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记-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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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下毒不假，但皇帝也不是那愚蠢之人，防范之下，可以说那毒只要他静心调养不是没可能痊愈。”
“那是为何会……”
“他是看到了一件事，气急之下毒素攻心，才会一病不起……”
然后红玉就慢慢地给她讲了中毒那天的事情……
皇帝答应她封后之后，不过一两个月便是年关。
君臣共贺之后皇帝照例是要宿在皇后那里。
然而皇帝是那样的喜爱他的玉妃，不愿她一个孤女新年之夜独守空闺。喝了皇后敬上的一杯酒之后就匆忙离去。
然而等他来到玉贵妃的怀玉宫里，等着他的却是心爱之人与他人缠绵凤榻……
气急攻心之下之前喝的毒酒趁虚而入……
“啪！”管云回神，才发现自己的手抓着桌边越抓越紧，不小心便碰落了茶盏。
再看红玉，即使她低着头，也能看见她红了的鼻尖和忍不住抽泣颤抖的肩膀。
这般悔恨的表情，以及皇帝答应易后后却并不高兴的神情……
管云一下子冲过去抓住她的肩膀迫使她抬头：“你爱他吗？你爱他是不是？”
“是……是！”红玉抽泣着说道，“我爱他，我爱李邩！”
李邩是皇帝的名字。红玉是抛开了君臣之别，直接以爱人视之……
“那你为何……”要背叛他吗？早在红玉决定扶李悌上皇位之时，不是已经背叛了他？
“那是四皇子……他……”红玉抬起头，睁着眼睛，“我们需要他不是吗？”
能与太子抗衡的，只有四皇子。
“可是你既然爱他，一开始就不该……”
“不该什么？”红玉打断她，“不该计划这一切？痴心妄想？”她笑，脸上挂着泪痕显得莫名的诡异，“姐姐，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为什么……你的明月楼不会连这种程度的消息都打探不到……”
管云一惊，想到了被她硬埋在心底的那件很久以前的事情。
“他那样对我……”红玉转过脸去，尽管忍着，管云还是能听到她嗓子里的呜咽，“我刚进宫九天，九天，那么短的时间我却爱上了这个男人，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
“是的，我爱他，一开始就爱他，可是他对我做了什么？地板那么冰冷，执刀的是太医院里专业的太医，但我还是疼……
“怎么能不疼，身体里硬被挖走了一块，怎么会不疼……我想不到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做法，竟只为了让我不再有孩子就夺走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我……看着我疼……我是爱他，可是我也恨他！后来的几千个日日夜夜，他对我那么温柔那么好，他给我盖了这座华丽的宫殿，给了我无边的富贵无上的荣宠……可是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啊！
“他以为那么深的伤痕还能愈合吗？我每每半夜惊醒，感觉自己的身体缺了一块，经管他就睡在旁边，还是会有无边的寂寞和恐惧——那些好，都是我以再没有子嗣的代价换来的！”
管云沉默听着，从来都是有多爱就有多恨，红玉其实是个多么单纯的孩子，只是被爱伤狠了，心里便会禁不住要去狠，爱里要掺着狠，狠里却透出几分爱罢了。
“昨天我去看他，三年了，三年来他一直不肯和我说话，终于开了口，说的却是三年前的旧事……”脸上又落下泪来，“他还说，他不怪我，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想找些势力自保也是可是谅解的……”
红玉终于没忍住孩子似的哭起来：“怎么可能不怪我！不怪我就不会三年不跟我说话！现在才说什么不怪我，也不想想三年来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管云抱住她，她没什么帮得上的，情爱之事，还得当事人自己堪透，旁人说再多也没有用。
