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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孙犁传-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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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据说写的公文很有点名堂。他给学生的讲义,不少是油印的呈文、电稿,也有少数他作的诗词。他还让学生各买一部扫叶山房石印的王先谦的《韩非子集解》,四册一布套,粉连纸,读起来倒也醒目、方便。但他上国文课时,很少讲解,主要是领读,一边念,一边说:“点!”念过几句,又说“圈!”学生拿着毛笔,跟着他的嘴忙个不停,等到圈、点完了,这一篇就算完事。他还要学生背书,期终考试,总是默写。这做法很令学生厌恶,孙犁曾有两次拒考,因为期考和每次作文分数平均,他是满可以及格的。不过这样一来,给这位老先生留下了不良印象,后来孙犁在北平流浪,曾请他谋职,他还悻悻于往事,好像这位学生失业,是因为没有默写古文的缘故。
  其实,中学时代的孙犁,数理成绩虽不见佳,在文科,尤其是国文方面,却具有浓厚的兴趣和优异的才能。但这位老师的教学方法,在这个聪明的学生身上只产生了如下效果:背诵了好久,对于一部《韩非子》,除去一些篇名,就只记得两句话,其一是:“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其二是:“色衰爱弛。”至于为什么只记得这样两句,他自己也觉得是个谜,“说也奇怪,这两句记得非常牢,假如我明天死去,那就整整记了五十年”:
  老师的公文作品,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不知他从《韩非子》得到了什么启示。当时《大公报》的社论,例如《明耻教战》、《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等篇,那种文笔,都很带有韩非子的风格。老师也常常选印这种社论,给我们做教材,那时正值“九·一八”事变之后。
  老师叫我们圈点完了一篇文章,如果还有些时间,他就从讲坛上走下来,在我们课桌的行间,来回踱步。忽然,他两手用力把绸子长衫往后面一搂,突出大肚子,喊道:“山围故国——周遭在啊,潮打空城——寂寞回啊”,声色俱厉,屋瓦为之动摇。如果是现在,一定会引起学生的哄笑,那时师道尊严,我们只是默默地听着。有时也感到悲凉,因为国家正处在危险的境地。①是的,当时整个国家民族正处在危难时刻,特别是“九·一八”、“一·二八”事变的连续发生,像两颗炸弹,在年轻人的心灵上掀起轩然大波,许多重大迫切的问题,涌到学生们面前,要求他们作出解答。在这种情况下,学生们不得不调整自己的读书日程表,甚至以实际行动参与社会实际问题的解决。育德中学的南边是河北大学,河北大学的东边,隔一条马路,就是保定第二师范,“在那灰色的大围墙里面,它的学生们,正在进行实验苏维埃的红色革命”①。这里说的,就是当时震动了华北的保定二师学潮。对于这次学潮,梁斌的《红旗谱》作了很真实的艺术描写。下面是孙犁的回忆:那年,第二师范的同学们起来革命,发动护校斗争,反动军警包围了这所学校,同学们威武不屈。
  这是当时为广大学生界关心的现实斗争。那时上海左联办的《文学月报》第五、六期合刊上,刊登了一篇题为《福地》的小说,描写二师的同学坚持护校,把校园的草都掘着吃了,河北大学的同学们,买好大饼,用掷铁饼的劲头,隔着围墙、马路,抛到第二师范的院里。时隔几十年,我对这篇作品的印象还非常清楚……②
  自然是现实的刺激使他对这篇小说产生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在那样的环境里,尽管他在课堂上诵读着《韩非子》(说实在的,他对这部书还是喜欢的),按照老师的要求用古文写文章,在课下,他可是去读《子夜》,并用晓畅的白话文去写论战的文章了。
