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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一碗村-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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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二十五岁的儿子刘三亮,在婚姻上总是无缘,托了无数媒婆,说了多少回亲,全都没有一个结果。

刘三亮为自己的事也心里窝火,脾性变得浮躁轻薄,常和黑香娥顶牛。有一次高六插嘴进来,刘三亮正好气没处出,一转身把拐子推得跌了一跤。黑香娥见状大骂儿子忤逆不道,让儿子快点把后老子扶起来。刘三亮梗着脖子,扬长而去。黑香娥只能腆着肚子去扶男人,拐子虽然胯骨摔得挺疼,怕女人弯腰伤了胎气,忍着三抽两挪自己爬了起来。

要说拐子高六生来也不是个善茬子,但碍于女人的情面,忍了这一次羞辱。

黑香娥说:“这个愣头青到了结婚的年龄,只有给他找个女人拴住点,性子就不会这么浮了。”高六说:“你这个儿子,前些年刚来的时候,看见还挺听话的,现在咋变得这样了。”黑香娥说:“我的儿我知道,你就不要再说三道四了。女娃大了不中留,男娃大了娘更愁。”高六嘴皮子动了动,眼皮一耷拉不再计较。

晚上,高六在枕边对黑香娥说:“三亮的事情我下午琢磨了一顿,要说咱们这个地方,现在的人口来路也比较杂,可人们还是对老户人家比较认可。你们娘俩来了差不多快八年了,在这地方没亲没故,谁家有女子待嫁消息也少,咱们先不要着急,以后多留点心,迟早总会碰上一个对缘的人。”黑香娥说:“我们是外来户,你们可是本地老户,七姑八姨哪个村子都有,你就多给操点心,咱们呀,只要把三亮这个家给成了,以后我可再不管他的事了。”

黑香娥就留意到我们家有大姑娘出现,便上门借故瞅瞅,两三次后发现了赵黑的秘密。这女人精明,也不往破点,等赵家相完后没结果,她便私下求人往女方家里问询。刘三亮背着村人到女方门上亮过相,谁知连一个中意他的人都没有。这可是丢人的事,黑香娥母子俩每败一次,都要默不作声,垂头丧气一段时间。

刘三亮趔着脖子说:“妈,你不要再让我东跑西走了,不就是个对象嘛,找不下算了,大不了我一辈子打光棍,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自由自在也挺好。”黑香娥骂说:“放你娘个屁,男人到了年龄不结婚,那叫什么事。那是丢老先人的脸呢。你还把那当光荣事啊!我给你说,在咱们老家,一辈子没找过老婆的人,那比残废还残废。老来老死了,连老先人的坟地都不让进。”刘三亮摇头晃脑说:“老先人死得骨头在哪都不知道,哪还有脸呢。”黑香娥更生气了,骂说:“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你不要脸你妈还得要脸呢。我给你说,以后不许你跟外人胡说乱道,先沉住气了,这事好歹有你这个妈给你操心着呢。”

刘三亮回到自己一个人住的家,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月亮从窗户外照到炕上,那清白的光氲更是撩人。屋外谁家的猫叫春的声音惹人心烦。刘三亮起来,拉着电灯从地上找了两块土坷垃来到户外,循了发声之处,边追边骂,边扔出几块土坷垃,打得两只正浓情密意的猫落荒而去。

邻居魏矬子正在上茅厕,提了裤子走出来,笑话刘三亮说:“赶紧找个老婆吧,等结婚有了女人,到时这猫叫春就不难听了。”刘三亮说:“这猫的叫声,比你们老婆汉子的那叫声可难听多了。”魏矬子哭笑不得,骂说:“你个鬼孙子,说话咋这么难听。我给你说,再要是来听我们的房,小心我给你放个兽夹子,废了你那个东西,让你小子一辈子当太监。”刘三亮嘿嘿笑着说:“还用我去你们家听吗?这一刮西北风,你老婆那个叫声,就跟屎拉不出来一样,哼得好难听。”

两人的对白逗说,早惹了魏矬子已睡在炕头的女人,披了件衣裳就出来,炸咧咧地说:“你是和哪个损断儿根的说话呢?你让他有本事来家里跟我说来,看我一腿夹死他个鬼东西。”这老婆有一张出了名的刀子嘴,刘三亮不敢争锋,绕着弯子说:“那两只叫春的猫,声音好难听好难听,我打猫你老汉还不让打,这你可不要不分清红皂白啊。”魏矬子说:“刘三亮,你不要给我瞎咬嚼,我是说你哪个,又没嫌你打猫,红嘴白牙,你真能胡说。我不跟你理论了,咱们各回各家睡觉。都快半夜了,真是没来由。”魏矬子老婆还要嚷说,被男人一膀子搂着回屋去了。

