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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士子风流-第3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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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献夫来到淳安,目的也在于此,他必须去观察新政的弱点,寻出一些对新政不满的人群,再加以利用,他相信,在欢呼新政的浙江,一定会有这样的群体,而淳安,本是商家的老巢,徐谦因为揭发商家,至此商家被徐谦一网打尽,可是不要忘了,纵使被一网打尽,淳安县里,定有不少商家的同情者,这些人,或许可以成为方献夫利用的目标人群。

只是现在……一切的布局和谋划,都落了空,力量的对比,只因为一篇文章,立即扭转了过去,方献夫的力量来自于内阁六部,可是现在,六部对他一片叫骂,内阁的态度,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不将他撤职查办,就已算是客气,最少也是个邸报申饬。

方献夫现在就像是一下子失去了重心的人,不得不重新开始谋划起来。

坐在他下首位置的,就是他的幕友周到。

周先生乃是京师人士,是方献夫的旧交,此时此刻,周到也是愁眉苦脸,谁都感到,这件事很棘手。

“周先生,这件事你怎么看?”方献夫故作镇定的吃了口茶,慢悠悠的问。

周到苦笑道:“制台大人,现在可以立即出面澄清吗?”说到这里,周到自觉失言,这话说的太没水准,澄清了又能怎么样,王学的事,京师的大佬们都已知道了,说澄清就能澄清吗?

方献夫阴沉着脸:“不可,若是澄清,一旦省内定会极力反对,若是有人从中挑拨,这些人跳出来滋事,而朝中诸公,也未必能信得过老夫,内外交困,老夫还能在这里待下去吗?”

周到忙道:“大人说的是,眼下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只能且看看再说。大人只要固守本心,谁也动不得,一切,都等事情明朗之后再做决定也好。”

这话儿,与其说是出主意,倒不如说是在安慰,可是不安慰也没办法,虽然明知被人黑了,可又能如何,人家有一千张口,你却只有一张口,而且方献夫和王守仁的关系已经暴露出来,在诸公们眼里,王党就是王党,他们可没兴致区分什么江右派,什么温和派,无论激进、温柔,都在诛之列。既然如此,眼下也只能干耗着了,主动站出来要挨打,还不如先龟缩着,且看看这姓徐的,下一步采取什么动作。

周到素以机谋著称,连他都没有法子,方献夫也只有蔚然长叹了,道:“也好,就呆在这淳安,哪里都不去,作壁上观吧。”

要作壁上观何等的不容易,因为方献夫显然是没有预想到,他的对手是徐谦。

徐谦这个人有一个癖好,无论做什么事,都喜欢做绝,所谓坑你一次是人情,坑你两次也是那是理所当然,坑你三次才是徐某人的作风。

既然背后捅了你一刀子,那么接下来,就是将你碎尸万段。

在巡抚衙门短暂休憩了几天之后,一队队皇家校尉便拥簇着徐谦的马车启程了,目标直指余杭县。

“大人,再前二十里,就是余杭县城,是否命人通报?”

徐谦坐在马车里,拉开了车帘子,看到了陆炳风尘仆仆的脸,陆炳消瘦了许多,脸上突出了两块颧骨,不过更显刚毅。

徐谦笑呵呵的道:“二弟辛苦,累了来车厢里坐坐。”

陆炳却是摇摇头,道:“我是队官,更该以身作则,再说,步行早已习惯了。”

徐谦只得道:“好吧,你派个斥候去,知会余杭县令,告诉他,就说本官巡视河段,让他做好准备招待。”

陆炳点点头,飞快去了。

斥候到了余杭县,余杭县令听了消息,顿时忙碌起来,近来浙江是多事之秋,总督去了淳安,巡抚又来了余杭,抚台大人和淳安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早在数年之前,这淳安县就和抚台大人有许多的瓜葛。而这余杭呢,前几日制台也来了,前脚刚走,抚台来干什么?

这余杭县令可不是傻子,他预料到有大事发生,等到一队队的皇家校尉出现在了城门,看到这些肃杀之气的校尉,余杭县县令不由打了个冷战。

站在他身边的,乃是新军总兵杨彪,杨彪脸色更不好看,只是新军总兵官驻地就在这里,现在巡抚大人驾到,没有不来迎接的道理。总督大人刚刚给他下了保证,说是朝廷那边,有人状告他吃扣军饷,是兵部有人帮忙压着,才保住了他,这言外之意就是告诉杨彪,从今往后,你这总兵官若是还想混下去,就得对他老人家唯命是从。

杨彪也不是傻子,自然乖乖俯首帖耳,而这抚台来做什么?看来多半是不怀好意,又或者是拉拢自己?

