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如易-第3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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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故,我便想着这门婚事不可能一蹴而就,就盘算着如何让祖父打消念头,而那时候,你还一心将我视作大哥,我怎好与你提起这些,所以就瞒了下来。”
余舒听完他话,气性也消了一半,理了理头绪,绷着脸道:“你之前不告诉我就算了,后来怎么不同我商量,我就那么不讲理么?”
本来她就不信薛睿会是个三心二意之人,更何况她今晚亲眼瞧见他往那水深难料的定波湖里跳,为了她一句话甘愿冒险,这男人对她的心意,毋庸置疑。
怪只怪她是从瑞紫珠嘴里听说的这回事,想起来那娇滴滴的瑞小姐羞答答的模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一口酸水哽在喉咙里。
薛睿看她态度软下,暗松一口气,道:“怪只怪人算不如天算,你可知,我原先打的什么主意?”
余舒摇摇头,一时间想不出他有什么好办法推掉这门当户对的婚事。
“我一早就盯准了今年的芙蓉君子宴。”薛睿低声道。
余舒愣了下,稍一作想,便懂了他的意思,顿时心情复杂起来。
“我原想着,争取到金玉芙蓉,当众相赠与你表明心迹,自成了婚说,祖父亦不能勉强于我,与伯爵府的婚事自然不了了之,谁知——”
“谁知我竟成了那劳什子的破命人,莫说是一朵金玉芙蓉,就是有一百朵,也难成好事。”余舒声音发沉。
从景尘认定她是破命人那一刻起,她脖子上就被栓上一条绳子,绳子的那一头握在这大安朝的天子手中,往哪儿牵,她就得往哪儿走,她若背道而驰,那根绳子便能要了她的命。
她这样一个天大的麻烦,难为薛睿有胆量接收。
薛睿看她神情变幻,猜到她为何犯愁,暗叹一声,将她手拉到胸前,揉了揉她纤细又冰凉的手指,缓缓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切莫忧虑过多,凭你我二人同心齐力,定能找出一个万全之策。”
“嗯,”余舒不想薛睿担心,便收敛了那些负面情绪,又一皱眉,道:“那你与瑞家的婚事要怎么办?瑞家的小姐能被息雯几句话就挑拨地对付起我,看来是认定你了,如果这桩婚事不成,会不会弄巧成拙,让皇后那一边误会更深。”
皇后膝下无子,薛家若有意扶持刘昙上位,能得到瑞家的支持当然最好,反之两家结仇,必不利于将来。
余舒这么考量没什么错,然而薛睿闻言,眼神闪烁,微微笑道:“早有过节,不少这一件,弄巧成拙,未必是坏事。”
他语焉不详,闪烁其词,似不在乎同伯爵府结怨,余舒不免好奇:“这话怎么说?”
薛睿不予作答,将她蜷起手指拉到面前亲了亲,避重就轻道:“我另有办法推掉这门婚事,你不必操心,倒是你说好了要送我的另一半礼物在哪儿,我可千辛万苦抢到了金玉芙蓉,等着同你交换定情信物呢。”
余舒受不了他亲密举动,硬是把手抽了回来,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好意思跟我提,我是叫你拿了金玉芙蓉来换,却没让你拿了命来换,你水性不好还敢往那湖心里跳,真出个好歹,你叫我上哪儿哭去。”
薛睿“哈哈”一笑,不管她冷脸,抬手在她细软的下巴上捏了一把,道:“我真那么不济事,也配不上你这个能断生死的女算子。”
说着,他就起身进了卧房,不一会儿手捧了那一支紫玉花钗出来,送到余舒面前。
“今年的金玉芙蓉,乃是大雪山中凿下冰琼所制,遇热则寒,十分罕有,近些日子闷热,你将它放在床头,保能一夜好眠。”
余舒接过,细看之下,端的是巧夺天工之物,那紫玉雕刻的钗头不过真的芙蓉花三分之一大小,却里里外外堆叠了百层花瓣,薄如冰纱,透若蚕衣,盛开之姿,幽幽凝紫,好不动人心扉。
她喜欢地把玩了一会儿,方才抬头对薛睿道:“我晚上给你那一半礼物,你拆开看了吗?”
薛睿下湖去寻灯之前,余舒给了他一只锦囊,里面放的,乃是一块在风水池里养足了精神的紫水晶扇坠子。
“没来得及打开。”薛睿便将那锦囊从衣里掏出,正要打开来看,却不留神,被余舒伸手抢去,塞进她袖子里。
“诶?你这是作甚?”
