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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凤起阿房-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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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了一把。慕容冲一喜,以为又有猎物到手,搭箭引弓,就待松弦,却听得身边宋牙叫了一声,扑上来攥住了他的胳膊。

他再一看,不由乍出一身冷汗,原来那草从里站着的,竟是一个红裳女童。他慢慢的松了手,下马过去道:“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那女童大约七八岁的样子,瞪着他的双目清亮如水,粉嫩的脸蛋上泪痕宛然,额上发色漆黑,扎双丫,各系一道金绦。她见慕容冲走过来,忙抬手拭面,袖口翻起,露出一只金镶象牙的跳脱。那只跳脱精美华丽,经阳光一照,晃得慕容冲眯起双眼。他见到这东西,突然就认出来了,忙过去蹲下道:“是宝锦?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从人们呢?”

这正是符坚幼女,小名唤住宝锦,甚得符坚宠爱,也曾抱到紫漪宫中玩过几次。只是小孩子长得快,几日不见,形貌便大不相同。若不是那只慕容苓瑶赠与她的跳脱,慕容冲还真是记不得了。

宝锦也认了他出来,小嘴一嘟,跺跺脚,玉笋似的指头戳着他叫道:“你敢用箭射我?我要告诉父王去!”慕容冲一时有些尴尬,亏得宋牙上前,再三再四的做鬼脸讲笑话,方才让她转过颜色,慢慢说出先前的事。

原是因为见哥哥们在玩樗蒱,她也要掺进去,却给赶了出来。都道没见过女孩玩这个的,连她的保姆也这么说,她一时发了公主脾气,趁乳母丫头不留意就逃走。谁知在山上越走越远,却忘了回去的路,又累得很,便忍不住躲着哭起来。

慕容冲听到这个,从怀里取出一块绢帕,给她搵去眼泪,道:“这有什么,也值得气,我来陪你玩好了。”宝锦一听,立即破啼为笑,拍手道:“不准耍赖!”慕容冲满口答应,抱了她放在鞍前道:“自然不会赖的!我们先回去和你跟前服待的人说一声,再去寻一具樗蒱,陪你玩一整天。”

宝锦听了这话,眼珠子机灵灵转了两下,大力摇头道:“不成不成,你一和她们说,她们就不会让我玩了。不准和别人说,要不然我就去父王那里告状,说你用箭射我!”慕容冲见心思被她看了出来,苦笑道:“我自然不说。”宝锦依旧不饶,道:“你要发个誓来!”慕容冲只得发誓道:“若是我和旁人说了,就让我活不过今日!”宝锦这才满意,安安稳稳的将头靠在慕容冲胸前。

慕容冲唯恐颠簸,轻提缰绳,向山下而去,一会走到山脚,慕容冲唤过宋牙,让他去取一套樗蒱来,再偷偷通报宝锦的乳母一声——此时她们定然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不多时宋牙取了枰棋,向慕容冲大使眼色。慕容冲知道他已办妥,便在一株大树后选了块干净的草地,和宝锦各坐一边,教她诸般玩法。

这樗蒱为戏,是以一枰绘行军中关、坑、堑等物,再以一只木杯中装五木投掷。五木上黑下白,据所投出的黑白数目,方可走马行卒,仿佛指挥战事一般。正经的玩法至为繁难,慕容冲就教她一种简便的,单以投五木定输赢,分以犊、雉等名目,最高者为卢,仍五木俱黑。

慕容冲在宫中与那些待卫们习武,常与他们一处玩这东西,很是纯熟,随手掷了一把,便得卢。宝锦欢呼一声,扑下身来,在木杯上左看右看,道:“你好行呀!都说全黑是最难得的,你快教我快点嘛!”抬起头来,兴奋得满脸通红。

慕容冲顿时后悔的要命,心里直叫:“我何苦投出个卢来,这怎么是教的会?没料到这丫头居然还懂点门道,一定是偷看了许多次了!”

可是没办法,慕容冲只好在宝锦一声声的催促中教她玩法。但这东西确不是一时半会能摸得到门路的,宝锦投了一把又一把,照样是犊、雉等,总不能成卢。宝锦是骄纵惯了的,那里耐得住性子,不一会便渐渐焦躁起来。她又掷出去,再看还是黑白相间,不由腮帮子一鼓,对着慕容冲大叫道:“你不肯好好教我!”手中木杯已是扔了出去,黑黑白白的木块在草间散了一地。

慕容冲如今虽说不比在邺都的时辰,可符坚一直待他百依百顺,也是人捧着他的时辰多,他从人的时辰少,此时不由有点火气。他极力按捺了,慢慢站起身来道:“你何必焦急?要知道学这个,和学写字绣花儿一样,都是要日子长了,方才熟能生巧。我也是玩了好久才会的,你今日头一次玩这个,能掷出这样子来,已经很不错了。”