到了城门,余杭县令会同总兵官杨彪带着一干文武官员连忙来行礼,杨彪道:“大人来余杭,为何不及早知会,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杨彪在试探徐谦,想看看徐谦到底是怀着什么目的。

徐谦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便是杨总兵?”

杨彪忙道:“下官正是浙江总兵官杨彪。”

徐谦朝他点点头:“进去说话。”

一行人本该去县衙,可是徐谦却命人直接王总兵官的衙门,这总兵官和巡抚一样,都不属于正式的官职,只有起了战事,所以才增设总兵官,命其总揽军务,只是由于浙江改了军制,索性专门设了个新军总兵官,负责新军军务。

总兵官的衙门,自然也是仓促建起,再加上驻地又在一个县城,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徐谦大剌剌的走进去,后头的文武官员一个个乖乖跟在他身后,至于衙门里的兵丁差役,自然不敢阻拦。

紧接着,一队队的校尉开始布防,里三重外三重将这衙门围成了铁桶一般,徐谦此时,已经高高坐在了大堂里,他没有让大家坐下说话,谁也不敢给他们搬座椅,只好乖乖站着。

“这里还不错。”徐谦淡淡的打量了大堂,慢悠悠的道:“总兵就在这里办公的是吗?”

杨彪心里有些不喜,姓徐的未免太傲了,似乎把所有人都当成了他的私奴。

第五百五十九章:动手

虽然对徐谦不满,可是这位总兵官杨彪却还是耐着性子道:“是,下官就在这里办公。”

徐谦颌首点头,道:“新军近来操练如何,倭寇进犯,数万新军畏缩不前,不知近日,可有改进?总兵大人是否痛定思痛?”

这句话,端的是有点打脸了,杨彪一时无言,良久才冷冷道:“大人……下官已经痛定思痛,日夜操练,新军已不再是吴下阿蒙。”

这话儿倒不是自吹自擂,只是徐谦的话里话外,分明是来找茬,既然如此,杨彪自然也不能示弱。

“是吗?”徐谦朝他笑了笑,按理,他巡抚也是掌握一省军事,这总兵官自然归他节制,他目光烁烁的看着杨彪,让杨彪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徐谦慢悠悠的道:“既然如此,是骡子是马,就拉出来遛遛,杨彪,立即召集官兵,本官要看看,这新军到底是敷衍了事,还是果真日夜操练。”

徐谦这个程序,很不符合官场的规矩,按理,就算是操演,那也该提前知会,可是来了这么一个突然袭击,目的不言自明,这是找杨彪难堪。

可是抚台下了令,两边的皇家校尉又都不怀好意,杨彪倒是想反对,却又没有推托之词,只好心里暗骂徐抚台混账,却只能朝徐谦行了个礼,道:“下官遵命。”

带着几个将佐,召集人马去了。

那余杭县令看的心惊肉跳,心里不断揣摩徐谦的意思,不由道:“大人,余杭的河道工程已经基本贯通,学堂也已经建起,只是聘任的大儒却还得过几个月才到,至于下院杂学科目,也在聘任教头……”

为了表示对王学的尊重,一般上院的师长都称教授,下院的师长称之为教头,教头显然是武人的称呼,不过杂学本来就不入流,称为教头也不为过。

徐谦压压手,显然对河道的事现在不是很留心了,道:“嗯,很好,余杭县乃是新军驻地,你这县令,倒也辛苦。”

余杭县令忙道:“下官不敢居功。”

徐谦又慢悠悠的道:“只是本官听说新军多有懈怠,上层的将官也多有贪赃不法,不知这些事,你知道吗?”

余杭县令脸色骤变,多有贪赃不法,还问他头上,他该怎么答?若是称是,就等于得罪了新军,若是矢口否认,假若这抚台真要治军,肯定能拿到不少证据,到时候,他岂不是隐瞒不报?

这余杭县令心里叫苦不迭,神仙打架,他这小鬼反倒遭殃了,一时不知该如何答的时候。

徐谦却又慢悠悠的加了一句:“锦衣卫杭州百户所的几个人也有密报,说是新军上梁不正下梁歪,问题的症结,还是出在了总兵官头上,此事,也是有的吗?”

