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史录-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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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社悄悄掏出书信放在案几上，往裴尚书跟前一推：〃老师说这人非常重要，关系大业成败，一定要为他提供所有方便。〃
第六章三官查案
裴丁山沉思了半天，说：〃你是怀合关人……你的父亲叫什么？〃
〃刚业。〃
〃刚老令公！〃裴大人听了竟站起身，走到刚洞跟前，抓住他的双肩，感叹道：〃你真是刚老令公的儿子！〃
许大人和刚洞正在纳闷，忽又有差人推门报告说：〃御史金大人来了。〃
听完这话，两人吓一跳，金烙官居御史，有监察百官的权力。所以除了菊公公及其阉党外，金大人始终与各同僚保持着一定距离，每有来访必然是为了重要的公事。
裴丁山悄悄猜测道：〃一定是为了冥火蚀丢失的案子。〃
于是急忙吩咐把刚洞带下，整理好官服迎到外面。
此时，金烙已经跨入后院的月亮门。他穿着暗红色的朝服，戴着忠靖冠，络腮胡子上擦了过多的油，都粘在一起。见着许社他们，御史大人便满面热情，高声寒暄，然后拉着两个幕僚走进正堂：〃我听说案犯刚洞被带到这里了？〃
〃是啊。〃
〃九千岁菊公公有令，他杀害神策军军官，绝对是死罪啊！〃金大人撇着口京腔，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
裴丁山和许社面面相觑，疑惑相问相生：冥火蚀被窃，九千岁放着不管，却偏对这么小的杀人案感兴趣，真是难于理解。
但是二人没有立刻表示意见，因为他们知道菊公公在朝野上的权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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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公公和金烙都是萨赫人，他早年随父亲从边疆流浪到京城，其父当强盗被腰斩，菊公公自个儿也受株连，去势做了太监。在皇宫里，他为人非常机敏，处世圆滑，让晋高宗立为内侍总管。因为从小陪伴司马志长大，而特别受晋文帝的宠信，文帝初年京城精锐神策军便归在他麾下。
宣和十五年，宫廷里发生政变，晋文帝遇刺受重伤。菊公公在裴丁山的帮助下，率领神策军平定了叛乱，立了大功，受封为菊公公，号称九千岁，从此权倾朝野。随着权力增大，菊公公贪婪残暴的本性渐渐显露出来，他拉拢党羽，排除异己，贪污国财，卖人官爵。反对他的官员，都遭到九千岁诬告和陷害，被坑得家破人亡。另外，他将大批的本族萨赫人从边疆聚居地迁到京城，搞得京畿地带世风日下，乌烟瘴气。许多大臣都看出这阉人怀有犯上的野心，但无法令文帝信服，只好暂时忍耐着。
金烙这次依菊公公的命令来督办刚洞的案子，肯定内有隐情。
〃不行！刚洞的案子本身还有疑点，那宝剑并不是刚洞的，很可能另有蹊跷。〃三个人闻声回头看，说话者居然是正走来的三品官张和，他也戴着忠靖冠，穿一身朝服，〃我是刚洞案的初审官，特到裴丁山大人这里说明情况……〃
〃大胆！菊公公说的话，你也敢反对！〃金烙忽然翻脸，在他眼里官员差一级，就不能站在一个层面说话。
〃无论谁说的，总须依法办事，依法办事，群臣和百姓才能服气。〃
〃你这种猢狲也敢胡说八道！〃金烙勃然大怒，身子里的那股匪气官服再也遮不住了。〃菊公公乃当今皇父！他的话都是从国家大计考虑，一些事情能告诉别人吗！能按死章程办吗！你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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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第六章三官查案（2）
许社和裴丁山也给张和递眼色，张和却死硬坚持：〃国家大事也应该在三品以上官员之间通报，现在议事堂不是成立了！〃
〃议事堂，那是学了骊革的西法，做个样子罢了！咱玉迹国哪瞧得上那些笨办法！〃
〃金烙大人不是言称必效法骊革吗？〃张和不温不火，但每一句话都非常有力量，〃冥火蚀刚刚丢失，还望菊公公给予关注啊。一夫之命，还是下臣等负责到底吧。〃
