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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百花杀-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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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戒备。

他们怎麽也没想到,人为了几两银子,可以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那日,已行入河北,京城没几日路程。

虽已入秋,秋老虎还是挺厉害的。他们行经一个极小的村庄午歇,慕青扶淡菊下车,借了户民房更衣,准备吃午饭。

淡菊歇在炕上,阖目假寐。一路辛苦,她又有些苦热,慕青拿着扇子帮她搧风,等着丫头去拿饭菜提水,却左等右等也不来。

「这些丫头真该敲打敲打了。」慕青皱眉,「惯得跟祖宗一样。」「她们也是辛苦,憋屈在车里一整天,难得下来松泛松泛。」淡菊轻笑,「咱们有手有脚,自己来好了。」517Ζ「那要她们做什麽?」慕青冷了脸,「到京里都卖了算了,原本就说不用人跟在旁罗哩罗唆的。」「罢咧。」淡菊笑出声音,「你是气她们没事往你跟前凑吧?飞来艳福…」「我还飞来横祸哩。」慕青没好气。他没讲明,只含糊的点了点。这年头的丫头越发没脸没皮,随便就敢爬上床。逼他连午歇都去凑着淡菊,省得莫名其妙吃闷亏。

这年头,连当男人都不容易,什麽世道。

不是怕淡菊听了生气,他早打发了。「我去催水催饭。」他心疼的看着淡菊一额的汗,「饿着你怎麽好?你先歇歇。」他走了出去,找丫头没找着,还是找了村里的老妇烧了热水,亲自去厨房装了食盒,经过下人歇息的小院,才发现那些丫头正在梳头打扮,气得他发了顿脾气,叫管家来带下去打了。

等回到暂歇的房里,淡菊已经不知去向。

只见椅倒桌翻,他脸孔煞白,里外找了一遍,却在後园的草丛里找到淡菊从不离身的荷包,打开一看,那片龙鳞还在。

出事了。他的心狂跳。淡菊…一定出事了。

不过一顿饭的时间。

他就不该把她一个人搁在屋里。可谁会绑走一个孕妇呢?

丢了诰命夫人,不是玩儿的事情。所有的从人和护卫都慌张起来,简直要把整个小小的村落翻过去。最後还是慕青找到了…在村外不远的竹林里。

他永远也忘不掉当时的情景,并且为此做了许多年的恶梦,却不是因为他杀了那三个男人。

如果可以,他不会一剑穿心,而是会用最残酷缓慢的方法,让那三个禽兽凌迟而死。

他们堵上淡菊的嘴,活生生的,将她的肚子剖开。他赶到的时候,当中一个正把手伸入淡菊的伤口中。

飞快的点了周围的穴道,血流渐缓。他抱着淡菊,觉得脑海一片空白。他的心被扯成碎片…这样严重的伤痛,淡菊居然还醒着。当他急急的扯掉她嘴里的破布,她颤着雪白的唇,「羊膜破了没有?」「…淡菊,」他全身发抖,剧烈得克制不住,「我们还会有孩子。」「不会有。」她呼吸急而浅,「帮我看…羊膜破了麽?」慕青咬牙,看向惨不忍睹的巨大伤口。他吞声,「…看得到孩儿…」他只想放声大哭。

他的妻,他的儿。到底是为了什麽,要这样做…为什麽他们要受到这种待遇…淡菊用力的咬了咬唇,张大眼睛。「慕青,叫人把我的箱子找出来…马上。我跟孩儿的性命…要看你了。你从来没有做过手术…但我教过你。你是我唯一的学生…」她喘了起来,「也是我夫君。救我们…」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一场在这时代不应该存在的手术,由一个从来没有临床经验的士大夫执刀。

病人是他心跳已绝的胎儿,和失血过度的妻子。

他是那样害怕和恐惧,却不得不为。应该早晕厥过去的淡菊,却靠着药物、金针,和顽固的坚强,一直保持清醒,注视着悬在上方的铜镜,轻声的指导从来没有经验的慕青。

她知道自己实在太疯狂了,也知道胎儿都被拖出体外是活不成的。但她真的无法放弃,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灾难,放弃她此生唯一的孩子。

