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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天下节度-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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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团机械的走出队列:“某是浙东军石城镇将骆团,汝曹主将是谁,还请出来答话。”声音苦涩,仿佛刚吞了一大把苦盐一般。

小丘上那些浙东军士卒顿时一阵耸动,纷纷交头接耳的谈论着什么,这时一个声音从阵中传出来:“说话的是骆将军吗。汝有何事要说的。”从浙东军中走出一名男子,满身血污,已经看不出衣甲颜色式样,两眼紧闭,双手前伸,显然双目已盲,旁边两人搀扶着,正是山顶小城守将,浙东军副将胡云。

骆团听声音颇为熟悉,看到本人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胡云,吃惊道:“你怎的还在这里,难道未曾与汤都统一同撤离,你的眼睛怎的瞎了。”

“某在山上小城看到敌军伏兵,遣使通知汤都统之后便领兵下山突袭,至于眼睛,方才脑后挨了一棍便看不见了,战场上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汤都统和后营士卒可曾撤离。”

“汤都统已经领了后营将士离开了,胡兄还请放心。”骆团松了口气,对方的眼睛看不见,不用面对胡云的目光,让他觉得舒服了不少。

“好,好,好歹保住了后营那数千将士,辎重也保住了吧?”胡云连喊了几声好,猛然醒悟过来问道:“咦?骆将军你为何在镇海军那边?”

骆团恨不得立刻自己立刻死在阵前,土丘上那百余浙东军残卒的那种鄙视的眼光仿佛一把把横刀在身上切割着,身后的那些镇海军虽然他看不见,但也可以想象他们怎么看自己。地上的每一具尸体,胡云那双瞎了的眼睛,对面士卒身上的每一处伤痕仿佛都在无声的喊着:“你这个懦夫,叛贼。”骆团张开了几次嘴,可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为什么胡云你不也随汤臼那厮一起逃走,丢下我心安理得的投降,偏生还要领兵死战。”骆团心里仿佛有一只野兽在撕咬着,他从来没有像这样恨过一个人,不是因为胡云伤害了自己,而是胡云让他的行为显得如此无耻。

“你降了镇海军钱缪了吗?”场中静默了半响,胡云问道。

“不错,某没有错,董昌篡号罪大恶极。这是弃暗投明。”骆团高声喊道,声音一下子压倒了胡云,他仿佛要说服自己似的,“胡云你还是不要执迷不悟了,抗拒王师没有好下场,赶快弃甲投降还有一条生路,不要白白害了将士们性命。”

小丘中立刻一阵耸动,许多浙东军士卒顿时破口大骂。骆团身后的镇海军士卒也纷纷低声斥骂,方才还在拼死厮杀的双方很奇异的都在骂着同一个人,身后阵中许再思满脸都是鄙视之色,骂道:“这骆团当真是卑鄙小人,纵然董昌是篡号奸贼,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主上行那不可言之事,为臣者自当死谏,岂有当面劝进然后倒戈相向的,这等无耻谰言也能出口,董昌手下竟是这等无耻之徒,焉能不败。”

40内斗

身旁的顾全武赞同的点了点头:“说的不错,可惜这盲眼将佐,面对强敌,明知必败,仍然死战不降,当真纯臣呀,只可惜这等良士却跟了董昌这等逆贼。”

顾全武身旁的诸将纷纷点头,看着骆团的眼光越发不屑。

胡云双手下按,示意己方将士停止斥骂,上前两步回答:“骆团你这话可就错了,若为了手下将士性命降敌也就罢了。可若说越王篡号倒行逆施,所以才降,那为何先前越王倒行逆施自称越帝之时,你却不但不劝谏,反而上表劝进,此等反复无常,真小人哉?”

胡云话音刚落,小丘上就爆发出一阵哄笑,骆团脸上顿时涨红,额头上的青筋一下一下的跳动,一时说不出话来。胡云接着说:“某食越王之禄已有十年,今日有死而已,至于麾下将士。”他转过身去面朝那百余人:“若有愿降者,某绝不挽留,汝辈死战多时,早已尽了本分,还是各自回家得好。”

小丘上静了下来,众人皆都无语,对面与他们厮杀多时的镇海军士卒也屏住了呼吸。猛然一人笑道:“蒙将军恩情,某弟弟已经回乡,家中父老已有人照料,也不需要人回去分割田产,还是让在下与将军同死吧。”紧接着这个声音,小丘上众人也纷纷表示自己兄长子弟已经离去,愿意留下同死,结果只有三十余人离去,丘上还有四五十人。