他说这话时,那不以为然的神色宝锦如何看不出来。她不由愠怒,跳起来,小蛮靴一弯,将那棋枰给远远的踢开了。宝锦大叫大嚷,慕容冲只是不理会。宋牙等人见闹得僵了,忙上去打躬作揖。宝锦叫累了,死死咬着嘴唇,一行眼泪又不听使唤的淌了下来。

宋牙向着慕容冲连使眼色,慕容冲偷眼看了一下宝锦的神色,又觉得和慕容苓瑶小时侯有两三分肖似,心上一软,就想过去陪不是。谁知树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宝锦!谁在欺负你了?”

喝声未绝,便有数名贵介公子转了出来,身后跟着随从,牵着骏马,都饰以玉笼金络,宝鞍银镫。那为首者正是符晖,他身边的几个,也都是符氏宗室子弟。慕容冲大大的松了口气,正想着可以将这烫手山芋交出去了,却见宝锦怔怔的望着他,本来黑白分明的眸子哭得久了,已有些发红,此时凝定不动,仿佛惊愕伤心之极。慕容冲从未想过一个这般幼小的孩子也会有这样的目光,知她已经猜中是他不守约定,不由有点内疚。

可他的这点愧意只在下一刻就被打破了,宝锦“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头钻到符晖怀里,手指着慕容冲叫道:“是他,是他欺负我!”符晖面色一煞,斥道:“你这贱仆,怎敢对公主不敬?”

慕容冲心道不妙,忙躬下身道:“我怎敢?是宝……”不等他说出口,宝锦已抢在前面嚷嚷道:“就是他就是他,他还拿箭要射我呢!”慕容冲张口欲辨,面前风声啸过,青影叠现,却是一支长鞭打了过来。

慕容冲忙闪开了去,耳边风哨如刀。他随手在地上抓到那只枰盘,抬起来一挡,皮鞭就缠在了板上,他再往后一带,就将鞭子从一名贵介子弟手上夺过。

符晖面色一整,喝道:“此人大胆,都给我上,拿下他!”

顿时十来个人就一齐拥了上来,慕容冲已知符晖是要借题发难,不由执了鞭子微微冷笑。他心道:“你们以为这样便能入我以罪么?那有这么容易?一会至符坚面前,只怕还是你们受斥责。”

宝锦在一边拍手叫道:“他最坏了,还敢骗我,王兄,你要给我报仇!”

符晖一面逼上前来一面道:“放心吧,王兄一定……”话说到这里,已是从旁人手上抽出一把宝剑来,刃上寒光一侧,正要向慕容冲砍去,慕容冲长鞭猛挥,将地上青草土粒打得粉碎飞溅。这一手若是对着其它人,自是全无用处。可这几个贵家子弟都是爱惜仪容的,不由就退了半步。

慕容冲逼退众人,便向大树后跑去,突然一股大风沛然而至,有人从后方扑在了他身上。他身子猛然一团,曲膝侧踢,正中一团柔绵之物,当是偷袭之人小腹。他感觉得到那人口中痛哼一声,力道略松,慕容冲抓紧时机一个肘撞,臂上一阵酸麻,仿佛是顶中了那人下颌,那人终于捂着嘴,滚开了去。

慕容冲打挺跃起,可面前又有数把兵刃一齐劈了下来,他长鞭胡乱挥出,仿佛卷中了三五柄,可还是有把利刃断开鞭子刺了下来。他情急之下放开鞭子在地上滚开,边滚边四下张望,心道:“宋牙在那里?他怎么不来说话?我不是让他去告诉公主身边的人吗?”

方才动了这念头,就在晃动不休的胡褶裤间见到宋牙惊惶之及的神色,只一闪,就隐在了葱笼草木中。他不由脑子里一震,想到:“宋牙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宝锦见到这等情形觉出有些不对,转笑为惊,边跑过来边叫道:“王兄,我是骗你的,其实他……”

符晖一面“哧哧”两剑刺在了慕容冲身旁地上,一面厉喝道:“人呢?你们怎么照顾公主的?”“是!”树丛后面应声奔出十数壮汉,其中一个伸手擒了宝锦。宝锦两条腿在他臂下踢动个不休,一只鞋子飞出来打在壮汉面上。引得壮汉的同伴一通哄笑,壮汉气极,挟着她飞快的走了。

慕容冲脑中电闪,已知符晖有意置他于死地,他一时生出急智,嘶声叫道:“符晖!你带的帮手不少,果然自知非我对手!”话音方落,那剑锋悬在了他的喉上,微微颤动,一股寒意直透肌肤。