尽管尽了全力保持清醒,她的神智还是时时迷糊过去。在断断续续的指导下,慕青发挥了超水准的实力,洗涤伤口、一层层的缝合,完成了空前绝後的妇科手术。

但他为昏迷的淡菊把脉,不但妻子垂危,孩子也没了,已成死胎。

在陷入如此绝望时,人会寄望於神灵的庇佑…只是他想不起任何一个神明,直到他碰到放在怀里的荷包。

那片龙鳞闪烁着冰蓝般的幻光。

他的眼泪落在龙鳞上,却像是滚烫的水融蚀了冰,他瞪着空空的手发呆。

在龙鳞消失那刻起,淡菊的脉象转危为安,喜脉也清晰可辨。

他不明白。

但他感激,非常感激。抱着淡菊,他放声大哭,强烈的恐惧悲伤和狂欢交织。

他终於明白了一件事情。

远比他自己所知的,更爱淡菊、更需要她。若她抛了他而去,他连多一刻的呼吸都不愿意。

因为,踏入迷途之前,他就已经死了。是她温暖有茧的手,抓住了他,他才继续呼吸、心跳,继续活下去。

再也不愿意,回忆几乎失去她那刻的黑暗与碎裂感。

他办不到。

百花杀 (完) @  作者:蝴蝶seba

一开始,「紫河车」这味药用得只是动物产後的胎盘。

渐渐的,就讲究要血淋淋的剖开牛或羊的肚子,取出刚成形的胚胎和胎盘,最後胎盘被忽略了,只需要羊胎或牛胎。

慢慢的,牛胎或羊胎不能满足人类贪奇的想像,迷信以形补形的某些江湖术士或庸医,开始鼓吹猴胎。既然能够接受类人的猿猴入菜,演变到吃人,也就不怎麽意外了。

被吹捧得非常神奇,咸信人类的「紫河车」服用後,可以长生不老、驻容长春。

奢靡豪夸的社会风气推波助澜,因为珍贵和不易得,有需要就有供给。即使一副紫河车须百金方可得,依旧有行无市。

於是在富裕奢华的大明朝,掀起了一股奇异的食人歪风。娇养在深闺内院的大户人家不觉得,而平民百姓的孕妇却人人自危。常常有孕妇失踪或「无端」死去,却掩盖在百姓惧官和官府无能底下,沈冤多少妇儿性命。

淡菊并不是与人结怨或结仇,她之所以遭此横祸,只是因为她怀孕了。下手的那些人,并不知道她是官夫人。只是经过,留意了,觑着她独处,就将她绑走,如之前的千百次一样。

之前总是能得手,拿血淋淋的「紫河车」换很多钱。可以拿去睡青楼,可以去赌坊当大爷。就算失手,也能逃得性命,或者反过来杀掉阻止他们的人。他们有刀、有力气,谁也不怕,反正官府也抓不到他们…许多购买紫河车的人都是官家人。

他们没想到,会让人一剑毙命。更没有想到,他们的作为和死亡,导致更多同夥的死亡,牵连极广。

慕青延误了赴京的时限,上了一封极哀的奏摺。据说冷静理智的长明帝阅毕落泪,模糊了奏摺上的字,无法言语。之後震怒异常,下令彻底查办,杀人取胎者腰斩;服食紫河车者,百姓处斩,功名在身者流放边关,永世为奴。

一时之间,天下震动。

表面上,慕青对这一切都很淡然,只专注的照顾孱弱卧病的淡菊。事实上,这对他造成非常大的影响。日後他成为大明朝的丞相,一直致力於治安与妇儿的不幸,曾被讥讽为「襁褓丞相」,说他只关注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无甚建树。

他或许未曾治水有成,也没有传世的诗词歌赋书法或哲论。更不曾在边关或经济交出特别的成绩单…但在他任内,完善了「大明律」,对至高无上的「父权」重作了解释,以孔子家语的「小棰则待过,大杖则逃走」当根本精神,禁止父母杀子、虐子的行为,更广设育儿堂,杜绝「洗儿」(弃婴)的陋习。

极度重视治安看重人命的丞相,上行下效,短期间只赚了个「路不拾遗」的美称,却隐隐的稳定了社会制度不够完善的大明朝,「重视人命」引发了百姓对朝廷的信赖感,竟因此延续了大明朝的年祚许多年。

但这些成果,在他有生之年都不曾亲眼看到,也不知道後世对他有多高的评价。

他成为一个超时代的「法学家」,受到许多後人的尊崇和惊佩。

可他的本心,却只是一个当不成良医的士大夫,因为妻儿受过的残酷待遇,只好发愤为良相而已。只是…「感同身受」,所以戮力一生。

自从替淡菊做过手术以後,他再也不曾动刀。

产後淡菊非常虚弱,时时卧床。分娩并没有受到太大的苦楚…实在是婴儿娇小,却生命力十足,非常配合。但只在淡菊的肚子里多留了两个月,满七个月就生了,是慕青亲手接生的,他绝对不把妻儿的性命交给其他任何人。

