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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雷·布雷德伯里中短篇科幻小说集-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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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在水里待了十年……这可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

我看着他怀里那个灰色袋子。“打开它。”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风声更大了。

他犹豫地托着袋子。

“快点,老兄,打开它!”我吼道。

“我想我最好别这么干。”他说着,随即被我脸上的表情吓到了。“她还这么小——”

他把袋口拉开一半,但那已经足够了。

沙滩上一片荒凉。我的世界中只剩下天空,风,湖水,以及在孤寂中徐徐迫近的秋天。我低下头,看着她。

我反复默念着什么。那是一个名字。救生员看着我。“你是在哪儿找到她的?”我问道。

“那边的沙滩下,浅水里。她已经在那儿躺了很久,很久了,不是吗?”

我摇了摇头。

“是的,很久了。上帝啊,很久了……”

人人都在变。我长大了,她却一如往常。她还那么小,那么年轻。死亡的字典里没有成长,也没有改变。她的头发还泛着金色的光泽。她将永远年轻下去,我也将永远爱她…。上帝啊,我将永远爱她。

救生员又将袋口合了起来。

几分钟后,我孤身一人沿着沙滩走去。突然,我停下脚步,低头向脚边看去。救生员就是在这里发现她的,我对自己说。

那里,立在水边的,是一座盖了一半的沙雕城堡。以前,泰莉和我在沙滩上垒过无数这样的沙堡。她盖一半,我盖另一半。

我看着沙堡,屈膝跪了下来,只见一串小小的脚印从湖中延伸到我面前,然后又折回了湖中。

——我什么都明白了。

“我会帮你盖完这城堡。”我说。

我没有食言。轻手轻脚地盖好沙堡后,我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开。我不想看见身后的沙堡在浪花中倾圮。——万事万物,都有在浪花中倾圮的一天。

我沿着沙滩向回走去。那里,一个名叫玛格丽特的陌生女人正微笑着等待我的归来。

火箭飞行员

译者:isabel

电子萤火虫在妈妈的黑发上盘旋,照亮着她的路。在我穿过寂静的大厅时,她正站在她卧室的门口看着我。“这次,你会帮助我留住他的,对吗?”她问道。

“我想是的。”我答道。

“一定帮帮我。”萤火虫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点点移动的光斑。

“这一次他一定不能再走了。”

“好吧,”在那里站了一阵后我说,“但这不会有用,不会的。”

她走了,而那些萤火虫,在它们的电路驱动下,在她身后扑打着翅膀,犹如陪伴她的星座,照亮她在黑暗中要走的路。我听见她的话声隐约地传了过来:“不管怎样,我们都得一试。”

其他的萤火虫则跟了我进了我的屋。当我身体的重量触动了床的一个开关后,它们闪灭了。已是午夜,妈妈和我等着,在床上等着,我们的房间被黑暗隔开着。床开始摇起来,唱起了摇篮曲。我按下一个开关,一切都停了下来。我不想睡,根本就不想睡。

这个夜晚与我们度过的上千个其他的夜晚没有什么区别。我们会整夜无眠,感受着空气由凉变热,感受着风里的火,或是看到墙瞬间燃成了火焰,于是我们知道,正是他的火箭飞过了我们的房子——他的火箭,那些橡树在这个会面中迎风起舞。我会躺在那里,眼睛大睁着,妈妈在她的屋里。她的声音会通过对话波段对我说:“你感到了吗?”而我会说,“那是他,没错。”那是我父亲的飞船掠过我们的小镇,一个很小的从没有火箭光顾的小镇,而我们会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醒着躺在床上,想着自己的心事。“现在爸爸在斯普陵菲尔德着陆了,现在他在塔马克上,现在他在签署文件,现在他在直升机上,现在他越过了河流,现在越过小山,现在他在格林村的小飞机场里停下了他的直升机……”

现在,夜应该过去了一半,而妈妈和我在我们各自凉凉的床上,一直听着,听着。

“现在他会沿着贝尔街走了下来。他总是走路的……从不坐出租车……现在越过了公园了,这会儿拐过了俄克赫斯特那个拐角,而现在……”

我从枕头上抬起了头。在街道远远的那头,越来越近地响起了,聪明的,迅捷的,轻快的——脚步声。这时拐过了我们的房子,上了回廊的楼梯。而妈妈和我,当我们听到前门识别身份后打开,安静地欢迎了一句,而后又关上时,我们会在黑暗里会心而笑。