看上去一句很平淡的话,可是余杭县令却知晓了厉害,锦衣卫密报,锦衣卫就算密报,那也该密报给北镇府司,哪有锦衣卫向巡抚密报的,毕竟锦衣卫乃是特殊亲卫,直属北镇府司,乃是天子亲军,地方官吏,俱都可以不屑于顾,谁也别想节制他们,更别说什么密报了。

而抚台声称锦衣卫密报,这自然是告诉这位知县,他这巡抚,已经完全掌握了锦衣卫,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又如何,在抚台眼里,也不过是个工具而已。另一方面,却又等于是告诉余杭县令,新军的事,锦衣卫一直都在查,天子亲军出了手,肯定已经掌握了不少消息,而你余杭县令和新军比邻而居,可千万不要说什么都不知情。

这其实,说到底,还是站队的问题,余杭县令心中摇摆、权衡,随即道:“大人说的不错,新军弊病丛生,不可不察,下官虽然只是一介知县,却也知道不少舞弊之事,其中总兵官杨彪,最是猖狂,贪吃空饷,私卖军械,新军如此,他要负主要责任。下官还知道,军中早有不少将官对这杨总兵心怀不满……”

……

杨彪心中烦闷的召集了官兵,余杭县城外的校场,既是新军驻地,也是操演之地,偌大的校场上一览无余,近万新军已经集结完毕。

而此时,徐谦带着一干人等,才姗姗来迟,此时正是烈阳高照,官兵早已不耐烦了,更有不少官兵发出抱怨。

杨彪对带着抱怨的官兵倒是没有呵斥,只是冷冷一笑,心里倒是巴不得官兵们对这抚台多抱怨几句。

徐谦已经坐在了临时搭建的棚子里,慢悠悠的吃着茶,外头是数十个皇家校尉,其余皇家校尉却在陆炳、王成等人的率领下在校场外摆成了长蛇。

杨彪带甲而来,道:“大人,官兵们已经准备好了。”

徐谦却突然道:“实到多少人?”

杨彪呆了一下,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道:“一万三千二百四十人。”

徐谦淡淡一笑,道:“是吗?可是本官听说,这新军大营里,账面上的人数应当是一万七千余人,这该如何解释?”

杨彪支支吾吾道:“有些官兵调到其他地方公干去了。”

徐谦冷冷一笑:“不对吧,就算是公干,难道本地没有新军驻扎?既是公干,也没有本抚台的调令,什么时候,总兵可以擅自调兵公干了?”

按规矩,总兵是没有调兵之权的,任何官兵的调动,都必须经过兵部,当然,事急从权之下,本地巡抚亦可开出日常的调令。

杨彪道:“这是总督衙门的意思……”

杨彪直接甩出了总督衙门,倒也还算合理,因为巡抚和总督的职责是重叠,只不过总督管的是数省,巡抚只是一省罢了。

徐谦微微一笑,道:“是吗?”显然也不想再追究了,道:“操演吧。”

杨彪点头,带甲出去,下达了将令,几个将官纷纷打出旗帜,校场上的官兵开始有了动作,随即鼓声骤响,在武官的旗帜下,官兵的队伍开始摆出各种阵形,杨彪又回来,给徐谦解释道:“大人,这是龙蟠阵……”

徐谦木然看着,很是无语,新军所谓操演,更像是后世群众演员演戏一样,只是这急促的鼓声,若是改成唢呐、小鼓更合适一些。

他也看到,在这些官兵之中,竟有不少白发苍苍的老兵,扛着长矛,动作颤颤,亦有十二三岁的稚童,脚步虽然快速,可总有一种赶不上步伐的感觉。

这就是新军……

如果徐谦来之前,本不对新军抱有期望,可是现在眼见为实,这新军的所谓操演,更是突破了他的底线,他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既培训过皇家校尉,也看过京师五大营,京师五大营虽然也会玩花架子,可是和这所谓新军比起来,果然算是精锐了。

难怪倭寇可以入侵江南而旁若无人,现在看到这些所谓新军,徐谦算是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操演的官兵,虽然总是列出龙蟠、虎翼、长蛇诸如此类的阵形,可是给人感觉,却带着一股子浓浓的懒散意味,怕是后世的大学生军训,也比他们精神一些。

甚至不少军卒,一看便是营养不良,天知道平时吃的是什么。

徐谦突然道:“停!”

杨彪愕然一下,显然不知道徐谦又要玩什么花样,心里固然勃然大怒,却还是乖乖下令停止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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