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风云录-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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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政有些感动。考虑到老太后的心情,他不好指使关东人冲在最前面。蜀系是他的暗棋,不到关键时刻不能用,就在他踌躇不定的时候,老秦人义无反顾地冲了上来。秦王政颇为感慨,在大秦国,若要说忠诚,唯有老秦人对大秦国最忠诚,这次的事就足以说明老秦人的耿耿忠心了。
老秦人冲在最前面了,关东人自然要跟上。郎中令熊宸和卫尉苏筑随即成了攻击的重点,狼狈不堪,但他们还在强撑着,因为大王说了不算,老太后还没有发话,但秦王政对郎中令和卫尉势在必得,他绝不会丢掉眼前的机会。
郎中令和卫尉同为九卿,统领君王的侍从警卫部队。郎中令统率的是君王的贴身侍从郎官,主要负责禁中(省内)的宿卫,皇帝出巡时作为侍从仪仗,而卫尉统领的是皇帝的亲军卫士,这些卫士分八屯驻扎于咸阳宫内的四周,负责守卫和巡值王宫。
这两个位置对秦王政巩固王权的重要性可想而知。咸阳的权力之争说白了就是王权和相权之争。王权由君王所控,相权由相国主掌,而秦王政至今连自己的咸阳宫都不能完全控制,他还争什么争?
老太后保持沉默,至今还是不说话,也拒绝楚系亲族的探视,就连华阳大姐都不见。这是一种态度,对楚系亲族极度不满的态度。但她不说话,秦王政也不好与芈(mi)氏直接翻脸逼着熊宸和苏筑避嫌让位。
事情僵持两天后,芈氏终于坚持不住了。人可以无耻,但不能太无耻,老太后已经把态度拿出来了,如果芈氏还是不知进退,那老太后根本就没办法向秦王政求情,如此一来,苏湛、卫廖和熊璞不但死定了,芈氏家族的主要成员都要受到牵连,遭到重创。这个国还是大秦国,大秦国的王是嬴姓秦氏,大秦国的宗室也是嬴姓秦氏,嬴姓秦氏才是这个王国的主宰,如果芈氏熊姓连这一点主次轻重都分不清,那距离灭族的日子也就近在咫尺了。
郎中令阳泉君熊宸、卫尉大上造苏筑、内史右丞卫庭以避嫌为由上书请辞。
秦王政准奏。熊宸、苏筑和卫庭停职避嫌,停职期间,由治粟内史隗状出任郎中令。隗状是楚系蜀人,与芈氏关系亲密,大王如此安排,让老太后和楚系都非常满意。
冯去疾代领治粟内史,为九卿之一。
卫尉的人选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大王下诏,太原郡守冯劫急速返京,代领卫尉一职。
接下来,太原郡守由老秦人出任,河东郡守还是楚系芈氏,而内史右丞则由麃公出任。麃公恢复少上造爵位,又出任京师行政副官长,这算是大王还了老秦人一个人情。
一系列人事安排完了,秦王政终于达成了心愿,控制了咸阳宫。楚系的损失看上去很惨重,但大家都知道,这是暂时的,因为谋反大案一旦未能坐实,楚系必定全面反扑,到时候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抱怨,一个也跑不掉。
楚系为什么退一步?目的就是要控制谋反大案的审理。
相国熊启要求把谋反案和盐铁案并案审理,但老秦人坚决不同意。朝议上典客王绾、太仆丞西知士、侍御史王戊御据理力争,摆出了一副老子宁愿赔上脑袋,也要把你芈姓熊氏拉下马的无敌气势。
这次,老太后终于说话了,她相信老秦人会秉公审案,亲自点名,由老将军王陵主审谋反大案。
老秦人傻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早知道老太后来这一招,还不如在朝会上缩着脑袋。老秦人怎能审这个案子?这个案子现在就是楚系公开挖的一个陷阱,老太后把谁扔进去,谁就死定了。
就在老秦人束手无策的时候,公子宝鼎晃悠悠地到了咸阳的长阳门外,审视着这个自己即将开始的新工作,小夫门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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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典客,大秦九卿之一,汉时叫大鸿胪。主掌诸侯与少数民族部族首领朝觐事务、接待诸郡县上计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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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崛起 第113章 致命弱点