骆团策马回到顾全武面前,脸色难看之极,下马禀告道:“末将无能,未能招降敌将,还请顾帅责罚。”

顾全武正要答话,旁边一人飞快赶来,附耳说了几句话,顾全武脸色大变,竟不顾骆团便策马离去,留下骆团尴尬的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旁边的许再思笑道“|既然他们冥顽不化,某已将骆将军部曲招来,想必对付这点残余,骆将军是手到擒来吧。”

骆团脸色如水,看不出喜怒,抱拳道“谨遵钧命。”便转身离去,依稀听见后面有人说:“与此人为伍,当真是我辈武人之耻。”旁边一片附和之声。

骆团走到自己亲兵队面前,下令道:“斩杀前面胡云那厮。”看到下面亲兵们一阵犹疑,补充道:“那些就是我等的投名状,如不下手,只怕立刻就会变成地上尸首。”一股寒气立刻掠过了队伍里每一个人的心头,他们握紧了手中的兵刃,要紧了牙关,随着骆团向那小丘包围过去。

如果从战场旁的石城山上看下去,这是一幅很奇怪的图画,数千身着黑衣黑甲的军队围成了圈子,中间有区区50余名黄衣敌军,另外两百多也着黄衣的军队却和先前那只自相残杀起来,外围的数千黑衣军却既不动手,也不为任何一边助威,当真诡异得很。

随着骆团的亲兵的逼近,小丘上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朝登凉台上,夕宿兰池里。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白露朝夕生,秋风凄长夜。忆郎须寒服,乘月捣白素。涂涩无人行,冒寒往相觅。若不信侬时,但看雪上迹。”

这首歌名叫《子夜四时歌》,各就四时景致,抒写情思,乃是吴越极为盛行的民歌,场中数千人,几乎人人会唱。此时丘上如此歌声,满是决别之时眷恋之意,围观的数千镇海军士卒不禁纷纷随着低和起来,一时间数千人和声低唱,场中满是歌声,此歌本来往往是七夕之时,爱人相会,情思绵绵的景象,可偏偏场中白刃相向,杀气腾腾,诡异得很,骆团那些亲兵听着家乡民歌,向昨日袍泽杀去,许多人眼中不禁满是泪水。

镇海军帅帐内,榻上躺着一人,呼吸微弱,脸色惨白如同死人一般。顾全武站在榻旁脸色苍白,神情惨淡,手足不住颤抖,哪里还有方才战阵上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摸样。罗隐正坐在榻旁,为榻上那人搭脉,过了半响,方才站起,低声对顾全武说:“小郎君身上伤虽然不少,但肺腑要害并未受损,只是脱了力才昏迷不醒,当真是好运道,不要惊扰他,等下开些温养的药物服用,好生静养些时日也就是了。”

顾全武听了这话,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想要去抚摸一下儿子的脸庞,却又怕打扰了孩子的休息,伸到一半却又收了回来。罗隐看他左右为难的担心摸样,叹了口气,伸手将顾全武扯出了帐外。顾全武是武将出生,哪里是罗隐一介文人扯得动的,此时实在是彷徨无计之极,方才被扯出帐外。

到了帐外,罗隐吩咐取来纸笔,下笔如飞,一张药方便写就了,递与旁边侍立亲兵,顾全武这才回过神来,躬身对罗隐深深行了一礼,谢道:“小儿性命垂危,多谢罗公伸手搭救,这等恩情,顾某自当铭记在心。”

罗隐却摆了摆手:“你也不必谢我,医术不过是人道,救不了必死之人,小郎君肋处那道伤口要是再深上两分,便是神仙也难救,多亏扑在小郎君身上为他档上那一枪的那人。”

顾全武点头叹道:“那人叫做安物檀,乃是我拨给君恩的一百铁甲骑士中的一人,想不到竟救了小儿的性命,可惜他是奚人,并无父母兄弟在此,不然也可施些恩情,报答一二。”说到这里,顾全武脸色突然变得狰狞起来:“骆团那厮如此凶狠,君恩性命几欲丧在他手,现在他落在某的手上,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说到最后一句时,怨毒之情溢于言表,差点丧子的悲痛全部化为仇恨。

罗隐在旁摇了摇头,他也知道顾全武将亲子致于险地,如今顾君恩昏迷不醒,差点丧命,顾全武便将惊吓和自责之情全都变成了对骆团的仇恨,实是无理之极,不过他也没有傻到为了一个降将来捅破那层纸,让顾全武对自己怀恨,随手拍了拍顾全武的肩膀,转身离去,让顾全武独自留下。

山脚下,方才的战场小丘之上,数十具横陈在地上,只有十余名遍体鳞伤的浙东兵被围在核心,相互扶持着才能保持着没有倒下,早已没有了还手之力,胡云被护在当中。骆团的亲兵队围作一团,雪亮的矛刃如密林一般,逼在那十余人面前,寒气沁人。亲兵队长为难的看着骆团,口中支吾着说:“将军,这些家伙已经没有抵抗之力了,就饶了他们吧,杀俘不祥呀!”