刘三亮在院子里坐了一阵,盯着看了一会天上的云彩追月,听到两声狗吠后,兴味索然回到屋里,往炕上乱堆的被窝里一钻,仰躺着八字腿脚,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这世上的女人都他妈的贱,爷就是个子不如他赵黑高点,家里不比他有钱,可爷又不缺胳膊少腿,凭啥他可以挑,而爷却不能选呢。”想到了女人,刘三亮的柔情开始分泌,朦朦胧胧觉得命运里有个女人,模样儿还挺俊的,正从遥远的地平线上走来,那步态款款如风摆柳,身段俏俏的像花摇曳……。

那两只被打走的猫又叫春了,而且就在自家的屋顶上,叫声扰了刘三亮刚刚迷蒙出的一片美色,恼火的他跳了起来,开门时顺手提了那根顶门棍子,站到院子里往屋上看,再静了呼吸仔细听时,没了猫叫,只有风吹。“操它奶奶的,人不顺了,连这些鬼东西也来欺负。再要是叫,看爷逮住剥了你们的皮,炖你们的肉,熬你们的骨头,喝你们的髓。”刘三亮骂过之后,还是一点动静也无,等了半天,只能恨恨地回屋睡觉。

 第三章

历史人物

一年过去了,赵黑还没看准谁家的姑娘,刘三亮也没找下随便是个女人都可以的对象,相反,村里冬天有五、六家都娶回了媳妇,有三、四家外嫁了闺女。身为家长的赵老四还能沉住气,对儿子赵黑的婚事不闻也不问,只是常在心里犯嘀咕,是自己儿子生理上有毛病?还是说他眼太高了?或者说是心里已经有人了?思来想去,三个疑问都无解,只能再等等看了。赵婆婆不比老汉,心里着急,每天数落儿子的不是。

赵黑烦的在家里坐不住,吃了饭就往外跑,抓村里的民兵队伍建设,就抓出了一点名堂。村里的年轻人都加入了民兵队,冬闲了练跑步,练编队、摔跤,拿了木棍当枪练刺杀。到了早春,从上面领回了真枪弹,练射击,练攻防,练枪械拆装。全公社进行民兵联赛,一碗村的民兵在好几项里名列前茅。几名优秀者还被选入了公社的民兵连队,接受了更加团体化的严格训练。赵黑就是其中之一,等到训练回来,行为举止不经意就带出了一副军人的样子来,再开展村里民兵训练,那形式和花样就更多了,把一帮年轻人带得虎虎有生气,步步有规矩。这就赢得了老人们的交口称赞,和同龄村民的心理依附。

赵家年轻人出了风头,队长高大海表面上乐呵呵,心里却多了一些算计。一天从公社开会回来,领了上面的旨意,说要多积肥,广积粮,在全村总动员,要社员积肥,烧肥,沤肥。积肥是要求每家人对圈里的家畜粪便,特别是猪圈进行一层沙土一层粪,等积到一定程度,全部出到圈旁空地上,堆成四四方方的粪堆,在上面培上泥土,让风吹太阳晒发酵着。烧肥是把废弃的泥土圪垃,放到户外砌好的大土灶里,在底部放了柴禾薰煨,等发黄发黑如煨熟的土豆时,取出来打成碎块,然后堆成四方形的土堆,培上土等用。而沤肥则是让人们在劳动之余,到野外拨苦豆和臭蒿子回来,挖一处大坑,一层土一层苦豆蒿子,再浇水培土,让在地下慢慢地去沤。

当然了,这一切都和劳动工分挂着钩,谁家积的肥多,肥的质量好,等到第二年春天队里使用时,由队长亲自认定,会计一车车的记数。

积肥在一碗村搞得热火朝天,也搞成了整个大队的典型,在全公社都有了名气。上面的领导进村来视察,看见家家堆放得又宽又厚的粪堆,特别是队里牲畜圈挖出来的肥堆,高如一座房子,面积有二亩地还多。领导们站在这样的粪堆上,都要交头接耳好半天。视察的领导走了一批又来一批,高大海的脸上荣光是亮了一次又一次。到了送肥进地的季节了,高大海还一推再推不让人们动,一直逼近年关,上面无人再来看时,才组织社员突击送肥入地。

一时间,村里的所有牲口都派上了用场,牛车、驴车、骡子车、马车排成长长的一溜,拥挤在一家又一家的粪堆边,长长地行进在村子和田野之间。拉到地里的粪土都被培成一个个小坟堆一样的圆锥体,整整齐齐,斜看成行,正看成排。

