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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黑暗的左手-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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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带了旧证件,只是稍有改动,以便申请新的工作。在奥格雷纳,伪造证件风险很大,因为每天要检查52遍证件,但敢冒风险的人还是不少,我在鱼岛的老伙计们就让我见识过伪造证件的种种秘诀。我痛恨隐姓埋名,然而要逃命,要活着穿过辽阔的奥格雷纳大地,到达西海岸,除此以外,就别无选择了。

我随着商旅车队隆隆地开过孔德瑞尔大桥,离开米西洛瑞时,我的思绪已经飞到了西方。秋去冬来,我必须在公路关闭之前,赶到目的地。特使特别怕冷,气温华氏30多度时就要穿大衣,看来他熬不过普利芬的寒冬了,因此,我心急如焚。但大篷卡车却慢如蜗牛,从一座镇爬行到另一座镇,北上,再南行,沿路装货,卸货,折腾了整整半个月我才终于到达艾萨格尔江口的艾斯文。

在艾斯文还算走运。在驿站同人闲聊时,偶尔听说沿江的皮货贸易,持有执照的捕兽者们乘雪橇或雪艇沿江上上下下,穿过塔润帕斯森林,几乎抵达冰川。听他们谈如何设陷阱捕猎野兽,我灵机一动,想到了弹簧捕兽机。克姆高地和戈布林腹地一样,盛产全身白毛的帕斯瑞①,这些动物喜欢生活在冰山脚下。年轻时代我曾在克姆高地的梭树森林狩猎过它们,现在干吗不在普利芬梭树森林用捕兽机捕捉它们呢?在奥格雷纳的西部和北部边陲,在山本星以西那广袤的荒原,人们多少享有一点自由,因为那儿的督察不够,无法将他们困在一个地方。在那儿,古老的自由传统挺过了新世纪,遗风犹存。艾斯文是一座灰色的港口,建在艾萨格尔河湾的灰色岩石上,大街小巷荡漾着湿润的海风。当地人都是渔夫,性格凶悍,说话直率。现在回首艾斯文,心中赞美之情油然而生,因为我的命运就是在那儿开始有转机的。

我购置了滑雪橇、皮靴、捕兽机以及食品给养,从地方当局那里领到狩猎执照、授权书、身份证等等,然后随同一队猎人徒步溯艾萨格尔江而上,领头的是一位名叫马瑞万的老人。江尚未冰冻,车辆都静静地停在路上,即使在岁末,这个河岸斜坡上,也是雨多雪少。因此,猎人们大都要静静地等到开年元月的严寒季节,才乘雪艇往江上游走。然而,马瑞万老人却打算及早赶到北方,趁首批帕斯瑞兽在迁移途中穿过森林时,捕捉它们。老人对山本星北部荒野以及“火山”了如指掌,我跟随他溯江而上的日子里从他那里学会许多东西,这对我今后大有裨益。

到了名叫塔鲁夫的小镇后,我装病离开了捕猎队,他们继续北上。等他们走后,我急忙往东北方向行走,进入山本星的深丘里。在山间游荡了数日,熟悉地形,并把我携带的给养装备几乎都藏在离塔鲁夫镇十二三英里远一座隐秘的山谷里,然后循原路回到小镇。这次我进入了镇里,住在驿站。我又重新购置了滑雪橇、皮靴、食品、皮包和冬装,仿佛要囤积装备长期捕捉野兽似的。另外还新添置了一个炉子、一座多层皮帐篷以及一辆装载全部给养装备的轻型雪橇。然后,我无所事事,静等雨水变成大雪,泥浆变成冰封,等不了多久,因为我从米西洛瑞到塔鲁夫,路上已经呆了一个多月。第二年元月四日,我等待的大雪下起来了。

下午我穿过普利芬农场的电网,身后留下的痕迹很快就被落雪掩盖了。有一道溪谷通往农场东面的森林深处,我把雪橇藏在溪谷里只穿雪鞋,背着背包绕回公路,大摇大摆地走到农场的大门前。我向门卫出示我滞留塔鲁夫镇期间伪造的证件,证件盖上“蓝色印戳”,证明我是获得假释的犯人瑟勒尔·本思,还附有一张命令书,命我前往普利芬第三国立志愿农场报到,服役两年,任看守。

