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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士子风流-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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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公此时不得不怀疑,自己如此倒霉,是不是对门的义庄挡了风水,带来了晦气,毕竟张太公虽然也读过孔孟之道,可是局限于这个时代,鬼神风水之说深入人心。

三日之后,张书升终于被接了回来,肤色白皙的张公子皮肤黝黑了许多,脸色消瘦,走起路来也是驮着,须知三天脖子上戴着枷号,身子已形成了惯性,一时也改不了,更惨的是脖子上环绕着一圈淤青,甚是恐怖,这个时候若是不立即去淤,便是丢了性命也是常有的事。

张书升目光呆滞,眼神涣散,浑浑噩噩地被人抬进府,连张太公也不太认得了,张太公心急如焚,连忙请了大夫,一直卧榻在床,过了两天才勉强能下地。

据说下地的时候,张书升抱头痛哭,想必这枷号之苦对张书升的刺激太大。

转眼便到了十一月,天气渐冷,张家却仍旧是暮气沉沉,这一日大清早,一个青年公子头戴纶巾,穿着一身长摆儒衫,疲惫地自马车下来,门子见了他,连忙哈腰乞尾地上前招呼:“公子回来了。”

公子脸色平淡,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对门那龙飞凤舞的‘积善人家’匾额,脸色和善地道:“去和管事说一声,待会我要汤裕,准备好温水。”

“是,是。”

张家这些时日经过了太多厄运,以至于整个府上暮气沉沉,而这位公子的到来,却是让阖府上下为之精神一振。

张家大公子张书纶,前几年便已中了禀生,性格极好,便是对下人也是温和体贴,再加上前程高远,这一两年都在江宁求学,已经拜得了名师,明年的乡试,据说有八成把握。

若说小公子是张太公的掌上明珠,那么这位大公子便是整个张家的希望,张书纶虽是疲倦,可整个人仍不掩那温润如玉的风采,他一路穿过了仪门,过了月洞,沿途所过之处,但凡有府里的亲眷甚至于下人路过,他那长眉便不禁微微弯起,驻足与人攀谈几句。

与他攀谈的人被张大公子的春风吹拂,长久以来不见的喜气重新出现在眉梢。

一路到了中堂,这边早有人来报,说是大公子回来了,张太公今日的心情也好了几分,与张书升在此久候多时。

张书纶跨入门槛,张书升已是大叫一声:“大兄。”

张书纶却没有理会,而是跨前几步,随即双膝跪地,对着张太公磕头,道:“父母在不远游,儿子在外已有一年,让父亲大人挂念,实在万死。”

这礼节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张太公闻言大笑,捋须道:“快快起来,莫说这些话。”

张书纶站起,随即微笑道:“儿子在江宁的时候已经接到了家书,因此连忙赶了回来。回来之前,儿子特意去见了一趟褚先生府上,褚先生惊闻家中生变,亦是担忧。”

张太公一挑眉:“有劳先生挂心了。”

张书纶点点头,那张书升却是大喜,道:“褚先生真的这样说吗?若是如此,那便好说了,那姓徐的……”

张书升说到一半,却听到啪的一声,脸颊火辣辣的痛,他这亲近的大兄竟是狠狠地一巴掌摔在了他的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差点打了个趔趄。

“混账!”

张书升惊愕地看着张书纶,却见张书纶满脸冷笑,朝他怒斥:“你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我在江宁求学,明年乡试在即,又蒙受几位老大人垂青,现在家里却是闹出了这样的事,姓徐的可以不要脸,我们张家难道连脸都不要?”

“爹……”张书升反应过来,便撒娇似地看向张太公。

张太公却是不吭声,甚至连眼神都不敢和张书纶交接。他活了大半辈子,当然能咀嚼出张书纶话中的意思,张书纶是他的儿子,自然不能骂他这个爹,看似是张书纶向弟弟发难,可是那一句嫌丢人丢得不够还有张家连脸都不要,却分明是将矛头指向他的。

这就叫指桑骂槐,明着是教训弟弟,却是警告他这做爹的。

张太公眼神躲闪,对张书纶显露出了几分惧怕,连忙息事宁人地道:“好了,好了,刚刚回家,何必闹成这个样子,这件事确实是书升的错,书升,你回房歇息去吧。”

张书升如今是满腹委屈,偷偷地看了大兄一眼,张书纶只是漫不经心地将眼睛摆在别处,似乎方才的事没有发生过,张书升只得捂着脸去了。

“书纶,接下来这件事又当如何处置?”

