还是有相当的差距,最起码前世特权阶层的人不敢这样公开的肆无忌惮的显摆他们他的特权,而这个时代的特权阶层就是拥有明明白白完整彻底的不可剥夺的不可抗拒的特权。一句话,老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有朝一日,我也要成为这个特权阶层的一员。宝鼎的情绪又乱了,羡慕、嫉妒、愤怒……各种各样的情绪纠缠在一起,让他突然有了一股强烈的杀人冲动。
这种冲动藏在他的灵魂深处。,前世流血流汗却一无所有的时候,这种冲动尤为明显,他甚至幻想着做个杀手,拿把枪走遍全国各地,杀掉所有的贪官污吏土豪恶霸,还给百姓一个朗朗乾坤。重生后他的处境更加不堪,现在又面临死地,又看到一张张令他憎恶到骨子里的权贵,他那股杀人的冲动终于不可遏止的爆发了。
老子要杀掉你们,杀掉你们所有的人,到了阴间地狱,老子看你们还怎么奴役百姓、欺凌弱小?看你们还怎么喝百姓的血、吃百姓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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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战国时代每日的记时,正由十二时制变为十六时制,见于云梦睡虎地秦简。到战国末年流行十六时制,次序为平旦、晨、日出、夙食、日中、日西中、日西下、日来入、日入、昏、暮食、夜暮、夜未中、夜中、夜过中、鸡鸣,见于甘肃天水县放马滩秦墓出土秦简《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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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崛起 第二十二章 出事了
宗越一直惦记着太子丹的事,按照他和苍头的约定,筵席开始不久,双方就要进行交接。。因为在这之前没有找到苍头,他的心里颇为忐忑,唯恐出事。
看到酒过三巡,乐舞也逐渐进入**,宗越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于是悄然走出大堂,向府门外面走去。
慢慢走过庭院主道,绕过水池,宗越看到大府的监食管事指挥一队仆役抬着六个铜鼎走了过来。铜鼎两尺高,下部是炭炉,炭薪正在燃烧,火苗随风抖动,薄烟清扬;上部是汤池,水雾袅袅,浓郁的香气四溢而出。
宗越不知道这汤羹叫什么名字,但仅从这诱人的香气就能估猜出来,这是一道美味。宗越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颇有兴趣地看着铜鼎。监食管事冲着他微笑点头,两人擦肩而过,然后他就看到了跟在管事后面的暴龙。
暴龙早就急得火烧火燎了,但他没办法进大堂,找不到宗越,只有干着急的份。这时突然见到宗越出现,心花怒放,乘着和宗越擦肩而过的机会,低声说道:“苍头在车马场,出事了,快去快去……”
宗越听到“出事了”三个字,一颗心顿时拎了起来,连暴龙的长相都顾不上细看,甩开大步急赴车马场。他不疑有假,这时候敢于主动接近他并说出苍头名字的人,也只有黑冰了。
出了府门,宗越的身形更快。辒()车左右的虎骑剑士看到宗越急步而来,略感诧异,这时候宗越应该在大堂里保护相国,怎么突然出来了?
两个剑士迎了上去。宗越走近他们,急切问道:“可有异常?”
“没有。”其中一个剑士四下看了看,小声说道,“一切正常。”
“车呢?”宗越追问道。
“正常。”另一个剑士回道,“没有任何人接近辒车五步之内。”
他们不知道这趟出使竟然带着太子丹,更不知道现在坐在车上的人就是太子丹。
宗越心里稍安,举目四顾,寻找苍头的身影。这时一个虎骑剑士从辒车附近的黑暗里走了出来,宗越只一瞥,便认了出来,此人正是苍头。辒车旁边的虎骑剑士突然看到一个衣着打扮和虎骑剑士一模一样的人出现,立时警觉起来,有人张嘴就想质问,却见宗越指着那人叫了一嗓子,“你过来,快点。”
苍头匆忙走到宗越身边。宗越和他交换了一下眼色,后者微微颔首,但眼神凌厉,显然事情出现了变故。
“注意防备,不许任何人接近我们十步之内。”宗越一边拉着苍头走向辒车,一边对周围的剑士们大声吩咐。其实今夜各方都有部署,各方的卫士们都接到了命令,各守一块,严禁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接近对方,以免发生不必要的冲突。
两人走到车边停下。宗越示意周围的剑士们稍稍远离一点。这些剑士们看到宗越的态度,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没有危险,极有可能是宗越预先安排到代北打探消息的秘兵。
“出了什么事?”宗越压低嗓门问道。
“李牧要刺杀你们的相国。”苍头焦急说道,“快,马上转移太子,迟恐生变。”
“哪来的消息?”宗越吃了一惊,急忙问道。
“徐夫人剑,烈日秋霜。”苍头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宗越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公子隆的佩剑就是徐夫人所铸,剑名烈日秋霜,这个秘密知道的人并不多,由此可以推及苍头得到的消息十分可信。
“那是我们相国的佩剑。”宗越说到这里,眼神骤然凛冽,冷森森地说道,“李牧他敢刺杀我们相国?”
“如果他抓住了太子,又把刺杀的罪责推给我们黑冰,你说他敢不敢杀?”
宗越是公子隆的亲信,对当前形势一清二楚,对蓟城暗藏的权力斗争更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