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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2章

高衙内新传-第3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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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个人在说话。心中一幕幕流过的,却是几十年来的辛勤挣扎,宦海沉浮,那么多大风大浪,那么多官高爵显,才高权重的对手,都一一渡过,一一踩在脚下,难道临到老来,居然被这么一个黄口小儿扳倒,打得不能翻身?

蔡京心中陡地奋起一股烈气,正是老而弥辣,他岂能就此认输?正想再说些什么,猛地心头一热,嗓子一甜,情知不好,再想平心静气已经来不及了,张口哇地一声,一口血直喷出来,眼前一黑,仰天便倒。倒下之时,一只手仍紧紧抓着高强的手腕。

高强手上被蔡京抓得生疼,心中却是且喜且哀,慌忙将蔡京抱住,连声哭叫不休。

赵佶见蔡京吐血昏倒,心下也软了,慌忙叫人将蔡京扶到宫中静处歇息,又唤御医来为蔡京诊脉。高强仍是被蔡京抓着手挣不开,索性也不挣了,抱着蔡京在那里只是唤,又要叩谢皇帝许蔡京宿于宫中的厚德。赵佶心中暗赞高强纯孝,自古道求忠臣须向孝子之门,赵佶深受儒家经典熏陶,如何不喜?当即谕令高强罢礼,扶持着蔡京前去歇息,又命梁师成引导前往。

主宾既然已经倒下了,这宴会自然也就开不成了,所幸赵佶颜色甚和,诸大臣心中还不如何慌张,郑居中还在那里盘算,几时能够相机重回宰执之中,却听了赵佶诏谕,叫群臣都散,只得谢恩先出。至于梁士杰也想进去到蔡京身边奉侍,却被赵佶一体轰了出去,他可不是瞎子,前日蔡京返京,梁士杰有份留下在蔡府议事,高强却是被遣回府的,这一进一出,亲疏可见,他能放心高强看着蔡京,却不允许蔡京有机会向梁士杰交代些什么,只需一两日后,这朝廷自然也就接受现实,安定下来了。

这玉清楼是在后苑中,自有楼阁,高强扶着蔡京,由梁师成引导着到了一间水阁之中,安置好了蔡京,梁师成又在外面指挥众宫人和太监准备侍奉,吆喝连声。

高强左右无事,便搬个凳子坐在床边,看着老蔡,一面用一块丝巾慢慢地擦蔡京胸前的血渍,心中却是一声叹息:老蔡啊,你这是何苦,当日离京去了杭州,倘若就此优游终老,我高强也不会薄待了你和你家子孙,何必非要复出,如今老来吐血,这条老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了!

第十二卷 燕云中篇 第三二章

当他醒着的时候,是深藏不露的大奸,是心中自有万千山河的权臣,是多才多艺的文士,是羽翼子弟的长者。但当他倒下,躺在床上两眼紧闭,胸前沾满了自己吐出来的血迹,此时的蔡京,只是一个寻常病弱的老人而已。虽然不明医学,也不懂得这吐血到底是从哪里吐出来的,不过高强却也明白,蔡京这样的年纪,受到这样的刺激,就算能将养好,这身体也是大不如前了。

正想着,忽觉手腕上蔡京的手指动了一下,高强微微一惊,起身看时,却见蔡京一阵喘息,竟尔醒了过来。此际政坛胜负已分,高强也就不为己甚,见到蔡京醒来,倒是有些喜欢,回身便叫梁师成。

此时御医恰好也到了,梁师成便引领进来为蔡京诊脉,高强放开了蔡京的手,交给御医诊脉,自己垂手立在一旁,虽然没有抬头,却分明觉得蔡京自从醒来之后,一对目光始终盯在自己的脸上,时刻不曾移开。

那御医诊了左手又诊右手,反复诊了几回,便拱手道:“老太师年事已高,心火却盛,想是有甚大喜大悲之事,以致咯血。今当摒除杂务,尽心调养,下官这里开一副方子,太师照方服用,复须留意四时养生之道,庶几得保天年。”

蔡京躺着,微微点了点头,道了声谢,高强忙上前,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来打赏,那御医却不过,只得受了。梁师成在一旁看了,暗地挑大拇指,心说高贤侄果然是贤德之人,纵是为求自保,亦不忘香火之情。遂送御医出去,高强只听他在外面吩咐诸人远远侍奉着,不得呼唤,不得近水阁前,情知是梁师成想制造环境,让他和蔡京说话。

待外面人声远息,高强料得蔡京既然醒来,梁师成必定要去禀报赵佶,便依旧坐到蔡京床前,望着这张蜡黄的老脸,低声道:“恩相,心上可舒爽些了?”