张书纶坐下,此时管事张进已经进来,为张书纶泡了一杯茶,张书纶将茶盏抱在手里捂着热气,语气平淡地道:“不能再纠缠下去,这件事张家不占理,眼下张家的名声要紧,应当尽快了结此事,这件事已经过去,以后谁也不能再提。徐家只要还在钱塘的地面,以后就有的是机会收拾,不差这一时。”张书纶显然在回来之前就已经有决断,所以口吻不容置疑,继续道:“至于对门的义庄也不能再留,不能让人看笑话,张管事。”

张进忙道:“小人在。”

张书纶语气又缓和下来,道:“你去和徐家的人谈,告诉他们,那义庄,我们张家买下来了,让他们开个价钱,只要他们肯卖,银钱的事都好说,贱役人家嘛,不怕他们不见钱眼开。还有,等这件事解决掉,就拿着我的拜帖去苏县令那里一趟。”

“去见苏县令?”张太公顿时大怒,道:“这是什么意思?”

张书纶语气平淡地道:“没什么意思,我听闻徐家已经除了贱籍,也打听到徐家的小子想要考取功名,苏县令毕竟是钱塘父母,张家和苏县令闹得太僵,只会便宜了姓徐的,倒不如尽量和那苏县令和解,省得有人有机可趁,没有功名的人家,就算挂着忠良之后的招牌也长久不了,可是有了功名,就全然不同了。”

张书纶吃了一口茶,随即道:“苏县令得罪了我们张家,心里定会惴惴不安,听说那苏县令在县学的事还希望张家能出头认捐?准备好银子吧,张家正好借机把这关系缓和过来。”他站起来,道:“儿子乏了,父亲大人安坐,告辞。”

说罢,张书纶负手离开。

第二十九章:良心很值钱

徐家今天很热闹,徐昌身份最高,坐在首位上翘着二郎腿,徐谦坐在下首的位置喜笑颜开。

而邓健则是抱手站着,跨刀横在腰间很是醒目。

隔着这厅子,便是藏在厢房里的赵小姐了。

四人各有各的表情,目光或赤裸或是隔着帘子打量着来客。

张家的管事张进这一次是硬着头皮来的,他没有和徐家打过交道,不过徐家父子在张府已经臭不可闻,张进自幼就进了张家,与张家的几个主人同仇敌忾,所以此时不禁好奇地打量徐昌和徐谦,徐昌表现出来的是一种深不可测的幽深,而徐谦则是漫不经心,同样在打量他。

事先都是商量好了的,徐昌故作神秘,表现出徐家深不可测的实力,邓健摆酷,以武力来给予对方震慑,而徐谦才是这次谈话的重心,专门和张进讨价还价。

张进咂咂嘴,随即干笑一声,他下巴微微抬起,道:“此前张家和徐家有些误会,如今已经澄清,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我家少爷已经有了吩咐,说是徐家既然是行善,张家也没有赶人的道理,不过既是行善,在张家对门和在其他地方设义庄都没有分别,所以少爷的意思是你们这义庄开个价,咱们张家买下来,到时你们去别处行善即是。少爷还说,从前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大家多多包涵,都是乡里乡亲,又没有夺妻之恨、杀父之仇,没必要闹到这种地步。”

徐昌低头吃茶,继续神秘莫测。

邓健冷哼一声,抱手把头往房梁处一翘。

厢房里的赵小姐无言以对,此前听这三人议论如何坑人,现在再看他们的演出,还真是越来越熟练。

徐谦笑了,道:“想不到张公子竟然长进了?从前他不是叫嚣着要收拾我们的吗?”

张进大汗,连忙解释道:“那是小公子,鄙人是奉大公子的意思来和诸位洽谈的。”他继续道:“不如这样,鄙人来开个价钱吧,我算了算,你们筹办那义庄从购买房产到其他所需大致是四十多两银子,张家也不会让你们吃亏,宁愿拿出一百五十两银子来,如何?”

徐谦不吭声了。

负责商谈的不吭声,其他人不是装酷就是故作神秘,这谈话便僵持了下来。

张进善于察言观色,干笑道:“这价钱已是极好的了,便是城墙内的房产,也未必能值这个价钱……”

徐谦淡淡道:“值不值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那里的一砖一木都是徐家散尽了家财买来的,每一块石头缝里都有我们徐家的善心,一百多两银子,就想买我徐谦的良心,我徐谦可是忠良之后,知道忠良之后是什么吗?”

