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犯书-第1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时候还有多少男人在外面野呢?酒吧,按摩院,桑拿……各种各样的好去处。有多少丈夫在跟不是妻子的女人睡呢?有多少男人,前半夜还抱着另一个女人,也许后半夜就已经躺在妻子身边了。他们是不是想到有朝一日和妻子一同走上街去,会被那另一个女人看?在那另一个女人眼里他可怜的妻子会是怎样的?可怜的妻子,她们还蒙在鼓里。假如她们知道了自己是在跟别人共用她丈夫,就像跟人共用一把牙刷,会恶心得呕出来吗?她们不知道。甚至她们被传染上病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怀疑在什么公共设施上染上的。
楼上那位妻子总是乘电梯上上下下。无论上去还是下去手上总是提着东西。上去时满当当的,下来也同样满当当,那是拎着垃圾袋。满当当的垃圾就是他们每天消费掉的生活,好像他们的生活总是满当当的。我从电梯壁的镜子观察她,她总是那么恬静。我们没有说话(也许是我没有跟她说话)。她提着垃圾。提着垃圾的女人是多么的可怜!可怜得让你不能不伸出援助的手。
她就能提得动?我说。
谁?妻子问。
我一惊,这才明白是在对妻子说。我们刚从电梯出来。我嘴努努电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妻子面前说起她,好像一股寂寞忍不住要溢出来。那至少有五十斤!我说。
五十斤!你这是哪个星球上的秤?妻子叫,笑了。我也笑了。反正是不轻。他们家的事好像都是她在做。
你管人家那么多。妻子说。
那丈夫也太不自觉了。
你还是管管自己家吧!这周末我们去哪吃饭?
妻子说。哦,周末。我几乎忘了。每个周末我们都要出门吃饭。这已经成了惯例。在自己家里早已吃不出名堂了,什么锅,什么炉,什么机,什么样的调味料,什么样的整法,死整还是活整,剥皮还是不剥皮,掏腹还是保住腹气,先弄死了再下锅还是没有死就下锅,下油锅还是蒸、焖、煲、熏。即使再用“生猛”二字也吊不起胃口了。妻子说一到市场一进厨房就跟上考场一样。于是就到外面吃,酒家酒家酒家,山珍海味山珍海味,四大菜系八大菜系。也没了胃口。就到处搜罗有什么奇特的,肯德基、麦当劳、西餐牛排、日本料理?也没了吸引力。听说韩国铁板烧可以边看他做边吃的,还可以自己动手做,就奔去了,但很快又厌倦了。再说吧!我说。很奇怪,我出奇的慵懒。
楼上那一家在吃上好像也很折腾。常有种种味道飘下来。晚上九点了还在煮。我又爬进了对面楼的那间房间。那房间仍然空荡荡的,地面土灰上还完整地保留着我留下的脚印。我关掉了手机,在里面呆着,好像藏在一口荒废的井里。有时候也会突然响起一阵喧嚣,那是屋外有人走过,一会儿就恢复了宁静,而且更加宁静。什么人也没有,只有我。她果然在厨房忙着。她穿着睡衣。她穿睡衣的样子显得特别可怜,让人想到她瘦骨嶙峋的身体。她一定是很瘦的,被剥削被压榨的人,一片被抛荒的土地。有时我希望她外面也有个人,有个外遇,也算是对她丈夫的报复。可是她似乎没有。她在一所卫校当教师。有一次下课,我瞧见她和学生一起从教室出来,哄地一下,颜色那个单调。我从没见她跟哪个男同事多说话。她的脸几乎没有笑,像一只羸弱的羔羊。她把讲义抱在前胸,完全不能让人想象她还有提食品袋的模样,更不会让人想到那被讲义压着的胸部跟她某些生活场景有关。她几乎没有朋友。只有一个人,是在医院工作,也是女人,一个很优雅的女人,总是把手揣在护士服口袋里。
锅里在炖着什么。她揭锅盖,看。浓浓的烟气几乎把她的身影掩没了。这好像更成全了她的形象,厨房似乎是她的最好环境。她干起活来那么熟练,干净利落。她从锅里端出一碗东西。也许是宵夜吧?那碗很小,说明那碗里的东西很珍贵。她试味道。她端着东西去了大厅。他也在家里。好像专门在家等着吃似的。可是当她把东西递给他,他又扭捏了起来,不肯要。他反将碗推给她。她也不要。两人就你推我我推你起来。他在说着什么。她也在说着什么。又是推。突然,她好像生气了,一把接过碗,走向卫生间。她似乎要将东西倒掉。他慌忙抢上去,夺。她不肯放,他就哀求了起来。他的样子低声下气,他妈的可真会作戏。她终于满足了,回心转意了,拿起拳头在他肩头上轻轻捶了起来。他得意地笑了。她要是知道那笑的后面是什么,要是知道他所干的事,一切全是假的,她还会这样拿拳头轻轻捶他吗?还会给他吃?