蔡京望着高强。半晌,忽地一声轻叹,引动一阵咳嗽,高强忙上前去轻轻抚平他的胸口。蔡京咳嗽暂歇,又叹了一口气,道:“高强,你可还记得老夫初见你之时如何?”

“自然记得。”这一次,很可能是与这个徽宗朝的巨人最后一次单独谈话的机会了,高强有些惊奇的发现,其实他一直都不是很恨蔡京。这个老人向他展示出来的一切,更多的是引起他的尊敬。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尊敬,才使得他决意要在蔡京最得意的政坛上,用这种蔡京最擅长的方式打倒他吧?

“其时恩相因星文而免,赵挺之与刘逵悉反恩相前政,朝局动荡。小臣遭际恩相,一力赞助恩相复相成功,其后亦得恩相捡拔提携,故而一路青云直上,不数年而致枢府。国朝政兴以来,自白身入仕而至两府者,未有如此之速。恩相知遇之恩,小臣没齿不忘。”

蔡京脸上一片灰败之色,无复往日的清峻样貌,语气却忽然迫促起来:“事以至此,成败不言,老夫只有一语问你:老夫自问待你不薄,为何你要如此相逼,必欲力排老夫而后快?”

为什么?高强心中只有苦笑,我要是能告诉你原因的话,大概也就不用生出这么多事来了。他想了想:“恩相,此际我高强在你心中,大约是穷凶极恶的奸佞小人,凭我身受恩相大恩,却反如此相报,确乎当得此一评语。我只是想问恩相,恩相平生遭际,如我这等人,是仅我一人,还是前后接踵?”

蔡京一怔,正不知如何回答,高强已经接道:“恩相前事,我尚未出世,亦未可知。只以崇观间事论之,则赵挺之,张康国,张商英,诸子皆为恩相所引拔,而一旦位居政府,却又相继排斥恩相不遗余力。我高强之所为,比此数子何如?”

蔡京听了这几个名字,那正是平生所恨,目中顿时射出一股怒火来,瞪视高强道:“你如今作为,岂非便与此数子相类?”

高强苦笑一声,道:“是非功过,当时难知,我也不来辨白,即便说些言语,恩相也不会信我。我高强曾闻,凡人之有以待人者,实因他人之有以待其身而定。恩相自中举而登仕途,而后数十年辗转沉浮,细思其间行事,能无与此二三子相酹?”

蔡京狠狠瞪着高强,过了一会,把脸转了过去,闭上眼,竟是不再言语了。高强无奈,也只坐在那里无声,一老一少,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过了片刻,高强忽道:“恩相,无论如何,蔡家上下的富贵,我高强只要一息尚存,必定全力保存。我高强究竟对恩相是何心意,日久自见,现下纵使万语剖白,无法相验,恩相亦是难信。”

蔡京听到这里,将眼睛又睁开,冷冷地扫了高强一眼,哼道:“只需我身在一日,蔡家上下便一日得全,无需你为此操心!”

都到这份上了,老蔡你还是如此嘴硬,真是偶像级人物啊……高强也不愿再说什么,闭上嘴在那里静坐。不一会外面脚步杂沓,有宦官高声叫圣驾到,高强赶紧出来躬身相迎。

赵佶快步走进,向高强问了蔡京的状况,便即闪身进去,高强慌忙跟进,眼见蔡京在床上已经要挣扎起来,一个箭步窜上去,扶着蔡京的胳膊帮他起来,赵佶此时也到,便也上前按着蔡京,免他起身,因问蔡京心中如何?听蔡京说了会,赵佶又回头问了问御医蔡京的脉象,当即谕令御医就宫中合成御药,赐给蔡京服用,随又嘱咐蔡京好生调养,殷殷以君臣相始终,共享太平为念。

蔡京感怀,为之双泪泣下——话说这流眼泪的功夫好似甚为重要,上到蔡京下到宋江,前有刘备后有刘瑾,但凡是练这功夫到家者,无不飞黄腾达——挣扎道:“老臣犹有数言,伏望官家嘉纳。”

赵佶眼见蔡京一条老命奄奄一息,这话已经等于是临终遗言了,自来宋朝皇帝优礼士大夫。这临终关怀还是必要的,便即虚心求教,哪知蔡京却道:“事有所秘,伏祈官家屏退左右。”说着有意无意,看了高强一眼。

赵佶迟疑片刻,便命高强和御医等人一体退出,只留梁师成在旁,天子身系国家。一举一动言出法随,身边当然不能没有人,梁师成是内侍的身份,蔡京纵然有什么国家秘事,也逐他不得。