半响，红玉方慢慢收了声，从管云怀里挣脱出来。
“红玉，你还有我，姐姐永远在。”
红玉勉强地给了她一个笑容。三年来的心力交瘁，又没有管云那样不老的体质，红玉看上去明显不如当年的颜色艳丽。
“姐姐，我想过了，为今之计我们只有帮四皇子了，皇后什么的，不可能了……”
“宫里的事，你说怎么办，姐姐都帮着你，明月楼的探子机构本来就是为了你建的……”
“姐姐，还好有你……”红玉擦干泪水，再次笑了笑，“只是不要全投进去，我们终究还是要帮着清儿的，好在现在没人看出来向来怯懦的十七皇子也有夺嫡的念头……”
管云明白了红玉的意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只怕不简单，朝中形式这样鲜明，怕是想坐收渔翁之利的不在少数，太子和四皇子怕是也明白这一点，必会有所保留……”
“清儿这两年可好？”红玉突然转了话题，“许久不去看他，不会怪我吧？”
“不会，他每天都问什么时候能回宫再见到你，问得我都烦了。”
“姐姐，清儿也不是那等无用之人……”红玉突然又将话题转回来，“就是现在加入这场夺嫡，他也未必会输……”
怎么……“他还有别的势力？”管云知道，单凭明月楼和一个宫里的贵妃，红玉是不会这么说的。
突然，管云想起来清儿的身世……
“你是说梁宽梁大将军？”
“梁将军一年前已正式投到四皇子麾下……在明面上。”红玉意味深长，“但是，不只有他……”
“还有谁？”管云问。
“呵呵呵，姐姐的明月楼到底是干什么用的，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吗？”她笑，“清儿还是江湖上影子楼的当家……”说话的语气像是隔壁大妈说他们家的儿子“在太学念书”一样自然。
然而管云早已惊在当场。
影子楼她有所耳闻，是江湖上最大最强的杀手机构，要价吓人然而办事效率极高，韩斌的师父楚何鑫都曾赞过其不简单，长风更是一副崇拜的表情，像是穷人数完了自己的钱，眼巴巴地看着富人数不完的钱一样……每次那种对明月楼明显的嫌弃都让她很气愤却又无可奈何……
影子楼不是她一个小小的明月楼可比的“”
“他既这般有势力，又何必装你的孝子？”
“呵呵，哪是因为我一个小小的后妃”红玉笑，“不过是因为皇帝对我的宠爱罢了……说到底，是他在利用我而不是我们利用他……”
管云再次震惊：“真的是这样？”
她站起来，扶着红玉的肩膀：“我们走吧，你离开宫里，我丢下明月楼，我们去别的地方……何必陷进这种战争里？”
红玉看着她：“你以为我们躲得了吗？”
……是啊，她忘了，她们是是与诸葛家渊源颇深的两个人，皇位夺嫡怎么会忽略她们？
“那不过是个传说，不可信……”
“他们却是信的……”红玉说，“所以皇后和太子一心想杀我，四皇子拉着我爬上他的床，李悌甘心叫我一声母妃……”
管云感觉自己似是耳鸣了一般，脑子里嗡嗡的响。终没想到有一天，旧账还是被翻了出来。
她还是躲不过。
“红玉。”她感觉自己的声音都颤抖了，“我才是真正的诸葛后裔。”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不敢看红玉震惊的面孔，她磕磕绊绊的解释道：“奶奶是我的乳娘，当年诸葛被灭门时她将我带了出来。你确实是慕容家的亲孙女……
“我今年……今年……其实，已经三十四了。”她拂过自己的脸，“诸葛家的血脉，只让我得了这么个好处而已。”
红玉仍是呆呆的望着她。
过了半晌：“无所谓了，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是谁不是有区别吗？”
“有啊！”红玉急道，“这本来跟你没关系的，你可以离开啊，能走多远走多远。”
红玉摇摇头：“李邩一天不死，我是不会离开的。”
管云眼里酸涩：“也许，你当初该和他站一块，他毕竟是你的夫君。”
红玉扭过头去，掩饰猝不及防落下来的眼泪：“迟了。”
“姐姐，我答应你，等李邩一死，我就离开皇宫……”
管云回到楼里，直奔地下，过去的三年里她也会每次外出回来后都先去地下看看李悌是否安好，然而这次脚步格外的急切。她想听李悌的解释，她不能相信她一直以为的孩子却一直在利用她们，将她们玩弄于鼓掌……