张进直翻白眼,莫说是他,便是邓健那摆酷的表情都有点松懈,脸上的肉抽搐个没停,房里的赵梦婷手里捏着针在缝补衣衫,差点没有一针扎了自己的指尖。

忠良之后的良心,原来也是可以拿来挣银子的。

张进当然知道徐谦想做什么,不禁冷笑道:“那么你要如何?”

徐谦语气平淡地道:“不想如何,想买下义庄也容易,一千五百两银子,绝不二价,你若是不肯,这就请回吧。”

张进大怒:“你那义庄是金砖盖的吗?你自己想清楚,一百五十两银子,或许还可以再加一些,可要是想趁机讹诈,告诉你,张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一千五百两,张进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个数字,在他看来,一千五百两和打劫没什么区别,张家是可以轻易被人打劫的吗?

这时候,张进忍不住放狠话了:“别以为有知县做主就能如何,张家家大势大,银子有的是,可是想凭此来讹诈张家,那你也要掂量掂量自己。你年纪尚轻,有的是前程,可不要自误。”

徐谦又不吭声了,微微笑着看向邓健,邓健会意,深吸一口气,随即暴走。

唰的一声,腰间的跨刀拔出一半,那闪闪的刀身显露出来,刀锋闪烁。

张进吓了一跳。

邓健随即一拍桌子,大喝一声:“姓张的,你想怎么样?怎么?还想语出恫吓吗?张家是什么东西,有胆子就来试试看,想在钱塘的地面耀武扬威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我邓某人是王公公的人,城内城外的好汉照了面,哪个见了我不是叫一声邓大哥的,你瞎了狗眼,竟敢在我面前吓唬我的兄弟?你有胆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我就让你走不出这个门!”

邓健本来就虎背熊腰,这时候耍起横来,还真有一番虎豹之威,张进顿时吓得脸都绿了。

邓健已经欺上去,森然冷笑道:“说呀,再说一遍试试看。”

“你说不说?张家不是很厉害吗?”

“……”

张进彻底没词了,来之前,张书纶吩咐过一定要息事宁人,只是他不忿被人平白讹诈而已,现在遇到徐谦开出这么高的价码,心里便料定对方肯定还有后手和倚仗,再加上邓健这凶神恶煞的样子,让他有一种秀才遇上兵的无力。

他只得将目光落向徐谦,道:“徐公子,一千五百两的价码实在太高了,大不了张家另选其他的住址就是,你这般狮子大开口,未免太没诚意。”

徐谦心里却在笑,一千五百两是他预计出来的数字,这个数字不会错,张家的宅子统统加起来至少值四五千两银子,而自从对门有了义庄,价值已经缩水了一半以上,而且他也不怕张家宁愿荒废了宅子也不愿拿钱来,因为张家的脸面已经丧尽,现在最紧要的是挽回自己的声誉,若是被徐家和苏县令打了脸之后连宅子都不要便逃之夭夭,以后就更不用在钱塘混了。

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徐昌说话了:“一千五百两,少一个铜板也不成,不想谈就不要谈,谦儿,送客!”

张进此时已经拿不定主意了,这件事,他得和大公子商量一下,若是几百两,或许他还能做主,可是价码这么高,就不是他做得了主的了,于是索性站起来,道:“既然如此,那就容后再谈吧,告辞。”

他决心化被动为主动,连忙告辞出去。

屋子里的徐昌见张进一走,顿时兴奋起来:“一千五百两,若是那张家肯送来,谦儿,我们徐家就真的要生发了,有了银子,这日子就好过了,唔,宅院要修葺一下,还要回乡去买些地,哈哈,我徐昌也可以衣锦还乡了。”

邓健道:“还有我的二十两银子,嘿嘿,徐兄弟真有本事,几天功夫就是银山入账,倒是我,一身本领却只能吃人家的残羹冷炙。”他表现出了怀才不遇的样子,随即又喜滋滋地道:“不过有二十两银子就足够了,也够我胡天胡地一阵子。”

徐谦压压手,道:“都冷静,这是卖了良心的银子!”

邓健撇嘴:“良心?良心值几个钱,我这里有许多良心,不如你再拿二十两银子,我一并卖给你。”

对于这个完全没有节操的家伙,徐谦无言以对。

邓健还不罢休,见徐谦不说话,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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