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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士子风流-第3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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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大家呆住了。

因为这个场合,你要说朱夫子定会暴跳如雷,那就是侮辱圣贤,圣贤怎么会心胸如此狭隘,你这般侮辱圣贤,是什么居心?

于是,大家都不吭声。

再然后,徐谦朝王守仁这一拜,彻底把祭祀的活动推向了高潮。

圣庙之中,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接受别人的弟子礼的,只有圣贤才有这个资格。

可是姓徐的借题发挥,若是给大家半天时间,琢磨出一个抨击徐谦奇谈怪论的理由,或许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可是现在,他们的智商显然不太足。

毕竟徐谦是蓄谋已久,人家摆明着就是把这个坑挖好了,就等着你们来跳。

可是这一拜,却也是让许多王学的官员和大儒们醒悟过来,徐大人这是借着朱夫子,是借此来抬高王夫子的地位,王夫子地位水涨船高了,王学自然也就更有发扬光大的本钱。

大家再不犹豫,紧接着有人同样拜下,恭恭敬敬的道:“门生吴泓,拜见王先生。先生创始王学……”

一个个人,纷纷拜倒,都向王守仁行弟子礼。

而王守仁,却只能苦笑。

虽然明知道这是徐谦的花招,可是他不得不佩服这个徐谦,虽然他不愿意树大招风,可是现如今王学已经老树盘根,身为创始者,他就算再想低调,那也不成了,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所能做的,只能是随波逐流。

顷刻之间,近七八成的官员和大儒纷纷拜倒,在这祭祀十贤的庙堂里,向王守仁行礼。

众人自然是将王守仁大大吹捧一番,什么始创王学,什么功若朱贤,什么儒门宗师,这些人学的是王学,对朱熹只是敬重,还谈不上爱戴,可是对王守仁,却满腔都是敬服和喜好。

至于那些非王学的门人,却都是目瞪口呆,鹤立鸡群一般,突然发现自己被彻底孤立。

这一巴掌,实在打的太重,以至于许多人,还没有回过神来,本来大家是来看王学的笑话,谁晓得,似乎自己成了笑话,这个玩笑开的太过份,让他们不知如何是好。

费宏已经恼羞成怒,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失策了,不但失策,而且是严重的误判了形势,他自然不能向王守仁行礼,在他看来,自己这个礼部尚书,比起王守仁这个兵部尚书,档次却还是要高了那么一级,他自持自己的身份,而且又自认自己是理学中人,自然不能和这些人厮混一起。

碰到这种事,费宏突然发现,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了,留在这里,只是受辱,于是他恼羞成怒的骂道:“疯了,都疯了,圣庙的地方,也容得你们胡闹,徐谦,你等着老夫的弹劾吧,老夫必定要弹劾你。”

这句话,显然是小孩子吵架,打不赢的小孩子不想挨打,要抽身离开,可是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尊严受损,于是少不了要丢下一句,你等着,我叫我爹来。

徐谦不怕他弹劾,自然也懒的理他,因为徐谦,实在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人家又没有侮辱圣贤,人家也是尊师重道,而且人家的道理也说的很明白,更何况还有加祭的先例摆在那里,你能如何?

当然,朝廷整人,一向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要办你,你能如何。不过,徐谦可不是软柿子,不是随便人可以栽赃一两个理由和罪名,就可以随意欺负的,所以几乎可以预料,费宏的弹劾奏书递上去,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然后……然后就是无休止的抨击和争辩,无休止的争吵,无非就是争吵而已,学争早就吵习惯了,徐谦一点都不怕,吵得越凶,说明王学的影响越大。

费宏丢下这句话,自然毫不犹豫,气冲冲的出殿。

其他一些不肯和王门‘同流合污’的官员和大儒,此时也觉得羞愤,比如那应天府尹朱茂,本来以为胜券在握,手里还捏着王守仁的把柄,可是现在,这把柄却是用不上,事情又闹到这个不可开交的地步,显然也不宜久留了。于是乎,只能灰溜溜的跟着费宏,连忙退出去。

数十个人怒气冲冲的出了圣庙。外头的好事者本来以为是典礼结束了,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其他人出来,又见出来的人一脸杀气,心里便不由琢磨起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里头发生了什么,是了,里头的礼乐声还没有断,为何就有人事先出来,这似乎不合规矩。”