  他先在图书馆借了一本《子夜》。按照他的说法,“20年代和30年代的交接期,是革命思想大传播的时代,茅盾同志创作《子夜》,也是在这种潮流下,想用社会分析的方法,反映中国社会的经济结构、阶级关系和阶级斗争,并力图以这部小说来推动这个伟大的潮流。”①作为中学生的他,也是从这个想法出发,去写论战文章的。
  他写的是一篇读书心得,投给了开明书店办的《中学生》杂志。稿子被采用了,登在1934年1月第四十一号上,这时他已临近毕业了。文章的题目表示着他的思考力已经走向成熟——《〈子夜〉中所表现中国现阶段的经济的性质》。如果不是预先说明,谁会猜得出下面的论断竟是出自五十多年前的一个中学生之手呢?——关于中国经济性质,争论已有四五年之久,而在1931年以读书杂志为中心战场,开展了肉搏的斗争。这并不是说,因为读书杂志的论战才有这样热烈的论争,反是因为此问题的日见严重迫切,才产生了这些论战场所。
  ……
  “中国社会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社会呢?”这是人人要求解答的问题。虽然论争了这么长的时间,虽然各派有各派固执的答案,然而截至现在,还没有得出一个“大同”的结论来。
  《子夜》的作者是文艺家,他企图解答这个意见分歧谜样的问题,颇值得我们注意;同时,作者以客观写实的手笔,来描述现社会的情况,不作闭户凭空的理论制造,更是值得我们来研究。不过稍为感到一点缺陷,就是《子夜》偏重都市生活的描写,而忽略了农村经济的解剖。……不用再抄下去了,我们不妨说句过分的话:这很像是孩子操着成年人的语言向社会讲演——时代的暴风雨倾注在祖国的土地上,它的确迫使那一代“幼苗”过早地长大、成熟了。这样也好,庶几可以应付环境的挑战。就孙犁的文学道路而言,这篇论战文章,正如前面讲到的那两篇小说一样,最早地显示了孙犁的另一个“源流”——文艺批评的源流。因为我们知道,长期以来,孙犁是集创作家与评论家于一身的,如他自己在提到这篇短文和另一篇短文时所说,“尺泽源流之短浅,由来已久,不足为怪矣!”①值得他自己纪念的是,开明书店寄了二元钱的书券,做为稿酬。他就用这钱向该店买了一本《子夜》,书是花布面黄|色道林纸精装本,他一直珍藏到抗战,才为环境所迫,毁于堂灶。
  顺便交代一笔:孙犁和茅盾并不熟识,但一直读他的书。
  还在念初中的时候,他读的商务印书馆印行的“学生国学丛书”《庄子》,就是茅盾选注(署名沈德鸿)。不久,又读了他的《蚀》三部曲——《幻灭》、《动摇》、《追求》,从中看到了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知识分子的群像。后来,当《春蚕》、《林家铺子》等在《文学》上发表时,孙犁就读过了。除了创作,茅盾自然也是名重一时的批评大家,他的理论文章,孙犁也很爱读。在文坛上,他们是两代人,虽然几乎不曾见面(孙犁只在解放后听过他的一次报告),但孙犁对于他所景仰的这位前辈作家,却是“神交”已久了。
无花果
  在育德中学操场的西南角,临街盖了一排教室,办了一所平民学校。在孙犁读高二的时候,他的要好的同班同学张砚方,被学校任命为平民学校校长。这位同学看见孙犁常在校刊上发表小说,就聘他去教女高小二年级的国文,并做级任。这件事,成了孙犁正式迈向社会、“战取”人生的一次小小的演习:
  被教育了这么些年,一旦要去教育别人,确是很新鲜的事。听到上课的铃声,抱着书本和教具,从教员预备室里出来,严肃认真地走进教室。教室很小,学生也不多,只有五六个人。她们肃静地站立起来,认真地行着礼。①平民学校的学生年龄都较大,时代的风雨同样侵袭着这些求知欲很强的女孩子们。平民学校地处育德一隅,正对着保定第二师范,无论是墙外正在进行的苏维埃红色革命的实验,还是社会上救亡图存的呼声,都不能使这些女孩子们冷静下来。面对着和他的年龄相差无几的学生们,孙犁的讲课总是力图感应着时代的神经。他写了韩国志士谋求独立的剧本(他的有些剧本也发表在《育德月刊》上),给她们讲了法国和波兰的爱国小说,后来又讲了反映十月革命的短篇作品。