补肾3(2)
我们多大程度上生活在假相中?那个窗户,就在他们边上的那一间,有个女人总是对着镜子边化妆边做着各种各样的表情,大概是想探索自己最佳形象吧。有一个老头,总是对他家一个像乡下人的女孩子(大概是小保姆吧)动手动脚,那小保姆大概已习惯了,还什么事也没有似的一边做着事情,有一次我还瞧见她还像孝顺的孙女一样把老头搀出来(他好像生病了),叫三轮车。有一个男孩,总是躲在他父母卧室搜索电视中的那种镜头,当父母推门进来,他就马上调转频道。有一对夫妇分开了睡,他睡一个房间,妻子跟孩子睡一起。有一个女的,经常带不同的男人到家里,有一次我瞧见她光溜溜跑进了卫生间。有一个人躲在自己家里学张铁林神态,眉毛一扬,又一低,唔!点点头。有一次他冲我这边一笑。我一惊。其实他并不是看到我了。他在自己羞涩。但那直逼眼前的感觉也足以让你胆战心惊。我忘不了那个老妪,已经倒在床上了,我总是瞧见她一个人不停地摆弄着收音机,子女进来她都不怎么理睬。也许她被病痛折磨着,子女也爱莫能助。一天晚上,我居然瞧见她从床上挣扎起来,颤巍巍爬上窗户,她的子女慌忙把她死死拉住。我听到了她的哭声,像猫。我不活了呀,我不活了呀!
您这样让我们怎么有脸见人哪!子女们说,我们哪里做得不够,您老人家可以说嘛!
老人没话了,顺从地退了下来。我认识那儿女,他们刚在前几天给老人办寿宴,厅上大“寿”字醒目可见,我后来又听人家说,老人一百岁了。长寿啊!大家说,也是子孙孝顺。为了这,她还得再熬下去,端着幸福美满的牌坊悲惨地活下去。那家,就是她的地狱。
()好看的txt电子书
妻子又在问周末去哪里吃饭。好像非出去不可似的。好像家里有鬼,留在家就会撞见鬼。(地狱?)她弄来好多生活类杂志和宣传品。这些杂志、宣传品总是充斥着我们的世界,它会教你如何活,什么是好生活,什么是时尚,什么是成功,什么是现代化,什么是富裕,富裕就是非要这样做,比如有房子,有车,有别墅,去消闲,去旅游,去度假,去打高尔夫,进高级健身房……我从来没这么觉得活得累。以往是怎么过来的?以往每个周末是怎么捱过去的?我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摸出遥控器,摁开电视。电视上也都在折腾,综艺节目,晚会,智力竞赛,搞笑小品,电视剧……一个个频道过去,再回来。山重水复。好生活好像已经到了头了。妻子又在问去哪里。
随便。我说。
随便是哪里?妻子问。
不去了吧。我说。
为什么?妻子叫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
我没空。我说。
谁在说?没空是男人的最佳借口。
你没空哦!看电视都有空!妻子一把抢过遥控器,不停按啊按,你到底要看哪一台?
我也不知道要看哪一台。其实我一直没想过要看哪一台。一坐下去就摸遥控器,一摸到遥控就拼命地按,好像有所期待,又好像无可期待。我站起来。唉,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了?她担心了。
跟你说也没用。我支吾。
不说就是没有!
你怎么这么缠人哪!我火了。我还真觉得出了什么事。什么事呢?楼上的她?我看你是活得太舒服了!你没看看人家楼上,我说。
人家怎么过了?人家天天散步!妻子应。
什么散步!全是假的!你不知道那女的有多可怜!
你可怜她,怎么就不可怜我?妻子说。
我一惊。我不是这个意思!赶忙说,那就问孩子吧!孩子说去哪里就去哪里。我说。
女儿才三岁。让一个三岁小孩来决定,自己也觉得滑稽。女儿正在看电视。妈妈,我要吃“脑白金”!她说,电视上正演着“脑白金”广告:今年爸妈不收礼,收礼只收脑白金!