这一切就在楼下……

三小时后我屏住呼吸,轻轻的转动他们房间的黄铜门把手,在如同行星际空旷的黑暗中找寻着自己的方向。我的手前伸着,去够就在我父母睡的床脚边放着的那个小黑箱子。我拿着它悄悄地跑回我自己的房间,心里还想着,他是不会告诉我的,他根本就不想让我知道。

打开箱子,飞溅而出的是他的黑色制服,象黑色的星云,星星在这里那里闪着亮光,远远的,在布料中。我用温暖的手摩挲着这神秘的黑色布料;我闻到火星上铁的味儿,金星上绿色长青藤的芳香,而水星,则有着硫磺与火的气息;我还可以嗅出乳白的月亮和星星的硬度。我把制服放进那年我在九级商店里造的离心机中,开始离心。很快细细的粉末沉淀了下来。我把这些粉末放在玻片上,在显微镜下细细观察。当我的父母还在他们的房间里沉沉安睡,当我们整个房子都在熟睡,自动烤面包机、食物机,以及机器人清洁工都放在一个电气储柜里时,我透过显微镜注视着那些熠熠闪亮的粉末。那些陨尘、彗尾以及来至遥远木星的肥沃土壤自成世界,以可怕的加速度把我拽进延伸进空间数百万英里的管道之中。

晨曦微露,我的旅行和可怕的发现把我折腾得筋疲力尽。我把装在箱子里的制服送回他们的卧室。

然后我睡过去了,只被窗下干洗车吵醒过一次。他们连箱子带制服都拿走了。我庆幸自己没有等,因为制服会在一小时后送回来,不再有些许旅途和目的地的痕迹。

我再次睡了过去,睡衣口袋里是那一小管魔力的粉尘,就在我跳动的心上。

当我下楼的时候爸爸正在早餐桌前,咬着他的烤面包片。“道格,睡得好吗?”他问,仿佛他一直在这里,根本没有出航三个月似的。

“很好。”我说。

“烤面包片?”他摁了一个按纽,早餐桌给我烤出四片黄澄澄的面包片。

我记得爸爸那个下午一直在花园里挖啊挖的,好象一个动物在找寻着什么。他颀长黎黑的胳膊迅速地动着,种着,拍着,修着,砍着,耕着,黝黑的面孔总是对着土地,目光总是专注着他在干的事,从不看我,甚至也不看妈妈,除非我们与他一起跪下,一起感到泥土一直漫上膝盖,而我们的手伸进黑色土壤,永不看这明亮疯狂的天空。然后他会左右看看,看看妈妈和我,冲着我们温柔地霎一霎眼睛,再弯下腰去,脸朝着大地,只让天空瞪着他的脊梁。

那个晚上我们坐在机械秋千上,秋千荡着我们,让凉风习习,歌声阵阵。这是夏天,是月光。我们啜着柠檬汁,手拿冰凉的杯子,爸爸读着立体报纸。报纸插在他头戴的特殊帽子上,如果连续眨三下眼睛,放大镜前的缩微报纸就会启动。

爸爸抽着香烟,告诉我在1997年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事情。一阵沉默后他象以往那样问道:“道格,你为什么不玩踢罐头盒的游戏?”

我没有回答,不过妈妈说:“他玩的,当你不在这里的一些晚上。”

爸爸看了我一眼,然后那一天里第一次看了看天。当他看星星的时候妈妈总在注视着他。他回来的第一天和第一晚总不会看太多的天空的。我在想着他狂热地一直干着花园里的活,脸快埋进土里的情形。不过第二晚他会看天多一些。

妈妈不怎么害怕白昼,但她确实想关掉夜晚的星星,有时我几乎可以看见她伸手去够脑子里的开关,却总不能找到。到了第三晚爸爸也许就会在回廊上一直待过我们睡觉的时间,而妈妈会象有时候把我从街道上叫回去那样唤他进去。然后我会听到爸爸一声叹息,把电子眼门锁定在某个位置。次日早上我在早餐上会看到当他往烤面包上涂黄油的时候他的小黑箱子就在脚边,而妈妈则会睡到很晚。

“那么,道格,再见了。”他会说,我们就握手言别。

“又是大约三个月?”