“说好了要送你另一半,得过几天才能完工,这一半我先替你收着,回头一齐给了你,大哥且等等吧,我这份礼物,肯定合你心意。”
要让他看见这扇坠子,保准猜到她要送的是柄扇子,那还有什么惊喜可言。
薛睿看着她赖皮,眯了下眼睛,背手弯下腰,一张俊脸逼近她:“我忙活了这一晚上,到头来两手空空,全无一点好处,换成是你,你会乐意吗?”
余舒自认理亏,干笑一声,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转着眼珠子企图糊弄过去:“只是晚个几天,我又没说不给你,你急什——”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捧了脸蛋,双唇相贴,呼吸瞬间焦热起来。
第五百二十八章 一夜名动
薛睿在余舒唇上偷了个香,趁着她眼晕,揽腰将人提溜了起来,一旋身坐在椅子上,拥她入怀,埋首在她发鬓之间,用力嗅了一口香气,低声笑道:“我收了你的好处,姑且多等几日吧。”
余舒坐在他平稳的膝上,没有将他推开,只是抿了抿嘴唇,一手绕到他背后,不轻不重地在他腰上拧了一下。
薛睿不在乎这一点儿疼,抱着体重轻纤的她,但觉心中无比踏实,捉住她一缕发尾拨弄,另有一番温声细语。
“今晚她们在宴上污你,你恼坏了吧?所幸被你一一反驳了回去,没叫人拿住把柄,日后恐惹蜚语。息雯一向心高气傲,旁人只能逢迎,你几次不给她好脸,她自然容不下你,不过她在芙蓉宴上闹这一处,料想两位姑母都看出来她伎俩,定会好好管束她,她要有一阵子老实,你也消消气吧。”
“她要不来招惹我,我才懒得动弹,对了,你说她要远嫁东北,等到几时?”余舒懒懒靠在他肩窝,轻阖上双眼。
“最迟下个月,宫中会有旨意,她再准备一场嫁妆,拖个三两月就得上路了。”
“传闻东菁王善战,统军二十万镇守北疆,是个骁勇之人,此人脾气八成不好,息雯这样刁蛮的女人,到了他那儿有的苦头,我这么想想,气儿便顺了。”
“唔…”
余舒坐在薛睿怀里,并未看到她提及东菁王时,他脸上流露的几许异样。
两人依偎了一阵,直到门外传来侍婢的询问声,才分开来。
夜宵罢,薛睿将哈欠连连的余舒送至二楼房门口,看着她进屋去。才转身下楼。
回到房内,薛睿并未休息,而是让贵七在书房掌灯,一纸书信,多半暗语,密封在牙筒之中,涂上银朱火漆,叫贵七悄悄送往了城北南林木材行。
夜深人静,薛睿坐在床头,手中摩挲着一枚不起眼的青铜钮印。摇曳的光影笼罩下的面庞,深沉的陌生。
***
翌日,余舒睡到三竿才醒。
她这边酣眠不觉。殊不知这安陵城因她当众展露那一手精湛的断死奇术,一夜便掀起满城风雨。
昨日芙蓉君子宴上七十余男女宾客,有一半人是亲眼所见余舒断言生死,当中不乏易学世家子弟,当晚回去。就向长辈们禀报了此事,引来一阵轩然大波。
知福祸,断生死——六字通天,卜尽人之否泰,即便易子大能,未尝尽这般手段。大安立朝三百年,这等神仙中人,史上仅有一人记载。便是那开国宁真皇后,司天监的造立者。
而如今,冒出余舒这么个无门无户的女算子,竟可断死!
福、祸、生、死,乃人之命数。福兮,人之所趋。祸兮,人之所避,生兮,人之所期,死兮,人之所惧。
凡人最怕莫过于一个“死”字,因为畏死,所以渴知,然而今朝满京易师,十二府世家,就连司天监上下,也无一人能“断生死”。
可见,余舒这断死奇术一出,有多诱人。
更关键的是,这样一个人物,竟是个白身出第的女子。
当天晚上,各门各府便打起了主意,几家筹谋,不约而同都决定了先向这一位能断生死的女算子示好。
于是,就在余舒起床洗脸漱齿这当口,她住在城南的家门口,来往已有十几位访客出入,见礼堵住了大门口,拜帖一如雪花般纷来。
不知多少人想见余舒一面。
。……
赵慧打发人到忘机楼来找余舒,她正抱着那一整套水晶头面要出门去找裴敬,商量几时脱手。
来人是余舒的贴身丫鬟芸豆,听她说了家里情形,余舒暗嘘,这反响来的比她想象中还要快。
“你这就回去,告诉我娘,让她开着大门,不必见客,该干什么干什么,谁来了都请到前厅去喝茶,送礼的全都收下,拿好了名帖,等我回去再看。若有人问起我来,只说我访友去了,其他一概不知,记下了吗?”