他已经吓破胆了。

抱着浑身乌青,只有两个手掌大的婴儿,胆战心惊。出生未久就睁开眼睛,没有哭。他终於知道龙鳞去了哪了…这小小的婴儿像是水晶铸造的,肚皮薄得几乎看得到内脏。

应该是心脏的地方,环绕着冰蓝雾气,一鼓一鼓,非常有力的跳着。

小心翼翼的擦洗後,递给筋疲力尽的淡菊看。这个坚强的女人产後也没有昏睡,撑着要看自己的孩子。

「是女孩。」淡菊露出欣慰的笑,又有些歉疚,「…你会生气吗?」慕青落下泪,「淡菊,你何苦故意堵我…」他吞声数次,终究嚎啕,「百死无生才得这一点血肉,是男是女有什麽关系!?…」只要你们还活着就行了。就算生出来的是只蛙儿,他也会痛哭跪谢上苍,何况四肢健全,五官俱在。

这是他和淡菊的骨肉。是淡菊忍死耐住滔天血灾,几乎付出生命才得来的爱儿。

「对不起。」淡菊笑着,颊上滑下两行泪,「我失言了。将你视为世间薄幸儿…完完全全的错了。」怀着不会哭的孩子,她笑得非常美丽,疲惫的脸孔灿着柔润的光,「师父办不到的事情,我办到了。都是因为,你是我的夫君…所以才办得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想。我一定也在佛前求了千年,才求到了他。不管付出什麽代价,都是值得的。

***淡菊只见过「赵公子」一次。

女儿满月时,因为母子身体都很虚弱,并没有请客。但她的公公刘大人,却着平民儒袍,从後门进府,悄悄的来探望他的孙女。

看到刘大人,淡菊愣了一下。原本她以为慕青长得像母亲,没想到错了。她的公公看起来非常年轻,俊逸飘然,像是三十来岁的人。只是发丝半为银,眉间有着深刻的愁纹。

和慕青站在一起,像兄弟而不像父子。

她要下床行礼,却让慕青按住。「父亲,淡菊身体虚弱…家礼不可废,我代行了吧。」说完就跪下磕了三个头。

刘大人淡淡的,「心里敬着就是。一家人,原不在这外面虚礼上。」却也没有去搀他。

直到看到孙女,他脸上才出现了些笑容。「媳妇儿辛苦了。」淡菊客气的谦让几句,慕青只是接过女儿,抱给淡菊,却也没搭话。一时之间,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为父已然告老。」刘大人终於开口,语气一贯的淡然,「能全身而退,已是万幸…落叶归根,我也该带你母亲回家乡了。恐怕後会无期…」他递了一纸单子给慕青,「给我的孙女添妆吧。」「父亲勿露怨谤之意。」慕青低低的说。

刘大人嘲讽的笑了笑,想说些什麽…还是闭上了嘴。沈默许久,他站起来,「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什麽。我做了我该做、应做的事情。」慕青抬头看他,嘴唇微动,也同样没说什麽,只说,「父亲请保重。」他冷笑了起来,越笑越凄厉、越响,「好、好、好!谁言天家无亲?天家使我无亲!…」「父亲!」慕青厉声打断他,「皇上已经非常宽厚,保全刘殷两家。」「拿我独生儿当质子?」刘大人很轻很轻的问,「我该甘心?或者你一直怨我,这样的结果你其实是乐意的?」「我不曾怨你,父亲。」慕青肃容,「父子家岂有隔夜仇?只是…」他迟疑了一下,低头说,「惜取眼前,以及眼前人吧。」刘大人深深的看了慕青许久,又转头看抱着婴孩,倚在床上的淡菊。

真奇妙。长得一点都不像,芍臣是那样风姿绰约,宛如艳丽牡丹,她的小徒却如此粗陋。

但很像…非常像。覆盖在冷静底下,狂放诡丽的生命之火。迷住了他,之後迷住了他的儿子。

他的儿子抓住了这火,付出很大的代价。

他舍不得付,所以撇了。但他从此再也没有快乐过。他总是衡量着,算计得失,做最正确的事情。结果他撇了所有人,所有人也撇了他。(Zei8。COm电子书。整*理*提*供)

这是一笔怎样的糊涂帐。

他好像赢了…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了宰相,成就他终生的梦想。但他又好像输了…皇帝将他的独生子当作人质似的拉拢,明里暗里逼他下位,他不得不告老,连探望孙女都得从後门进来。

再也算不清楚了,这一生的盈亏。

从那天起,淡菊再也没见过她的公公。

慕青慎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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