“是的。”然后他会沿街走出去,不会坐直升机或是“甲虫”或是公共汽车,胳膊下夹着他装制服的小黑箱子;他不想让别人觉得他因为自己是火箭飞行员而虚荣。

妈妈会在一个小时后出来吃早饭,一片干面包。

但现在是今晚,第一个晚上,很好的晚上,他根本没有怎么看天。

“我们去电视狂欢节吧。”我说。

“好啊。”爸爸说。

妈妈冲着我微笑。

我们坐着直升机赶进城,带着爸爸看了上千个展览,让他的头他的脸一直往下看着我们而不是其他地方。当我们哈哈大笑地看着滑稽的节目,严肃地看着凝重的节目的时候,我在想,父亲去过土星、海王星和冥王星,可他从不给我带礼物。别的男孩的父亲如果进入太空,会带回木卫四的矿石或是大块的黑色陨石或是蓝色的沙子。但我要自己收集我的藏品,就得和其他男孩交换。

那些火星的岩石和水星的沙子充塞着我的房间,爸爸却从不发一言。

记得有一次他带了些东西给妈妈。他在花园里种了些火星的太阳花,但当他走后大概一个月,而太阳花长得很张扬的时候,妈妈有天冲了出来,把它们全铲掉了。

当我们在一个三维展览前驻足的时候,我想也没想就问爸爸:“它是什么样的,在太空里?”

妈妈惊恐地狠狠瞪了我一眼,但已经太迟了。

爸爸站在那里足足有半分钟,想找出答案,最后他耸耸肩。

“是一生中最好的东西里最好的。”然后他赶紧止住,“噢,它根本没什么。刻板的常规操作。你不会喜欢的。”他担心地看着我。

“但你总是回去。”

“习惯。”

“下次你要去哪里?”

“我还没决定。要好好考虑一下。”

他总是好好地考虑过。在那个时代火箭飞行员很少,他可以挑挑拣拣,选自己喜欢的工作。在他回家的第三个晚上你会看到他在星星里选择着。

“来吧,”妈妈说,“我们回家。”

到家了还是很早。我想爸爸穿上他的制服。我不应该提出的——这总让妈妈不高兴——但我没法控制自己。虽然他总是拒绝,我还是一直缠着他。我从没见过他穿制服的样子。最后他说:“噢,好吧。”

当他乘着空气流上楼的时候我们在厅里等着。妈妈木木地看着我,好象不相信她自己的儿子会对她做这样的事情。

我避开了她的目光:“我很抱歉。”

“你根本没有在帮忙,”她说,“根本没有。”

过了一会儿传来气流的嘶嘶声。

“我来了。”爸爸安静地说。

我们看着制服里的他。

光亮的黑色,银色的扣子,银色的镶边直至鞋跟:它看起来象是从星云里削出的觳埠屯群人形,带着淡淡的星?。那么合身,就象手套戴在修长的玉手上一样熨贴,而它闻起来有着冰凉的空气和金属和空间。它闻起来是火和时间。

父亲站在屋中间,尴尬地笑着。

“转一圈。”妈妈说。

她的眼睛那么遥远地望着他。

当他走后她从不谈起他。她从不对任何事有任何看法,除了天气和我的脖子和需要毛巾来洗我的脖子,或是她晚上总失眠这个事实。有次她说晚上的光线太亮了。

“这个星期没月亮啊。”我说。

“可是有星光。”她说。

我去商店给她买了些颜色更深更绿的窗帘。当我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我能听到她把窗帘严严地一直拉到窗底,悉悉嗦嗦了好长时间。

有次我试着割草。

“不。”妈妈站在门口。“把割草机放一边。”所以草会疯长三个月而没人割。爸爸回家后会割。

她也不让我做其他的任何事情,比如修理电子早餐制造机或机械阅读器。她把所有的事都存了起来,就象为圣诞节存东西一样。然后我会看到爸爸敲敲打打的,对着干的活儿微笑,而妈妈也幸福地微笑着看着他。

不,她在他走后从不谈论他。而爸爸,他从不在数百万英里以外联系我们。

有次他说:“如果我打电话给你们,我会想和你们在一起的。那样我就不会快乐。”

有次爸对我说:“你妈有时候对我,就象我不存在,就象我是看不见的。”

我看到她这么做过。她目光落到他以外,看过他的肩,看着他的下巴或是他的手,但从没有看着他的眼睛。如果她真的看着他的眼睛,她的眼睛里好象有层膜,就象要睡着的动物。她在适当的时候微笑着说“是”,但总是慢了半拍。

“对她来说我好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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