“是啊,王先生和徐抚台都没看到人影呢,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

众人惊疑不定,各种版本的猜测纷纷出来,只是怕谁都没有想到,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这事儿太过离奇,越是离奇,越是让人津津乐道。

在圣庙之中,众人拜过了王守仁,一个个心情激动不已,王学出了个徐抚台,就是痛快,人家做事,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更何况,但凡是什么事,都是徐抚台站出来,有什么关系,都是徐抚台自己承担,大家跟在后头便是。

说起来,这王门亚圣之名,确非浪得虚名,徐抚台对王学的理解未必就比其他人高,可是人家总是这么鲜明,这么出众,这么拉风,总能做别人想做不敢做的事,你不服也不成。

而接下来,徐谦一句话,差点没把大家的老血都喷出来。

只听徐谦道:“哼,朱夫子都未祭拜,这些人竟是擅自离开,实在是胆大妄为,难道祭祀的规矩,都可以不遵守吗?堂堂礼部尚书如此失礼,本官职责所在,看到这样的不礼行径,必定要上书弹劾,倒是想问问朝廷诸公,礼部尚书主祭圣庙,是否可以中途退场,尚未祭拜朱夫子,是否可以扬长而去。”

这是倒打一耙的典型范例,所谓颠倒是非,就是如此,可是你稍一琢磨,徐抚台说的还真他妈的有理,这可是官祭,礼部尚书说走就走,这算什么意思?

这时徐谦正色道:“好啦,好啦,我等还未向至德至贤的朱夫子行礼,请礼官继续唱礼吧。”

第六百零七章:替天行道

惊疑不定的礼官当然不敢放肆,草草的将整个祭祀仪式结束,随即众人郑重其事的向朱夫子磕头,这场祭祀,也就正式落入了尾声。

可是对徐谦来说,这还只是个开始而已。

徐谦直接寻了祭官,正色道:“大人,下官要问,若是有主祭官员,中途立场,这是何罪?”

祭官是夫子庙的小官,官职也不过六七品而已,而且这种差事是世袭的,自幼就要进行祭祀的操练,而且还要熟读四书五经,待成年之后,经过礼部考核,若是通过,那么这一辈子,便可高枕无忧了。

不过在圣庙里,他就是老大,无论是尚书还是抚台,都得给予他足够尊重,所以徐谦才称呼他一声大人。

只是现在徐谦如此咄咄逼人,口里客气,可是话里的意思,却带着浓重的杀气,让这位半辈子都呆在夫子庙里混日子的祭官心惊胆寒,忙道:“按大明律法,读书人若是……”

徐谦不耐烦打断他:“是不是欺师灭祖?”

“算……算是。”祭官尴尬的笑了。

徐谦颌首点头,便不再搭理这祭官了,气冲冲的对其他王学的官员道:“诸位可是亲眼见了,这姓费的实在是岂有此理,身为礼部尚书,理应主持祭祀,可是他拜了圣人,拜了其他贤人,唯独到了朱夫子像前,却是不拜,反而是拂袖而去,这是什么意思?朱夫子乃是十贤之一,对圣学居功至伟,这样的人物,他居然说走就走,他想做什么?他疯了吗?徐某人近来虽然学的是王学,可是心底深处,对朱夫子这样的圣贤却是敬服有加,他自称理学大家,却是这般不敬,不但失礼,还是犯罪!”

众人一起道:“是啊,是啊,我们也是很敬服朱夫子的。”

也有人道:“这般怠慢贤人,便是老夫的敌人,老夫绝对和他誓不罢休,不共戴天。”

有人捶胸跌足:“朱圣人岂容受小人侮辱,一定要代朱圣人讨个公道。”

徐谦深吸一口气,见大家反应如此热烈,心里自然畅快无比,朗声道:“这便是了,若无孔圣人,你我如今皆是不知礼的禽兽,可是若无朱贤人,我等即便穷首皓经,怕也难以领会孔圣人的经典。王学能有今日,是因为前人种树,我们后人乘凉,若无朱夫子完善了孔学,王学站在了他的肩膀,纵是王先生乃是文曲下凡,怕也难以始创王学,是以,我认为,朱夫子这样的圣贤人物,谁要是敢对他不敬,便是我们王学的敌人,这件事,我不会轻易罢休,我定要上书,弹劾这些官员侮辱圣贤!”