慕容冲抬头,就对上了一双极倨傲极愤怒的眼睛,符晖骤然收剑,喝道:“来人,给他一柄枪!”众人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个附耳对他说了半句什么,他推开那人,嘴角噙着冷笑,道:“杀他,也用时辰?”言罢大踏步走到自已的马匹前,取下一对枪来,自已执了一柄,另一柄就扔向了慕容冲。

慕容冲腾的跃起,当空一捞,便收枪在手,身子猛旋,枪如影飞旋风车的叶子,向着符晖扇来。符晖大喝一声,枪上锐风大盛,凝成一线,毫不为慕容冲的虚招而动,寻隙抵暇,已穿透了他的枪势,逼得他连退三步。

符晖这番出手,与两年前所见大不相同,果然是下过些苦功的。慕容冲在草尖上飞出数丈,鹞跃莺飞般迅捷轻飘。符晖追至,一前一后,如影随形。两杆枪在空中连连相击,慕容冲一步步后退,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方才慕容冲与宝锦坐于其下的那株大树。慕容冲跃上了树杆,连踏几步,返身下扑。枪抖得笔直,仿如一束骄阳,刺破了斑驳叶影,照亮了符晖的面孔!

这一招回马枪本是极常用的杀手,可只要时机拿捏得巧妙,通常都能收奇功。符晖抵挡不及,矮身在地上滚出数丈。观者齐齐惊呼,一拥而上。慕容冲枪尖破土半尺,木杆反弹,他已借力高高飞起,在树枝上一蹬,钻入浓密的翠盖中去。等几名壮汉跳上树时,只见得满目枝叶摇晃,慕容冲已是落在树后马匹之上。

这马匹是慕容冲的,鞍上犹有弓箭,挂着野兔。慕容冲摘弓于手,静静的抬头望了一眼,树上的大汉吃惊欲避,却喉间一痛,重重的落地。

慕容冲取箭狠狠戳进马股之中,那马痛嘶,就势俯冲。

“还呆着干什么?”符晖挣开扶他的人,几步跳上了自已的马,一带缰就向慕容冲追去。那知慕容冲不走山道,只往林子里钻,符晖紧跟不放,春日枝条韧性十足,“刷刷”打在他脸上,生生着痛。

身后方传来叫喊声:“公子小心!”就是“滋!”的一声,叶片中泛起微澜,符晖方起心欲闪,臂上剧痛,已是中了一箭。

慕容冲一箭得手,当下在丛林中控马快行,也辨不得方向,只求眼下脱身,再找时机到符坚面前辨白。跑了一阵,听得前面有人声,知道他们已经绕在下头堵截,又循声连放数箭。突然头顶尖啸,有人从树上偷袭。他不及抽箭,反弓一架,一柄长剑被他绞飞出去,可那剑也削断了他手中长弓。他滚鞍落马,剑斫鞍上,余力未绝,直扑他面门而来。慕空冲手中乱抓了什么,就往那剑光极亮处掷去,方才勉强脱开剑势所罩。他眼前红光大盛,定睛一看,原来他扔出去的是那两只野兔,兔子瞬间已化成一地血肉。

惊魂未定,前后左右又有兵刃破空之声,杀气如实墙般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他方欲跃起,肩腿上各各一凉,顿时就跌倒在地。他不由苦笑,将眼一闭,心道:“果然誓言不可轻许,方才对宝锦失信,马上就……”

“不能用刀剑!”符晖喝道:“给我狠狠的打!”

此言一出,慕容冲背心里顿时中了一脚,似被重锤击中,脊骨“格格”脆响。心肺好象搅成一团,象无数把利刃在里面乱捅。他方才发出半声惨叫,就是一拳打在他后脑上,顿时把那半声叫嚷打了回去,化成模糊不清的闷响。

“给我打!”符晖的声音极是兴奋:“打他的脸,看他还能不盅惑旁人?”

慕容冲耳门上被结结实实的踏了一脚,象是有一扇重重的大门“咣铛”合上,天地俱震,所有的声音都遥遥隐去,下面的话就再也听不清。他用双臂死死护着头,勉强睁开双目,透过一双双充血的眼睛,狞笑的脸,看到绿叶间灿烂的金晖,心道:“原来,竟要毕命于此了!”突然回想他受到的屈辱,许下的志愿,还有慕容苓瑶……

一时万分的不甘,可是身体的感觉毕竟是越来越迟钝了,他知道自已再也支撑不了多久。就在他将要合上眼的那一刻,突然那重重摞着的叶片一分,仿佛有一把利刃切开了碧波万顷的洋面,晃动的眼珠纷纷散去。

“凤皇凤皇……”胸口上一重,宝锦俯在了他眼前,抱起他的头,珠泪盈睫,一滴滴的落在了他脸上。“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别怪我呀……”

慕容冲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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