余舒交待了芸豆一通,就让人回去了。
她原地踟蹰了一会儿,抱着那一盒水晶回了房,让小蝶把贵八喊了上来,写了封短笺,使他去泰亨商会请裴敬过来叙话。
不过半个时辰,裴敬便赶了过来,余舒在二楼茶厅里等他。
裴敬脚步夹风地进了门,盯住余舒便是一阵猛看,张口就问道:“昨晚上的事我都打听到了,外头正风传你能断生死,只要一副八字,便能断人死期,究竟是真是假?”
不怪裴敬疑虑,余舒是他看着出息的,自家孩子,原以为看的清楚,没想昨儿还是鸿鹄展翅,今儿便鹏程万里了!
余舒给他倒了杯茶,请他坐下歇一歇,然后不慌不忙地告诉他:“真倒是真,但也不免旁人夸大,我这断死奇术,三十日方可施展一回,且卜算出来,便是泄露了天机,对我自身福缘损伤极大。”
裴敬早有准备,听她确认,还是吃了一惊,这心里顿时就像是猫爪子挠痒一般,忍不住的心悸,欲言又止。
余舒看他神情,猜到几分,遂笑道:“舅舅面相豁达,乃是长寿之人,少说还有三十年富贵可享,便是知道死期几何,那也是许久以后的事了,与其多一桩担心愁苦,倒不如不知不惧。”
裴敬一愣,沉吸一口气,便从那一股好奇的诱惑中脱了身,叹笑道:“活了一把年纪,还不如你这孩子看的清楚。”
顿了顿,又说:“如今此事传了出去,必有一群人打你的主意,有人嫉恨,有人拉拢,或许还有威逼诱哄,你需早早提防,日后要更加谨慎了。”
余舒见到裴敬没有开口让她卜算生死,反而句句叮嘱,心中宽慰。
“舅舅放心,我心中有数,不会吃亏的。”
说罢,就将手边那一盒精贵的水晶推给他,当面清点,谈及昨夜宴会上引动的风头,应该没人不留意她那一身装束。
裴敬捏着唇上直须,眉开眼笑道:
“再好不过,泰亨商会在城北有一间聚宝斋,风评极佳,日常出入的皆是达官贵人、雅士名流,三日过后,我将这一套物件儿摆在那里,盖上你女算子的名号,发请函邀人鉴宝,只看不卖,用不了多久,就能聚起一票金主,就等着他们抬价吧。”
余舒咂咂嘴,看着盒子里晶莹诱人的水晶头饰耳坠子,一想到它们将要易主,心里多少有一点不舍。
但很快,她就记起了眼下手头拮据的状况,这点不舍就不翼而飞了。
。……
裴敬走后,余舒到楼下去找薛睿,见他一个人待在厅里煮茶,就奇怪问道:“这都晌午了,那朱二公子还没来吗?”
昨夜芙蓉君子宴,朱青珏同薛睿打赌谁能抢到金玉芙蓉,结果输给薛睿,因此欠下一个赌注,约好了今天上午到忘机楼。
薛睿早上去了大理寺点卯,余舒尚在睡梦中,等回来时候,就听侍婢说她正在楼上待客,他便没有露面,未免他们两个昨夜同宿忘机楼,叫人多想。
“刚才他让人送了口信,稍后就到。”薛睿招呼她坐在身旁,问了她裴敬过来作何。
余舒没打算告诉他要卖那一套水晶头饰,就含糊了过去。
“舅舅听说了昨晚上的事情,来找我求证呢,问我断死奇术是真是假。”
薛睿挑起眼皮,“你怎么说?”
“当然说是真的,”余舒撇嘴道,“就你一个人知道我底细,不怕谁给我捅漏了。”
听她话里话外不经意流露出对他的信任,薛睿十分满意。
余舒把城南宅子被堵的事同他说了,最后嗤笑道:“熙熙攘攘,利来利往,这些人手脚可真够快的,昨晚上的事,今儿就赶上门了。”
薛睿道:“你这几日就住在忘机楼吧,树大招风,你先避一避风头,不要急着出面,等他们自己冷了场子。”
余舒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下午太史书苑有课,我且称病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