  每当孙犁走进教室,前排中间座位上的一个学生就喊起行礼的口令来。这是班长王淑,声音沉稳而略带沙哑,但很温柔动听。她身材矮小,面孔很白,左腮有个小小的疤陷,不知为什么,这反而增加了那张面孔的清秀和娇媚。尤其是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在她的有些下尖的小小脸盘上,显得特别富有魅力。油黑的短头发从两边分下来,紧贴在双鬓上,使得那张本来就不大的脸,更加白皙、紧凑。嘴也很小,丰厚的下唇,不仅没有给这张脸带来任何不谐调感,倒平添了它的温厚。是的,王淑的性格确实很是温厚,她说话的时候,总带着微微的笑。孙犁很喜欢这个学生:“她非常聪明,各门功课都是出类拔萃的,大楷和绘画,我是望尘莫及的。她的作文,紧紧吻合着时代,以及我教课的思想和感情。有说不完的意思,她就写很长的信,寄到我的学校,和我讨论,要我解答。”①
  事实上,丘比特的金箭已经悄悄地射中了这对青年人的心灵,因此,这种讨论或解答是不会终结的。但是,还没有等到他们之间的爱情开花结果,严霜就无情地打在他们身上了。


  育德中学的校长,早年追随过孙中山先生,后来据说成了国家主义派,专门办教育了。这位校长道貌岸然,长年身着袍褂,很少和人谈笑。他住在学校第二层院的正房里,常常在小小的庭院里散步,而且仅限于自己门前那块地方。1927年以后,在周会上能听到他的清楚简短的讲话。此外,他就没有给人留下更多的印象。在这样一位校长的统辖下,学校难免不有较重的道学气。
  与校长相映成趣的,是西装革履、一脸杀气的训育主任。据说他当过连长,走起路来,眼睛平直前望,迈出的步子,慢而造作,活像仙鹤。这样的人,却摆出师道尊严的模样,左规右矩,仿佛连走路都要给学生树立楷模。他的办公室,设在学生出入必须经过的走廊里,他坐在办公桌旁,就可以对出入校门的人一览无余。他觉得这还不够,那必经之地的走廊,便成了他经常来回踱步——自然是作仙鹤状——的地方。这样的校长和训育主任,正好相互填补起对方的“造化”之缺,由他们共同张起的网,足够对付那些涉世不深的少男少女了。训育主任办公室的对面,就是学生的信架,“每天下午课后,学生们到这里来,看有没有自己的信件。有一天,训育主任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用简短客气的话语,免去了我在平校的教职。显然是王淑的信出了毛病。”①从此,孙犁不能再到平校上课了,但是,他和他的学生,另有一道训育主任无法掐断的热线。平校和孙犁读书的大楼,隔着一个操场,每当课间,王淑总是拉上一个同学,站在她们教室的台阶上,凝目北视,而这时孙犁也总是凭栏南向:我的讲室,在面对操场的那座二层楼上。每次课间休息,我们都到走廊上,看操场上的学生们玩球。平校的小小院落,看得很清楚。随着下课铃响,我看见王淑站在她的课堂门前的台阶上,用忧郁的、大胆的、厚意深情的目光,投向我们的大楼之上。如果是下午,阳光直射在她的身上。她不顾同学们从她的身边跑进跑出,直到上课的铃声响完,她才最后一个转身进入教室。①王淑住在保定城内白衣庵巷的一个大杂院里,家里只有一个寡居的母亲,日子过得很艰难。孙犁后来才知道,这样的家境应该划入城市贫民。不知她的祖上是否阔气过,像她家那样的城市贫民,总要照顾一下生活的体面。因此,王淑在家也许吃不饱,但出门时,还是有一件能够展示她的少女丰姿的像样的衣服。如果是冬天,还有一条宽大漂亮的毛线围巾,披在她的小巧、浑圆的肩上。不只是王淑,这在那时任何一个像她这样家境的女孩子,都会采取的一种生活方式。
  因为眼病,王淑后来住进了外国人开办的思罗医院,这时孙犁才又知道,她家原来是教民。童年时和他一起挖野菜的盼儿及其一家入教的事,给他留下的印象尚深,他当然明白,王淑家里入教,也是为了得到生活上的救济。他到医院去看望了她:
  ……她用纱布包裹着双眼,像捉迷藏一样。她母亲看见我,就到外边买东西去了。在那间小房子里,王淑对我说了情意深长的话。医院的人来叫她去换药,我也告辞,她走到医院大楼的门口,回过身来,背靠着墙,向我的方位站了一会。①这是我们知道的他们最后一次的“会面”。王淑蒙着双眼,并看不见他;但当告别时,她那背靠着墙向来客的方位伫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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