值班的看守长训斥我比命令书所规定的期限晚到一天,然后派我去看守犯人宿舍。晚饭已过。运气真好,天色已晚,他们无法发给我标准皮靴和制服,同时没收我自己的服装。

没有发给我枪,但我在厨房里游来荡去,哄厨子说想找点东西吃时,顺手牵羊偷了一支。厨子的枪挂在烤炉后面的一颗钉子上,我偷了去。

这支枪打不死人,也许看守的枪都不致命。农场并不杀死人,自有饥饿、寒冬与绝望充当杀手的。

农场共有30—40名看守,150—160名犯人,个个都面黄肌瘦。虽然才晚上7:30—9:30,大多数犯人已经熟睡了。

我找到一名年轻的看守带我四处走一走,指给我看哪些犯人睡着了。

看见犯人们睡在灯光通明的巨大房子里,我差一点放弃了在我引起怀疑之前的第一夜就行动的计划。他们全都藏在长铺上的睡袋里,犹如婴儿藏在母腹里,看不见,分辨不出谁是谁来。唯独一人例外,他身子太长,睡袋藏不下全身,露出一张骷髅般的脸。

先前在艾斯文有了转机的命运之轮就在我的脚下转动。我只有一种天赋,那就是知道什么时候启动伟大的命运之轮,知道当机立断,我原以为去年在艾尔亨朗时自己就丧失了这种远见卓识,永远不会恢复了。现在这种天赋失而复得,深知我能够驾驶自己的命运之轮并把握住世界的机遇,犹如一只羊毛绣球滚下陡峭、危险的时间山坡,顿时让我欣喜若狂。

我依然在宿舍里游荡,显得躁动不安,大惊小怪,呆头呆脑的,于是他们便派我值后半夜班。到了深更半夜,就只有我和另一个值后半夜的看守睡在宿舍里面。我不停地徜徉,不时地在睡铺旁边走上走下。我的计划已定,便开始运用意念和体能,进入发功状态,因为没有来自“黑暗”的力量的帮助,光凭我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堪当此任的。

黎明将至,我再次走进宿舍,用厨子的枪把金利·艾击昏,接着连人带睡袋抱起来,扛在肩上,向警卫室走去。

“你在干啥?”另一位看守睡意蒙胧地说,“把他放下来!”

“他死了。”

“又死一个吗?天啦,冬天还没有真正到呀。”说着他偏过头瞧特使那搭拉在我背上的脸,“哦,是他,那个性变态,没错。说真的,先前我不相信他们对卡尔海德人的流言蜚语,后来我亲眼瞧见这个丑八怪,我才相信了。整个星期他都躺在铺上,没完没了地呻吟,叹息,但没有想到他会死得这么快。算了吧,把他扔在外面,等天亮后再处理,快去,别像一个背大粪的脚夫站在这儿……”

于是,我沿着走廊走出去,在督察办公室门口停下来,由于我是看守,便大摇大摆走进办公室,找到装报警器和电源开关的墙板。开关都没有标明记号,不过看守们在开关旁边注有字母,以便在紧急情况下唤起记忆。一看F·f知道是指“fences”(围墙电网),我便扳开关,切断农场最外面电网的电源,然后把艾扛在背上,继续往前走。

我从警卫室经过,一位卫兵正在警卫室里值班,便故意佯装吃力地拖那死人包袱,因为我体内功力正盛,不想让人看出我轻松自如。事实上,我能够拖走或背负比我自己重的人。

我说:“是一具犯人尸体,他们说把他扔出宿舍。把他丢在哪里?”

“我不知道,扔到外面就行了。雪下得可大了。”

他指的是湿润的鹅毛大雪,这对我来说,可是再好不过的福音。

“好吧,好吧。”我说着就把包袱拖到外面,然后绕过宿舍角落,走出他的视线之外。我又把艾扛在肩上,往东北方向走了数百码远,翻过切断电源的电网,扔下包袱,跳下去,又背起艾,拼命朝河边奔去。

行至离电网不远处,突然响起尖厉的哨声,探照灯光扫来扫去的。

此时大雪纷飞,把我隐蔽了,但却不足以短短数分钟之内掩盖我的脚印。还好,我走到江边时,他们还没有追来。

于是我北行,沿着树丛下面的开阔地奔走,没有开阔地之处,我就涉水。这条小河是艾萨格尔江的支流,水流湍急,还没有冰冻。随着黎明的到来,情况就危急了,于是我大步流星往前走。我体内仍在发功,因此觉得特使虽然太长,不好背,但却一点也不重。我沿着小河走进森林,来到藏雪橇的沟壑,用皮带把特使系在雪橇上,把我的给养围在他身体四周上下,把他遮得严严实实的,又在雪橇上面盖了一张雨衣。然后,我换了衣服,吃了点随身带的食物,因长时间发功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了。

