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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柳如是别传-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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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素少游燕中,为李征蛮所嬖。其画像传入蛮峒,酉阳彭宣慰深慕好之。北里名姬至于倾动蛮夷,古所希有也。中年长斋礼佛,数嫁皆不终。晚归吴下富家翁,为房老以死。

明诗综玖捌“薛素素小传”云:

素素小字润娘,嘉兴妓。有异才。数嫁皆不终。有南游草。

又同书同卷〔静志居〕诗话略云:

予见其手写水墨大士甚工。董尚书未第日,授书禾中,见而爱之,为作小楷心经,兼题以跋。尝侍沈孝廉景倩巾栉。

寅恪案:孝辕所记素素事及姚于诗,皆可供谈助,故详录之。至竹垞所述大抵本之牧斋,惟言董香光未第日见素素所绘观音像而爱之,为写心经兼题以跋之事,乃新增材料中最可注意者,既出自竹垞目睹,自是可信。据牧斋所言素素“数嫁皆不终,晚归吴下富家翁,为房老以死”,则柴氏所言“素素背盟”一端亦颇得实。又酉阳在四川境,则柴氏称绛子与素素同游川中之说,或由此误传,亦有可能。然此诸端,皆不足深论。独绛子与素素相约不嫁男子一点,则须略考素素绛子两人之年龄。据嘉庆修松江府志伍肆“董其昌传”略云:“董其昌字玄宰,华亭人,万历十七年进士,选庶吉士。”及同书选举表云:“明举人。万历十六年戊子科。董其昌,玄宰。”然则玄宰至早在万历十六年以前(即其尚未中式乡试以前)遇见素素于嘉兴,此时素素之年龄至少亦不能小于十五岁。从此年下数至崇祯十四年辛巳,即河东君适牧斋之岁,共为五十三年,则素素年已六十八岁矣。绛子既称河东君之妹,河东君适牧斋之时年二十四岁,绛子之年当更较少。世间若有年近古稀之老妪,转与二十上下妙龄之少女共为盟誓不嫁男子者,禹域之外,当今之时,何所不有,或亦可能,至于三百年前崇祯之季自无此奇事,可以决言,故紫芳所述,其谬妄不待辨也。

柴氏所记绛子与素素同约不嫁男子之事,虽是大谬,然其他所言绛子诸端,要不无有相当之真实性,复由此真实性演变成为此鄙薄其姊“迷落于白发翁”之故事,并流传其高阳台“寄爱姊”一词,即徐氏闺秀词钞补遗所录者是也。鄙意惠香是否与绛子实为一人,尚待考实,今难断定。前论河东君与汪然明尺牍第伍通时附述张宛仙之事。汪然明于顺治九年壬辰始识宛仙于嘉兴,称其名为“香隐校书”。又宛仙和然明四绝句之二有句云“风韵何如半野堂”,则名字地域人事三者之关系,宛仙颇有与惠香实为一人之嫌疑。假定崇祯十三年庚辰牧斋于嘉兴舟中作诗示惠香之时,而惠香年龄为十五至十八岁者,则顺治九年壬辰应为二十七至三十岁。据此等年龄推论,固可称为河东君之妹。又就然明称其在顺治九年至十二年之间匿影不出,不轻见人,及游人问津,显贵爱慕,诸端推之,皆与其年龄情事约略适合。然则宛仙岂即惠香欤?是耶?非耶?姑备一说于此,殊未敢自信也。

又据荛圃之言,牧斋原藏元刻本阳春白雪所钤印章中,除“惠香阁”一章外,尚有“女史”及“惜玉怜香”两章之问题。“女史”二字前于论河东君尺牍时曾引汪然明所下“闺秀”与“女史”之界说,茲不必再赘。若依汪氏之说,惠香当日至牧斋家时其身份本是“女史”,故知此“女史”之章非后之好事者所伪造也。至于“惜玉怜香”一章,则关于黄皆令媛介之问题,前第贰章引吴梅村诗话、邓孝威天下名家诗观及王渔洋池北偶谈并第三章引汤漱玉玉台画史诸节中已略涉及皆令,茲请止就皆令与牧斋及河东君之关系一点更少详言之。其他诸端虽饶兴趣,然以本文范围之故,终须有所限制,未可喧宾夺主也。

周勒山铭林下词选壹壹“黄媛介”条云:

媛介久以诗文擅名,其书画亦为世所称赏。作离隐歌序云:予产自清门,归于素士。(兄姊原注:“名媛贞。”)雅好文墨,自少慕之。乃自乙酉逢乱被劫,转徙吴阊,迁迟白下,后人金沙,闭迹墙东。(原注:“琴张居士名园。”)虽衣食取资于翰墨,而声影未出于衡门。古有朝隐、市隐、渔隐,予殆以離索之懷,成其肥遁之志焉。将还省母,爰作长歌,题曰离隐。归示家兄,或者无曹妹续史之才,庶几免蔡琰居身之玷云尔。