金烙张了张嘴，觉得再辩下去并不占理，只好转移话题，〃对你这种人，我真的无话可说。好吧，你的意见，我必须跟菊公公通报。菊公公也会派我参与此案的审理，毕竟神策军是菊公公负责的……选拔官吏，讲究个〃身言书判〃，您这形象，第一条就不合格，往堂上一站，那些犯人瞧得起你吗！不知道怎做的京官！〃说完，金烙将两个袖子往后面一抛，转身走了。
等他走远，张和感叹道：〃我还须犯人瞧得起？怎么个逻辑？〃
裴丁山也玩笑般赞许说：〃张和大人真有胆量，其他三条实在太好，第一条就被文皇帝忽略了！〃
裴丁山算朝中老臣，当年曾拜名将刚业为师，战功赫赫。此外，他做人也明白进退，所以能够保全至今。裴大人虽谨慎胆小，但仍然佩服刚正不阿的人，刚洞是刚业的儿子，他本心很想挽救，张和不畏奸佞为刚洞争辩，裴丁山当然感激不已。
许尚书拉住两位同僚，提议酒肆喝酒。许社是想管天下事的强者，专愿结交心向正统的同僚。
大官人酒楼在城北的闹市，楼有六层，屋顶是古典的四注盔顶，灰瓦白墙，翼角高翘，粗梁细柱，长长的灯笼一直从六楼垂到地面，虽然还未亮灯，那火红色的灯纸也格外鲜艳，在老远就跳入人眼。
三个人没亮身份就随便找了个二楼的桌位坐好，这些文人喜欢一边喝酒，一边写诗论世，酒菜的规格并不重要，和谁一起喝才是最重要的。
裴丁山喝了几杯酒，却不禁叹起气来。
许社便问道：〃裴兄是不是为神策军军官的案子发愁啊？〃
〃哪里？〃裴丁山捋着长髯，〃我愁的是冥火蚀丢失的事情，到底被谁偷去了，难道是骊革国？〃
他的话音刚落，张和的酒盅便拍到了桌上，红色的酒流了满地：〃唉！如果真是骊革国盗走了冥火蚀，那我等就定要与它一战了！〃张大人见酒已经流到自己怀里，急忙挪了挪身子，然后若有所思般安静下来，又蓦地发言道：〃大家都知道魏王为人，骊革一定需要偷吗？〃张和的话无疑在暗指魏王监守自盗。魏王有些虚伪叵测，经常表面一套，暗里一套，对阉党或对支持者都是如此。
许社喝了不少酒，仍然理智和清醒，他知道魏王为积累实力，确干过许多不可告人的勾当，但偷冥火蚀给骊革还不至于，就故意玩笑一般说：〃张贤弟喝多了，哈哈。〃然后岔开话题道：〃你说世上的事情奇不奇，大家可知那诱爆冥火蚀的种子是何物？〃
〃何物？〃
〃是个女人！〃
裴丁山惊讶道：〃真的？〃谁也想不到神灵会用女人做威力最大的武器。
〃我在冥火蚀的孔里见过，是个妙龄女子，只要将她的魂魄重新吸回蚀中……〃许社说着说着慢慢站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众人见状便转过身来，伴着许社的视线望去。许大人轻声道：〃对！就是她！〃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从楼梯口那里〃噔噔〃上来个年轻女子，立在堂下，标准的瓜子脸，细长的凤眼，眉毛修得极长，头上梳着〃抛家髻〃，身穿浅色短襦，纱裙束至腋下，双腿曲线在纱绸中半隐半露。
裴丁山不觉睁大了双眼，站起身，惊问道：〃闺女，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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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你咋在这儿啊！〃裴小姐见到父亲，便现出满面的惊讶和窘迫。
父女正说着，从楼梯口那儿又跟上两个年轻人来，都剃着锃亮的光头，套着圆领短衣，背着哨棒。其中一个一抓裴小姐胳膊道：〃裴子，这就是你老子啊？〃
裴小姐也不客气，猛甩他一个耳光：〃知道是我爹，还不去问安！〃
许社对裴丁山的女儿也早有耳闻。这裴小姐叫裴郦，是裴丁山的独女。裴妻是个萨赫人，刁蛮泼辣，裴大人在家中还是个〃气管炎〃。前两年，悍妇死了，留下这女儿。裴郦人虽然漂亮，能歌善舞，但秉性里却吸收了母亲的刁恶劲儿，经常在外面与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有家不归，让裴大人很头疼。然而，裴郦怎么跟冥火蚀中出现的女人一样，会不会……她就是那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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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第六章三官查案（3）