这一场积肥运动,也积出了一碗村一名历史性的模范人物。这个人姓陈,名果然,生得个头挺高,只是肩背踊的厉害,一张长方形脸上,两道平板板的眉毛,眼晴长年眯离着,灰蒙蒙的好象就要睡着的感觉,嘴唇好象谁用毛笔随便涂上去一般没个规则的形状。鼻子有点歪,鼻头有点红肿,两腮无肉,两耳外翻,头发在青年时就开始秃顶,如列宁一样。等到了一把年纪后,更是光如葫芦亮如水瓢。

陈老汉的父辈在解放前就已经搬到了一碗村,算起来也算老户人家了。可惜一直代代单传,这么多年家门没能壮大起来。陈果然娶妻生了四个子女,前三皆为女,最后总算生了个儿子,取名陈向东,可惜无人称呼,只因人们顺口了陈四的叫法。

陈四娶了一个眼有点斜视的老婆,没想到老婆头一胎就给陈家生了儿子。这可高兴坏了陈老汉老两口,把孙子当宝贝看待。只是,添了孙子后,孙子的奶奶没多久就一病不起,受了两年罪走了。陈老汉就成了有儿有女有孙子的一个鳏夫。

老汉是个实心人,生来口呐,一生受苦受累从不与人计较,只有一个爱好就是积肥拾粪。围绕这个爱好,老汉从三十岁后开始,一年四季除了下雨天外,每天早晨都是鸡一叫即起炕,腰上扎一条毛巾或布带子,背着自编的大柳筐,拿一柄粪叉,在村里村外拾粪。

队长高大海在一次公社的积肥会议上,上台领了颁发给自己的奖状和荣誉证书后,应领导的要求介绍了村里积肥经验,提名了一位村里在积肥方面有代表性的人物。他脑子里一忽悠,想到了陈果然老汉,顺口就说了名字。再应领导的要求,介绍了一下陈老汉的积肥事迹。这一介绍,高大海越说话越多,把老汉平常又平常的一些表现,略有夸张地讲了一下。等介绍完了听人们议论时,他才发现自己所说的陈果然,那些个平时司空见惯的行为举动,居然是整个会场里众人公认最生动,最真实,最具生命力的先进形象,并且一致推举陈老汉为公社的积肥劳模。这一点出乎高队长的意料,也让他心里生成了几分得意,毕竟劳模是自己推荐的,是产生在自己领导的生产队里,这光荣里也有自己的一份。

回到村里,高队长直奔陈老汉家中,把这份光荣送给了老汉,功劳也揽在了自己的头上。

“我哪能当个劳模,怕是队长跟我开玩笑了哇?”陈老汉听了后,站在地上闷声闷气说:“我就会一天到晚拾点粪,攒点肥土,哪能就当劳模呢。”高队长说:“你这老汉,不相信是吧。我给你说,你这个劳模就是积肥的劳模。当然了,咱们村积肥的人家挺多的,是我选了你,在大会上又讲了你的事迹,上面已经确定你是劳模了,而且还是公社一级的劳模,将来保不定还会报到县上。要是那样,你就是县一级的劳模了。”陈老汉嘿嘿笑着没话了。高队长说:“我说陈老汉,你可不能把这不当回事。这不仅是你个人的荣誉,也是咱们一碗村的荣誉。我给你说,你要在思想上有个准备,哪天要是开表彰大会,你还得上台发言呢。”话说到此,陈老汉相信一切是真的了,“队长,要真是那样子,你不要让我为难了。我可,可,可不会说话,上台还不丢人死了。”高队长说:“怕什么呢?能到台子上领奖那是多光荣的事。不过这些事还得等一段时间,你呀,这颗头光光亮亮不用洗了,但脸你得好好洗一洗,瞧瞧都灰土得变了颜色。”陈老汉笑嘿嘿说:“队长又笑话人了,咱们是种地的,脸上的灰土哪能洗尽呢。”这话让高队长多了个心思,头一歪说:“你这话有道理,那你就不要洗脸了,到时候一脸灰土上奖台,才更显劳模本色。哈哈,好办法,好办法,没想到你个老榆木疙瘩,还开这一窍。”

从陈家出来,高队长往家走,脑子里琢磨着今天晚上要召开社员大会,把队里拿奖状的事公之于众,再把陈老汉的事给大家介绍一下,也显一显自己这个当队长的成绩,和在推举先进上的大公无私。正这么想着,迎面看见拐子高六筒着袖口,在院门口焦燥不安走来走去。

高队长问说:“六子,你是在自家门口走来走去干甚呢?”高六说:“唉,老婆要生了,肚疼了一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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