那就去吃猴脑吧!我说。
对了!上次有张宣传单就介绍了满汉全席猴脑羹,去吃!去吃!妻子兴奋得叫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这念头。再没有比我更知道这类玩意儿的了。中国人特信补,男人要补肾,女人要补血,老人要补钙,儿童要补脑。有一次有人向我推荐一种叫“猴脑灵”的补脑药,还煞有介事拿了块什么软组织,说就是猴脑。我说,你就是拿块猪脑我也不知道,再说,假如我患了痴呆症,你就是说猪脑能健脑,我也信,我不能不相信。也许吧,是百无聊赖了。
我在下面等,她们在楼上磨磨蹭蹭。车发动了熄灭,熄了又发动,她们仍然没有下来。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就是要有耐心,要等得。我拍着方向盘。她们下来了,妻子还在给女儿整腰带,一边自己扣着外套。她穿一件很时髦样式的外套,硬邦邦的,脸化妆得像罩上一张面具一样。她的手指头还在面具上不放心地修饰着,绝不肯留着破绽让人说。
干什么嘛!我说,又不是去展览,是去吃!
我说“吃”,说得有点恶狠狠。
爸爸正驾座,妈妈副驾座。这是我们出门的常规。女儿照样要加塞中间,总掣肘着我胳膊。妻子就不停地教诲女儿:过来点,过来点!爸爸危险!
补肾3(3)
还没开出一公里,就要停车,因为女儿要小便。一会儿妻子自己又要去买清嘴含片。她买了清嘴含片还要塞我嘴里要我吃。我不吃。妻子就说,你从来都吃的。我承认,可是我这次不想吃。孩子就也跟着喊:爸爸清嘴,爸爸清嘴。真没办法。我不知道以前是怎么忍受过来的。当初买车时怎么就没想到?当初只想有了车能够跑得自在,可无论你怎么跑都必须载着这堆包袱。想想水从不带老婆孩子出去玩是有道理的。他只用车载外面的女人。他载着她们满世界疯跑,你呼他,他总说:我人在外地呀!哪里?北京,上海,深圳,海南,哎呀我现在在美国哪!你他妈又跟哪个女的在一起了吧?哪里都有你的床,什么床上都可以搞!他就大笑。你也想了吧?要在哪里操就在哪里操,要怎么操就怎么操!就连车内都可以操!哈哈哈哈哈……
我想象不来在车内操的情形。
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好像缺点什么。所以吧,才老是去骂水:你这种人没救了!
()
这不是我熟悉的豪华酒家高级食坊,像原始部落的屠宰场,满是怪石嶙峋,那般刺激。有人在喝彩,昏暗中一群人围在一张桌前,全都站着,在争看什么。女儿问在看什么。不知道,我说。我故意说不知道。我不想这么早就把秘密泄露了。
我们被带到一排猴笼前选猴,它们好像已明白我们的意图,忽啦一下哗变起来。也许这就是选猴这程序的必要性。一只猴子穷凶极恶地向我们发出一声咔!我说,就要这只吧!伙计把手伸进笼子,猴子们忽然互相推搡起来,竭力要把那只猴子往前推。那只猴子就反过身来拼命往里面挤,它翘起了红彤彤的屁股,反显出孬相。我们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倒是另一只猴子躲在最深处,它力气似乎非常大,永远占着最好的位置。我改了主意。就要那只力气最大的!我说。
我们又被带进一间豪华的包厢。包厢全是绢布裹着,像柔软舒适的床。餐桌中间有一个洞,我猜呆会儿猴子就是被枷在这里面。想着屠杀就要在如此柔软的环境中进行,我禁不住有些激动。很久没有这种激动了。这就是商家精通服务的地方吧。外面传来了一阵喝彩声,伴随着惨叫,我知道又有一场戏在开场。不知道那一只猴子是不是比我的凶?也许是比我先挑的。
我们的猴也来了。捆着铁链,脑壳上的毛被剃得精光。它被洗得很干净,可它仍然竭力牵动手臂要抓搔身体。好像仍然有无数的虱子。它很快就被枷在桌子中间的洞内。它的目光开始在我们三人中间惊恐地搜罗起来,这就是猴子比其他动物聪明之处,它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