咸阳的雄伟繁华自不必说。这个时代的大都市之一嘛,关西第一大城,方圆几十里,城墙高,街道宽,楼宇多,人流熙攘。
在宝鼎的眼里,这座大城与后世城市给人的印象差不多,城市嘛,最直观的印象就三多,房子多,街道多,人多,而两者最显著的区别就是城墙,这道又高又厚的城墙让宝鼎感觉有一种身陷囹圄(lingyu)般的窒息感。
后世的城市自由奔放,这个时代的城市却森严壁垒,一如它的等级观念,禁锢了人的自由,扼杀了人的思想,摧毁了人性的本原,把人变成了牢笼中的野兽。高贵者也罢,贫贱者也罢,在牢笼里互相残杀,永远都没有胜利者。历史就站在这牢笼外,默默地记载下他所有看到的东西,他所假想的东西,而真相却湮灭在鲜血里,只有牢笼一清而楚。
宝鼎站在城外,思绪飘荡在虚空中,感觉自己就是一部历史,牢笼中两千多年的故事从他的脑海中一幕幕掠过。这一刻,他距离牢笼无限遥远,他向往自由,他要在自由的空气中自由地呼吸,这个时代不属于他,这是一个没有自由空气,无法自由呼吸的时代,这是一个令人窒息的时代。
“宝鼎,回家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将宝鼎从遐思中唤醒。这个声音很沧桑,带着几分忧郁和悲伤。
宝鼎转头望向身边,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感慨万分的面孔,那双深沉的眼睛里饱含着苦涩的泪水。
宝鼎的心忽然颤栗起来,仿佛一片枯叶落入秋日的湖面,荡起了层层涟漪,悠悠水波把二十五年的悲伤轻轻掀起,化作萧瑟,点点融入秋风。慢慢渗入到肌肤,又悄悄渗入到尘封已久的心田,最终化作一泓秋水,瞬间便融开了那早已枯涸的爱。忘却了多少年的亲情就那么涌了出来,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
这是我的家,这里有我的亲人,这里是我老嬴家世代生息繁衍之地,没人可以夺走它,没人可以焚毁它,我将以生命为代价,阻止刘邦,阻止项羽,阻止所有企图灭我的国、烧我的家、杀我的亲人的人,他们是我的仇人,誓不两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回家了。”宝鼎心弦栗动,一股痛楚蓦然涌上心头,前世今生种种伤痛都在这一刻碰撞了,爆发了。
宝鼎哭了,失声痛哭,泪水滚滚而下。嬴腾伸出手。将宝鼎瘦弱的身躯搂进怀里,刚想劝一句,心里蓦然一痛,泪水潸(shan)然而下。
“大兄,孩子回来了,回家了,你在天之灵安息吧。”嬴腾仰首向天,哽咽失声。
司马断、司马昌、白公差、王离、曝布、唐仰等人站在附近,黯然垂首。
苍头、暴龙并肩而立,神情悲戚,任由秋风吹拂长发。
琴唐手抚长髯,无声长叹。一身男儿打扮的赵仪凄然垂泪,她想到了邯郸,想到了亲人。这辈子自己还有回家的一天吗?琴玥挽着赵仪的手臂,眼圈泛红,泪花点点,她能感受到宝鼎心里的痛,她为宝鼎在历尽千辛万苦之后终于回家而高兴。
到长亭迎接宝鼎的还有乌氏。乌氏倮的庶长子乌原亲自驾着青铜轺车来接。他现在就站在宝鼎身边,望着伏在嬴腾怀内痛哭的宝鼎,他不禁想到了战死在长城的公子弘。他曾和父亲乌氏倮一起埋葬了那位顶天立地的英雄。公子弘是站着死的,几支长矛洞穿了他的身体,将他钉在城墙上,他睁大眼睛,望着东方,望着咸阳,死不瞑目。十五年了,十五年后,他的儿子终于回家了,带着荣耀和功勋回家了。
乌原轻轻抹去眼泪。走到轺车上,取出一支牛角号。这是公子弘的牛角号,乌原离开乌氏的时候,主母请他带上这支牛角号。如果宝鼎回咸阳了,回家了,就把这支牛角号给宝鼎,叫他站在咸阳城外,吹响这支牛角号,告诉天上的公子弘,宝鼎回家了,儿子回家了。
“呜呜呜……”牛角号吹响了。
宝鼎泪流满面,用尽全身的力气吹响了牛角号。儿子回来了,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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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在一座豪华崭新的府邸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宾客如云,欢声笑语阵阵回荡在夜空之中。
这是乌氏给宝鼎准备的府邸,早在去年就开始动工修建了,一个月前刚刚完工。乌氏对宝鼎重返咸阳有绝对信心,有这么多人为宝鼎保驾护航,此事岂能失败?但事实上它的确失败了。