“全部杀了。”骆团脸色铁青,声音如同幽冥中冒出一般阴冷:“一个也不许留,要不然拿什么作投名状?让他们活着骂你我背主投敌?”

亲兵队长听了一愣,转过身去,猛地往下一挥手,数十根长矛立刻刺下,顿时将场中十余人全部杀死,那数十名亲兵都是身经百战的军汉,心肠早就如同铁石一般,可还是依稀听到抽泣之声。

杭州,西陵,淮南润州安仁义大军军营,帅帐中数十根儿臂粗的牛油大烛将帐中照的宛如白昼,几处炉火上想必撒了香料,一股股甜香飘动,熏得让人觉得如同暖春一般。帐中只有十余人,要么是一军之主,要么便是亲典机要的人物,安仁义一身戎服,满脸笑容,挽着一名青衣男子进得帐来,一把按在主座上,那男子还要起身推辞,安仁义大笑道:“田兄休得推辞,你的位居宁国节度使之职,帐中众人无一人位居你上,这主座自然是你的。”

原来此人便是杨行密大将,宁国节度使田覠,他少时便是杨行密乡里,杨行密麾下众将如论战功他位居第一,治所宣州(安徽省宣城)本来就是上州,户口繁盛,在近十年的淮南争夺战中也没有受到大得破坏,反而接纳了许多江北逃难的难民,更加繁盛。位居宁国节度使又有巡阅歙州的大权,杨行密麾下众将,如论财富兵员,田覠位居第一。而且他不像当时许多武人,为政不懂得任用亲民官,搞得治内民不聊生,田覠任用骆知祥为宣州长吏治金谷,几年下来,宣州士民殷富,将士饱暖,淮南可称第一。平日里倨傲不逊的安仁义对他都是佩服之极,让他位居上座。

田覠笑道:“安兄弟不可这么说,虽然某忝居高位,但此次用兵两浙,行营都统却是你,军营之中上下不分,便是取败之道,你我都是武人,不必来这些虚文,这主位还是你坐的好。”

安仁义见田覠之意颇坚,便吩咐旁人取来一张胡床,放在自己旁边,让田覠坐下,笑道:“如此便不勉强田兄了。”转身面对下面诸将时,脸色已经变得极为严肃:“自去年元月出兵已来,顿兵此地,靡费兵饷,徒劳无功,已经数月,魏约还为镇海顾全武所破,我辈身为武人,终日食禄,而不能破贼解忧,岂不愧哉?”

41失去

说到这里安仁义顿了一下,看了一下身旁的田覠,见他脸上无喜无怒,一身青衣并无半份波动,接着说道:“如今田使君领宣州大兵赶到,某已得密报,对岸顾全武已带武勇都精兵潜离,攻打董昌去了,只剩下万余新兵,正是渡江破敌的良机,封侯之时便在此时。”

帐下众将听到顾全武潜离得消息,顿时吃了一惊。自从乌程一战之后,顾全武的武勇都在淮南众将心目中便成了头号大敌。这些日子,两军隔江对峙,镇海军布置严密,行军作战皆符兵法,令人无懈可击,此时听说这个消息,顿时哗然。

这时,一人起身问道“虽然对岸敌势大减,然浙江毕竟宽广,若无内应,也无法急渡,想必安将军还有后招,还请告知。”

吕方坐在一旁,看说话这人身形魁梧,明显是个武人,可脸庞却生的清秀的很,三缕长须保养得亮可见人,自己毫无印象,想必是田覠的部将,是以未曾见过,此人听到这等好消息,并未像旁人一般欣喜若狂,却立刻询问后着,倒是个心思细密的人。吕方正思量间,却听见安仁义说道自己的名字:“渡河之事,由润州行军司马吕方吕将军谋划,吕将军,你快上来说与大家听。”

吕方听了赶紧起身,坐在胡床上的田覠见润州的行军司马竟是个陌生人,显然并非淮南旧人,暗中也吃了一惊。:《新唐书》百官志里面说“行军司马,掌弼戎政。居则习狩,有役则申战守之法,器械、粮备、军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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