然而，长风告诉她，李悌回了宫……
夺嫡之争已成白炽化，他这个时候要回他皇子的身份是想干什么？
管云想不通，不过这样也好，他若还在这里，她还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对她。
明明是个她渐渐喜爱起来的孩子……
回到三年前，李悌刚来明月楼之时。管云再三警告他不能随便出去，明月楼人多眼杂，万一他的行踪被泄露，难保一楼老小性命无忧。
李悌很听话的待在地下室暗房里，每日读些圣贤书，跟楚何鑫学个一招半式花拳绣腿，再和小韩斌吵几句架拌几句嘴。这样子着实是很听话，只除了一点——
他要管云每晚给他讲个睡前故事……
管云不知道他是跟谁学来的主意，堂堂皇子每晚竟要人讲故事哄着睡觉，不妥，实在不妥。
李悌不依，耍起小孩子的脾气来，指名道姓地要管云去给他讲故事。
管云可不会理他，告诉长风，只要他不跑出来，不要声音太大被人听见，其他的随便他怎么闹。
她认为自己做的很对，毕竟将来他很有可能登上皇位，这些孩子气的习惯，还是改了的好。
然而，三天后，当她在暗室里看到青黑着眼眶满眼血丝的李悌时，她震惊了。
这孩子竟然三天没睡！
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竟然会对这样的小事执着至此……
又有些心疼，他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罢了，从小没了母亲难免会对旁人依赖些，他想听故事，就讲给他听好了，现在好了，把人家逼成这样……
管云让步了，她说：“好啦，你要听故事，我讲给你听就是了，你这孩子怎么就忍着三天没睡了呢？只是我不会讲故事，不好听可不要怪我……”
于是每晚管云都去给李悌讲故事。
起初讲《三字经》里的故事，什么孔融让梨孟母三迁。李悌听了两晚见她实在没什么新意，便委婉的告诉她，他在五岁半的时候就能将三字经倒背如流讲出每一句的出处了。
于是管云改给他讲《山海经》，有个共工撞了不周山，有头长得很丑却喜欢骂人的猪叫山膏……李悌这次倒没说什么，耐着性子听完了，然而山海经里奇珍异兽毕竟有数，管云讲了不到两个月就讲完了……
又改讲《孙子兵法》……没办法，管云读的都是这些规规矩矩的书，让她讲故事，也出不了新意。过去三年，硬是给李悌讲完了《史记》……
再后来，李悌“委婉”的告诉她，她讲的这些，他的老师会讲，要她讲些别的。
于是那天晚上，管云坐在那里和李悌大眼瞪小眼坐了半天，然后——
“我知道了。”她兴高采烈的说，“我今天要给你讲的故事呢，是说从前有个小孩，每晚都要大人给他讲故事才能睡得着，于是大人呢，就给他讲三字经，三字经是什么故事呢，是讲啊……”
李悌扶额：“姨母，我突然发现我不需要每晚听故事了……”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管云站起来就要走，“你早点睡，晚安。”
“哎！”李悌拉住她，“不讲故事你陪我说说话吧，太早睡不着……”
管云想了想，说道：“那你以后晚点睡……”
“你陪我说会儿话我就行了。”
“你要说什么？”
“嗯……”李悌想了想，“就说为什么母妃那么漂亮你却这么丑吧。”
这个死孩子，管云心里暗骂，她确实长得不如红玉，但哪里就丑了？怎么能说她丑呢？顶多是平凡了一些而已嘛。
“咳咳，你要知道，龙生九子个个不同，所以……”
“可我听说你不是亲生的……”
“你听谁说的？”
“楼里都说你是被捡回来的啊……”
“……好吧，我是被奶奶，不，娘娘的奶奶捡回来的。”
“在哪儿捡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树林里，可能是小溪边……”
“那你的亲生父母呢？”
“我不知道啊……他们没来找过我……”
“你没有父母不觉得孤单吗？”
“没有人欺负你吗？我没有母亲父亲又不疼我，宫里就总有人欺负我……”
“捡到你的时候都没什么凭证吗？你可以去找他们啊……”
“你的奶奶没有告诉过你吗？”
……
现在想来不免有些心惊，看似无意的话语到底有几分是真心，几分是试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