宝鼎在走进这座豪华府邸的时候,想到了那位死去的兄弟。一件根本不可能失败的事却失败了。世事无常,实在让人感慨。兄弟,我会代你孝敬母亲,代你报答这些亲人,我用我们的生命和灵魂发誓,我要打造一个长治久安的帝国,来报答他们的恩情。
咸阳为欢迎宝鼎回家准备了一个多月,但谁知宝鼎在河东大打出手,匪夷所思地搞出来一个谋反大案,举国震惊,结果整整耽误了一个月的行程。昌文君熊炽和驷车庶长嬴豹半个月前就回来了。而嬴腾却把宝鼎留在了身边,直到新任河东郡守赴任,大王在咸阳基本控制了局面,他才带着宝鼎回到京都。
宝鼎把虎烈卫安置在了城外庄园里,那是嬴豹送的大园子。如果没有这座庄园,虎烈卫真的要流落街头了。
乌氏虽然有钱有爵位,但毕竟是商贾出身,地位低,与嬴豹这样的宗室权贵没办法相提并论,有天壤之别。他们在咸阳根本不可能拥有一座可以容纳两三千人、几千匹马、占地十几里的大庄园。这不是他们有意低调,也不是买不起,而是根本没有资格享受到这种级别的待遇。
这就是特权,这就是等级。等级无处不在,像乌氏这样有钱但没地位的巨商依旧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弱者。什么叫权贵?什么叫特权?权贵和特权是律法授予的,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古今莫不如此。
嬴豹出手就送了一座园子,可不是一时高兴,而是咸阳早就商量好的。宝鼎回咸阳无处落脚,这不仅仅关系到王族的脸面,更关系到大王对宝鼎的态度,而这种态度又间接地向老太后和楚系外系表达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大家都是一家人,寡人怎么想的,你们自己揣测,你们自己看着办,只要彼此过得去就行,但如果你们看不到我的内心,做错了事,那就没办法了。
现在整个咸阳都知道宝鼎的背后是谁了,老太后也清楚了,她万万没想到大王与楚系的关系竟然发展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她不得不站出来,她必须在活着的时候把这个问题解决掉,就像当年祖姑母宣太后一样,把后事安排好,把楚系的未来安排好,所以她毅然把谋反大案交给了老秦人。
在一般人看来,由老秦人主审楚系的谋反大案,那肯定是办成铁案。错了。大错特错了。
秦王政需要什么?需要完整的王权,需要更多的权力,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诛杀楚系外戚的意思。一家人嘛,过得去就行了,何况楚系外戚对他的确有守护之恩。扶植他做太子,帮助他登上王位,平成蛟兵变,戡嫪毐(laoai)之乱,秦王政今天能安安稳稳地坐在大王位子上,楚系外戚居功至伟。
老太后非常了解秦王政,她亲身经历了昭襄王时期的大风暴,当然清楚秦王政需要什么,楚系外戚又该怎么做。
老秦人呢?老秦人自从那场大风暴之后,与嬴姓王族之间的亲密关系破裂了,此后王龁(he)、王陵先后解甲归田就是一个鲜明的例证。从此秦军不再无敌于天下,二十五年来,秦军攻伐不断,但收获寥寥。庄襄王时期,曾再度起用王陵,但庄襄王信任吕不韦和蒙骜,不信任王陵。等到吕不韦独揽大权的时候,王陵就靠边站了,之所以继续用他,不过安抚老秦人而已。
当时楚系只手遮天,关东人为他们冲锋陷阵,把老秦人压制得喘不过气来,大秦国已经不是嬴姓秦氏的大秦国了,老秦人于是奋起反击,于是朝堂矛盾激烈,于是就有了成蛟兵变和嫪毐之乱。老秦人与部分同样受到打击的宗室王族联手,要夺权,要抢王位,这是风暴的直接目标,所以秦王政即使知道风暴的真正根源,他还是愤怒,毕竟这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和大王的王位啊。
这种事放到谁身上,都是耿耿于怀。秦王政也是人,他是大王,有气魄有度量,但昔日的仇怨却如一根刺卡在喉咙上,如鲠在喉,难以释怀。他和他的父王,都是由楚系扶植上台的,楚系外戚如果倒了,被摧毁了,他是不是还能保得住王位?在他看来,绝无可能,老秦人和那些遭到楚系打击的王族势必将其铲除。
成蛟兵变和嫪毐之乱就是血淋淋的例证。成蛟兵变死了成千上万的人,二十多万无辜庶民受到连累被迁徙到陇西临洮(tao),但结果如何?马上又爆发了嫪毐(laoai)之乱。宗室中的那些仇恨楚系的对手一次次与老秦人联手,可见他们对楚系的仇恨,对秦王政的仇恨。楚系倒了,秦王政也就倒了,说一千道一万,秦王政和楚系其实就是互为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