这时，裴丁山那边竟大吼一声，冲过去挡在无赖和女儿间，原来老大人觉得在同僚面前露了家丑，打算教训这两个混混，出口气。
他将带鞘的宝剑从怀中摘下来，猛砸过去，对方急忙取下哨棒抵挡。裴大人的功夫是天下闻名的，即便是老了，那几个喽啰也抵挡不了，所以片刻就让掀翻。裴丁山转身找女儿，她却不见踪影，当父亲的急忙到处寻看。这时，热心的小二指着窗外说：〃大小姐已逃出去了！〃裴丁山便飞身下楼猛追不舍。
张和缓过神来，给手下人打了个信雀，让衙役们到大官人酒楼附近围堵裴郦。许社等人也已经追到楼下。裴郦一边狂奔，一边大喊道：〃我才不回家呢！你们休想再把我关在家里！〃
她喊罢，正见前方有条小河，就纵身跳到河中，顺流游走。裴大人赶到水边也想跳，被随后来的师爷抱住，说：〃大人，您忘了自己的身体不行。〃这边正拉扯着，裴郦却游远了。
裴小姐游了许久才努力往岸边划，她湿漉漉地爬上陆地，只见周围一片漆黑，毫无人气，篱笆后有几间废弃的茅房，影影绰绰一个头陀模样的人坐在石头上，长发挡着脸。裴郦稍有害怕，故意离着那人很远走。正值此时，前面忽现一片火光，几个捕快已赶到面前，为首一个用手指点道：〃她就是裴小姐，把她带回去交给裴大人。〃
裴郦转身再逃，但河边已站满差人，她被堵到了那头陀跟前，无计可施，只好央求头陀说：〃大师您菩萨心肠，如果帮小女子解围，小女子可舍身陪大师一次。〃
头陀蓦地抬头瞥了裴郦一眼，他的脸在黑影里，惟有眸子异常明亮，接着就冷冷回答道：〃你当我稀罕你！〃
裴小姐听了十分丧气，又说：〃我是裴尚书家的千金，家里有的是钱，您要是……〃
这回，那头陀竟然站起来，摘下腰刀道：〃不为你家的钱，只想借你裴家一条路，如何？〃
这人刚才始终坐着，站起来却有一米九的身材，棕色的深衣裹在挺拔的〃玉树〃上，火光中，一张长方脸英俊而刚毅。裴郦见了不禁失声叫好。
衙役们知道头陀要阻挡，便手举棍棒蜂拥而上，呐喊声刚起却又骤然停止，几个捕快一瞬间就全部歪倒地上。裴郦忽然感觉什么溅在脸上，用手指摸，才知是血，心中不免恐惧，又还有些兴奋。
那头陀收刀后说：〃搭把手，将这几个人埋了。〃
裴郦环顾四周的尸体，踢了踢道：〃埋干吗？这河中尽是冥火水，泼到尸体上再点火，保证全能烧成灰。〃
大官人酒楼那边，裴丁山女儿得而复失，心里很懊恼。许社对裴郦是否属冥火蚀的种子仍有疑问，但不敢再问裴大人，只好暗自派人调查。朋友们就这样散去。
临别，他对张和拱手道：〃明日下午在裴大人的刑部大堂将审理刚洞的误杀案，贤弟有空也一起来听吧！〃
〃噢！两位兄台可有何准备？〃
许社叹了口气，冲裴丁山那边努了努嘴，暗示刑部尚书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
张和明白许社的意思，暗想裴大人在上堂前真若不做准备，那金烙等人就有可乘之机，刚洞的性命堪忧了。
第二天，刚近正午，太阳嵌在天穹的正中，树上的知了用单调的音符排解着烦闷的心绪。张和来到杀人案现场，看见那倒地的茅屋早被红绳圈起来，周围的商贩摊位也被搬空了。他走进圈子里，想寻找点证据，可乱草中间只有些破碎的瓦罐。张和找了半个时辰，一无所获，就直起酸麻的腰，汗珠子顺着面颊流下来。远处的小树林枝叶繁盛。树上的知了叫得最欢，张和往那边瞥了一眼，不期然见着一棵大树。格外粗壮显眼，树干却被开了天窗，上面有个狭长的洞儿，露着蓝天。
张和望着那树洞，忽然发现了树上方悬浮的天灯。
〃莫非……〃
张和蓦地想起回思水下纸上所呈现的蓝色火焰，全身竟不觉出了虚汗。他整整朝服，往刑部大堂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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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第七章天灯之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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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天灯之谜
刑部府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