一番话,掷地有声,简直就把自己当成了朱夫子的代表,要是费宏知道姓徐的这家伙这般的编排他,非又要吐血三升不可。

可是在场的官员和大儒却是能领会徐谦的意图,虽然大多数人心里苦笑,纷纷去看王守仁,王守仁显然已经疲乏到了极点,不过没有做声。

于是众人纷纷道:“对,一定要弹劾,今日有人这般侮辱圣贤,若是放纵,明日还不知会有人效仿,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来。”

众人一阵激动,王守仁却是觉得有些过火了,道:“老夫乏了,诸位散了吧。”

徐谦意犹未尽,不过王守仁发了话,却也是没有法子,连忙搀着王守仁动身,至于其他人,自然是在后头亦步亦趋。

二人和后头的官员和大儒离得比较远,徐谦突然压低声音,道:“先生,有个姓吴的大夫,先生认得吗?”

王守仁诧异了一下,旋即道:“认得。”

徐谦淡淡道:“有人已经联系了这位吴大夫,不过王先生放心,这件事,我已经解决了。”

王守仁没有吭声了。

许多事点到即止即可,不过他不得不佩服,徐谦这家伙的手段,一个人单单靠小聪明是不够的,徐谦能有今天,显然靠的也不是小聪明。

他看了徐谦一眼,道:“不要为难吴大夫,不管怎么说,老夫和他有些私交,他至多,也就是贪财一些罢了,老夫的那个小妾的事,虽然有辱家门,不过……就算宣扬出去却也无妨。”

徐谦点点头,可是接下来,他却是道:“只是这个吴先生,还有周氏的事,显然不是应天府尹捅出来的,而是有人在杭州修了一封书信给他。”

王守仁眯起眼,他深深的看了徐谦一眼,道:“你是说叔贤?”

徐谦无言的点点头。

王守仁叹了口气,旋即笑了起来,道:“好的很哪,世人都看老夫是宗师,可是老夫却是自知,老夫至多也就是个教书匠而已,授人学问,告诉他们事物的道理,至于他们,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会做什么样的事,老夫又能说什么?王艮你是知道的,他四处倡议王学,可是王学已被你和他篡改的面目全非,其实这无妨,学问本来就是顺着事物的发展而变化,只要谨记王学宗旨,也就是了。既然他要光大王学,老夫屡叫不听,老夫能有什么法子?”

说到这里,王守仁苦涩一笑,又郑重其事的道:“至于叔贤,他本是个很聪明的人,可是聪明人最容易自误,毕竟,他的心太大了,只是,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徐谦微微一笑,道:“我不过是一省巡抚,他却是三省总督,处置二字,似乎是王先生言重了。”

王守仁满是倦意的脸上,却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认知是错误的,他毫不客气的道:“这些话,你骗得了别人,却是骗不了老夫,你能将他架起来,也能把他打下去,是吗?”

徐谦不吭声了,他淡淡的道:“那么王先生以为,我当如何?”

王守仁道:“人都会犯错,何必要纠缠不清,有些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他有这样的心胸,倒也不足为奇,这个一生跌宕起伏的垂暮老人,看多了太多的事,也认识过太多的人,这些形形色色的事和形形色色的人光怪离奇,以至于让他变得麻木,再坏的人他也见过,再阴险狡诈的心思他也能看穿,方献夫这点手腕,在他眼里,似乎还是可以改正。

只是徐谦却是挑挑眉,道:“先生太仁善了,不过先生可以仁善,学生却是不能。方献夫若是不死,将他留在浙江,学生心里总是放心不下,这世上的人,孰好孰坏学生不关心,可是一旦他惹到了学生头上,那么学生,是绝不会妇人之仁的。”

王守仁眯了眼看了徐谦一眼,旋即摇头,没有做声了。

他感觉的到,这个盛气凌人的年轻人并不容易说服,正如王守仁自己一样,也绝不会轻易改变自己对人和事的看法,因为他心里有自己的道。

这个道,就是他的理念,王守仁为了追求他的理念,可以突破固执的理学枷锁,一心一意的追逐自己的理念,任何人都阻止不了他,正如你可以消灭他的肉体,但是你永远消灭不了他的‘道’一样。

他看的出来,徐谦看上去是个拿着王学来投机的家伙,可是这个家伙,王守仁却隐隐感觉到,此人的身上,也有他的‘道’,这个道看的见摸不着,可是姓徐的家伙,却一直都在恪守。

王守仁摇摇头,随即一笑,慢悠悠的道:“去老夫那儿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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