随即,我踏上林中干道,朝北方疾行,不久两个滑雪者追了上来。

此时已是一身捕猎者装束的我告诉他们我正在追赶马瑞万老人的捕猎队,那队人在14月底往北方走了。他们认识马瑞万,所以瞧了一眼我的捕猎许可证,便相信了我的编造。他们没有想到逃犯会朝北方逃走,因为普利芬北面一无所有,唯见茫茫森林与冰天雪地,也许他们本来对逃犯就毫无兴趣。为什么他们要有兴趣呢?他们继续前行,仅一个小时后就返回农场,在路上又遇上我。其中一人就是与我共同值下半夜的那家伙。整个下半夜我都在他面前游来荡去的,他却居然没有看清我的脸。

他们走远后,我便离开大路。整整一天都沿着一条漫长的半圆形羊肠小道,穿过农场东面的森林与浅丘往回走,终于走出了农场东部地区,走出了荒原,来到塔鲁夫上方的隐秘小谷地,那儿藏有我的全部备用装备。道路崎岖不平,再加之雪橇负荷太重,行驶艰难,好在雪已积得厚厚的,并且变得愈加坚硬,再说我在发功。我必须保持发功状态,否则的话,元气一泄,人就软弱无力了。以前我发功从未超过一小时,但我知道一些“老人”的内功可以保持一天一夜,甚至更久。再说,眼下情况紧急,迫使我早期所受的训练超水平发挥。发功之人对自己并无忧虑,我担忧的倒是特使,他中了一枪轻微的声波枪后,早就该醒过来了,可是他连动都没动一下,而我又没工夫照料他。难道他的生理与我们竟有天壤之别,对我们而言仅仅是瘫痪,对他来说就是一命呜呼吗?当命运之轮在你脚下转动时,你一定要留心自己的言行。我已经两次叫他死人,两次把他当作死人扛走,所以我自然而然会想到,我扛过山丘的是个死人,我的命运会随着他的生命归于尘土。我就会大汗淋漓,赌咒发誓,结果元气就会从体内泄完,犹如水从破罐子里流走一般。然而,事实上我挺下去了,体能一直维持到我到达山脚的贮藏处,搭起帐篷,照顾好艾。我打开一盒营养丰富的食品,自己狼吞虎咽吃了大半,剩一些做汤喂他,因为他面有饥色。他的手臂和胸部有多处溃烂,由于他躺在肮脏的睡袋里,所以一直没有结疤。我洗干净他的溃疡,让他躺在温暖的皮毛睡袋里,藏得严严实实的,就好像他藏在冬天的深山老林里,我也只能如此了。夜幕降临,黑暗愈浓,我自由发功大伤元气,体力不支了,只好将自己,将他托付给黑暗了。

我们俩睡了。天下着雪,我一连昏睡了一夜一天又一夜,我终于睡醒了,挣扎着站起来,往外边瞧去,只见帐篷半埋在雪里。阳光与蓝色的阴影反射着白雪,亮晃晃的。东方远处高空,一团灰雾飘移,模糊了明净的天空。那是乌登纳斯瑞克山的烟雾缭绕,该山是火山山脉离我们最近的一座山。

我仍然处于恢复阶段,身体十分虚弱,老想睡觉,但只要我能挣扎起来,每次都喂艾一点汤。

到了傍晚他苏醒过来了,虽然神智尚未清晰。他大叫一声坐起来,惊恐万状。我跪在他身边,他挣扎着躲开我,但用力过度,晕了过去。

那天夜里,他尽说胡话,说的语言我不懂。在万籁俱寂、茫茫黑暗的荒野,听他自言自语他在另一颗星球上学会的语言,实在怪诞。

第二天仍很艰难,每当我试图照料他的时候,我想他都误以为我是农场一名看守,我给他服药,他吓得要死。他会突然冒出奥格雷纳语和卡尔海德语,模糊不清地搅在一起,乞求“别打针”,随即又拼命反抗。他们不仅让他服了药,而且还改变了他的心态,使他沦为疯子或傻子。接着我真希望要是他在梭树林中死在雪橇上就好了,希望自己还不如早就倒霉,在离开米西海瑞时就被逮捕,送到某座农场去自生自灭。

我从睡梦中醒来,他在注视着我。

“是埃斯文吗?”他无力地耳语道。

第二天,他的身体大有改观,能坐起来吃东西了,身上的溃疡在愈合。我问他那些溃疡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想是药物导致的。他们没完没了地给我打针……”

“是为了预防克母恋情吗?”我听人讲起过这玩意,那些人是从志愿农场逃出来或被释放出来的。

“是的。还有其它药,我不知道究竟是啥药,估计是某种迷幻剂。他们把我弄病了,而且还不停地让我服药。他们究竟想发现什么呢?我能告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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