高强退到水阁之外,在那里站着,心里就在猜蔡京到底会对赵佶说些什么。好在梁师成在一旁听着,蔡京若是说了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话,他尽可转述,因此也不担心。

过了片刻,赵佶出来。吩咐宫中准备车辆,命高强护送着蔡京回转府中将养,高强自然尊奉。偷眼看了看梁师成,却见这大太监也偷偷打个手势回来,示意无事,心下便安。

由后苑经禁中大内,转西上阁门出来,此处已经是外廷,梁士杰与群臣都在这里等候消息,另外蔡攸率领诸蔡俱都赶到,一班儿惶惶然不可终日,全都哭丧着脸,好似天都塌了下来一般——对于他们来说,蔡京一旦倒下,那当真是天都要塌下来了。想想蔡京以前对付政敌的苛烈手段,倘若被对手再拿来对付自己,如何得了?

见车辇出来,众人一拥而上,七嘴八舌问话,高强头昏脑胀,一个都听不清楚。但见梁士杰和蔡攸二人居前,便奋力排开众人,抢到蔡攸面前道:“泰山,恩相酒后吐血,圣上已经命御医诊治了,说道须得精心调养,性命却是无碍。此间人多,不是说话所在,请泰山速速奉恩相回府安置。”

蔡攸一见是高强,当时气不打一处来,张嘴就要开骂,梁士杰眼见宰执诸官都在,倘若这一下骂起来,万一说出什么秘事来,一传出去大家都没得好。眼下蔡京已经倒下,重要的不是闹内讧,而是想办法应付朝政万一的变局,高强正是可以团结的力量,如何可任由蔡攸胡闹?当即佯作被人推得站不住脚,身子向后一退,只听蔡攸惨叫一声,脚背上已经被梁士杰重重踩了一脚,到嘴边的话也被堵回去了。

梁士杰忙接上高强的话茬,抢到载着蔡京的车辇旁扶着车辕,吆喝着两边的殿直推开道路,容蔡京回府。两旁诸官也听见了高强的话,俱都闪开一条道路,高强混在人群中,趁机就退到车辇后面去了。

蔡攸被踩了一脚,再抬起头时,眼前已经没有了高强的影子,怔了怔,见梁士杰已经在那里奉车,他是长子,此时当仁不让,便也上去扶着另一边的车辕,就这么步行着护送蔡京的车辇出了宫门,高强便在车后跟着。

蔡京府第在宫城左近不远,走过丰乐楼再转一个街角就是。不一会到了府门外,一班儿没资格进宫的蔡氏子弟和众女眷命妇已经在这里候着,一见车辇到来,情状更是不堪,顿时有些妇人大哭起来。梁士杰见状,跌足道:“恩相只是无事,你等哭些什么?阴人丧气,速速退去,莫叫冲了恩相!”

众女眷被他这一骂,都吓得闭了嘴,蔡京既倒,梁士杰就是蔡家最大的一个人,谁敢违逆?车辇续望里进,将蔡京移到内里,高强亦是一路跟着,那些蔡家子弟也不晓得他和蔡京之间的曲折,多有想奉承的,只是碍着蔡攸,不敢放开。

人群之中,高强眼前忽然闪过一条熟悉的人影,再一看时,正是自己的妻子蔡颖。乱纷纷的人丛之中,蔡颖孤身独立,双眼冷得犹如冰雪一般,直直盯视着高强。

到了这个地步,高强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也便迎上去,正正地与蔡颖对视了一会,轻声道:“一应情状,你可待恩相醒转之后,自己问他。你我之事如何,待回府后再说罢”,

蔡颖冷冷地看了高强一会,也不说话,只将头扭了过去,不再看他。

此时蔡京已经进了他的居处,不一会传出话来,说道老大人须得静养,诸子弟门生尽皆不见,只长子蔡攸、女婿梁士杰,并长房长孙女蔡颖,长孙蔡行得留。

高强此时倒舒了一口气,总算不用在这里装假了,蔡京还得他几分敬意,蔡家余下这些人却实在大多不堪,有时候他也不免慨叹,彼此同样都是衙内出身,怎么人和人的差别就这么大呢?在蔡京楼下磕了两个头,高强起身正要离去,却被梁士杰叫住。

梁士杰扯着他到了一边,望望左近无人,将声音压得极低道:“贤侄,我知你与蔡家有隙,只是今日恩相未知还有多久,蔡家待你终是不浅……”

不待他说完,高强已经慨然道:“相公,此事无需你说,我自已向恩相担保,但有我高强一息在,亦必保存蔡家上下,更遑论其余?此一节相公尽可信我。”

梁士杰听了,目光一凝,看了看高强,也叹了口气:“今日之变,分明有人暗中主之,至于何人所为,你我心知即可。前事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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