寅恪案:媛介之“离隐歌”今未能得见,即歌序之文诸书虽有转载,但多所删改,盖涉忌讳使然。就所见诸本,惟周氏之书似最能存其旧观,故依录之。序文中“后入金沙,闭迹墙东”及原注“琴张居士名园”之“琴张居士”为何人,初未能知,后检杨钟羲雪桥诗话续集壹云:“金坛张明弼字公亮,号琴张子,为顾黄公丈人行。”乾隆修金坛县志捌人物志文学门张明弼传略云:“张明弼字公亮。天启丁卯游北雍,翰林齐心孝馆致之,编修黄道周尤心契。崇祯癸酉登贤书,丁丑五十四始成进士,授揭阳知县。谪浙江按察司照磨。升台州推官。逾年升户部陕西司主事。愤马士英阮大铖当国,不赴。年六十九卒。著萤芝集二十卷,兔角诠十卷,蕉书三十乘。”又同书壹贰杂旨古迹门云:“墙东园,在县西十二里方边村。张明弼别业。”始知“琴张居士”即张明弼,“名园”即墙东园。

歌序中最可注意者,为“乙酉逢乱被劫,转徙吴阊,迁迟白下,后人金沙,闭迹墙东”及“将还省母,爰作长歌,题曰离隐。归示家兄,或者无曹妹续史之才,庶几免蔡琰居身之玷云尔”等语。黄皆令于清兵攻取江浙之际逢乱被劫,后始得脱,有关材料多所讳删,故今不能详悉其本末,但取当时类似之记载推测之亦可得其大略。由此引申,更于皆令当日社会身份之问题可得一较明晰之通解也。此问题请分乙酉逢乱以前及以后两时期言之。

明诗综捌陸闺门“黄媛贞小传”云:

媛贞字皆德,秀水人。先世父贵阳守副室,有卧云斋诗集。俞右吉云:亡友黄鼎平立二妹,一字皆德,一字皆令,均有才名。毕德为贵阳朱太守房老,深自韬晦。世徒盛传皆令之诗画,然皆令青绫步障,时时载笔朱门,微嫌近风尘之色,不若皆德之冰雪净聪明也。

盛枫撰嘉禾征献录伍拾“黄媛贞”条云:

年十五六,同邑贵阳知府朱茂时过其门,闻读史记,询之旁人,则贞也。力求媒妁娶为妾。能诗词,工书法。凡启札皆出其手。无子,以老寿终。

同书同卷“黄媛介”条云:

媛介字皆令,亦善诗文,工书法。少许杨氏,杨贫,以鬻畚为业。父母欲寒盟,介不可,卒归杨。

寅恪案:嘉兴黄氏虽是盛门,然皆令所出之支派殊为式微。观其姊皆德意可聘作宰相朱国祚从孙茂時之妾一事,即可证明其家之社会地位甚低。皆令之许聘杨世功时年龄必甚幼小,世功乃贫至“鬻畚为业”,则皆令之家其贫苦当亦相去不远,故黄鼎一门在当日宜为士大夫所轻视。皆令固亦可作妾,与其姊相类。前于第贰章论张溥欲娶皆令事,疑其是娶为妾,而非为妻。皆令于离隐歌序开宗明义谓“予产自清门,归于素士”,盖所以辨白其社会地位,非泛泛自述之辞也。

乙酉逢乱被劫之事今殊难详考,然即据清高宗批历代通鉴辑览壹壹柒附明唐王本末顺治二年六月条云:“嘉兴已归附,而土绅屠象美等,复聚众据城拒守。大兵还攻之,半月而破。”及有学集贰拾“赠黄皆令序”云:“南宗伯署中,闲园数亩,老梅盘拿,柰子花如雪屋。烽烟旁午,诀别仓皇。皆令拟河梁之作,河东抒云雨之章。(寅恪案:毛诗殷其雷传云:“山出云雨。”及笺云:“大夫信厚之君子。为君使,功未成。归哉归哉,劝以为臣之义未得归也。”牧斋盖用此义,谓皆令可归家,而己则不能也。)分手前期,暂游小别。”可知当清兵南来,南京危急时,皆令即从牧斋吏部尚书署中归返嘉兴,其后屠象美等举兵抗清,及嘉兴城为清兵攻陷,皆令殆于此际为清兵所劫。被劫经过,今依据过墟志感所述刘寡妇事可以推知。此书记载虽不尽可信,然当时妇女被劫经过尚与真相不甚相远。其书谓刘寡妇初由常熟被劫至松江,复由松江归旗安置江宁,其兄及婿见有得许亲人领回之令条诸端,谅是当日一般情事。(详见过墟志感下。)皆令之至苏州,当与刘寡妇之至松江相同,其又至江宁,则亦与刘寡妇不异。若其至金坛,则当是依“许亲人领回”之条例也。皆令此次经过,其“离隐歌”中必有叙述,今既不可得见。顷存“丙戌清明”一首,当是被劫之时或距此时不远所作,茲彔于下:

倚柱空怀漆室忧,人家依旧有红楼。思将细雨应同发,泪与飞花总不收。折柳已成新伏腊,禁烟原是古春秋。白云亲舍常凝望,一寸心当万斛愁。(见梁乙真清代妇女文学史第壹章第贰节“秀水黄皆令”条。)

皆令既被劫复得脱,当时必有见疑于人之情事,而其兄尤引以为耻辱,故“离隐歌序”云“归示家兄,庶几免蔡琰居身之玷”,即指此而发也。皆令自经此役,其社会身份颇为可疑,今录吴梅村王渔洋李武曾商媚生诸人之诗于下,以为例证。

吴伟业梅村家藏稿陸诗前集陸“题鸳湖闺咏”四首之一云:

石州螺黛点新妆,小拂乌丝字几行。粉本留香泥蛺蝶,锦囊添线绣鸳鸯。秋风捣素描长卷,春日鸣筝制短章。江夏只今标艺苑,无双才子扫眉娘。

徐釚本事诗拾所录王士祯“观黄皆令吴岩子卞篆生书扇各题一诗”之黄皆令扇诗云:

归来堂里罢愁妆,离隐歌成泪数行。才调只应同卫铄,风流底许嫁文鸳。萧兰宫掖裁新赋,香茗飘零失旧章。今日贞元摇落客,不将巧语忆秋娘。(参池北偶谈壹贰“黄媛介诗”及同書壹捌“妇人画”等条。)

同诗壹贰所录李武曾良年“黄皆令归吴,杨世功索诗送行”二首云:

曾因庑下栖吴市,忽忆藏书过若耶。愁杀鸳鸯湖口月,年年相对是天涯。

盛名多恐负清闲,此去兰陵好闭关。柳絮满园香茗坼,侍儿添墨写青山。

杜氏辑祁忠惠公〔彪佳〕遗集附商夫人〔景兰〕香奁集“赠闺塾师黄媛介”七律(寅恪案:杜氏辑本附载眉生诸女诸子妇等与皆令唱酬诗颇多,茲不备引。邓汉仪天下名家诗观初集壹贰所选商祁诸闺秀诗亦载此七律,自是出自梅市诗钞,依毛奇龄西河合集陸壹册书后类“梅市唱和诗抄稿书后”可以推知。又检邓氏所选眉生诗有“送别黄皆令”五古一首,今仍存于景兰集中。但邓氏选本无赠皆令七律。)云:

门锁蓬蒿十载居,何期千里购云裾。才华直接班姬后,风雅平欺左氏余。八体临池争幼妇,千言作赋拟相如。今朝把臂怜同调,始信当年女校书。

寅恪案:梅村“无双才子扫眉娘”及眉生“始信当年女校书”之句,虽皆用计有功唐诗纪事“薛涛”条所载胡曾诗(参全唐诗第拾函胡曾“赠薛涛”七绝)云“万里桥边女校书,琵琶花下闭门居。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未免拟人非其伦。然此病亦词人所常有,可不深论。惟渔洋“今日贞元摇落客,不将巧语忆秋娘”之语,则用韦縠才调集壹白居易所作“江南喜逢萧九彻,因话长安旧游,戏赠五十韵”中“巧语许秋娘”之句。关于此“秋娘”,寅恪已于拙著元白诗笺证稿“琵琶引”章有所论证,茲不赘言。但“秋娘”为贞元时长安名妓,渔洋自比香山,而以秋娘比皆令,今日观之颇为可怪。夫渔洋平日作诗,其用事精确固不及同时之顾亭林,然检腹趁韵何乃一至于此耶?故就此推论,则知皆令乙酉逢乱被劫之后,其社会身份必有见疑于人者,离隐歌序中“虽衣食取资于翰墨,而声影未出于衡门”之句,及序文末述所以作此歌主旨之“庶几无蔡琰居身之玷”一语,乃得通解矣。

更由是推之,渔洋诗“风流底许嫁文鸳”句中之“底许”者,“何可”之意,亦当指皆令乙酉逢乱被劫之事而言。三国志魏志贰捌诸葛诞传附载文钦子鸳事迹略云:“钦子鸳将兵在小城中,闻钦死,勒兵驰之,众不为用。鸳单走逾城出,自归大将军。”颇疑皆令乙酉逢乱,为清军将领所劫,其人原本降将,如李成栋之比者,渔洋因得取譬文鸳。然终难考知也。

有学集贰拾“赠黄皆令序”云:“红袖告行,紫台一去,过清风而留题,(寅恪案:厉鹗宋诗纪事捌柒闺媛类载:南宋末临海王氏为元兵所劫,过清风岭题崖石七律一首。本末详樊榭所引孙道易东园客谈。)望江南而祖别。少陵堕曲江之泪,(寅恪案:牧斋此句或暗指皆令被清兵所劫后,转送至金陵之事,即离隐歌序所谓“迁徙白下”,非泛用少陵“哀江头”诗之古典也。)遗山续小娘之歌。(寅恪案: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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